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八木俊典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他從沒見過游俠露出這樣的表情，直至此刻，他終于有了一些游俠還是個少年人的實感——男人平複下心神，用帶着些許內疚的目光看向對方，問道：“抱歉, 你還記得我嗎？”

游俠将下半張臉埋到被子裏，他搖了搖頭。

站在旁邊的Eri已經是一副要哭不哭的樣子了——誰讓游俠一醒來就送開了手, 然後再沒理過她——

小女孩忍耐住眼淚，盡管她語氣中已經帶上了一兩分哭腔：“你真的，真的不記得我了嗎？”

游俠又是沉默着搖了搖頭。

Eri扯了扯他的衣袖，在成功吸引了游俠注意力後，她舉起自己的手來。小小的手掌伸在半空中，女孩倔強地擡起臉來，讓自己的淚不至于落下，她努力想露出一個笑容, 卻只是擠出了一個古怪的扭曲表情。她道：“那我重新介紹一次自己！我叫Eri，個性是人體回溯。請，請多多指教！”

游俠擡眸, 他沒在意女孩話裏的【個性】，而是将重點集中在女孩的動作上。少年問她：“…我應該把手搭上去嗎？”

他的問話聽起來充滿了不合理，但他的表情卻是極其認真的。

“為什麽要伸出手？”

涉世不深的小女孩被問住, 她磕磕碰碰了一會, 在組織好語言後, 她道：“這是契約, 是我與你相識的契約。”

契約？

少年在聽見這話的一瞬間濕潤了眼眶。

他像是在喟嘆着什麽一樣，發出了意義不明的音節：“啊啊啊——”少年人将自己相對女孩而言寬大的掌心附上去，對面孩子的溫度比他稍微高上些許，讓他産生了近乎被灼傷的錯覺。

…他曾經弄丢了，玫瑰。

原來，他曾經，錯失了一個契約。

紅發的少年用自己的額頭抵住小姑娘的額頭，輕聲道：“那麽，契約成立。”

Eri失神了片刻，待額頭上的餘溫消逝後，她臉紅着捂住額頭道：“你你你你你…！”

游俠将她的手輕輕撥開，然後在對方頭上尖尖的角上印下一個輕吻：“這是祝福。”

與我結下羁絆的孩子。

祝福你能夠把握我所失去的東西。

不再悲傷，不再像我一樣苦痛。

能在不經歷傷痛的情況下——

珍惜現有的一切。

小姑娘張開嘴，發出無聲的尖叫。她的臉一瞬間紅得滴血，從未經歷過這樣的事，這令她剎那間有種近乎爆棚的羞澀感與幸福感。

她臉紅紅地捂住游俠輕吻過的地方，恍恍惚惚地想着：我要不要以後都不洗角了呢？

八木俊典卻在目睹這一切的情況下堅定了自己的想法。

游俠——一定是個好孩子。他曾經也許經歷過苦難，但無論如何…他都在向未來邁步。

金發的男人悄悄握緊了拳頭。

為了這樣的孩子們，他還不能倒下。他需要更銳利的目光，更強大的耐力，以及更了不得的努力。

在這瞬間，英雄名為歐爾麥特的男人充滿了決心。

相澤消太輕咳了兩聲，他睜着因為幹眼症而充滿血絲的眼睛，道：“抱歉打擾一下——所以現在能詳細講一下游俠的狀況嗎？”

恢複女郎道：“可能是因為淤血和神經毒素的影響，他的記憶失去了一部分。我不能确定什麽時候能恢複，只能說…遲早有一天能恢複。”

“他的傷口恢複得很快，這應該和他異形類的特征有關。總之，他目前是沒有生命危險的。就目前的恢複速度而言…他至少還要靜養三五天。先觀察一陣吧。”

游俠：…？

他皺起眉來，問系統這是什麽情況。系統跟他解釋道：“這已經是最後一個任務了，你之前為了救這個女孩——也就是eri受了傷，總之你失去了一部分記憶。”

游俠拉開人物面板，在比對任務目标後，感官十分微妙：…你說的這不像是我。

…未來的我，是遭遇了什麽呢？

而且…一瞬間跳過了兩個任務？

他直接問道：“我和這幫人是什麽關系？”

系統被他的語氣有些刺傷了。

……也是，做完第三個任務的游俠，确實該用這種态度對他。

系統小聲說：“沒有。”

好的。

游俠擡起頭來，他環視了一眼周圍的人，沉靜地道：“有刀嗎？”

八木俊典心一緊，聯想到游俠腕部的傷口，一瞬間男人充滿了不好的預感！他不自覺向前邁出一步，小心翼翼道：“你要刀做什麽？”

游俠理所當然地回答他：“把玫瑰藏起來。”

“？？！！”相澤消太睜大了眼睛，他突然明白了為什麽恢複女郎會在對方的身體裏找到花梗，“所以，你想把它埋進自己的…”血肉裏。

這是怎麽做到的？他又為什麽會有這種作為？

游俠問他們：“怎麽了嗎？”他的尾音有些拖沓，帶着些許無精打采的低落意味，“不然，它帶不走的。”

刻進身體裏的東西才能帶去下一個任務。

就像疤痕一樣。

為什麽帶不走…那它會被誰帶走？衆人莫名得嘴角發苦，最終還是八木俊典幹澀地開口：“我向你保證，你已經安全了。”

