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諾蘭、多米尼克好不容易回到了主星。

因為持續星際旅行小半個月, 小型運輸艦上又沒有星網, 他們剛剛回到主星的範圍, 星網手環就開始瘋狂閃爍。

多米尼克剛剛從罐頭似的小型運輸艦裏爬出來，就不得不應付主星星港上巡邏的軍雌。如果不是他們乘坐的小型運輸艦實在破舊, 完全沒有攻擊力，諾蘭又對主星星港發了軍部特殊的信號，多米尼克都懷疑他們會直接被主星巡邏的機甲打下來。

剛剛突破的兩位S級軍雌, 被主星巡邏機甲當作敵人打得艦毀蟲亡，他們大概能成為主星這500年最大的笑話。

盡管如此，諾蘭、多米尼克還是不得不在幾架戰鬥機甲的“護送”下, 把小型運輸艦停在主星星港特定的區域。

多米尼克曾經以為，他突破S級以後回到主星的時候——他身上會穿着整潔的軍裝, 整只蟲都器宇軒昂, 英姿勃發, 當他走下星艦，面前是長長的紅地毯, 兩邊鋪滿鮮花, 站滿歡呼的雄蟲、雌蟲，還會有非常可愛的小雄蟲嬌羞着臉, 給他獻上親吻。

可現在……

多米尼克身上的軍裝皺巴巴的, 像極了抹布, 他身上還發散着股難以言喻的味道，他把自己的證件遞給上前檢查的軍雌，還完成了一系列的身份驗證——多米尼克, S級軍雌，軍銜上校，任職天平作戰部副部長。

多米尼克敢發誓，上前檢查的軍雌看向他的眼神極其古怪。

S級軍雌，全帝國也不到100位，平常是這些普通軍雌見也見不到的大人物。

結果，在這樣的深夜，以這樣喪家之犬的方式出現……

如果不是呼吸到新鮮空氣以後，愈發不能忍受小型運輸艦裏的味道，也不願意再進行空間跳躍，多米尼克都有現在就離開主星星港的沖動了。

然而，多米尼克的檢查剛剛結束，諾蘭的身份驗證還沒有開始——諾蘭剛剛打開星網手環，他沒有管軍部的消息，直接定位了艾倫的坐标。在這個過程中，他看到了條最新的消息——諾蘭的表情突然變了，他直接走到最近的懸浮車邊上，直接拽住懸浮車上軍雌的手臂，請他下車。

諾蘭面沉如水，聲音冰冷，他道：“有緊急任務，征調下你們的懸浮車。”

然後他直接坐上懸浮車，開始在懸浮車上輸入指令，完全沒有管車窗外的軍雌的話，“長官，您還沒有進行身份驗證……”

多米尼克也已經發現這裏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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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快步走到懸浮車邊上，“發生什麽事了？”

諾蘭沒有回複他。

多米尼克卻敏銳地感覺到有嚴重的事情發生了。

他立刻打開車門，坐了進去。他甚至來不及把他的證件從檢查的軍雌手上拿回來。

多米尼克指了指窗外軍雌手上的他的證件，說道：“我們有重要的任務。這是我的長官，他的身份我擔保了。”

多米尼克的話才講了一半，懸浮車就像是離弦的箭沖了出去。

多米尼克好不容易重新坐穩了身體，就摸索着把懸浮車自帶的潔淨功能打開。

他們兩這副模樣可不能見蟲。

同時，他還念叨着，“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可是諾蘭一直非常沉默地、平靜地看着前路，抓在方向盤上的手青筋畢露。自從多米尼克上懸浮車，他什麽話都沒有說。

多米尼克也沒有辦法。

等他适應了懸浮車即将要爆炸的車速以後，他就打開了星網手環。他猶豫再三，與諾蘭同樣，還也沒有打開來自軍部高層的短信。他先看了幾封戰友的信——都不是他們基地的軍雌，所以他們也不清楚多米尼克翹掉了慶功宴——是祝賀他成為上校的，然後他又掃了下其它短信。

有封信立刻吸引了多米尼克的注意。

是艾倫、諾蘭訂婚典禮請帖的短信，又有封新的短信引用了之前的短信，說這場訂婚典禮已經取消了，對嘉賓表示最誠摯的歉意。

多米尼克望向邊上正在開懸浮車的諾蘭，震驚極了。

不會吧。

……

艾倫都能感受到門外充滿怒氣的腳步聲。

當他聽到門被打開的瞬間，他的心裏只有一個念頭。

完了。

門已經被打開了。

距離他們上次見面已經過去2年多了。

哪怕曾經朝夕相處，2只連通信都不怎麽順暢的蟲在剛剛看到彼此的瞬間，他們還是不免感到陌生。

但這陌生很快就被其他情緒覆蓋了。

諾蘭的神色冰冷，眼睛裏有很濃烈的暴戾一閃而過，他甚至沒有問在場的蟲任何話，也沒有看這些雌蟲一眼。他的眼睛直直地盯着艾倫，毫不留情地呵斥：“滾！”

