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初三,水神府接到了祝融的竹簡,冰白想起之前答應了祝融上元節去衡山做客。

來送信的仙士還帶了一車柑橘,讓冰白不好意思,連說辛苦辛苦。

火族仙士說,不辛苦,順路探親的。

十五上元節一大早,冰白帶着阿晨乘青龍去往衡山。

南岳衡山,位于轸星之翼。變應玑衡,铨德均物,猶如衡器,可稱天地,故名衡山。

衡山長八十裏,寬四十裏,岩石堅勁,多紅壤,樹木繁密,冬春季也蒼翠綿延,盎然生機。

最高峰祝融峰,高五百仞,拔地而起,從下仰望,聳入青雲;站在峰頂,峰高眼闊,群峰如浪,湘江如練。

祝融熱情地帶着他們游覽了衡山,用各色山珍美味款待貴客。南方溫暖濕潤,山頂空氣清爽,山美水美,人美心熱。

傍晚,祝融把冰白和阿晨請上望月臺,冰白跟阿晨說,傍晚的祝融峰也是很美的。

十五的月亮,在黃昏的時候就悄悄升起了,藍天映出的淺淺白月,與西邊的太陽争輝。日落了,太陽橘色的餘晖抹了半邊天,這是月色最暖的時刻。接下來,墨色一筆一筆加重,整個山峰,灑滿銀光,放眼望去,一片片松柏水杉靜谧的影子伏在腳下,月亮顯得孤高,顯得巨大,卻永遠不會淩厲,讓人心甘情願靜下來觀賞。

“冰白,我有個事現在和你商量不知道來不來得及。”月光下祝融的臉好像沒有平常那麽黑,說話也比平時更柔和。

“何事?”冰白問。

“楚地重視娛神祭祀,本來我是想請你們旁觀,可是衡山人聽說水神遠道而來,不如一展風采,今年悅神儀式,水火二神登臺,既娛神,也悅民…我當時拒絕了,現在想了想,要不一起登臺吧。”

冰白有些受寵若驚:“我沒有參與過,可以嗎?萬一演砸了…”

“我也沒參加過。本來就是悅神,就算演砸了,天帝也就哈哈一笑,不會怪罪的。除了衡山,他老人家和天界衆神還有好幾個節目要看,碰到有意思的還一起讨論。”祝融把話放下。

“那好吧,我們要準備什麽嗎?”

“不用準備,時辰一到,上去打一架就行。”

冰白無語,點頭微笑。

儀式在山間盆地舉行,盆地肥沃,河流縱橫交錯,村落聚集。

此時人們正圍着一個巨大的篝火載歌載舞,火焰熊熊燃燒一丈之高,照亮了每個人的笑臉和擺動着的衣飾。月亮之上,染上了浮動的青煙。

載歌載舞之外的人,吹竹笛,敲鐘鼓,撫琴瑟,還有一人彈撥一架與琴瑟相似、楚地特有的卧箜篌。

三三兩兩歡聲笑語間,突然有人驚呼:“火神來了!啊,水神也來了?”

姑娘們捂嘴笑着,和同伴交流着,對着水神冰白指指點點。

管事的人說,繼續吧。

圍着篝火的人重新排好隊,舞動着,伴着樂器,嘴裏唱着楚地方言的詩。冰白和阿晨聽着,應該是唱了四五首不同的詩,人們振臂高呼一聲,嘹亮的歌聲戛然而止。

“請。”祝融把冰白讓到前方,人們簇擁着他們來到一個高臺上,開始水火二神的表演。

青龍榮野給阿晨解說:“水神大人用的是冰白劍,祝融用的是祝融槍。槍很長,與祝融差不多高,槍的柄很長,刃很短,與劍相反。”

阿晨“嗯”點頭,在臺下的一陣陣驚呼聲中仔細分辨臺上兵器相擊的動靜。

“二位大人是表演性質的,你不用緊張。祝融槍突刺,冰白劍回擊,都不兇猛。”榮野繼續說。

“哇,水神這一空翻太…太靈動飄逸了。”

“火神大人這一橫掃更有氣勢!”

阿晨聽着熱鬧的歡呼,有些難受。

看來這場表演真的很精彩,可惜,我看不到。為什麽和你勢均力敵的,不是我。

為什麽,我只能跟在你身後小心翼翼?為什麽,我只能依偎在你懷裏撒嬌邀寵?為什麽,我們天差地別?

我不能與你分擔,不能和你并肩站在一起,我好弱,我好恨。

我一個男人,為什麽會走到這步…

祝融作為東道主,輸了多沒面子,不過他畢竟比冰白多修煉好幾百年,所以這場表演祝融毫無懸念地贏了,祝融槍抵着冰白的心口結束。

第二天,祝融把冰白和阿晨帶到了火族巫醫這裏:“老巫醫在我父親一輩救治過無數人,什麽黃帝內經、百草經,都身經百戰了,疑難雜症見多了,讓他給阿晨看看。”

老巫醫與阿晨面對面席地而坐,老巫醫扒着阿晨的眼皮仔細看了良久,說道:“少了一件純淨透亮的東西,所以看不見,就像冬天的人少了衣服一樣,所以冷。不治。”

阿晨安靜地坐着,知道還是這個結果,表情沒有變化。

冰白問:“少了,就補上,像冷了就穿衣一樣,不可以嗎?”

老巫醫說:“不行。”

冰白跪坐在老巫醫跟前:“為什麽?我找一雙眼睛,拿下這個透亮的東西,給他換,不行嗎?那給他換整只眼呢?”

老巫醫搖頭:“雙眼精致小巧,內有宇宙乾坤,山川河流;眼睛的每一條脈絡,精細到無法擺布,不是找一雙眼睛切下這個東西就可以換上的,就算天神之力也無法轉換相接,換完整的眼睛更不行。可以毀,不可換。”

冰白沮喪:“難道真的沒有辦法嗎?天神都換不了?補天之力,可以做到嗎?”

老巫醫微笑:“現在天帝的神力最高,都做不到換眼,補天之力可以補天,也不能換眼。現在不行,或許,兩千幾百年後,有人可行。”

冰白低頭苦笑:“兩千多年…可他是個凡人。”

“天神也有無法控制的東西,天道之外,還有人道,還有外道。莫走外道,反人逆天。請吧。”老巫醫嘆了口氣。

冰白離開衡山之前,祝融送了他一個陶土盆栽,他接過只有葉子的盆栽,問:“什麽花?”

祝融摟着冰白的肩讓他借一步說話:“栀子,也叫水橫枝,跟你多配呀。你回去多壓幾棵,等五月開花的時候,可以掩蓋你幹那啥的香味。對了,花還可以泡着喝,還可以炒韭菜,瀉火除煩,補腎利肛…”

冰白不想和他繼續這個話題,從牙縫吐出三個字:“我謝你…”

祝融哈哈一笑:“嗨,別跟我客氣!”

冰白讓阿晨抱着盆栽,自己抱着阿晨,留給祝融一個白眼,乘着青龍,飛走了。

腳下雲霧缭繞,青龍迅捷如風,冰白抱緊阿晨,在他耳邊說:“別灰心,你想想我,有我在的一天,我就是你的眼睛。”

阿晨閉上眼睛,十分心安,向抱在自己胸前的那雙手捏了捏,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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