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萬字一更) (1)

外頭停了風雪, 天便緊接着就變暗, 被摟在懷裏的宮玉就這般大膽的看着代如顏, 只見她眼眸輕轉, 目光流轉在書上,這沉靜地感覺就像是她身處在與世無争的桃源,外頭的紛擾都無關緊要。

殿內很是安靜,沒有時而響起的鞭炮聲,沒有人說話的聲音,就像是在荒蕪人煙的地方。

或是那微敞開的窗外忽地有風竄了進來, 燭臺的光亮微微晃動的厲害,宮玉伸手将窗合上, 省的打擾代如顏看書。

不知覺殿內已經有些昏暗了下來, 代如顏合上書, 環顧四周說:“天已經暗了麽?”

“是啊。”宮玉仰躺在代如顏懷裏應着:“冬日裏天黑的特別早,虧了我還是大清早就趕來的。”

代如顏放下書, 指尖細細摩挲着宮玉兩鬓的絨發笑道:“方才還說自己不是孩子了, 可總愛說些孩子話來。”

“哪有?”

“天黑早晚自有時節定數,随雞鳴日升,伴歸鳥落日,可你說的就像是要跟落日賽跑一般。”

宮玉像是老者一般嘆氣道:“可事情多了起來, 我便不能每日都往阿顏這旁來。”

“你如今大了,又是皇子,再不濟也會有人盯着你,要真往我這來的太勤快了, 我擔心很快會有人向你下手。”

“沒事,我身旁随時帶着護衛,暗地裏也有讓一部分護衛随時跟着,不會出事的。”

代如顏笑了笑道:“你将這些同我說的這般清楚,不怕我洩露出去。”

“我相信阿顏不會害我的。”宮玉抓住代如顏的手嘴角上揚地問:“對吧?”

“那可不一定。”代如顏食指輕刮了下宮玉的鼻頭,眼眉間滿是笑意地說:

“說不定等哪一日小九不乖了,我就會……”

“會怎麽樣?”

“我會罰你不準吃肉,并且只能吃青菜。”

額……

夜色籠罩着庭院,宮玉再想賴會,也得離開了。

婢女從外頭端着茶水進來時,宮玉已然安分的坐在一旁。

那小兔子被宮玉在手心裏□□着,代如顏飲着茶水道:“上元節那日的宮宴,我便不去了。”

“為什麽?”宮玉抱着小兔子問。

“代氏一族人也有宴會,祖母讓我打點細碎事情,也脫不開身。”

宮玉放下小兔子,起身理了下衣袍的褶皺應着:“嗯,我知道了。”

代如顏放下茶杯輕聲道:“夜裏外頭更冷,我讓婢女給你準備鬥篷,這樣也好禦些寒。”

見代如顏說完,宮玉再怎麽整理衣袍的褶皺,也拖不了多少時間。

無奈宮玉只好轉身出了殿內,外頭風雪已經停了,便顯得四周更是安靜了許多。

婢女提着燈籠在前頭帶路,宮玉披着白色大鬥篷覺得确實暖和極了。

長廊交錯複雜,宮玉回望那殿內的窗戶,燈火微明好奇的問道:“代姐姐她為何不回代府居住,而是一個人居住在這偏遠的庭院呢?”

這婢女瞧着面生,沒有回應,像是聽不見般。

宮玉猜測大概是位聾啞婢女,便停了問話的念頭,只得想着等哪一日有空不妨去問問那喚碧玉的婢女。

那個婢女好像是代如顏身旁少有會正常開口說話的婢女。

雖然性格有些太過暴躁。

待宮玉騎着馬同護衛們一同離開庭院,夜色和濃重的霧氣将那庭院遮掩住,讓人看的有些不真切。

馬蹄聲噠噠地響起,宮玉不禁又笑自己,這連院子都看不清還回頭瞧個什麽?

