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Chapter(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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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溫諺的支持,第二日蘇曾就把霍存異和鄭卻找來了,一個屋子裏坐着的,還有蘇家的另外三口人和劉教授,這件事,她需要得到每一個親近的支持,她不能任性妄為,否則,才真的會傷害到最愛她的人。

起初,在聽到蘇曾要推遲手術時間,繼續跟進李桐的案子時,所有人除了之外都是一驚。

蘇曾還是費了許多口舌才讓他們都安靜下來。

“也許,這會成為我這輩子最後一個案子……不管手術成不成功,也不管那個說不清道不明的後遺症到底是什麽,可以預料的是,這對我以後的事業一定會産生影響。到現在我想要的也不多了,唯一不想留下的就是這個遺憾。”

衆人都是靜默不語,尤其是霍存異,他太了解蘇曾了,這時對她做出的決定也不意外了,只是,這根繩在他手裏,他不知道該不該放。

蘇曾對他說:“大師兄,你可以做宋維康的辯護律師,但是李桐還是要交給我,沒有我,她死定了……”

霍存異緊皺眉頭,末了道:“你讓我再想想,師父那邊……我需要跟他商量。”

對,還有袁文英那一關。

蘇媽媽走上前一步,道:“你這些想法說出來我們都能理解的,可是阿曾,爸媽擔心你的身體……這中間還有一個月的時間,萬一出點什麽問題……”

蘇曾道:“這個我已經跟溫諺達成約定,這段期間,我一定會聽話不會為了工作把身體耽誤。媽媽你放心吧,只要溫諺叫我休息,我一定不會說不的。”

蘇媽媽不知是該笑還是該哭,搖搖頭,嘆息不已。

蘇曾又問劉教授:“您覺得呢?”

劉教授攤手:“一個月的話,情況還算能夠控制,當然也是不排除意外的……我是醫生,治病救人,但也最終病人和病人家屬的意願,如果你們協商好,我這邊自然是沒問題的。”

蘇曾笑對他說:“謝謝您。”再轉向霍存異,“大師兄,師父那裏就拜托你了!”

留溫諺在房間裏陪蘇曾,剩下的人走出門,鄭卻扶着蘇媽媽,幾人走了幾步,蘇媽媽道:“她就是這樣一個人,如果她放棄了,她就不是蘇阿曾了。”

執拗,倔強,這輩子,最愛幹在一棵樹上吊死的事兒。

蘇曾不知道霍存異是怎麽說服袁文英的,她只聽鄭卻說,從醫院回去之後,霍存異和袁文英促膝長談了一整晚,後來蘇爸爸也找了袁文英。

袁文英一通電話打來,罵道:“小妮子,就知道你要折騰不停!給你愉悅了30號探望李桐,記得到看守所見她,再不去,人家都不認你這個律師咯!”

挂了電話,蘇曾差點跳起來,幸好溫諺按住了她。

“你還是小心點吧,真當自己不是病人呢。”笑着說教她一頓,溫諺把今天要吃的藥遞給蘇曾,蘇曾樂呵呵地接過來,仰脖子就吃下去了。

“我這幾天得好好休息,30號去看李桐!”她如重獲新生,滿身的能量。

溫諺笑:“好,我陪你。”

李桐是一定要去看的,除此之外,她還要見一見宋維康,她有很多事情需要宋維康為她解惑。中間的幾天,蘇曾派鄭卻和許佳調查鄭浩車禍的當天,宋維康和李桐一整天的動向。

雖警察已經調查過了,但她相信,其中一定有一些細節被漏掉了。

鄭卻做了幾天的“私家偵探”,總算在她去看望李桐之前把有用的信息帶來,蘇曾大喜:“快把這件事整理一下,到時候等我通知,再送上去!”

30號清晨,溫諺開車送蘇曾到看守所,見了李桐。

比起蘇曾,李桐更像是個病人,可見,這段時間裏,她也在遭受煎熬。

看到蘇曾額上的傷痕,李桐道:”蘇律師,我聽霍律師說了,你出車禍受傷了……”

蘇曾摸了摸自己額頭,還包着紗布。

“傷好了,不過又有新的病了。”她直言道。

顯然,霍存異也已經把她的病情告訴了李桐,李桐并沒有很意外,只是看着她的眼神充滿了同情。

傻姑娘,自己尚且身陷囹圄,竟同情起了她……蘇曾微微一笑:“沒事,生死是老天爺決定的,路卻是得自己選,你最近過得不好吧?”