諾蘭當然不是讓艾倫滾的。

很幸運，在場的這群雌蟲都很有自知之明，不管他們剛才表現得多麽有才情，在諾蘭來之前是欲拒還迎，還是任君采撷的狀态，這群最擅長察言觀色的雌蟲在諾蘭進來的瞬間都感覺到了殺氣，濃厚的、剛剛走過屍山血海、還沒有完全收斂起來的殺氣，他們迅速地離開了包間。

此刻，包間裏只剩下諾蘭、艾倫與塞勒斯。

塞勒斯自然也不想待在這樣的場合，但被諾蘭斥走，他超A級雄蟲的面子不要了嗎？

塞勒斯這邊還在苦苦掙紮。

諾蘭已經走到了艾倫的面前，他身上的軍裝還有些皺，身上卻散發着淡淡的清潔劑的味道。懸浮車都會有快速清潔裝置，會殘留下清潔劑的味道。

塞勒斯已經腦補出了修羅場。他近戰可以與普通A級雄蟲不相上下，但剛剛從戰場上下來的S級軍雌……他未必能在對方手下走過三個回合。

塞勒斯看着面前怒火中燒的S級軍雌，他閉上了眼睛。

雌蟲通常是不會對雄蟲出手的，但他們有時候也會失去理智，如果艾倫被揍了什麽的……

他實在不忍心看啊。

艾倫看着剛剛出現的諾蘭，他的心裏也不禁打鼓。

他坐在沙發上，想解釋卻無從說起。

他看到諾蘭慢慢伸出手，也注意到邊上塞勒斯已經慫得閉上了眼睛，他原本以為諾蘭不會對他出手，但現在也有些不确定了。

諾蘭把手伸到艾倫面前，聲音低沉、平靜，“艾倫，我們回家吧。”

塞勒斯悄悄地睜開了眼睛。

艾倫愣了下，諾蘭的手還放在他的面前，安靜地等待着。艾倫遲疑地把手放到了諾蘭的手心上，就像他小時候摸到的那只手那樣，溫暖，幹燥。

剛剛見到對方時感到的那絲生疏完全消失不見了。

握住他的手也一如既往的有力，帶給他極大的安全感。

艾倫順着相握的那只手傳來的力量，從沙發上站了起來，走出了包間。他們穿過了群魔亂舞的舞廳，直接走到了天堂俱樂部的外面。

至于塞勒斯、卡羅爾的那群老朋友，已經完全被艾倫忘記了。

……

懸浮車就停在天堂俱樂部的外面。多米尼克則靠在車身上，等諾蘭從天堂俱樂部出來。

剛才他們把懸浮車開過天堂俱樂部的時候，諾蘭沒有剎車，直接從懸浮車裏跳了下去，闖進了天堂俱樂部。這可把多米尼克吓了一大跳。

就這一會兒功夫，多米尼克也已經回過味來了。臨時取消的訂婚典禮，還有諾蘭剛剛趕回主星就來這臭名昭著的俱樂部——雄蟲的天堂，在正經雌蟲之間風評可不怎麽好——多米尼克已經判斷出，諾蘭、艾倫之間出了問題。

最大的可能當然是，艾倫變心了。

這是大多數雌蟲都會經歷的事。多米尼克不同于艾倫、諾蘭，又或者說大多數蟲族的家庭環境都沒有他們家那麽簡單，雄父為了新歡抛棄舊愛的例子比比皆是。

多米尼克不是覺得艾倫會不同。

他只是認為，這天不會來得這麽早。

想到諾蘭回主星的星艦上，那種藏也藏不住的喜悅，他有點心疼，又有點凄涼。他甚至已經在想，諾蘭沒有辦法留在主星，要回天平作戰部奪他的權，他要怎麽做了。

所以看到幾分鐘之後諾蘭就帶着艾倫出來，多米尼克感到很驚訝。

多米尼克道：“這麽快？”

他甚至做好了諾蘭帶不出艾倫的準備了。

諾蘭先打開了懸浮車右側的車門，把艾倫安置好，然後對多米尼克說：“懸浮車我用一下。”然後也不等多米尼克回複，他就坐到了駕駛座的位置上。

這次被留在原地的變成了多米尼克。

多米尼克：……

多米尼克自然理解諾蘭今晚沒有心情跟他說話，但被單獨留下來的感覺還是好不爽。而且，臨時回主星的多尼米克身上既沒有星幣，證件也還在星港的軍雌手上。多米尼克正覺得自己極其倒黴，下一刻他就看到了天堂俱樂部裏又有個雄蟲走了出來。

非常英俊、非常好看的雄蟲。

……

哪怕上了懸浮車，諾蘭都沒有松開艾倫的手。

他右手握着艾倫的手，左手輸入指令、操作方向盤。

四周的景物飛快地倒流。看着漸漸熟悉起來的街景，艾倫遲疑了下，可能是為了打破僵局，也可能是不想這麽晚了還去打擾卡羅爾、蘭斯，艾倫道：“我現在沒有跟雄父、雌父一起住了。”