總不能硬賴在代如顏庭院,這皇子身份有時候還真有點不太方便。

風雪停了又下,都城裏俨然就成了一個冰雪世界,卻不減宮國百姓對上元節的熱情。

皇家宴會,宮玉一身朱紅色衣袍頭戴玉冠,雖在各皇子中間顯得有些瘦弱。

上元節的宴會反倒沒有除夕宴會驚豔,宮玉吃了幾顆湯圓,看着翩翩起舞的舞女,大殿內燈火通明。

宮玉覺得無趣極了,卻發覺三殿下依舊沒有參加宴會。

聽聞三殿下自被告發之後,便被關在大理寺,直至今日都未曾放出來。

顯然皇帝并未真要下殺手,只是當時氣急了而已。

這回三殿下被關,朝堂的政權瓦解,恐怕想再争權怕是不太可能了。

酒過三巡,肚子的茶水都快把宮玉灌飽了,一旁的太傅一如既往的嚴謹,而宮玉的另一旁五殿下則是同六殿下飲着酒,這兩人的交情在宮玉看來着實有些許異樣。

從前大殿下宮泉沒被廢太子之前,五殿下和六殿下都是同宮泉是一派的。

後來宮泉突然被廢禁足一年,一個退居幕後,一個依舊不動聲色的在朝堂上。

現如今宮泉重回大殿,可這三人卻像是各懷鬼胎,相處起來算不上冷漠,可也親近不到哪裏。

或是宮玉打量的視線太過明顯,六殿下舉起酒杯示意,宮玉只得端起乘着茶水的酒杯一同飲着。

宴會結束,宮玉乘着轎子回府,老管家帶着一府仆人正在府裏忙活着。

宮玉打賞了仆人,又整頓一番府裏的用度,将店鋪裏賺的銀子換成一部分銀票心想着如果代如顏當真不想離開都城了。

那以後的吃穿用度花銷大着呢,該存些還是得存着。

手底下又養了一大批的人,每到節日裏酒水都得需要白花花的銀子。

初春時積雪初融,都城河畔的柳條都發了嫩芽,顯現出些許的春意。

可正在上早朝的宮玉卻覺得處境十分艱難,大理寺卿陳明上報三殿下在大牢裏自殺了。

只聽這話音落下,那陛下瞬間臉色沉了下來,大殿裏衆百官頓時大氣都不敢喘一聲。

直至早朝結束,出大殿宮玉才松了口氣,外頭雖冷,可也比那一言不發的大殿裏要好的多。

只見六殿下同周文才從一側石階走着,兩人似乎神色匆匆,看起來有些不太對勁。

反倒是同三殿下為死對頭的四殿下像是松了口氣,不緊不慢的離開。

那周文才曾是上一次科考的新科狀元,最近升官為正四品官員,現正負責進京趕考的舉人們不久就要參加的會試。

宮玉只覺得現下這些零零散散的人物關系實在讓人頭疼的厲害。

若是秦華說的屬實,那這一次會試恐怕又是各種勢力暗中安排人脈的時候。

三殿下卻又突然自殺了。

那這些人到底是要鬧哪樣?

宮玉沒有乘轎子回府,而是獨自一人行走在這都城的街道上。

街道上熱鬧依舊,行人們神色匆匆,待宮玉到三殿下府邸門前,見上頭已然挂上喪事準備的白條,正巧遇見從裏頭出來的秦華。

“先生怎麽會在這?”宮玉不解的問。

秦華行禮道:“聽聞三殿下在獄中自殺,臣是來探查情況的。”

“那裏頭情況如何?”

兩人繞過街道進了一處茶樓,秦華這才開口說:“三殿下乃割破脖頸經絡而亡,兇器是摔碎的茶碗瓷片。”

宮玉靠着窗,看向那三殿下府邸門前仆人正在挂着白燈籠,想了想問:“先生覺得此事可有蹊跷?”

“大理寺的大牢看守的都是一等一高手,應當沒有人能悄無聲息地潛入刺殺三殿下而安全脫身。”

“我原先也是這樣猜想。”宮玉将目光看向那在三殿下府邸前幾個張望的乞丐道:“可是我又想如果三皇兄自殺為什麽是在昨天,他已經被關押數月,若是心裏承受不住,也應該是凄涼孤苦的除夕之夜,又或者上元節當天才對。”

“殿下的意思是?”