李桐低頭:“蘇律師你看到了……能好到哪裏去。”

事情的經過她都清楚,宋維康受傷,又被當作嫌疑人,她失去後盾,站在懸崖邊,日日苦撐。而那段時間裏,蘇曾又恰好不在,她能好到哪裏去?李桐清楚,現在能救她的只剩下蘇曾了。

她有擔憂:“宋維康……我不知道他還會不會替我給你支付律師費用,蘇律師,我不知道還能不能請得起你了。”

蘇曾搖頭道:“你放心吧,這錢我不要了,之前替你打官司是為了博名博利,現在我只是想好好打完這場官司而已。”

李桐感激:“謝謝你蘇律師,你真是個好人……”

蘇曾笑:“那我這個好人,是否又重新贏回了你的信任呢?”

李桐愣住,片刻後點頭:“我信你……”

“好,李桐。“蘇曾說,“那我現在問你的一切,你都要一字不偏,一字不差地告訴我!”

房間裏的光亮了又暗,游走的雲遮擋住太陽……

李桐話音落了,對坐的兩人沉默不語,半晌之後,蘇曾挪動了椅子,站起身來。李桐擡頭看她。

蘇曾道:“李桐,謝謝你信任我,我相信你所說的都是事實,我一定會幫你争取到最輕的刑罰。過兩天,我會再來看你的。”

蘇曾要走時,李桐叫住她:“蘇律師。”

蘇曾回頭,李桐又道:“你回來我真的很安心……你一定要保重身體。還有……能不能……替我去看看宋維康?”

蘇曾笑:“這兩件事情你不說,我也會去做的。”

李桐送出一口氣,警官進來将她帶走,走到門前時,她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了眼蘇曾的背影……回想起最初見到蘇曾的樣子,她的強悍和直接讓李桐幾次遭受重擊,她這樣的人,是李桐一輩子都沒辦法成為的。

同樣作為女人,她一邊痛恨着蘇曾,卻也一邊羨慕着她。

如果……如果,她也有那樣強悍獨立,是不是人生也會變得不一樣呢?或許……或許現在開始改變,也不遲……

“好了?”

蘇曾走出大門,迎上溫諺的目光,“好啦!”

溫諺開車門,讓她坐進去,也未再說別的。李桐的配合為蘇曾省了不少時間,他們離開看守所時剛剛十點鐘。

蘇曾有段時間沒有出來了,冬日将至,空氣質量變得很差,溫諺強行讓她戴上口罩,她不敢不從,用那個大大的口罩遮住了自己的半張臉,趴在窗戶邊看外面的街景。

她慢慢說起案子:“事情很順利,卻也很棘手,過去沒有宋維康這個事情,只需要解決李桐的問題,現在宋維康摻合進來,這樣的話也會帶進來一個證人——是個警察。我現在能肯定的是人确實是李桐開車撞的,所以我得想辦法把宋維康摘出去才行……”

溫諺道:“別着急慢慢想對策吧,你記得答應過我身體放在第一位。”

蘇曾笑:“是是是!我記得呢……不過現在就要回醫院啊?能不能再晚一點點……”口罩上面,她露出的一對眼睛閃着可憐的光,溫諺卻目不斜視,沒看她一眼。

“溫諺溫諺……溫諺?行不行?我今天辦事效率很高,正好趁着這個時候,我們在去趟宋維康那裏吧!好嘛?你答應我吧……”她拽着溫諺的胳膊竟撒起嬌來,極其注意交通安全,雙手一直不肯離方向盤的溫醫生哭笑不得,生怕她再拽下去,車都開不好了,氣呼呼對她說:“你就磨人吧!我就知道你不會乖乖聽話……”

“我乖呀!我很乖的……”她繼續做可憐狀,“你全程跟着我呢,怕什麽,再說了,這又不是什麽體力活,累不到我的。”

溫諺無奈道:“腦力活才對你傷害更大!好了好了,你別拽我袖子了!”

