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兩神一龍一鳥來到漢水,一開始沒有去質問漢水水神,而是先來到烏鴉出沒的險灘峽谷,在上空注視着一切。
漢水非常适合航運,這裏有湍流,有彎道,但沒有怒浪拍岸,行程快而且安全。現在沒有過往船只,數十只烏鴉在水面上盤旋或者飛過。
而其他烏鴉,大約一百多只,黑壓壓一片,安靜而呆滞地紮堆在峽谷褐色巨石上。有的縮起腳爪,閉目養神;有的站着,腳爪輕微搖晃,眼皮沉重,閉上了眼睛又強迫自己怒目圓睜,像是犯困又不能睡。
冰白和祝融決定坐船一試,讓榮野和畢方去配合火族其他仙士調查失蹤村民,有結果來報。
祝融安排的木船不大不小,裝着幾袋大米、幾壇酒和一大塊肉,行至險灘雖然水流湍急,但一般來說,天氣晴好無風無浪是不會出意外的。
在上空盤旋的烏鴉刺耳地叫着,驚醒了峽谷上的烏鴉。一群烏鴉争先恐後地俯沖,撲向木船。
呼啦啦地盤旋,急促地叫着,好像在興奮地等着到嘴的食物。冰白和祝融一起置身于黑色的包圍圈。
烏鴉們見船上的人沒有動靜,有些焦急和生氣,叫喊得更難聽了。冰白覺得,它們并不是來找人喂食的聰明的鳥,就是一群餓急了眼的鳥,兇狠而嚣張。
果然,烏鴉們開始朝他們攻擊,用尖尖的嘴啄眼睛,用尖尖的爪抓手,成群結隊撲閃翅膀擾亂他們視線,想讓船上的人無法站穩。
冰白有功德護身,并不着急,穩穩地看着一只只烏鴉近距離紮來卻又被彈開,靜靜地看着烏鴉看不慣他又滅不了他的樣子。
祝融也有功德護身,但是他看着朝眼睛啄來的烏鴉,容易煩躁,揮着胳膊驅趕着烏鴉。
船往下游沖去,烏鴉不死心地追過來,追了十裏不追了,挫敗地飛回。
第二次試探,冰白給剛飛回去的烏鴉群降了場大雨,烏鴉也知道找地方躲雨,飛到附近石縫躲着。
大雨中,冰白和祝融第二次坐船經過,烏鴉們竟然從石縫裏飛出來,锲而不舍地攻擊他們。
冰白在空中加了道雷電,烏鴉們嗚嗚叫着,像是害怕,像是哀求,但是還沒有放棄。
船很快行出十裏,十裏之外沒有雨,仍然晴好,但是烏鴉們不去幹燥晴朗的地方,又原路返回,躲到雨中的峽谷石縫。
這就很有意思了。這個地方,應該有什麽東西禁锢着這群烏鴉。
收起大雨,兩神來到漢水水神府邸。
漢水水神說,雨天很少有船經過險灘峽谷,平常來說人們只當讨食,扔一大塊肉讓它們争搶,撒兩把稻谷到空中,就過去了,沒有人發現異樣。
方圓十裏?并沒有異常啊。峽谷礁石,人煙稀少…
冰白和祝融來到月河,去發現屍體的土地廟查看。
土地公掌管社稷,看護五谷,平常有時間會來土地廟聽聽人言,聽聽人們祈願風調雨順、糧食長多一些。其實只要風調雨順,剩下的就看人類的勤勞和聰明程度了,而且風調雨順又不是土地神能決定的。
有了人類才有的種田,有了種田才有的土地神,每個村落幾乎都有土地神,但土地神不是神,是仙,因為關乎社稷所以在人間是以仙的資質獲得神的尊稱,因管的地方小、與人類親近,也被人類稱作土地公。
土地公說:“我知道那個人,曾經跑到廟裏乞求給口飯吃,他一個光棍,一個人種田,打的糧食本來就少,卻還要每畝被征收一石稻谷,一天一頓米糠根本吃不飽,真的沒法活呀。可是我只能幫他看護稻谷成熟,人間規章,我管不了。”
祝融皺眉思考,嚴肅地對冰白說:“雖然榮野和畢方還沒有回來,但我想到這個人和失蹤的幾個村民的共同點了。等他們回來,再分析一下。”
他們要麽是懶漢,要麽是被苛政壓迫,要麽體弱多病家裏吃不起飯,總之都是窮困潦倒之人。
榮野和畢方回來了。
畢方向祝融彙報:“漢水三千裏,失蹤了太多人,但是對于人間來說很正常,病死累死的都不奇怪,何況隔幾個村子失蹤個人。我們沒有得到全部确認,得到确認的都在村裏的土地廟祈過願,求老天賞口飯吃,不想這麽苦了。”
“所以,還有誰聽到了他們的祈願?用了什麽方法,讓他們變成了讨食的烏鴉?那些失蹤的人,他們都變成了烏鴉?”冰白驚訝道。
“這個光棍肚子裏有生肉生米,說明生前就變成了烏鴉,可能是實現了賞口飯吃的願望,妖魔把他抓回來,剝皮吃肉。”祝融摸了摸下巴的胡茬。
“這個人被剝了皮,是不是要被吃還不知道。其他失蹤的人,有可能已經遇害并被處理了屍體,也很可能現在還是險灘峽谷的烏鴉,那麽,他們是活着的。”冰白握了握拳頭,對祝融說。
“如果有這樣的妖魔,那麽接下來要做的,一是捕獲讨到食的烏鴉,處理他們,二是抓捕新的窮苦人,把他們變成烏鴉。如果是捕獲烏鴉,我們可以監視險灘峽谷,如果是再抓人變烏鴉,那我們目标太大了,漢水三千裏,支流無數,無法确定他會在哪裏抓人。”祝融皺眉,輕輕搖頭。
冰白點頭道:“抓了人,把他們變成烏鴉,可能會現身把烏鴉投放到險灘峽谷,所以,我們只能守着險灘峽谷。”
四個人隐去仙氣,隐遁身形,藏在峽谷上的烏鴉群附近。
午後開始,險灘峽谷陸續經過幾艘航船。水流嘩啦啦拍打着船體,人們對着烏鴉招呼兩聲,抛出一大塊肉,撒幾把稻谷,輕快地度過險灘。
還沒到黃昏,陡峭崖壁遮擋了漸漸西斜的太陽,光禿禿的褐色岩石返照着溫暖的紅,風微涼,峽谷中靜靜蜿蜒着薄薄的霧,伴着水聲,伴着烏鴉麻木的啼叫。
深夜,除了水流,無聲無光,也看不到黑漆漆的烏鴉,還好兩神聽覺靈敏,還好有一龍一鳥瞭望查看。
龍和畢方各種感官極佳,還可以夜視。
畢方扯着冰白衣角,緊張而小聲說:“有動靜。有人來了。”
冰白嘴角一抽,你扯我幹什麽…你這樣的跑錯房間好像也不奇怪了。
榮野說:“好像是一只好大好大的白烏鴉,向我們飛來了。”
白烏鴉?竟然還有白烏鴉?烏鴉裏的白公主?
