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獨上高樓
紅姨站在院中早春的梨花下，純白的梨花在晚風的吹拂下随風飄零，她本就是行走江湖之人，在這京城之中隐姓埋名十七年，看着趙亦安從一個嗷嗷待哺的小娃娃長到如今這般大。人的一生，命途多變，她是再清楚不過的，該走的路始終是要自己去走的，她只希望趙亦安的這一生能夠随性快活。
趙亦安的屋裏熄了燈，紅姨在院中又站了一陣，擡腳走上了閣樓，獨上高樓，月如鈎。
十七年前她是江湖第一美錦瑟，她與舒淩雲的流光疏影劍叱咤整個江湖，可是十七年過去了，這江湖有多少人隐姓埋名的離開，又有多少人撥雲見日的進來。
江湖，從來就不缺人。
“天涼，多穿件衣裳才對。”紅姨正陷入往事的糾葛之中時，舒淩雲将自己的黑色鬥篷披在了紅姨的身上。
“習武之人，怎會畏懼這點寒冷。”紅姨嘴上雖然如此說，可畢竟沒有拒絕舒淩雲的好意。
“你和亦安的話我都聽見了。”舒淩雲伸手将紅姨擁入懷中，她竟然比年輕的時候瘦了不少，這些年，她獨自一人支撐解語花，在這京城之中，除了趙亦安便再也沒有其他親人。
想到這裏舒淩雲的心中微微發疼，他本應該好好照顧錦瑟的，可是因為一個誤會，便生生錯過了這麽多年。
紅姨微微一愣，“你聽見了也好。”
“亦安長大了，她有她的路要走，我們離開京城這是非之地，未嘗不是在保護她。”舒淩雲是懂自己的，紅姨心中一酸，只要自己離開趙亦安，那麽趙亦安的身邊便不再有與她的身世有任何瓜葛的人存在。就算朝廷上的人追查下來，恐怕也是沒了任何證據。
這麽多年，每當寒冬來臨，每當她覺得過不下去的時候，獨自一人也是咬咬牙，便撐了過來，可是現在，當身邊有了依靠的時候，反而變的脆弱了許多。
當年她騙了舒淩雲，她騙舒淩雲趙亦安是她的私生子，他雖生氣，一走了之，可也尋了自己這麽多年，現在想來，自己都已經忘了自己長什麽樣子了。
紅姨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
世人只道錦瑟的疏影劍厲害，卻不知道錦瑟更為厲害的卻是易容術，她帶着這面具活了十七年，直到最後，自己都不記得當初的摸樣，卻依然有人替自己記得。
“淩雲，我已經十七年沒有揮過疏影劍了。”紅姨的目光拉的很遠，帶着時光漫長的缱绻。
“不管如何，你一直都是我的錦瑟。”舒淩雲伸手輕撫着紅姨的黑發，繞在指間，就像這些年，錦瑟留在心底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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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現在終于找到了她。
第二天一大早，趙亦安吃完早餐，便開開心心的幫紅姨收拾行李，紅姨看着收拾着包裹哼着小曲兒的趙亦安，終于忍不住發話了，“趙亦安，你個沒良心的，你娘我馬上就要跟人走了，浪跡天涯，行走江湖去了，你現在不是應該哭着鼻子，表示一下不舍之情嗎？”
趙亦安小手一揮，包裹搞定，“親娘，你是追尋幸福去了，又不是被不良人販拐走了，要是什麽時候想起你親女兒我的時候，記得回來看看我就行了。”
其實也沒有什麽好收拾的，行走江湖之人，向來就是說走既走，沒有多少牽挂，但是紅姨磨磨蹭蹭一直到中午都還說着行李還沒收拾好。
這原本不拖還好，等到下午的時候，秦錦之來了。
趙亦安心到不妙，來者不善啊。
秦錦之一來解語花，便問道，“紅姨去哪裏了？”
趙亦安揣着小心，站在一邊，笑的臉都在抽筋了，“親娘今兒拉肚子，在房裏休息哈。”
秦錦之看了一眼趙亦安，揣測她的話的可信度，“既然如此，我改日再來。”
說完秦錦之屁股都還沒坐熱，擡腳便要走，趙亦安在心中那個歡呼。
秦錦之出去的時候，故意繞到夥房，今日的夥房也是冷冷清清，秦錦之腦子飛速轉動三秒，臉上微露嘲笑的表情，“想跑？”
趙亦安一直等到秦錦之出了解語花，這才跑進房裏，“哎呀，這秦錦之終于走了。”
“恐怕他已經有所發現。”舒淩雲今日換下夥夫的粗衣，身着一身玄色衣袍，大俠風範果然不是蓋的。
趙亦安拍拍胸脯，給自己倒了一杯茶，一口幹盡，轉眼就看見房裏的小美人。
天吶，紅姨呢，紅姨去哪裏了，舒大俠不是跟紅姨兩個人私奔嗎？怎麽現在房間裏多出來一個小三兒？