蘇曾忙問他:“你答應了?”

溫諺嘆口氣,沒說話。

蘇曾又拽起他的胳膊:“答應了嗎?答應不答應嘛?”

溫諺求饒:“好好,我答應你,你坐好了,別亂動!”

蘇曾喜上眉梢,得意地比了個勝利的手勢,接着,立刻拿出手機撥通了宋維康的電話。

電話被人接起時,她像換了個人一樣,語氣立刻變得嚴肅起來,問道:“宋先生,我是蘇曾,方便一會兒見個面嗎?”

仍是那座別墅,十一點鐘,蘇曾到達這裏。這一次,溫諺跟随她一起進來。

宋維康自受傷之後一直在這裏修養,今天未出門,接到蘇曾的電話時,他既意外又覺得合理——她是時候該來找他了。

請人進門,溫諺避嫌,被招待在客廳,蘇曾則進了書房。

兩個人身上都還有傷口,宋維康手臂上打了石膏,他的右手骨折,工作也被暫時擱置。他身上穿着睡袍,頭發蓬亂,胡子拉碴,整個人憔悴又邋遢,與以往模樣截然不同,然而風度還是依舊。

“請坐吧,蘇律師。”宋維康低聲道,用另一只沒受傷的手替蘇曾拉開椅子。

蘇曾道:“你也快坐吧,不必客氣。”

宋維康擡眸看到她額上的傷口,臉上多了許多歉意:“抱歉……”

這兩個字說出口後,宋維康便不再敢看她。

在這件事情中,蘇曾本就是個無辜者,那日他的沖動令蘇曾受傷,事後又聽說蘇曾的病情,宋維康內疚不已。

他不是個完全的好人,也不是個徹底的壞蛋,今日蘇曾能夠心平氣和地坐在他對面,而不是一紙律師信送來,他當是感激不盡了。

“喝茶吧蘇律師……”

“好。”蘇曾知他怎麽想的,接受了他的好意,接着問他,“我今天來的目的你知道的吧?”

宋維康給自己倒茶的手頓了頓,茶水滴落在桌面上一些,他忙放下杯子,拿茶布摸淨了水珠,繼而點頭:“知道……蘇律師一定有很多話要問我。”

蘇曾道:“對,宋先生既然知道,我就不再拐彎了。”

宋維康不覺坐正了些,男人的緊張昭然若揭,他抿了抿唇,道:“蘇律師,您請問吧……”

“好。”和上次一樣,蘇曾也帶着一個本子,她沒擡頭,直接問他,“在醫院的時候,警察錄口供,你都說了些什麽?”

宋維康慢慢道:“我醒來的時候,先見到的是霍律師,他讓我先承擔交通事故的責任,不要提李桐的案子……所以我對警察說我在去法院時太過緊張,才會釀成車禍,責任在我,我願意負擔一切後果。後來,車禍的受害人蘇律師您……您沒有追究,這件事也就這樣了。再後來,調查李桐案件的警察帶我去了派出所,但是我什麽都沒說。”

這是霍存異的辦事風格,沒有十足的把握,他不會讓宋維康輕易對警察開口。蘇曾點頭,道:“好,那現在,你能不能把鄭浩被撞當天發生的事情全都告訴我?”

☆、Chapter 8

宋維康頓了頓,雖不慌亂,卻沒了方才的沉穩。

他輾轉糾結,不知如何開口。

蘇曾不想等,幹脆道:“如果你不知道該怎麽開口,那就先回答我,為什麽車禍的第二天,你會出現在案發現場?”

宋維康徹底愣住:“你……你是怎麽知道的?”話出口,他才覺察到失言,即懊惱又蒼白。

蘇曾道:“事發之後我也到過現場,當時有個警察朋友給我提供了信息,說見過你。”

宋維康努力回憶,眼中的顏色一點一點的褪去,剩下的,都是無奈。

他更沉默了,像個石頭。

蘇曾突然問他:“你去看過她嗎?”