烏鴉們開始粗粝嘶喊,叫聲淩亂恐懼,翅膀拍打的聲音像是在原地掙紮。
“上!”祝融一聲令下,一大團豔紅火焰在空中炸開,長久不滅,照亮整個險灘峽谷,四人沖向“白色烏鴉”。
“白烏鴉”是人形,除了臉、脖子、和雙手,其他部位都藏在了白色羽衣下,羽毛整潔有光澤。他眯着雙眼,飄在半空邪魅一笑,張開雙臂,成百上千只烏鴉像個大旋渦一樣圍着他急轉,顯得他愈發蒼白。
冰白和祝融不敢砍殺可能是人的烏鴉,只能進入烏鴉群抓捕“白烏鴉”。就在冰白劍和祝融槍快要刺向他的時候,全部黑烏鴉突然寂靜無聲地被甩向高空,化為一片片白色羽毛,輕盈飄下,溫柔缱绻,像極了一場詩意的雪。
所有人都愣了一瞬。
他的臉挺美,露出的皮膚潔白光亮,如今在一場“雪”中伸出手掌,像是要接住一片轉瞬即逝、遇到體溫就會融化的雪花。
可這場妖豔至極的“雪景”也是轉瞬即逝。
空中所有白色羽毛不再輕飄,而是齊齊調轉方向,羽毛的羽根像骨針一樣尖利鋒芒,紛紛紮向那個白色的人。
“噗噗”,能聽到紮進肉裏的聲音,厚重的羽衣下能依稀看到他滲血的皮肉。他好像痛苦極了,跌落在堅硬的石頭上。
還沒動手,對方就趴下了,冰白和祝融有些擔心對方有詐,用劍和槍指着地上痛苦得臉都扭曲的人。
不一會,地上的人撐起身子坐了起來,擦了擦額頭,說:“你們來晚了,一切都結束了。”
祝融用槍頂着他的喉嚨:“你是哪裏來的,是妖是魔?”
“看不出來嗎,我是魔族的白化烏鴉,”白烏鴉笑了笑,“我幫人類實現願望,願望達成,我就來找他們償還。”
“你這麽做是為了什麽?為什麽有個人被你剝皮?”冰白憤怒道。
白烏鴉咳嗽了下,說:“其實,我是魔族一只黑烏鴉,全身都是黑色的羽毛。我拔出身上一根羽毛,把這根羽毛變成一件黑羽衣,送給來祈願的人,讓他們變成烏鴉,來這裏吃飽。他們吃飽後,我會把他們變回人,連人皮一起扒下黑羽衣。黑羽衣吸收了人皮,變成一根白羽毛,我再插到我身上,然後我把人吃了。被你們發現的那個,是我實在吃撐了,吃不下他了。”
冰白一陣惡寒,把劍往前指了指,吼道:“繼續說!”
“你們來得太晚了。我一身黑羽毛,都換成了白羽毛,你們才來!我知道被你們發現了,今晚上我就要了結,所以剩下的我不再一個個扒皮了,全都一起紮到我身上,都結束了!”
“沒把你拔禿了毛紮死!你為什麽這麽做?”祝融怒目。
“我覺得白色好看呀,哈哈哈…”白烏鴉笑起來。
祝融舉起火焰拳,湊到他臉前:“你不說,我就燒了你好看的白羽毛!或者一根根拔掉!”
“哈哈,我說的這些,夠你們交差了吧,”白烏鴉眼神空洞地望着天,大喊道,“主子,忠月走了!啊 –––”
白烏鴉突然朝天撕心裂肺地大喊,身子閃着白光,祝融以為他要施展什麽法術傷人,一□□向了他的心口。
白烏鴉的白羽衣憑空消失了,不僅這樣,身上像被扒了皮一樣,血肉模糊,還有一個個密密麻麻細小的孔洞,讓人看了非常不舒服,是被那些羽毛紮的。只有臉、脖子和手還是那樣白皙。
被祝融□□透的心口向外噴着一股股血,失去了皮膚的肉不斷滲血,肉上粘了許多灰土和砂礫,他躺在地上不斷抽搐,卻嘴角含笑。
“你主子是誰?”冰白問他,心裏突然有些不适。
躺在地上的人又抽搐幾下,不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