“我也不清楚只是直覺而已。”宮玉笑了笑道:“不如先生派人去查查大理寺卿陳明?”

秦華點頭說道:“好。”

“對了,待會去府裏召集那三位號稱是江湖數一數二的俠客。”

“殿下這是要做什麽?”

“做實驗。”

宮玉起初也以為三殿下是自殺的,畢竟一個滿是诟病的皇子,對于皇位争權已然沒有危害的人,那為何還要被害呢?

後來細想了一下,當然還是有兩種可能,一來三殿下素來下手狠毒說不定是哪家仇人趁他弱要他命,二來則是三殿下手裏握着某人的把柄,有人為了自保而必須殺了他不可。

不管動機是哪種,但是都需要考慮到一點,在大理寺想要殺人,而且還是身為皇子,這可不是僅憑借武功高強就可以的事。

大理寺大牢是宮國最高規格的看守标準,而且用現代的話可說就是一權力挺大的法制部門。

這個戒備森嚴的監獄,裏頭的看守,護衛那絕對都是認識的,突然闖入一個陌生人那些一等一的護衛又不是傻子。

而且大理寺的監獄據說每一層樓都需要一把鑰匙,而且每一道牢門的鑰匙都是在大理寺卿陳明手裏。

這就意味着誰想殺三殿下誰就得先接觸陳明,甚至可能得先殺了陳明,才能開得了三殿下那監獄的門。

但是殿上陳明絲毫沒有表現出半點其他的可能,也許是他很好的掩藏鑰匙丢了的事,也有可能兇手拿了他的鑰匙并且還在他沒發現之前還了回來。

可無論是哪一種三殿下真的死了,而且死于他人之手,這種突如其來的意外,陳明不可能這麽淡定。

當然這一切假設是在三殿下真的是被殺的前提下,如果沒被殺,那陳明這反應就很正常了。

宮玉望着那三殿下府邸前的白燈籠,只見那門前越發冷落,不禁突然想着也許兇手還有另一種可能性。

一種不需要偷鑰匙,也不需要還鑰匙的可能。

深思之下,宮玉又覺得是自己吓了自己一跳顧自念叨:“還是先看陳明那邊具體的情況再說吧。”

入夜,宮玉在府邸設了宴會,那三位大漢一聽有任務,立馬互相吹捧起來。

“咱三可是江湖要咱們去辦什麽事?”

宮玉飲着茶水說:“我要你們兵分三路,潛進大理寺監獄,去找到大理寺卿陳明那給我探查消息。”

“沒問題!不就是大理寺嗎?”大胡子壯漢大口的喝酒,滿是豪爽的應着。

“好,那飲這杯酒三位壯士就出發吧。”

待夜黑之時,三人縱身躍過屋頂消失在宮玉眼前,宮玉捧着熱茶問:“先生覺得他們能撐過幾個時辰?”

秦華起身站在一旁道:“這三人擅長搏殺,卻不善于藏匿,恐怕很快會被發現。”

“假設他們三位全部都被發現,至少說明一點,大理寺監獄護衛那可是名不虛傳。”宮玉轉身入了殿內說:“不知先生可探查到陳明的關系?”

“大理寺卿陳明其父是兩朝元老,乃忠臣之後,其母乃太傅之妹,陳明卻未曾娶妻,膝下亦無子女。”

“所以這代表陳明身上什麽都沒查到?”

“是的,陳明忙于公務,甚少與人深交,幾乎沒有親近的好友。”

宮玉回到矮桌前有些餓的盛了份湯,忽地問道:“不知先生今年貴庚?”

秦華微微一愣道:“臣已二十三了。”

“那可有婚配?”