他想溫柔地摸摸游俠的頭，卻被游俠避開來，于是八木俊典将手放下，他彎下腰來，鄭重地看着游俠的雙眼道：“不會再有人脅迫你，做不想做的事情了。”

“孩子，你是自由的。”

……游俠不明白眼前的骷髅男在講什麽。

紅發的孩子默默低頭不語，可這番表現卻在衆人眼中化為了無聲地肯定。終于脫離了原來組織的孩子将自我封閉，不願意主動觸碰外界。卻在一覺醒來得知——自己失去了大半記憶。

他此刻該是多麽恐慌？卻又不想被人發現自己的不安，只能小心謹慎地藏好情緒，殊不知這反而更加突出了他的害怕。

于是所有的言辭更加小心翼翼，不再去主動觸及他的“傷口”。

可又能夠聊什麽？游俠幾乎對他們愛理不理。八木俊典只能幹笑着找一些亂七八糟的話題。又是一陣無聊的身體狀況問答，恢複女郎毫不猶豫趕走了這一幫會“污染室內空氣，影響患者恢複”的人，同時溫柔地讓Eri離開這裏——游俠需要靜養，留在這裏的人越少越好，而且——這幫人還有問題要問Eri。

……

…

相澤消太問道：“你的個性‘人體回溯’…能透露一下具體情況嗎？”

Eri小聲道：“我不知道。”她回憶起了治崎廻的所作所為，有些瑟縮道：“你們不是壞人，對不對？”

八木俊典朝他露出了一個安心的笑容。

Eri躲在八木俊典身後，女孩子雖然害怕嚴肅的相澤消太，卻還是鼓起勇氣，小聲道：“我真的不知道…但他們割下這裏和這裏時，曾經對我說過…”她用指尖點了點自己的手臂處，然後慢慢地把繃帶取下來——

底下是一片傷痕。

“我是計劃的‘核心’。只要有我在，他們就能令別人的個性…消失。”

在場的英雄同時表情一凜。他們壓抑住自己內心深處的怒火，卻無法克制地露出些許憐憫。

竟然…竟然這樣對一個孩子…！！

Eri道：“我控制不了自己的個性…所以，你們最好不要觸碰我。”她頓了頓，最終将壓在心底的【那件事】說了出來，“我曾經，讓我的爸爸消失在自己面前。”

“大家都說我的個性是詛咒，是邪惡的。”

“只有游俠，他沒有被我的個性影響。”

他是不同的。

女孩一口氣将心底的話語說出後，明顯輕松了很多。英雄們的問話大多是溫和的，這讓這孩子即使倒出話語，也不曾有壓力感，反而是如釋重負的感覺居多。

相澤消太摸摸下巴，昨晚轟轟烈烈的搜查行動，他自然是知道些許內幕的。結合死穢八齋會落下的一些研究資料，他若有所思地道：“我明白了…那你就由我來負責吧，小姑娘。”

Eri：？

相澤消太懶懶地擡眸，道：“我的個性是消除，正好能克制住你的個性發生，不是嗎？”

Eri點點頭，她小心翼翼地藏起自己的情緒，問道：“那，游俠哥哥怎麽辦？”她留戀地看了一眼手術室的方向，道：“我…我想和他待在一起。”

相澤消太揉了揉眉心：“啊啊，放心。我們會安排好的。小孩子不用操那麽多心。”

…然後Eri就被交給了相澤托管。

在游俠靜養傷勢的這段時間裏，外面的留言風聲也未曾斷過。在警方和英雄方迫于壓力，放出關于死穢八齋會的具體調查內容後，群衆迫切想要見這個小英雄一面。網上的動态更是不少，一會有人說游俠他們在xx醫院，一會有人說游俠他們在oo地方。諸位知道內情的老師只能忍住內心的焦灼，希望這事的熱度趕緊過去。

可是，終于——這把火燒到了雄英這裏。

外面大大小小的醫院都被鬧着想見小英雄一面的群衆搜查過一遍，根津校長和一些比較敏銳的老師當然發現了這事肯定有人在推波助瀾，但在輿論的沸騰聲中，他們也無法做些什麽。

根津校長對相澤消太點頭：“總之，麻煩你了。”

相澤消太輕輕地點頭，道句“沒事”。

根津校長又問他：“你打算去哪？”

相澤消太道：“冬木。”

根津校長了然，那确實是個好地方。身處迦具都隕坑附近，因德累斯頓石板後來被黃金之王強行壓制，并被控制着進行反向輻射，而那地方剛好處于反向輻射的範圍內，因此在這所城市中，居民們的個性基因都被消除掉了——而這樣一個沒有個性者存在的邊緣城市，确實也不會有多少人注意到。

當然，它們也不願意和個性城市有所交集。所以，不會有多少人知道游俠。

——個性的有無真的是一件非常敏感的事情。

而死穢八齋會也不可能在那種地方駐紮。

很安全。

根津校長道：“我幫你們訂好機票，之後…你也記得多觀察一下動向。”

相澤消太當然明白這句話是個雙關。觀察什麽動向？社會上的風聲，當然，最主要的——還是游俠的狀态。

他微微颔首，道：“放心。”

老将出馬。

根津校長露出一個笑容來：“那就祝你一路順風啦。記得要多多照顧這兩個孩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