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其實就算他不說,時辛兩人也不敢再沖動行事,之前他們兩吃過的教訓已經足夠讓他們警惕警惕再警惕,而且這次帶着明橋,他們還得時刻注意着點明橋的身體狀況,不小心不行。
明橋說話時還帶着厚重的鼻音,說幾句就像是要喘不過氣來,得停下深呼吸一口才能繼續。這次感冒來得洶湧,加上這幾天又累又餓,平時再好的身體也有點撐不住,導致感冒持續加重,一點要好的跡象都沒有。
他腦子昏昏沉沉,跟兩人說話只能想到什麽說什麽,具體該做什麽,該怎麽找機關找線索,他理不出來。
“明老師,沒事吧。”時辛擔憂地看着他,手扶上明橋手臂。從手心傳來的滾燙讓他清楚地意識到明橋的病情在加重,他總覺得這人下一秒就會倒下去。
這種擔心和害怕甚至催促他心跳都不由加快了幾分。
“沒事。”明橋推開他的手自己站直,慢慢舒了口氣,他用力揉着眉心和太陽穴,頭疼稍微有所緩解:“讓我先順一順。”
他大腦緩慢但又頑強不屈地運轉着,像是一臺硬逼着運作的生鏽的機器。
但是這臺生鏽到難以動彈的機器突然閃過了什麽東西,就像是卡掉了一大塊鐵鏽,露出了銀潤光滑的金屬內裏。就是這一瞬間,明橋感覺自己之前遺漏了什麽,好像哪個步驟沒做,或者哪個角落沒有找,但是又實在想不起來。
雖然他直覺一向不是很準,但剛才突然湧出的靈光讓他産生一種強烈的預感——那間他們變成小矮人的地下室,一定還有什麽東西。
他頭疼得更厲害了。
“我帶着你們重新捋一下思路,”明橋輕輕咳了幾聲,又盡力壓住,好讓自己說話不要那麽斷斷續續:“外面操場上是肯定沒有出去的辦法的,所以涉及到的線索也好機關也好,全部要在這間賭場還有那間地下室裏找。我的想法是,先在賭場找,如果賭場沒有,還要解決的就是讓賭場那扇門重新開啓,使得我們能夠重新回到地下室。”
時辛和秦學神色凝重,贊同地點點頭。
“而且我們得快一點,這裏慢一分,外面就會多一分危險。”
秦學不像明橋和時辛那樣氣定神閑,聽到這兒沉沉地吸了口氣。
時辛看着秦學垂在身側微微顫抖的指尖,鄭重地拍上他的肩膀,用适中的力度捏了幾下:“保持剛才的心态,不要有壓力,這次你們明老師也在,你不相信我,還不相信他嗎?”
明橋對上秦學擡頭後恐懼的眼神,才覺得他終于脫下往常小大人的殼子,變成一個完全可以稱的上是勇敢的孩子:“你做的很好,繼續努力。”
秦學眨眨眼,朝明橋點頭。
這是準備好了的意思。
“進去之後,萬事小心。”
“好。”
明橋看着眼前二人嚴肅認真的模樣,咬了咬牙,一把把門拉開。
剛才糾纏他們的怪物已經不見蹤跡,賭場內燈火通明,仿佛和一開始沒什麽區別,但三人心知肚明,這裏已經完全不一樣了。
時辛皺着眉,打量了一下四周:“賭場全部換人了。”
明橋也跟着他看了一圈,發現之前第一次在賭場見過的那些人全部都不見了,目光所及之處全是陌生面孔。
秦學探頭,眼尖地看見七拐八繞處的休閑區:“連管理員都換了。”
“老師,我有一個想法。”秦學像是在課堂上回答問題一樣把手舉在胸前,“有沒有可能,那些怪物是人變的,他們可以在各自形态之間切換和變化。”
“不。”明橋搖頭:“人變的怪物和咬人的怪物不一樣,我思考過兩者的不同。人變的怪物更接近電影裏演的喪屍,混沌,沒有思想,但基本的人的形态不會發生改變,但後者更趨近一種……外星生物,他們的外貌,體型,都不可能出現在一個人類身上……我不知道該怎麽形容,它們不可能是人。”
“我懂了,你的意思是,這兩種怪物完全屬于兩個種族,不會互相轉化,所以一定是舊的人出去或者消失,換了新的人進來。”時辛順着明橋的話說下去。
“嗯。”明橋說:“據我所知,賭場一共兩個門,一個是我們剛才進來的,勉強算個後門,而另一個門是正門,也就是我們從地下室進去賭場的那個。既然我們一直守在後門,沒有發現人員流動,那就說明這些新人一定是從賭場正門進來的。可我們當時從正門進來之後,正門就已經打不開了。”
“為什麽呀?”時辛還是不解:“換人有什麽必要嗎?”