“家中已有妻女。”

“那依先生的看法,一個男人不成婚亦不娶妻,甚至深居簡出,整日裏忙于公務,有沒有可能被人收買?”宮玉抿了口熱湯問。

秦華猶豫道:“很難。”

“我也這樣覺得。”

宮玉又咬一口排骨問:“三皇兄自殺那晚陳明在何處?”

“據護衛探查陳明那晚正好在大理寺。”

“這麽巧?”宮玉拿着帕巾擦了擦嘴問:“三殿下是何時被發現自殺的?”

秦華認真地說:“大約是卯時,由送飯的守衛發現。”

宮玉一時陷入困境中,便索性不再想,執筷夾着白切雞吃着。

一旁的秦華有些驚訝道:“殿下這是餓了?”

“不是,只是想不明白索性就暫時放棄想了。”宮玉望着坐在一旁的秦華說:“這雞肉鮮嫩多汁,先生不必拘束多少也吃點吧。”

“今夜可能要等他們三位回來才能休息。”

秦華飲了口面前的茶水仍舊未曾動筷,只是望着宮玉道:“三殿下自殺無論緣由如何,對于皇室子弟都是少一位對手,殿下為何這般在意三殿下的死因呢?”

“因為我想知道到底是不是自殺,如果有,兇手或許就不僅僅只是想除掉三皇兄而已。”

“殿下的意思是這是一道局?”秦華這會方才顯露驚訝。

宮玉捧着手裏的湯碗小口的喝着,外頭的風呼呼的吹着,使得門窗細碎地響着。

這殿內反倒顯得有點太過安靜,一點點聲響便能被放的很大。

身子逐漸暖和之後,宮玉坐不住,起身走了幾圈,見秦華像是陷入深思中,便并未打擾。

直到秦華突的開口道:“如果按殿下的猜測,那陳明身上必定會有破綻才對。”

“是啊,所以我在等那三位到底會帶來什麽樣的消息。”

“臣會派人再去探查陳明的事情。”約莫着近醜時,外頭已經黑的伸手不見五指,宮玉接連打着哈欠。

只見那三壯漢攙扶着進了殿內,身上血跡斑斑,顯然是被發現了。

“殿下,這大理寺內暗藏百道機關,除卻大哥,我們兩都中招了。”

為首那壯漢從懷中套出一香囊道:“這是那官藏在最嚴實的暗格裏,咱湊巧撞見,便想着或許有用就帶了過來。”

宮玉握着手中的香囊道:“有勞三位壯漢。”

“來人,送三位壯士去包紮傷口。”

只是這香囊裏沒有什麽特別的,裏頭除了一些香草之外,其餘就沒找出別的來。

宮玉不解的說:“這香囊有什麽奧秘?”

秦華走近道:“殿下不妨讓臣看下?”

“好。”

只見這秦華握着香囊細細看着道:“這香囊的絲質乃上品,不是尋常大臣所用的規格。”

“是嗎?”宮玉湊近着看了看道:“這香囊摸起來同我尋常摸的沒什麽兩樣啊。”

“對啊!”宮玉一下的反應過來看着秦華道:“這香囊是皇室中人的?”

秦華點頭道:“應該是。”

所以荒廢大半夜宮玉意識到這也許只是探查到這只是陳明的暗戀或者初戀物件而已。

奈何第二日還需上朝,可憐宮玉基本上站着全憑借自己的意志力。

好不容易下了朝,宮玉直接躺倒床上補覺去了。

又過了一日,仍舊沒有有用的信息,宮玉躺在亭院的矮榻上,外頭下着淅淅瀝瀝的小雨,天氣本就冷的很,這會宮玉連動都不想動了。

腦袋裏想着要不要去查看三殿下的屍首,畢竟想要知道三殿下死前經歷了什麽,那就查看屍體應當會有新的發現才是。

正想的出神時,宮玉隐約覺得好像有什麽東西在扯自己的衣袖睜開眼一看。

有只小兔子在宮玉的手旁轉悠,而放兔子那位美人則在宮玉這亭院裏轉着。

宮玉眨了眨眼還以為自己出現錯覺,愣了好一會才開口喚着:“阿顏你怎麽來了?”

