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栗潇在大事上有主意,小事上則是個極為随意的人。既然沈黎如此提議,自然樂得同行。于是,晚飯結束後,兩人壓着時間進場,正式開始晚上的約會。

沈黎把最中間的位置留給栗潇,自己則坐在她左邊,右手搭在她肩上。

栗潇笑道:“這次,你不介意跟陌生人坐在一塊啦?”

沈黎忽然做了個鬼臉回應她,這着實把她吓了一跳,激得她習慣性地抓住沈黎那只沒有受傷的手腕,反手一帶,沈黎立即求饒:“我錯了,女俠。”

他直到現在才意識到,栗潇不是力氣大,她是真的會點功夫的,自然疑惑。

“女俠,你從哪兒學來的功夫?”

栗潇剛才還得意洋洋的臉色,頓時不自然起來,知道他遲早會問,只好勾起最不願回憶的往事:“我小時候遇到過一些危險……雖然很長一段時間,家裏請了保镖保護我……可我還是害怕,最後爸爸給我找了個師父,自己學了些防身的本事。畢竟還是靠自己,比較踏實。”

她說這話的時候,順勢靠在沈黎懷裏,貼在他耳旁,輕聲訴說。仍是心有餘悸,無法完全釋懷,卻勉強自己,露出一個不在意的笑容,寬慰沈黎。

沈黎頓覺心頭一股悶氣,憋得難受,卻無能為力,只好心疼地摸了摸栗潇的頭發。他本想說“我會保護你”,又覺得太不切實際。

栗潇說得對,人終究只能靠自己保護自己。

因為這一出插曲的緣故,不論期盼已久的演出如何精彩,沈黎全程都心不在焉。他總時不時低頭看看懷裏的人,實足一個擔心女兒被拐賣的父親。

後來栗潇實在受不了,掰着他的下巴,強迫他專心看戲。

戲院散場之後,夜晚的萬有引力號,恢複了寧靜,尤其是他們所在的樓層。這對小情侶手牽手,路過毫無倦意的酒吧與賭場,又走過寧靜的畫廊散步道和四季花廳,四處都空曠如也,好像整艘船上他們是唯一的乘客。

最後,戀戀不舍地溜達回客房,沈黎把栗潇送進屋內,自己則站定在門外。

“怎麽了?”栗潇神經很大條。

“大晚上的,我不能擅自進你房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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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份體貼讓栗潇覺得受用,她抛出橄榄枝:“沈大少爺,我邀請你進來坐一坐,不知道可以嗎賞光嗎?”

“既然栗小姐盛情,那沈某就恭敬不如從命了。”沈黎配合着演出,一本正經地踏進了栗潇的“閨房”。

“請你喝啤酒、咖啡、牛奶、果汁、可樂……”栗潇玩了個“報菜名”,按照沈黎要求,扔給他一罐啤酒,而後出其不意地把客房燈給揿了。

“喲!大姐您這是……”

“來,我們來看星星看月亮,從詩詞歌賦談到人生哲學。”

栗潇的剪影,站在微亮的落地窗前,整個人都被鍍上了一層柔和的光芒。她從黑暗中走近,抓住沈黎的手,領着他穿過會客區、用餐區,走向陽臺。可沈黎覺得,她是在領着他走向光明新生活。

今晚初一,有一痕新月挂在深色的天幕之上,那纖細幽微的樣子,隔着玻璃越發觸不可及。反倒是那漫天的星鬥,被無邊無際地鋪撒開來,直至倒入深不可測的海中,占據了全部視線,讓眼球一時無法停工。

栗潇的客房陽臺能奢享270度的觀景體驗,所以陽臺的面積堪比會客廳,物盡其用嘛。最讓沈黎不可思議的是,他在這兒看到了一架古琴和一把大提琴……

“不是我自己帶來的,游輪上給我配的。”栗潇見他驚訝的樣子,笑着解釋。

“他們怎麽不給我配點什麽?”沈黎玩笑着說要向游輪方投訴。

又問:“你都會嗎?”

栗潇點頭。

沈黎立即做了個請的手勢,說:“不知是否有這個榮幸?”

栗潇被他逗笑,轉身去拿琴。

沈黎自覺摸索着打開了陽臺角落的電影膠片燈,弧形的白色光線将一身白色長裙的栗潇籠罩其中。她抱着大提琴,靜靜坐在那裏,仿佛是電影場景裏的美人,頗有古典端莊之韻味。

栗潇在船上這幾日,偶爾獨自拉琴,不想今夜就要給心上人演奏,居然有點緊張起來。

她看了看欄杆外的夜色,略作思忖,便定下了曲子。

而現場唯一的聽衆,放下啤酒,斜倚着欄杆,定定地望着自己的女主角。

琴弓與琴弦甫一交手,便流淌出大提琴獨有的華麗低沉之音,左手娴熟的顫指強化了琴聲引發的共鳴,随着曲調幾番變化婉轉,琴音憑空編織出一段哀而不傷的故事,幻化出一個孤獨堅定的身影。栗潇眉眼低垂,全心沉浸于其中,臉上略有哀色。

随着一聲恍若無休無止的尾音,終結了這首不太合時宜的曲子。

像是抽離一般,栗潇輕嘆了一口氣,望向呆立在側的聽衆,莞爾一笑:“好聽嗎?”

