第7章
我坐在床上,天香替我拿來新的裙襪,我瞪着她,“是不是你幹的?”
天香眼睛裏有水光,“不是奴婢,小姐冤枉奴婢了。”
我嗤笑,“不是你?你是不是在早上的茶點中下毒了?”
天香擡頭看我,“小姐為何要這樣揣度奴婢?”
她說得情真意切,我心中莫名一頓,葉少蘭病了,我這麽緊張作甚?難不成因為他大小還是個七品小官,若真出了事,我相府擔待不起?
對,一定是這樣,今年的新科狀元若是命隕我相府,我爹又正值即将升遷之際,我崔府此時生了命案,總歸是不好的。
我平穩了心緒,“他到底怎麽了?”
天香回我,“葉先生午時突然吐了一口血,被伺候的小厮瞧見了,小厮告知了管家,管家便去請了簡大夫。”
“吐血?”葉少蘭為何要吐血,我手裏拽着碧玉絲縧,“簡大夫怎麽說?”
天香努努嘴,“也沒怎麽說,就是......”
她說的含糊,我愈發疑惑,“說!”
“簡大夫說葉先生是太過辛勞所致,并無大礙,平日裏要細心調養為上。”天香嘆氣,“這下好了,咱們還沒對他怎麽樣,他自己就先不行了。”
我本要去看望葉少蘭,走到荷葉玉屏風處,我又折了回來,在屋裏坐下了。天香道:“小姐不去看葉先生了?”
“去了也無濟于事,讓先生好生休息便是。”
我不知道我怎麽突然間又不想去了,總歸覺得他此次生病與我的頑劣脫不開幹系罷。
我爹從宮裏回來,聽聞葉少蘭只是勞累過度,臉色緩和稍許,我在堂下站着,不知如何解釋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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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爹跟我招手,“過來。”
我垂着頭,低喚了一聲,“父親。”
我爹脫了官衣,穿着一件尋常的羅袍,他指着他下首,“坐”。我有些惴惴,還帶着一絲不安,我爹鮮少對我有這麽客氣的時候,他越是客氣,越說明我犯大錯了。
“蓬蓬,你就如此讨厭葉先生?” 這是我爹的開場白。
我擡頭,“父親這是何意?”
“先生病了,你作為學生,竟不聞不問,從午時到現在,你也未曾前去探望,為父平日裏就是這樣教導你的?”我爹在看我,目光中有遺憾,也有失望。
我連忙起身,“女兒現在就去,現在就去。”
天香在房內熏香驅除蚊蟲,我四處翻找,天香問我:“小姐在找什麽?”
“我爹讓我去看望葉少蘭,我看看甚麽值錢,好帶過去做禮物。”我睃到一盒子珍珠,“這個好不好?”
天香發笑,“小姐大方,可葉先生是男子,要一盒珍珠何用?”
“那帶什麽,總不能提一鍋湯過去吧,我又不會熬湯做點心。”
當日我見外頭養護花木的王媽的孫子病了,廚房的張嫂就送了她一鍋雞湯,正好被我瞧見了,兩人都吓得瑟瑟發抖。我什麽都沒說,那兩人匐在地上半天才起來,我還以為是她們怕了我的威風。蘇幕說:“她們偷了廚房的東西,按道理是要被主家打發出去的,你倒好,以為人家是畏懼你的拳腳,真是不通俗事。”
我拍拍手掌,同天香道:“跟我來。”
天香跟着我,我走近廚房,廚房已經熄了大火,值夜的張嫂瞧見我,連聲道:“小姐怎麽來了,這腌臜地兒,不是小姐來的地方......”
她啰啰嗦嗦,我打斷她,“我......我那個,反正就是有人病了,我想熬鍋湯給他送過去。”
張嫂茫然,“誰病了?”
天香駁斥她:“多話!小姐的事情與你何幹,你只管熬一鍋湯便是,其他的不用你理。”
張嫂手腳麻利,不多時便燒熱了一鍋水,她要将雞放進砂鍋,我站起身,“我來。”
別說熬湯,我崔蓬蓬人生這十七年,踏進廚房的次數一個巴掌都數得過來,見我躍躍欲試,天香提醒我:“小姐,你的袖子掃到湯鍋了。”
我低頭一看,袖口果真被砂鍋外的黑灰灼了一個小洞,我刷起袖子,拎起那只肥雞就往鍋裏放,張嫂攔我,“小姐,雞腳要剁了,還有雞腹中的內髒,都要掏出來。”
“你怎麽不早說?”我手忙腳亂,又伸手去沸水裏把雞原樣掏出來,手指一沾鍋中的水,鑽心的疼。
張嫂過來,将鍋從竈上移開,又舀一瓢冷水澆在我手上,“小姐好些了嗎?”
我揮揮手,“別管我了,快點把雞腳剁了,還要等到什麽時候去?”
這些婦人都是啰嗦,正事做不好,盡弄些旁枝末節的小事,我在一旁看着,等張嫂洗淨了那只雞,我又攆開她,“剩下的我來。”
其實也不剩下什麽了,我将雞丢進沸水裏,等待煮熟便可。張嫂在燒火,我則坐在一邊看着,天香中途還去院子裏逛了一圈,等雞湯煮好,天已經徹底黑了,天香提了燈籠在外頭等我,我指揮張嫂将湯裝起來。
張嫂尋了一個食盒,我提着食盒要走,張嫂欲言又止,“小姐......”
我回頭看她,“怎麽了?”
“這湯......”
“湯怎麽了?”
“小姐是不是忘了落鹽?”
我搖頭,“你記錯了,我放了的。”
張嫂沒看錯,我确實沒有放鹽,葉少蘭不是病了嗎,那便讓他喝點無味的湯,也是我的一番心意嘛。
天香提着燈籠走到葉少蘭的小院門口,她同門口的小厮說了幾句,小厮道:“葉大人在房裏休息,小的領小姐過去?”
我穿過中庭直接去了正房門口,小厮要上前敲門,我揮揮手,讓他下去了,天香提着燈籠,我說:“你也下去,我有幾句話要同先生說。”
天香下去了,我手貼在門上,門似乎沒有關緊,我用力一推,門便開了。屋子裏很安靜,裏頭有清幽的香氣,似鈴蘭滾着薄荷香,我朝裏頭一看,屋內似乎沒人。
我将雞湯擱在桌上,探頭往屏風裏頭一瞧,正對上葉少蘭那雙波瀾不驚的眼,我目光動了動,他衣裳都還半敞着,我順着他下颌看到他胸腔,再往下看,他已經穿好了衣裳。
“小姐怎麽來了?”
他聲音聽起來還好,就如往常一般,恬靜清淡。我說:“聽說先生病了,學生特意熬了雞湯來看先生。”
我揭開食盒,“學生親手熬的,先生嘗嘗?”
我先是推門而入,瞧見葉少蘭沐浴更衣,此刻我又親手熬了湯,葉少蘭還是不見異色,他很是随遇而安,“那就多謝小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