代如顏轉過身看着還躺在矮榻上的宮玉,微皺着眉頭走近說:“還不起來,這雪水都還未融化,你躺在這矮榻上睡多半是會着涼的。”

“我沒睡,只是在想事情而已。”

“阿顏你還沒告訴我,今個怎麽有空來找我了?”宮玉一邊說着一邊伸手輕扯着代如顏垂落的裙擺。

代如顏無奈的坐在一旁,擡手拾起那被宮玉随處放着的書問:“小九這幾日很忙?”

“還好。”宮玉磨蹭到靠近代如顏,頭枕着代如顏的膝應着:“就是在想好像每個皇室大臣即使在用同一種材質的絲綢,紗布,可織法卻也有不同,要憑一個香囊來找一個人,實在是難于登天。”

“小九要找人?”

代如顏指尖輕撫上宮玉的眉頭,輕柔的轉着圈細聲問道:“難不成小九看上哪家嬌媚動人的小姑娘了?”

“是啊,那姑娘長的貌美如花,簡直就是天仙般的人物,我恨不得天天跟她待在一塊。”宮玉笑着說。

“既然這樣,小九為何不讓人上門提親?省的讓那天仙般的人物被他人奪了去。”

“我哪裏還需要去找,眼下正躺在天仙般的懷裏呢。”

代如顏指尖捏着宮玉的耳垂淺笑道:“小九,就愛胡說八道。”

宮玉笑了笑沒說話,側躺手裏摸着那香囊,任由着代如顏揉着耳垂。

“這香囊不像是女子所用的。”

“阿顏怎麽看出來的?”

代如顏伸手拿過宮玉手中的香囊看了看道:“女子多是繡牡丹,桂花之類的,可這上頭繡的是一只雄鷹。”

“所以這是一個男的?”

真是想不到啊,陳明居然收藏的是一男的香囊,宮玉想不多想都難啊。

“你腦袋裏在想些什麽?”代如顏看了眼宮玉,伸手将香囊放置在一旁。

宮玉傻笑着沒有說話,只是抓着代如顏的雙手放在太陽穴位旁說:“阿顏幫我揉揉。”

“頭疼?”

“沒有,就是按着挺舒服的。”

代如顏指尖輕揉着,目光望向那一旁的香囊,而後移開視線。

“聽聞前日夜裏你同那個秦先生在殿內待了大半宿,後來還留那個秦先生在府中過夜了。”

宮玉腦袋咯登了一下,差點忘了代如顏消息靈通這回事了。

這差遣自己的門客去偷東西本來就不怎麽光彩,而且這還是在代如顏面前,宮玉自然是想要做個好孩子,便道:“我半夜看書遇到一個難解的困惑便想找來秦先生幫我解惑,後來天色太晚,所以才讓秦先生留下。”

“原來是這樣啊。”代如顏低聲道:“可男女有別,小九還是切莫和這秦先生太過親近為好。”

“而且聽聞秦先生先前是大殿下的門客,後來大殿下被廢,這秦先生便離開了。”

“阿顏是想說什麽?”宮玉望着代如顏問。

代如顏停了停手道:“主客臨危而逃走,此人不堪信任。”

宮玉半坐了起來,同代如顏對視着說:“我起初也有過這等懷疑,不過後來我讓人去查他的來歷。”

“秦先生滿腹經綸,卻不屑科舉,家有妻女,可礙于清貧,想來當時大皇兄困難也無力再招攬門客,秦先生為了妻女另尋出路應當也是可以諒解的。”

亭外雨聲漸響,代如顏一身淡青色裙裳挺直着背,模樣很是認真的注視着宮玉。

宮玉說完,又有些擔心代如顏,連忙說:“不過留他過夜,确實是我思慮不周,阿顏別氣,下回定不會如此了。”

可代如顏只是望着宮玉并未言語,宮玉心裏更是有些慌猶豫地問:“阿顏你怎麽都不說話了?”

“是不是我哪裏說錯了,惹你生氣了?”

