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章

他們揚鞭肆無忌憚地在長街上飛奔而來,青漪秀眉微蹙,讓車夫停在路邊讓道,玉衡伸頭道:“這些柔然人是為柔然公主送親的。”

青漪問道:“莫非已與柔然人結盟了?”

玉衡道:“正是,他們的條件是讓公主當皇後,可憐原來的皇後只好被廢。”

青漪道:“為這次結盟血本倒下的不小,難怪你家相爺忙的又不見影子。”

說話間,前面又行來一大隊人,十八個随侍舉旗開道,十八個身着彩衣的侍女鮮花鋪地,四騎并駕馬拉着一輛鑲金華貴馬車,四角懸以金鈴,随着徐徐走動,金鈴清脆悠揚,彩紗四面飛舞,後面跟着捧着玉帛的侍從,

再後面是長長的車隊、橐駝隊,想來馱的珍寶異物不可勝數,排場大的令人咂舌,這柔然公主的嫁妝還真是豐厚!

青漪放下車簾,足足等了大半個時辰,送親人馬總算走完,

馬車緩緩向城外駛去,行了兩日,方到那位醫者所居山谷,對于自已身上的傷,青漪了然于胸,那醫者果然看到如此久治不愈也是奇怪,看不出個所以,只說要慢慢療養,

本來青漪到這裏也不是指望治傷,山谷裏風景甚美,四面皆宏偉山峰環抱着,樹木蔥籠綠蔭蓋地,青漪不覺一住兩月,回來時宇文泰已領軍去了弘農。

※※※

晉陽,高歡府,

考究的紫檀木桌案前,高歡雙手攥緊手中戰報,額上青筋突突跳動,鳳眸中閃爍着冰冷的寒光,“啪"的一聲,手中戰報被他狠狠地掼于案上,猶自不解恨,伸手往桌上一拂,案上筆墨硯簡紛紛跌落桌下摔個粉碎,墨汁灑了滿地,他站起身,渾身上下散發着凜冽殺氣。

段飛默默上前收拾滿地狼藉,拾起戰報順便看了眼上面所報,原來是宇文泰攻占了弘農囤糧重鎮,難怪高歡發怒,先是傳來西魏與柔然和親的消息,正派使者去探,沒料柔然公然撕毀盟約,不但殺了使者,還出兵劫掠了幽州和範陽,直逼易水,高歡親率大軍平定了剛回來,這又接到宇文泰乘虛而入的消息,

段飛暗自嘆口氣,聽高歡吩咐道:“去将城中諸将都給我叫來。”

段飛領令出去,高澤正自心煩,屋外一陣環佩聲響,步入個身姿豐盈的妙齡女子,高歡眉頭一皺.冷冷道:"楊晰月,你又來做什麽?"

楊晰月黛眉微蹙,細聲道:“世兄,為何如今和我說話都用這種語氣?自你去打仗,我日日擔擾,現在你回來,我才總算舒口氣,前來探望下你不應該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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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晰月是武定侯楊啓德之女,因是世家,與高歡自小熟悉,自從楊晰月越來越不加掩飾她的心意,高歡就有意疏遠樓晰月,他根本無意于她,冷淡她也是要讓她領誤他的無意,但她對于他的暗示遲鈍的很,還是經常有事沒事往他這裏來,高歡是不勝其煩,現在這副樣子更添不快,

他連掩飾的心都懶得做,語氣是滿滿的不耐:“你我男女有別,若再不避嫌,壞了你女兒家的名聲我可擔當不起。”

聽得他用這種語氣說話,楊晰月氣苦,眼中眩然欲滴,哽咽道:“世兄…….你竟是如此讨厭我嗎?那……我以後不來就是。”

話雖如此說,她腳卻是沒動,高歡看她一眼,自顧走出屋外,楊晰月望着他修長挺拔的背影,眼淚終于忍不住溢了出來,曾幾何時,他會對她溫和的笑,會予她溫柔呵護,人長大了都是會變的嗎?如果,如果不是整天纏着他惹他厭煩,是不是就不會這樣?

大堂內,将星荟萃,司空西道大行臺侯景,肆州刺史彭樂,大司馬高昴,大都督斛律金,大将尉景等二十位将領及衆幕僚肅嚴端坐,高歡單刀直入,沉聲道:“宇文泰現已攻占我重鎮弘農,誰去奪回?”

高昴站起身抱拳道:“末将願往。”

高歡道:“好!你領精兵三萬,務必攻下!”鳳眼凜冽環視衆将,繼續道:“宇文泰頃他兵力攻我弘農,關中防守必然薄弱,我欲乘勢揮軍關中,直取長安,一雪小關之恥!”

幕僚陳元康道:“西魏山河地勢險要,大軍貿然去攻,西魏軍以逸待勞,恐于我軍不利,望丞相三思。”

侯景也道:“西魏遭逢大災,饑民遍野,也沒糧供養三軍,所以才冒險搶我弘農之糧,我們只要攻下弘農,他們沒有糧食就無力出戰。等到秋後若他們糧食再無收成,不用我們打,他們自己先餓死了,何愁宇文泰不投降?現又何必這麽急打他們?”