趙亦安的嘴巴張成一個大寫的O字型。
一身紅衣的美人兒十分英姿飒爽的走了過來，一拍趙亦安的肩膀，“安安，連你親娘都不認識了？”
“親，親……娘？”趙亦安無論如何都不敢相信眼前的美人是陪伴自己十七年的紅姨。
“你，真的是紅姨？”趙亦安拉着紅姨美人的手，左看右看。
“你怎麽變成這樣了？”
“這才是錦瑟的真容。”舒大俠也看不下去了。
明明可以靠臉吃飯的，偏偏要靠才華，趙亦安現在相信了，這世上有些女子，天生就是負責美的，可是有些女子天生就是集才華與美貌于一身的。
“真可惜。”趙亦安感嘆了一聲。
“安安，雲月這些年跟着我學會了不少經營解語花的事情，往後有關于解語花的事情不懂的，你可以多問問她。”原來紅姨經常帶着雲月是在教她怎麽搞管理啊？
“哎呀，親娘，你放心好了，像我這麽冰雪聰明的人，別人自然是欺負不到我頭上來的，你們啊，還是趕快走吧，怕晚了，秦錦之有所發現就完了。”趙亦安将包裹塞進紅姨的手中。
紅姨的眼睛有些發紅，趙亦安趕緊一把拉着紅姨的手遞給舒淩雲，“我親娘就交給你了，一定要好好照顧她。”
“你放心。”舒淩雲拉着紅姨。
趙亦安看了一眼舒淩雲，示意他趕緊走，紅姨這才跟着舒淩雲依依不舍的走了。
“安安，記得，要是哪天你在京城過的不快活了，就到江湖上來找我。”紅姨轉身帶着眼淚看着趙亦安，努力笑着。親娘，你這哭笑不得的表情，可是要将這美顏大打折扣的啊。
趙亦安豪放的揮了揮手，示意紅姨放心。
舒淩雲和紅姨兩個人是翻牆走的，現在走大門怕秦錦之安排有眼線。
趙亦安看着而紅衣和舒淩雲離開，這才匆匆忙忙的爬上閣樓，她的心底突然就空了，紅姨有了她的去處，從此之後，在這九安城之中，她趙亦安便是舉目無親了。
趙亦安的眼淚啪啦啪啦的流了下來，迎着風，吹的她的眼睛生疼，她一邊流淚一邊爬上了閣樓，她看着紅姨和舒大俠離開的方向，那裏什麽都沒有了。
“喲，剛剛不是挺好的嗎？現在這是怎麽了？”一個熟悉的聲音，趙亦安先是一驚，看清來人是秦跡之後，原本警惕的心便放松了下來。
趙亦安摸了一把眼淚，“看什麽看，沒見過人哭啊？”
“剛剛那兩位，可是曾經江湖上大名鼎鼎的舒淩雲和錦瑟？”秦跡的目光也放在舒大俠和紅姨消失的方向。
趙亦安心中一驚，這個人，看起來是個玩世不恭，放浪形骸的皇子，可是他是什麽時候來到解語花的，又是什麽時候發現了紅姨與舒大俠的，那麽他發現了紅姨和舒大俠之後會不會采取行動，趙亦安緊張的看了一眼秦跡，想從他的臉上尋得蛛絲馬跡，無奈此人臉上并無任何異樣。
“怎麽，幾日不見，便如此的思念我，要是你真這麽迫不及待，我倒是可以跟父皇提請，納你進府。”秦跡回看着趙亦安，她難得有這樣哭的稀裏嘩啦的時候，看慣了她張牙舞爪的樣子，這楚楚可憐的小模樣倒也招人喜歡。
秦跡看着趙亦安眼中由剛才的空洞、悲傷，漸漸轉換為滿眼的憤怒，嗯目的達到了。
趙亦安憤怒的看了一陣秦跡，最後全身一放松，嘆了口氣，“算了。”
趙亦安算是想明白了，自己跟秦跡在這裏置什麽氣呢，他也不過是逞口舌之快，跟他置氣，簡直就是自己找罪受。
趙亦安轉身便打算丢下秦跡，自己大搖大擺的傷心完準備撤了。
秦跡一看不對勁，幾步擋在趙亦安的身前，“怎麽，害羞了？”
趙亦安臉上的淚已經幹的差不多了，只剩下挂在睫毛上的晶瑩的淚珠，在夕陽的撫摸下，漂亮的像是紅寶石，“你會對紅姨和舒大俠不利嗎？”
秦跡一愣，原本就沒想到趙亦安的思維跳躍的這麽快，分分鐘就轉到這個話題上，更沒想到趙亦安這麽的簡單粗暴，“那你呢，你為什麽讓你唯一的親人跟舒淩雲走？”
秦跡并沒有回答趙亦安的話，他總是這樣，不想回答的問題，輕而易舉的就能夠轉換到別的話題上去。
趙亦安啞然失笑，她是笨了，怎麽會想去要一個皇子的承諾，在政治權謀的舞臺上，撒個謊，又是多麽輕而易舉的事情。
“活着本就不是為了彼此的牽絆，紅姨既然喜歡江湖，那便去罷了。每當我想着她在江湖上過的比在京城快活，我便也高興。”趙亦安微笑着，那挂着紅寶石的眼睛熠熠生輝，比晚落的夕陽更燦爛了幾分，說完便從秦跡身旁走了過去。
秦跡臉上有驚愕，有意想不到，最後沉澱為欣賞，他轉身看着已經漸漸遠去的趙亦安，“他們去江湖也罷。”
趙亦安聽見身後人的話，嘴角微微翹起，這句話算是對她的承諾嗎？他終究是不會去傷害紅姨和舒大俠的。
如此便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