“沒有。”代如顏搖頭應道:“小九思慮的很是周全。”

“我只是有些意外罷了。”

意外?

因着先前是躺着的緣故,所以宮玉的衣袍有些散亂,宮玉自顧自的整理着那細帶問:“有什麽好意外的嗎?”

“這細帶要繞過來才能系上的。”代如顏伸手輕拉着宮玉的手腕,将宮玉拉到身前挨近着。

宮玉半跪在矮榻上,看着身前的代如顏不禁臉頰有些發熱的厲害。

只見代如顏伸手替宮玉捋直着衣領,指尖握着細帶很是輕松的将系帶穿過外袍的環扣而後系上。

宮玉愣愣的看着,直撓頭道:“這衣服有些複雜,我最近新穿上有些地方還不太能明白。”

代如顏撫平着宮玉衣袍上的褶皺細聲說:“你如今大了,衣服自然也得改,這頭冠戴着可還習慣?”

“一點都不習慣。”

宮玉懊惱地說:“就像是頭上放着一塊石頭,雖然看着好看,可就是重的慌。”

“這些你總是要習慣的。”代如顏笑了笑說着,而後松開手,端正地坐在一旁。

“阿顏是不是也覺得我做的不夠好?”

“不,你做的很好。”代如顏眼眸望着宮玉說:“只是,朝堂上大多紛雜錯亂,小九沒必要摻和進去。”

“而且我也不希望你被牽扯進去。”

宮玉盤坐着在一旁,伸手倒着茶水遞于代如顏,而後又自個倒了一杯茶。

外頭的雨水嘀嗒的落着,宮玉抿了口茶水道:“可是三皇兄死的太奇怪了,若真是兇殺,兇手敢這般大膽殺害皇子,指不定還會鬧出什麽事情來。”

“可這些都與你無關。”

代如顏凝望着宮玉,似是平緩着呼吸道:“小九,這事就這樣放下吧。”

“陛下都未曾想要探查,說明三殿下就是自殺,況且你私自派人探查大理寺已是不對,若是被有心之人利用,大肆渲染這就成了你的把柄。”

宮玉沉默了下來,低垂頭應着:“嗯,我知道了。”

那垂落在寬大袖袍裏的手被代如顏輕握住,代如顏伸展手臂輕摟着宮玉低垂的頭,輕貼在懷裏細聲安撫道:“小九聽話,我知道你想查清楚真相,可有時候真相一旦被赤裸裸的掀開,就不能裝作平安無事的再遮上。”

“阿顏是不是知道兇手是誰了?”宮玉細聽着代如顏平穩的心跳問道。

仿佛那外頭越下越大的雨聲也被代如顏的平穩的心跳給阻擋。

代如顏掌心輕撫着宮玉後頸,眼眸微閃應道:“我不知道,只是我大概可以猜的到。”

可這句話卻讓宮玉更加摸不着頭腦,到底代如顏知道還是不知道?

越是這樣,宮玉就越在意,尤其是在宮玉在各大臣皇室衣料規格制度書籍上翻閱到這香囊上的針線是只有是皇室和世代聯姻的代氏一族專用的金錢線,宮玉才明白為何陳明要将這香囊藏于暗格之中。

無論是皇室還是代氏,總之陳明選擇包庇,所以藏起了這香囊。

宮玉覺得自己離真相好像又近了一步,可擺放三殿下屍首的靈堂卻突然失火,大火燒光了一切證據。

初春時節雨水泛濫,又不是什麽天幹物燥的時候,這場火起的也太是時候了。

顯然有人在毀滅證據,甚至或許有人察覺宮玉在跟蹤整個案件。

不管怎樣,宮玉也确實沒法得知三殿下真正的死因。

就像是好不容易抽絲剝繭到最後一層,結果那個繭卻突然在面前消失了一般。

早朝結束後,宮玉有些頹廢的撐着雨傘,順着宮道慢慢的走着,途徑禦花園時湊巧碰見小公主。

“小公主這花真漂亮。”一旁的宮女誇贊着。

“母後會喜歡嗎?”小女孩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問。

“會的,皇後娘娘一定會喜歡的。”