沈黎恍惚了一下,才點點頭,給自己灌了一口酒,提神醒腦。

“有這麽誇張嗎?是不是覺得太慘了?”栗潇入戲快,出戲也快。

沈黎牽過她,控着她纖細的腰肢一起看向外面的風景,緩緩道:“海上升明月,天涯共此時。情人遙怨夜,竟夕起相思。”

栗潇有些不可思議地回頭,眼神裏滿是驚喜:“你怎麽會知道這支曲子?”

“因為我也打過這款游戲,這首曲子是整個游戲原聲裏最動人的一首。這是你寫的嗎?”

栗潇嗯了一聲,有些嘚瑟:“怎麽?是不是為我的才華所折服?”

沈黎笑道:“我已經為栗小姐的美貌所折服了,再來一個才華,我得折上幾折?”

“油嘴滑舌!”栗潇嗔怪一聲,假裝去瞧那漫天星漢。

過了一會兒,她又幽幽說道:“其實這支曲子只用提琴,有些單薄,該配上鋼琴伴奏,才是最佳。可惜,我一個人不能同時拉琴又彈琴啊,要是有三頭六臂就好了。”

“我學過鋼琴,改天我熟悉熟悉這支曲子,給你伴奏。”沈黎認真地說。

心裏有莫名的感動和熨帖,栗潇握住沈黎的手腕,想他右手腕纏着紗布,左手腕被自己扭傷,怪不好意思的。

“你等傷好了再練吧……這傷,會影響你拍戲嗎?”

“會有辦法解決的。”沈黎笑着,眼睛裏斂進了滿天繁星與月色,折射無盡的溫柔和暖意,意思是:放心。

這麽好的人啊,栗潇癡癡地望着,一點也沒有意識到自己宛如腦殘粉的神态,直到沈黎再次把手伸向自己的脖頸,她才魂魄歸位,下意識後退一步,閃避。

“怎麽?還要打我嗎?”

沈黎神色一斂,有些受傷,他只是想看看她的傷口而已,她卻這麽抗拒他。

栗潇意識到自己舉動有些失儀,趕緊噘嘴搖頭,抱着他手如水蛇一般矯揉造作一番,用撒嬌來向他表示道歉。

“我潛意識裏,還不習慣自己有男朋友嘛,你要給我适應的時間呀。”

這回輪到沈黎驚訝了:“潇潇,難道你以前沒有……?”

被說中心事,栗潇有點氣悶,幹脆破罐破摔:“怎麽?老司機歧視新手嗎?”

她清奇的腦回路有時候真讓人哭笑不得。

“老司機看你骨骼清奇,天資聰穎,決定帶你上路。”

說罷,沈黎從口袋中,摸出栗潇昨晚落下的耳墜,亮在她面前。耳墜下方的鑽石正無聲旋轉着,折射出炫目的光彩。

“咦?怎麽在你這裏?”直到這會兒,栗潇還沒發現自己落下東西了。

“你這随地丢鑽石的毛病,不知道已經助多少人發家致富了。我昨天晚上都想好了,如果你拒絕我,我就昧下你的東西,以後拿出來看看,權當是見了你。”

栗潇不服:“嘿!這麽不道德的行為,也能被你說出花來!”

“為了心安理得昧下這東西,我不是送了你一個手镯嗎?也不算完全沒良心……”沈黎繼續大言不慚。

一想到自己徹夜難眠之際,這人居然還鬧了這麽荒唐的一出,栗潇氣不打一處來,她一把搶過耳墜,又一手抓住沈黎胸口的衣服,一仰頭,像個黑道大姐似的來了一句:“手镯、耳墜還有你,都是我的。小子,你以後別幹這樣的傻事兒了,知道嗎?”

沈黎高舉雙手,投降:“栗大姐說了算!”

這話一出,氣得栗潇又抓住他一頓揉搓:“栗大姐是什麽鬼?栗大姐跟栗大小姐可是完全不同的兩個概念好嗎?!”

也不知道沈黎是會太極還是怎麽着,幾個回合下來,剛才還虎虎生風的進攻方突然就落了下風,栗潇一不留神發現自己已經坐進了沈黎的懷裏,兩個人半躺在陽臺的沙發上!

這個姿勢,這種環境,這樣的眼神,太暧昧了!太欲了!容易擦槍走火!

栗潇雖然被感情沖昏了頭,可內心覺得自己還是個寶寶呢,不行!必須得扭轉畫風。

于是乎,她一個鯉魚打挺就蹦了起來:“我忘了,還有古琴沒彈給你聽。”

說罷,略微調了調弦,不由分說地來了一支古琴曲。

這支曲子,沈黎沒聽過,但彈琴人傳達的意思,他明白了,是要他清心寡欲。

他心裏暗笑,這也太迂回曲折了,若自己是個衣冠禽獸,不懂禮也不懂樂,可怎麽辦?

他仰頭灌下一口冷酒,自覺收拾好剛才騰起的小火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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