宋維康知道那個“她”是誰,他搖搖頭,整個人像被一團黑霧籠罩着。

蘇曾道:“我剛剛從看守所那邊過來,這段日子裏,李桐過得很辛苦。她在掙紮,自己有沒有信錯人,反複問自己到底愛錯人了沒有。我知道她沒愛錯人,你對她是真心,甚至想用那種方式來替她背鍋,可是宋先生,你選擇的愛的方式真的對了嗎?”

宋維康呆了呆。

“李桐什麽都告訴我了。”她該是多麽信任宋維康,所以才會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了蘇曾,雖然不曾說出口,可是蘇曾知道,李桐仍然知道宋維康能在背後支持着她。

“她……真的什麽都說了嗎?”宋維康雙目通紅,喉嚨像是被什麽梗住了。

蘇曾點頭:“她知道現在再不說,你真的會做傻事。其實就算她不說,我也知道案發當天,其實,你和李桐一起在車上對不對?”

宋維康再次愣住。

蘇曾拿出一串鑰匙,五只鑰匙被金屬環套在一起,磨得發亮。

宋維康眼神顫了下:“這個……怎麽會在你這裏?”

蘇曾道:“湊巧吧,我師兄這兩天一直在替我跑腿,調查案發當天到底是怎麽一個情況。的确,那天沒有人看到你和李桐在一起,也沒有證據證明你也在案發現場。可是那天晚上你回家的時候,鑰匙丢了,于是你請開鎖匠開門,第二天又将家裏的門鎖都換了一遍。這個對戶的鄰居還有鎖匠都能作證。巧的是,我師兄幾次在案發現場晃悠,正碰到在那條路附近安窩搭棚的流浪漢,你的鑰匙串,正挂在他門口養的土狗脖子上……我想,案發第二天你去現場,就是為了找你的鑰匙吧?”

宋維康下意識地抓住杯子,左手顫抖,水沒喝進去,又灑了一些出來……

蘇曾抽了張紙巾遞給他:“擦擦吧。”

他茫然地放下杯子,接過紙巾,道:“蘇律師,那句話說的真好,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其實我曾經抱過僥幸心理,可是仍然過不了心裏這關,所以才……對不起,我要再次向那次車禍給你道歉……”

蘇曾微微一笑:“其實你一直保持剛開始的冷靜,事情會簡單很多。你開始慌了,是因為你怕自己和李桐在一起的事情暴露之後,不但不能幫到她,反而會讓警察更加懷疑她撞鄭浩是與你早就策劃好的。所以你想,幹脆自己一人承擔所有。”

宋維康低着頭:“是……我是那麽想的,那天的事是這樣的……”

宋維康和李桐講的幾乎無差。

事發當天,宋維康剛下飛機就收到了李桐的短信,彼時李桐剛剛與鄭浩在電話裏理論過,鄭浩直言絕不會讓李桐一家包括宋維康好過!連日忍受的折磨和委屈爆發,李桐對宋維康說:我要殺了他!

“她在鄭浩的公司樓下給我發的短信,我接到短信之後立刻趕過去,我們就在那段路上的三岔路口,我勸她不要那麽做……她太辛苦了,真的,蘇律師,和鄭浩在一起那幾年,她受了太多苦了,她哭着告訴我,她想讓我帶她走……可是我……那時的我不敢給她承諾,我真是個懦弱的男人,連心愛的人都保護不了……她太傷心了,我們兩個正在争持中,沒想到,鄭浩來了,李桐回到車上,她想也沒想,直踩下油門撞了上去——”

宋維康甚至沒來得及阻攔,趁亂中,他慌忙帶李桐下車,兩人到無人處,李桐将他趕走,告訴他,這件事是她一個人做的,跟他沒有任何關系!她知道警察肯定會查到她頭上,宋維康不能攪進來……

“我也亂了,我們都亂了,她走了之後,我就立刻趕回家,到了家門口才發現口袋裏的鑰匙不見了……應該是我和李桐争吵的時候掉的……那時警察已經到了現場,我不能回去,只好叫開鎖匠來開門。接着我被叫到警察局錄口供,他們并沒有提到鑰匙,我就抱着僥幸的心理以為鑰匙沒被找到,偷偷去了案發現場找,結果撞到了一個面生的警察……”

之後的事情,就如蘇曾所了解到的一樣了。

蘇曾聽罷,并沒有松一口氣,她敲了敲桌子:“現在你突然闖出來,雖然還沒對警察承認你在案發現場,但是對方律師應該會以這個為突破口辯稱李桐是有預謀的故意殺人,或與你合謀殺害鄭浩。”

宋維康緊張道:“李桐不是,她是一時沖動!我能作證當是我們都很激動,她也是被鄭浩刺激了!”