這小公主原本是一個貴人所生,只是生産時體力太弱,生完孩子沒多久便由皇後娘娘扶養。

宮玉看着這小女孩被宮女抱走,只是眼前一晃過那小女孩身上佩戴的香囊上頭繡着的是一只雄鷹。

“等下。”宮玉上前喚住抱着小公主的宮女,目光停在小女孩那香囊上,像是被扼住呼吸一般。

小女孩笑着喚道:“九哥哥安好。”

宮玉回過神,手摸着那香囊上刺繡問:“為何香囊上繡的鷹呢?”

小女孩大概有些不太懂,只道:“這是母後送珠兒的。”

一旁的宮女說:“回九殿下,皇後娘娘素來不喜花卉,更偏愛雄鷹,所以便親手繡了這個。”

“是這樣的啊。”宮玉緩緩應道,看着宮女抱着小公主走遠。

雨水越下越大,宮玉卻突然覺得好冷,這冷從骨頭裏止不住向外浸透宮玉整個身體。

皇後娘娘是皇室,同時也是代氏一族,所以金錢線她可以有,而且這種繡法獨特所以宮玉尋遍都城繡女也沒能找到是出自誰之手。

尤其是皇後娘娘還是代如顏的姨母,代如顏她怎麽會不知道這雄鷹代表着什麽,唯一的解釋就是代如顏故意在擾亂宮玉的判斷,她在包庇她的姨母。

所以陳明也是在包庇皇後娘娘,難怪兇手能夠來去自如的進入大理寺,甚至是陳明主動打開三殿下的牢門。

宮玉一不小心向前踉跄幾步,伸手忙撐住宮牆,傘卻掉落在一旁。

在耳旁想起那日代如顏在耳旁訴說的話語,宮玉突然有些不知道該相信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九殿下怎麽在這淋着雨?”

宮玉轉過身,便見皇後娘娘正在一旁,身後跟着宮女。

“這衣裳都濕透了,春雨可是最容易傷身體。”皇後娘娘滿是擔憂的遞着傘道:“聽聞九殿□□子素來不好,這要是阿顏知道了,定是會擔心的。”

宮玉驚的向後退應道:“小九……多謝皇後娘娘擔憂了。”

皇後娘娘笑了笑絲毫不介意宮玉的退避,只是派了宮女給宮玉撐傘,而後離開。

淋了雨的宮玉只覺得自己腦袋亂成一團,渾渾噩噩的乘轎子回府。

不出意料的發起燒來,宮玉緊皺着眉頭想不通皇後娘娘為什麽要殺三殿下?

三殿下的死因是割破喉嚨,而不是一刀致命,一個活人被割破喉嚨的話,鮮血會噴薄而出甚至會濺到牆面上,可那個人卻不會立即死去,只有痛苦絕望的等着鮮血流盡。

高燒不退,耳旁一直聽着外頭的雨聲,宮玉睡了好久,直到口幹舌燥時才被渴醒來。

外頭已經明亮的晴天,甚至有些刺眼,可宮玉覺得自己全身上下都是痛的。

“醒了?”代如顏的聲音清脆地在耳旁響起。

宮玉眨了眨眼呆呆的望着面前的代如顏,屋內的窗戶是敞開的,所以溫暖的日光正巧落在代如顏這身墨藍色衣裳上。

顯少看見代如顏穿這般深色的衣裳,原本就白皙的肌膚襯得更是白的不真實。

代如顏少有的化了濃妝,耳旁還戴上那桃花般耳墜,宮玉鼻音略微重地說:“阿顏……這樣也很好看。”

“喜歡嗎?”代如顏笑了笑,伸手輕托着宮玉的頭,好讓宮玉半坐了起來。

宮玉無力的側垂着頭,額頭輕蹭着代如顏溫涼的臉頰低聲道:“我知道誰是殺害三皇兄的兇手了。”

代如顏端着湯藥的手微微停頓,而後盛着藥湯的湯勺遞到宮玉嘴旁細聲說:“藥有點苦,我讓婢女備了蜜餞。”

“小九要先吃一顆嗎?”