高歡斷然道:“我軍方平定柔然,士氣正旺,不乘此機會一舉進攻,悔之晚矣。”

彭樂附議道:“丞相說的不錯,我大東魏兵強馬壯,還怕那群餓的無力的西魏軍麽?就是疾馬跑過的風也能吹倒他們,取長安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嗎?”

自小關一戰,人人心裏都憋着一股氣,現今宇文泰都敢來搶糧了,不打下他氣焰,改日他還不來取邺城?現乘他國力貧弱,正是建功立業的好機會,衆将再無異議,紛紛請戰。

于是決定由高昴奪回弘農,高歡親率集結的二十萬大軍,浩浩蕩蕩往蒲坂準備渡河直取長安。

※※※

踏着破敗殘缺的石階,宇文泰登上潼關城城樓,

這座古城樓不知經歷了多少戰火洗禮,城牆上殘留着刀劈斧斫的痕跡,

極目遠眺,是一望無際的荒地,疾風卷着黃沙吹着地上枯黃的衰草,使那曠野更添荒涼凄黯,稀落的幾株矮樹,無力地搖晃着枯枝,象是對天發出無望的吶喊,而晦暗的天空鉛雲低沉,似乎在回應它的無助,上下都是一片愁景,就象宇文泰此時的心景,

捏着額角,他揉了揉兩邊發痛的太陽穴,雖說順利攻占了弘農,将士們總算吃飽喝足,饑荒問題暫時緩解,城中糧草軍械也運了個七七八八,

但惹得高歡大舉來犯是不是得不償失?得報高昴領軍來攻城,即刻便撤出了弘農退守潼關,但高歡竟親率二十萬大軍前來關中,此時已到達蒲坂在黃河之上搭建浮橋準備過河了吧,就算急招各州兵馬,因各地饑荒,結集到的兵馬不足一萬,這是怎麽樣的兵力差距!長安危矣!

這次又是以一敵幾?宇文泰不由得一陣迷茫,戰或是不戰都象是一條死路,如果一定要說東魏軍有弱點的話,那就是高歡的驕傲以及對他的恨意,對付這樣一支數量龐大的驕兵,他只能期望再一次發生奇跡。

出神地望着曠野中那些被風吹得象要連根拔起的衰草,他脊梁挺直,

他的命運就如同那疾風下的衰草一般,一次一次面臨絕境,一次又一次絕地求生,他不能倒下,甚至不能流露出一絲沮喪的情緒,他要讓他的将士們看到他鬥志滿滿的樣子,讓他們感染他的強大和自信……

一旁的天樞默默看着他颀長清瘦的背影,黯然垂下眼簾,心裏有種說不出的難受,他甚至不能替他分擔一些,許是風中站久了,宇文泰突然劇烈地咳嗽起來,他連忙将手中狐裘要幫他披上,他向他擺擺手,目視前方,那裏有一個黑點在快速移動,宇文泰喃喃道:“天樞,你看,那是不是有個人?”

天樞努力睜大眼,透過勁風揚起的黃沙,是有一個人騎着匹快馬正急馳而來,越來越近,漸漸看清那人着一身青衣,一頭秀發因急馳而高高揚起,乘的那匹馬象披着一匹油亮的黑緞,它的四蹄在起落之間,象是踏在雪上一般,

天樞揉了揉眼道:“相爺,那匹馬好象是烏雲踏雪。”

“嗯,你看那馬上的人,是不是蘇姑娘?”處于這種絕境之中,宇文泰心中是矛盾的,希望是她,又希望不是她。

那馬越奔越近,漸漸看清那張清麗的臉,雖此時風塵仆仆,卻是透出勃勃英氣,不是青漪是誰?宇文泰徹底愣住,天樞大喊:“蘇姑娘---”

青漪也看到城上有人,聞聲勒馬,急馳的馬帶着她轉了幾圈才停下,舉起一只手臂,向城上輕揮,她也看清城上站的人是宇文泰和天樞,臉上露出高興的笑容,自長安聽聞高澤率軍進攻的消息以來,一直惴惴不安,日夜奔馳,幾經周折,終于趕在戰前找到他們了。

※※※

高臺上,宇文泰身着墨色戰衣,外罩漆亮銀色戰甲,他颀長清瘦的身姿挺立如松,手按劍柄,漆黑雙眸靜靜注視着面前列隊整齊的一片黑壓壓的隊伍,略一擡手,一隊人擡着烈酒走到前臺下,将士們每人都領到一碗酒。

臺上,宇文泰端起酒緩緩開口:“将士們!國家多難,山河破碎,我們即将要用自己的熱血悍衛這片河山的安寧,這碗酒,我要先敬你們!”

他一仰脖子将酒一飲而盡,臺下的将士們也跟着他飲了這碗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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