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 書房裏的美人
三年之後。
最近總是春雨綿綿,今日終于放晴又正逢十五,是個賞月的好日子,只是傅承駿卻很少有這種閑情。一如既往,傅氏大樓的最頂層,總有一間辦公室燈火通明。
但今夜,卻來了一名不速之客。
聽到敲門的聲音,傅承駿略微有些奇怪,嘴裏說着:“進來。”眼睛卻還是盯着電腦熒屏。
“承駿,這麽晚了,還沒下班?”來者正是傅家的當家主母梁淑儀。雍貴的妝容,雖然都已快六十歲的人了,卻仍讓人一眼便看出當年那出水芙蓉的氣質。一身端莊的晚禮服,看來是剛剛參加完晚宴。
傅承駿依舊沒有擡頭,淡淡地應到:“嗯,很忙。”
對于這種冷漠,梁淑儀似乎并未介意,走到身旁的沙發上坐下,繼續說道:“剛才參加完商宴,你父親說要到頤苑去和他那幫攝影迷在出發去印度前聚一次會。開車路過這,大老遠便看見你的辦公室裏亮着燈,所以想來看看你。工作忙,也不能累壞了身子。”
“知道了。”依舊是如水般冷淡的聲音,手上工作也沒有停止的意思。
梁淑儀靜靜地望着傅承駿,嘆了嘆氣,這麽多年了,與兒子的相處方式卻依舊無法改善。
罷了,也習慣了吧:“都那麽晚了,就別拼命了,不如就搭我的順風車回去?再忙,也不能冷落了家裏那一位吧?”
敲打鍵盤的聲音終于停止了,傅承駿站起來,把文件整理好。看來,這份報告得拿回家看了。
畢竟這件事瞞了三年,還是紙包不住火,是有一些風言風語傳到父親耳裏了吧,怕是得回去看看,暫避風頭。從抽屜裏找出那一串陌生的鑰匙,印象中,似乎從未用過。
***************
今夜的天空格外清朗,繁星如許,将整個院子照得通明。傅承駿有些微微愣神,再三确定名牌號後,才将鑰匙塞進門洞。
當年買下這套半山腰的獨立洋房是作為結婚的新居,但是兩人約法三章,不幹預對方生活。所以三年來,除了必要的家宴,商宴外,兩人幾乎從不碰頭,這間新居他便是買前看了一次便再未來過,沒想到被修整得如此別致。
前院左邊修了條規整的車道,中間則是一條鵝卵石小道直通屋門,小道邊上裝上了腳踝般高的照明小燈,即時現出院子兩旁修剪整齊的綠草蔥蔥,和點綴在綠從間那些不知名的花蕊。
花了一點功夫才把門打開,屋內并未亮燈,只燃了幾只香燭,在帶來陣陣薰衣草香的同時,也照出了通往二層的階梯。昏暗下看得并不清楚,只隐隐覺得四處井井有條,女主人的生活看來頗為邂意。
今夜家裏似乎沒有人,傅承駿拾階而上,有些自嘲,豪門貴婦生活不都是夜夜笙歌,難道還期待她為他這個名不副其實的丈夫獨守空閨不成?
他暗自搖頭,卻在走到書房門口時當場愣住。
書房的沙發上躺了一位睡美人。美人左臂半垂,手中的書卷半落在地上,松散的睡袍下掩着一件吊肩真絲睡裙,随着睡袍帶子的松落,美人香肩盡露,玲珑身段一覽無遺。微微翹起的右腿更令裙擺滑落掀起,欲蓋彌章,引起無限遐思。
回家的途中,他腦海裏曾翻騰過許多種兩人突然相見時的可能狀況,卻怕是再怎麽猜也不會想到今夜有如香豔的一幕。看來外間傳聞他有龍陽之好一點不假,否則怎會有男人将如此嬌妻涼在家中一晃三年,不聞不問?
對于愛情,他并無太多憧憬,當初家裏安排的這頭政治婚姻,對他而言,只是一種必不可免的責任與形式,他無太多的反對,也不見關心。從最開始的選親到相親見面的安排,他都持着一種置身事外的态度,甚至連準新娘是誰都不知道,才會讓自己那日在懸灣高爾夫球俱樂部鬧了個那麽荒唐的笑話。
那天其實對傅承駿來說,只有一件大事,下午兩點的新産品營銷策略研讨會。
之前他雖然有些搖擺不定,但最後在會議上他忽然扭轉大勢,讓原來聲讨戴華強的會議,一下子換成了加功進爵的慶功會,客戶服務部的蔣再遙因自覺失職,在事後不久便向他申請了提前退休。
有了此先例,公司裏愛搞小動作的人一下子便安分了下來,傅承駿耳根清靜了許多,以前一直難以通過的方案現在也變得暢通無阻。
踏出會議室的那一刻他心情是無比雀躍的,之所以能大獲全勝,全賴手中這份由一個公司裏毫不起眼的小小助理拟的一份畫龍點睛的報告。這一刻,他在想,不管她去到天涯海角他都會想辦法把她給撬回來。
回到辦公室時,傅承駿是心情雀躍的。要不是阮琳提醒,他還真想不起來今日居然還有一個相親會。
他本來打算就走個過場,反正是頭政治婚姻,對方是誰又有什麽所謂,只要那人家族勢力財富背景與傅家匹配。而這些,完全用不着他的參與,說不定百度一下都能知道。
直到他聽到阮琳例行公事般向他介紹對方背景的時候,正在喝着的一口熱茶幾乎沒将他嗆着。這個人是誰都行,但就是不可以是宋語嬛!怎麽能是宋語僑的妹妹?