“我……口渴。”宮玉略微嗓子幹啞地說:

“好,我這就倒水來。”

入口的水緩和着宮玉喉嚨的幹澀,代如顏握着水杯,掌心輕撫着宮玉後背問:“還要再喝着嗎?”

“不用這些就夠了。”

代如顏手握帕巾替宮玉擦拭臉頰的冷汗,溫涼的手背輕觸着宮玉還有些發燙的額頭,滿是擔憂地說:

“還是先喝藥吧。”

藥很苦,甚至宮玉很想吐,吃了大半,大抵代如顏也瞧出來宮玉的不舒服,便停了下來遞了顆蜜餞放在宮玉嘴裏。

“含着就不會想要吐了。”

事實上宮玉能感覺到自己仍舊不舒服,頭隐約覺得有些重,呼吸也不太順暢。

只是代如顏太過溫柔的,所以宮玉沒有說,仍舊由着代如顏摟着自己。

窗外很亮,宮玉微眯着眼側頭嗅着代如顏身上淡淡地清香問:“阿顏早就知道皇後娘娘是兇手了嗎?”

那揉着宮玉額旁穴位的指尖微微停了下來,代如顏輕聲道:“只是在看見小九握着那香囊時猜測的罷了。”

“我有點不明白。”

宮玉伸着雙手握住代如顏微涼的指尖放在自己面前說:“皇後娘娘為什麽要殺三皇兄?”

代如顏的指甲顏色很漂亮,宮玉像個孩子一樣親了下代如顏的指尖。

“因為是三殿下害死姨母腹中未出世的胎兒。”代如顏低頭望着蜷縮在懷裏的宮玉,指尖輕輕觸碰着宮玉那因為發熱缺水而幹澀褪皮的唇瓣。

“阿顏當初不是說是代家害死皇後娘娘的孩子嗎?”

代如顏收回摩挲宮玉唇瓣的指尖,轉而輕摸撫着宮玉發熱的側臉應道:“因為是三殿下親手下的毒。”

“代家只是如同幕後推手一般,引導着想要的結果,而代家一般是不會讓自己親手沾染鮮血的。”

宮玉手緊握着代如顏垂落的衣袖,臉頰貼着代如顏的掌心說:“阿顏為什麽要騙我呢?”

代如顏從後背緊摟着宮玉,将宮玉扣在懷裏,微低着頭唇瓣貼近宮玉的耳旁細聲說:“我擔心你。”

“姨母與代家已經勢同水火,你若是貿然地出頭,那就是将自己置于強權之下,這樣太危險了。”

“皇權難道不是宮國的最高權力嗎?”

“小九還是太過單純了。”代如顏臉頰緊貼着宮玉的臉頰,鼻尖蹭着宮玉的側臉親昵地說:“小九以為代家能一直同皇室聯姻?”

“難道僅僅只是貌美?又或是聰慧過人?”

“代家是皇室的沉重枷鎖同時也是一柄利劍,即使身為宮國皇帝也只能依靠代家的勢力掌控朝政。”

宮玉現在才明白或許陳明收走皇後落下的香囊,不一定是為了護住皇後。

他是在護住皇室,倘若皇帝知道皇子死于代氏皇後之手,這無異于是挑起戰火的導火線。

而這也是皇後娘娘的想要的結果,她就是想要燃起宮國權勢鬥争的火焰。

代如顏伸展手臂環抱住宮玉低聲道:“別再想了,事情都過去了。”

“那陳明呢?”

“這會大理寺卿陳大人自然是該在朝堂上早朝吧。”

宮玉緊靠着代如顏懷裏,不僅慶幸好在陳明還活着呢。

“小九乖,別再多想了,再睡會說不定病就好了。”

代如顏輕聲念道:“等身體好些,天氣也暖和起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