明橋想了想,不确定道:“維持表象,或者更準确地說,混淆視聽?”
“騙更多人放下戒心,待在這兒?”
“不是人,是賭徒。”明橋邊想邊說:“它們需要有人來這裏賭錢,然後獲利。”
“源源不斷的人和錢,跟這個密室有什麽聯系。”時辛嘴唇微抿,一秒後擡頭和明橋對上視線:“那個絞肉機。”
秦學沒參與,不知道他們說什麽,但隐約感覺應該是個重要線索。
明橋如釋重負地舒了口氣:“當初看那個絞肉機就懷疑裏面源源不斷的爛肉是從哪來的,現在似乎一切都能解釋通了。”
“絞肉機兩根管子,一根連着水,一根連賭場,地下室那臺絞肉機又源源不斷一直往操場輸送那些紅色液體,難怪操場有好的排水系統依舊不見酸水減少,原來确實不是排水系統的問題,而是操場的确在‘下雨’。”時辛繼續分析道:“至于錢,用來交電費或者什麽,要麽就是應付賭徒的也說不定。”
“所以還得去地下室。”明橋說:“阻止酸水産生,這個不會出錯,而且能解決最燃眉的困境。外面的危機一旦解除,我們在這裏面耗的時間長一點也沒什麽關系。”
秦學聽了半天大概明白了前因後果:“老師,可是你剛才說正門已經打不開了,要怎麽回到地下室?”
“重複你們倆剛才的操作,然後引來黑暗和怪物,如果我們剛才的猜測沒錯,這個時間點就是人員交替的時候。我們提前跑到正門附近,等門一開就出去。”明橋補充:“還有,我們得阻止賭場裏人員的新舊倒換,畢竟他們也是酸水産生的重要一環。”
“了解。”秦學圈起拇指和食指,比了一個OK的手勢。
明橋看着時辛,點點頭:“開始吧。”
惹怒老板這件事其實秦學更熟練,但他為了維持在明橋眼裏的乖乖仔人設,悄無聲息地把這個重任推給了時辛。
于是明橋看着時辛輕車熟路地跑到休閑區找到管理員,打電話等接通的間隙還不忘往秦學這裏瞪一眼。
明橋轉頭瞥一眼秦學:“你惹他了?”
“沒啊。”秦學裝着一臉無辜:“我什麽都不知道老師。”
明橋看着他拙劣的演技,輕輕笑了一聲:“走吧,我們去正門那等着。
秦學自讨了個沒趣,乖乖跟在明橋後面。
“秦學,出去以後把心專注在好好讀書上吧。”
秦學不太明白明橋突然說這個幹什麽。
“其實你是個什麽樣的人,老師可能比你更清楚。”明橋盡量讓兩人存在感降低,帶着他穿過麻将區的一張張賭桌,最後站在了正門的門口,他看着自己面前這個孩子,眼神是從未有過的嚴厲:“在學校,或者說大點,在你整個學習生涯,根本不需要你維持所謂完美人設,你所建立的魅力遠不及真正體現出來的。所以,不要繞那些彎路,做好你自己,你想要的那些,順其自然就會來。”
秦學越聽臉越紅,最後恨不得把臉埋進脖子裏。
明橋确實說的沒錯,他無力反駁。而且他長這麽大,從老師那裏得到的基本都是誇獎,像明橋這樣毫不留情指出問題的還是第一個。
明橋看着他微微嘆氣,拍着秦學的背強迫他擡起頭來:“說這些也不是為了什麽,只是看你繃太緊,想讓你放松放松。”
秦學有點欲哭無淚:“老師,你這是什麽放松法?”
“批評教育放松法。”明橋笑了笑。
秦學靠着牆,擡起頭深呼吸了一口:“我知道了。”
“真的?”
秦學歪着頭無奈地抿嘴:“真的知道了,我才初中,早熟,但不會早戀的。”
“嗯,我想說的就是這個。”
秦學終于笑出聲,渾身放松下來,他跟着明橋一起看向時辛的方向,然後就看見那人朝他們遠遠地比了個手勢,随即挂斷電話。
“準備好了嗎?”明橋問秦學。
“好了。”
下一秒,整個賭場再次陷入一片黑暗。明橋手死死抓住門把手,直到一道熟悉的腳步聲響在耳邊:“明老師,走。”
明橋瞬間用力拉門,這次,他們面前再也不是那堵流着紅色液體的牆壁,而是明亮的,閃爍着霓虹燈的,寬闊的走廊。
他們出來了,他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