那一段讓他久久無法複原的經歷,那一條讓人心碎的傷痕。
那天,傅承駿最終還是赴了約。他到達懸灣會所的時候,以将近六點。與相約時間遲到了将近三個小時,但他卻并沒有打算要解釋或道歉。反正聽說這位不見出色的宋二千金畢生事業不就是等待嫁人?既然如此游手好閑,等他幾個小時算得了什麽?
這是一頭他絕不同意的婚事,本來他真不打算出現了。但出于禮貌也好,身為一個男人的擔當也好,哪怕是拒絕,也還是應該由他當面來說。畢竟,無論對方如何平庸,這也不是錯。
然後,他便見到了懸灣閣裏那個靜靜等待的背影。那人并沒有他預期中的焦急不安,她一副怡然自得地靠在窗邊,似乎非常享受窗外的美景。
他的相親對象身材高挑,苗條修長,白色的晚禮服在背後以V字形低開,剛好在那小蠻腰上止住,一片雪嫩的肌膚被飄逸的長發襯得若隐若現。傅承駿輕視地一笑,不知是不是那種後面看了想犯罪,前面看了想後退的類型。
在聽到他的腳步聲後,那女子緩緩地轉過身來,不急不躁,也沒有任何責怪之意,只是淡淡地微笑望着他。身旁的工作人員一看見貴賓終于來了,一陣興奮,急忙地開始準備茶點。
只是,這驚鴻一瞥楞住的可是傅承駿。他簡直不敢相信這就是他今天要見的人。剛才還想着怎麽找她,現在好了,得來倒還真不費功夫!豈有此理,他傅承駿這輩子都沒有被人如此愚弄過!
“傅先生,可以上前菜了嗎?”服務員已經問了好幾聲,卻不見答複。又不好意思催促這位貴客,只好尴尬地站在那。
“我們需要時間單獨聊聊。”傅承駿語氣并不友善。服務員只好識趣地退出房間。
氣氛忽然變得異常的安靜,留下的兩個人,似乎都不願意先開口。一個緊繃着臉站得筆直,一個神色淡淡休閑地坐着。
傅承駿等了一會兒,看來她并沒有打算做任何解釋,他終于還是忍不住了。
“凱琳,不,我應該叫你宋語嬛?你在這裏做什麽?”
“那麽你又是來這裏做什麽的呢?”這一次,是你,而不再是傅總了。
傅承駿當然知道對方是在說自己明知故問,但他是無論如何也接受不了這樣的安排。
“你這個玩笑開得太大了吧?”
宋語嬛依舊不愠不火地說道:“我并不覺得這是一個玩笑,我是認認真真地在這裏等了你好幾個小時呢。”
哈,真是好笑,她明明就知道今天下午他有個重要的會議,怕是大家都在忐忑不安的時候,最鎮定的便是她了,現在還反倒過來裝模作樣,傅承駿鼻子裏發出冷哼。
“這就是你所說要追求的幸福?”傅承駿心裏實在有些憤怒,不知道是在氣自己被瞞在鼓裏,還是氣這宋語嬛不争氣,明明有能力,卻還是要走着那條俗套地嫁人老路。
“随便嫁個自己甚至不太認識的人,下半輩子靠着個男人,衣食無憂便是你所要的生活,你所謂的幸福?”傅承駿的語調越來越高,卻似乎無法激起語嬛的任何情緒。
“我很高興我們能不謀而合,我也不認為過着光靠男人養着的生活便能快樂無憂。”
“那這到底是為了什麽?”
語嬛鳳眉輕挑,“不為什麽,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你不也是受了家裏的壓力才妥協的?所以我們可以互不幹預,結婚以後,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怎麽樣?”
語嬛的神情變得認真起來,看上去哪裏像是在說婚事?倒更像是在談一樁生意。
傅承駿已經記不起來當初自己是怎麽的就答應了她,便是今時今日他還搞不清楚她究竟為什麽要堅持嫁給他。只不過,這三年以來,她倒是真的遵守諾言,從不打攪他,如無必要,兩人甚少聯系,省心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