蘇曾搖頭:“你已經被列入嫌疑人中,法官不會信你的證詞。”

宋維康臉色慘白,他頹然坐在椅子上,雙目都失了神色。

蘇曾見他這樣,也很是為難。

橫豎都要經歷這一關,他們不能太過消極,于是最後,她拍了拍宋維康的肩膀,安慰他道:“放心吧,我會想辦法的……我大師兄也是個不錯的律師,你可以相信他。”

宋維康慢慢擡眸,繼而點頭。

回到醫院已是中午,正趕上午飯時間,蘇曾吃過飯,就立刻将今天的錄音發給許佳,讓她整理成書面文件,再把所有相關證據和證人資料放在一起等待遞交給負責本次案件的檢察官。

蘇媽媽一直看着她弄這些,急着催促她吃藥,蘇曾不停,繼續同許佳通電話,許多事情需要交代,不說完她不放心。

蘇媽媽急得跺腳,真想奪了她的手機。

電話終于挂了,溫諺也忙完了辦公室的事過來看蘇曾,蘇媽媽立刻告狀:“還說會聽話,誰曉得工作起來又是忘了這些!藥都不肯吃!溫諺你過來說說她!”

蘇曾苦笑:“媽媽,我就是完了一些時候嘛。我吃我吃還不行嗎?”

說是這樣說,藥攥在手裏,蘇曾迫不及待地對溫諺說:“我決定了,我想替李桐争取五年以下的刑期。”

溫諺一頓:“有眉目了?”

蘇曾道:“沒有呢,不過想這麽做。”

“既然沒有眉目,這樣做很難吧?”

“很難,非常難,我曉得的。”蘇曾說,“所以我得努力了,想了想女人的好時光本就不多,李桐又已經浪費了那麽些年,現在好不容易遇到個真心愛她的人,時間都在牢房裏浪費就太可惜了。時光不待人,要做的事情,一定趕緊去做,不要等來不及了,再去後悔。她的生活和未來我無法幹涉,如今能做的,是盡自己的努力幫她一把。”

聽了這話,溫諺和蘇媽媽都仿佛不認得她一樣。

蘇媽媽低聲說:“阿曾,你變了很多呀……”

蘇曾對母親笑了笑,藏在肚子裏的話這個時候輕輕吐出:“其實……每次去看到李桐,我總會想到蘇雁……”

蘇媽媽愣住,顯然是已經知道了蘇雁家裏的事。

蘇媽媽背地裏摸了多少眼淚,蘇曾沒看到,卻也能猜到。母親擔心她的病,所以才沒露聲色,兩個女兒的事情,一個一個都需要解決,哪一個都是母親的心頭肉,不能舍下。

見蘇媽媽這樣,蘇曾也放心了,想必蘇雁已經和母親談過,她便道:“那天撞到闫生出軌的時候,雁子選擇了逃避,我比她還生氣,可是她對我說……她說蘇曾,你就當沒看到好了,繼續以前那麽冷漠,不要管了……我突然想,啊……原來我是那樣的人……”

蘇媽媽忙說:“你不是,你只是從小性子直……”

蘇曾搖頭:“我也明白了為什麽霍存異會說食物在暖燈下才會顯得誘人可口。做人也是一樣的,可能我還不能做到真的溫暖,但也要學着不去凍死人吧?李桐的官司如果打贏了,算是我給自己積的福,也好讓老天保佑我手術順利!”

溫諺和蘇媽媽都笑,蘇媽媽欣慰道:“經歷了這些事之後,你長大了很多。”

蘇曾道:“你們也是啊,我們都收起了身上的刺,才能張開手擁抱對方嘛呀!我好像個哲學家!”