懸浮車的速度立刻就慢了下來。

艾倫的左手掙紮了下，想修改指令，可諾蘭的手像鋼鐵般，紋絲不動。艾倫沒有辦法，他只得身體前傾，用右手輸入了第十九大道小城堡的地址。

懸浮車改了方向，但速度沒有再變快。

又過了很久，諾蘭道：“這些年發生了很多我不知道的事吧。”

艾倫下意識地否認，“不是，我單獨出去住也就這個月的事。”而且他單獨住絕對不是為了約蟲。艾倫非常想加後面這句，但現在這個場景下，這麽說怎麽都像是狡辯。

艾倫在心裏瘋狂抱怨蘭斯洛特、戴維他們的情報能力，明明雄蟲協會是帝國最大的勢力之一。可他們連只軍雌的動向都掌握不好。

但艾倫心裏也清楚，訂婚典禮鬧成現在這樣的局面，他絕對要背最大的鍋。

伸脖子一刀，縮脖子也是一刀。艾倫不再遲疑，直接道：“訂婚典禮……”

可艾倫還沒有解釋完，諾蘭就打斷了他，“如果你不想舉行訂婚典禮了，告訴我就好，雄父、雌父那裏我去說，不會讓你為難的。”

艾倫道：“啊？”

諾蘭看起來已經比剛才平靜很多了，他道：“我知道我是個很不優秀的雌蟲，很多事情也沒有做好。沒有足夠的時間陪你，甚至沒有去參見你天馬初等學府的畢業典禮，連訂婚典禮都這麽晚趕回來。如果你想取消我們的婚約，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

“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艾倫立刻道。

諾蘭把懸浮車停了下來。

這個時候夜已經很深了，街道上也很安靜。

懸浮車裏，諾蘭平視着前方，艾倫滿心崩潰，內心的小蟲都在抓狂了，“我沒有說過要取消訂婚典禮。我之前只是以為你趕不回來了。”

諾蘭完全不接受艾倫的解釋，“我不可能不回來。”

他怎麽可能錯過他們的訂婚典禮。

天知道，他期盼這天期盼了多久。

他覺得，他們能夠結婚就像是個最美好的夢境。

但現在，夢醒了。

“其實你不用這樣的，艾倫。”諾蘭的語氣聽起來心如死灰，他道：“之前你答應我，我就覺得像是奇跡一樣。我想不出你為什麽喜歡我。我後來才明白，你其實無所謂選哪個雌蟲，只是雄父、雌父期盼我們在一起，你又太好了，不忍心我失望，你才勉強答應的。所以我知道，總會有這天，你會遇上你真正喜歡的雌蟲，又或者發現你半點都不喜歡我。”

艾倫：……

諾蘭依舊在那裏抱歉，“剛才很抱歉。我太沖動了，我沒有立場去對那些雌蟲發火。我不是對他們抱歉，我是對你，我沒有資格要求你什麽。不說我們現在什麽都不是，我就算是你未來雌君，也沒有理由阻礙你出去玩樂。”

諾蘭把他想說的話說完，重新啓動了懸浮車，帶艾倫回到了第十九大道的小城堡的外面。

他用了他最大的意志力，讓他表面看起來已經恢複正常了。

艾倫依舊坐在懸浮車上，他問道：“你就這麽把我送回來了？沒有別的話要說了？”

半晌之後，諾蘭的聲音沙啞，“我明天就會去告訴雄父、雌父，訂婚典禮是我要求取消的。”

艾倫嘆了口氣。他問道：“你就沒有別的想說的？”

諾蘭道：“沒有了。”

艾倫有種預感，他以後還會有更多的氣要嘆。

艾倫道：“你不用跟雄父、雌父去說了。取消訂婚典禮的事，我之前就有跟他們說過。我們訂婚也好，結婚也好，其實都跟他們沒什麽關系，這都只是我們的事。”

諾蘭的面色慢慢變得更蒼白了。

艾倫望着直到現在諾蘭都沒有松開他的手。

他用力掙脫了下。

這次，諾蘭也沒有再禁锢他了。

但得到了自由的艾倫沒有立刻下懸浮車，他靜靜地掰過諾蘭的身體，讓他們面對着面。

“說真的，我們還沒有以情侶的身份相處過。所以哪怕你覺得你很了解我，有些事你可能也不明白。”艾倫的手慢慢地把雌蟲有些長的金發捋到他的耳朵後面，露出他刀削般的臉頰。此刻，那雙水藍色的眼睛裏完完全全都是他。艾倫也從來沒有懷疑過諾蘭對他的感情。

“我跟其他的雄蟲不同，我不會因為哪個雌蟲特別會賺錢，對我特別好，追求我特別勤，就接受他。”懸浮車的空間太大，艾倫直接半跪在座椅上，他慢慢靠近諾蘭。

久別重逢、浴血沙場的戀人平安歸來總該得到禮物。

艾倫輕輕地吻了他一下。

就在他的唇邊，在他們能清晰地感受到對方的呼吸的地方，告訴他，“我不是被動的雄蟲。我大概是喜歡自己主動的雄蟲。”

“所以如果你生氣了，告訴我就好，不要說取消訂婚典禮這樣的話。如果你這樣說的話，我會理解成你想我主動追求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