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我胳膊受了傷,稍微有點小動作便扯得疼,我在家裏靜養了幾天,管家同我爹說我學業大有長進,連帶着我爹對葉清臣那厮又高看了幾眼。
“禮雲:[刑不上大夫],犯法則在八議,輕重不在刑書也。”
我心思渾不在書上,什麽八議十惡的,我要想個辦法,讓那姓段的給我磕頭認錯才好。李绛給我來了信,說那日我們遇見的人,是大理段氏的旁枝,段平的侄子,段其瑞。
李绛說,早些年,聖上主罰過一樁科舉舞弊案,受牽連者衆,舉子中就有一名成績優異者,段其昌。段其昌行賄當時的考官吳崇岳,吳崇岳削官被斬,段其昌也逃不過身首異處的下場。
段其昌是大理段家嫡系子弟,亦是當年遠嫁項地,做了項太子妃的段萱之堂兄。說起這位項太子妃,當年還是項太子的邝佑安入京朝拜,居住在紫金別院之時,對這位大理段氏女一見鐘情。回國之後,攜了這位段家姑娘共結連理,傳為一時佳話。
不過李绛說當時與項太子邝佑安同行的還有一位我大殷朝的姑娘,江氏女,江畫屏。我沒有聽說過這位江姑娘,我只知段萱随太子佑安回了項國,做了太子妃,後來産子,子活不過三月,便夭折了。後來太子佑安登基,段萱只封了妃位,皇後則給了項貴族女,梁氏。
我不認識江畫屏,李绛笑我無知,我道:“純佑帝妃嫔中又沒有一位姓江的,如何知道是不是真有此人?”
李绛小小年紀,卻對朝聞秘史如數家珍,“蓬姐姐,你年歲雖比我大,但你知道的肯定不如我多,我告訴你,純佑帝弑父,就是為了這位江畫屏江姑娘。”
傳聞一代戰神項帝邝元醇正是死于自己兒子的劍下,我搖頭,“這些都是傳言,真假未可知。”
李绛嘆息,“蓬姐姐不信就算了,總之是邝佑安殺了邝元醇才稱帝的,當年項地有人造反,是陸青羽孤身入項,才使得太子佑安順利登基。”
她頓一頓,“正因為這個,他回來才拜相。”
“陸青羽?”我嘴裏喃喃念叨,那頭有人敲我桌子,“何為‘議功’?”
我一擡眼,葉清臣這厮正看着我,我撇撇嘴,正要胡謅一番,他又道:“議功,謂能斬将搴旗、摧鋒萬裏,或率衆歸化,寧濟一時,匡救危難,銘功太常者。蓬蓬先前所說陸相,便為可議功者。”
陸青羽已經辭官,即便在位時再權勢驚人,今日也成了過眼雲煙。我看葉清臣,“先生來日必定亦會如青羽一般,封侯拜相。”
葉清臣眉間一動,“蓬蓬說的是真心話?”
我說:“指日可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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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日不過因為我讨厭陸青羽阻攔了我父親的前程,随口一句玩笑話,誰知過不了幾年,竟會一語成谶。
我坐在窗邊看閑書,天香捧着洗好的葡萄進來,我連吃了幾個,“這葡萄酸,不好吃。”天香道:“葡萄都只剩皮了,小姐現在才說不好吃,早為甚麽不說?”
我放下書,道:“不多嘗幾顆,哪裏嘗出味道來?”
天香捧水給我淨手,又拿來傷藥,“小姐手臂還疼嗎?”
傷口掉的一層皮已經結痂,我将袖子拉高,“不疼,早不疼了,只是那姓段的,我還要找他讨要利息呢,在這金陵城裏,還沒人敢占我崔蓬蓬的便宜。”
我勾一勾手指,“叫蘇幕過來。”
蘇幕永遠都是那樣肅穆,他神色寧靜,腰上帶着刀,一絲不茍地邁步過來了,我伸手給他一拳,他捏住我手腕就是一個回擊。
‘嗤’,我疼得倒吸一口涼氣,他松了手,“你怎麽了?”
我不能說段其瑞給我下了藥,險些壞我清白,我給他看看手臂,“看見沒,我被人偷襲,那人趁我不備,用刀傷了我。”
蘇幕神色不虞,他轉頭就走,“我去回禀相爺。”
“诶,不用,毛頭小賊,給他一點教訓就好。”
告訴我爹?他得帶兵去大理剿了段氏全族才會消氣,現在是甚麽時候,他手上一兵一卒也無,想起這一樁,我就越發讨厭陸青羽那人的颠三倒四。武将如何能做文臣,真是教人憋屈。
蘇幕道:“那人在哪?”
我搖搖手指,“蓮舫。”
其實也不是我打聽的,段其瑞在哪兒混,又和何人在一起,都是李绛給我的消息,別說那丫頭年紀小,給的消息倒是一給一個準。
蘇幕點頭,“我割他十刀,給你還回來。”
天香看着我們,“小姐,那我......”
我看她一眼,揮揮手,“你就別去了,去了也沒用。”
蓮舫是莫愁湖上最惹人矚目的畫舫,這上頭不止每日裏迎來送往,還有整個金陵城最受人追捧的舞姬,水雲生。
時人愛看軟舞,群舞,各地教坊的舞伎們都身姿柔軟,溫婉細膩,這水雲生卻反其道而行之,整日裏着方領衫、喇叭褲、雲頭履,她似從敦煌壁畫中出來的人兒一般時刻準備甩袖起舞,而且,她尤好獨舞。
夜色降臨,蘇幕跟着我上了蓮舫,這裏的小婢都格外矜貴些,有一個着輕紗長袖的小婢迎過來,我掏出一錠銀子,小婢勉強給了個笑臉,“二位上頭請,今日有嫣姑娘的琵琶、琴姑娘新賦的詩,還有玉姑娘的燈謎,不知二位想......”
我擺手,“我們只想看水雲生雲姑娘的一曲獨舞。”
那小婢甚是機靈,“不是雲姑娘不願意,二位貴客到來,我們歡迎之至,只是......”
我拿出一錠十兩的銀子,“只是什麽?”
小婢将銀子收進袖口,笑道:“只是雲姑娘今晚有客人,二位今日沒趕上好時候,不如明日再來,也是一樣的。”
“那客人來了嗎?”
小婢笑,“不曾,客人稍後就到。”
“既然貴客還未到,那我們先見雲姑娘一面也是使得的,我們也不耽誤許久,只求雲姑娘一舞,也就心滿意足了。”
我又掏了一片金葉子出來,那小婢終于讓開道,她說:“雲姑娘午睡剛起,正在梳妝,兩位莫要久留,以免和後頭的客人撞到了。”
我輕笑,果然有錢能使鬼推磨,這會兒倒是好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