蘇媽媽瞥她一眼:“誇兩句就翹尾巴!好啦好啦,蘇大哲人,趕緊把藥給吃了吧!”

☆、Chapter 9

眨眼間,一個月過去了。

冬至,在南北人民争論該吃餃子還是該吃湯圓的時候,海城下了一場雪,只是零零星星的雪花,卻讓生活在海城的人們驚喜萬分。

海城的冬天,又濕又冷,蘇曾出門一趟,染了感冒,把蘇家爸媽緊張了好幾天,在屋裏,也要将她裹得像只皮球。幸好離開庭之差三天,該準備的,蘇曾早已經準備好,這幾天,全當時閉關修養了。

臨窗看看冬日景色,室裏溫暖。她困了便睡覺,餓了便吃飯,日子也是美妙。只是這一天,孟婧的突然出現打破了她的惬意。

孟婧是有備而來,也是為她而來。

蘇曾與鄭浩同住一間醫院,期間從未被鄭浩的家屬和孟婧來騷擾過,不是她運氣好,而是全靠溫諺和幾位要好的醫護人員的幫助。再嚴密的牆,也不是完全能幫她擋住不想見的人。

孟婧直接找到了蘇曾的病房,走進來,盛氣淩人,這不輸曾經的蘇曾。

“原來是真的。”她還帶了果籃,來了,就放在蘇曾身邊的櫃子上。

蘇曾并沒有理她,這個時間是蘇雁在陪護,蘇雁見到孟婧,臉色發白。

孟婧則輕飄飄地看了蘇雁一眼,繼續對蘇曾說:“聽說你得了腦瘤,真不幸啊……”

病人跟前說話如此嚣張的,孟婧真算是第一人了。

蘇曾倒仍是一點表情都沒有,只是氣得蘇雁雙拳緊握,好涵養還是讓她沒能站出來阻攔與孟婧叫板,她咬咬牙,對孟婧說:“你走吧,這裏不歡迎你。”

孟婧仍舊不看她,笑對蘇曾道:“聽說你要替李桐争取五年以下的刑期,你還真敢想。”

這時,蘇曾終于擡頭看她一眼:“狗耳朵挺靈啊。”

終于反擊了。

孟婧冷笑:“我來這裏其實也沒別的事,就是看看你,然後再告訴你,畢竟咱們老同學一場,我沒那麽狠的心跟你作對,可是你要是真這樣,到時候恐怕會輸得顏面無存,你自己倒是無所謂,別連累了你師父老人家還有那幾位師兄師弟。”

蘇曾從來沒怕過誰跟她放狠話,孟婧來,她并不意外,大戰之前,敵人總要來探探風,聽了孟婧這番話,她不但不生氣,反而有些開心。

“謝謝你的提醒啊,看你這麽把我當回事兒,我就知道這場官司是我占上風了。不好意思老同學,我的心可是很狠的,對你,不會留情!”

孟婧端着笑:“很好,那我們就法庭見吧。”

蘇曾扯了扯唇角:“不送。”

孟婧前腳剛走,蘇雁立刻将她送的果籃扔進垃圾桶裏。

蘇曾道:“拆了再扔,最好砸個稀爛!”

蘇雁聽她的,把籃子拆了,裏面的香蕉蘋果都倒在地上,準備踩的時候才反應過來道:“你還笑呢!是故意看我不敢吧!這東西踩爛了誰收拾?”

蘇曾笑個不停:“管她誰收拾呢,先出了氣再說!”

蘇雁一想,也是,氣在頭上,先出了才行,于是真的下腳把那香蕉蘋果都踩了個稀爛!

蘇媽媽正好進來,見一地狼狽,大叫:“喔唷我的天啊!這是做什麽呢?”

蘇曾和蘇雁都笑得前仰後合,蘇媽媽像看神經病一樣看她們,東西放下了就去攔蘇雁:“雁子你瘋啦!好好的東西怎麽搞成這樣了!”

蘇雁停下來拉住她:“媽媽你不要管了,等下我自己收拾的。”

蘇媽媽一臉懵逼地看着她:“你怎麽啦?病了?”

蘇曾那邊喘過來氣,道:“媽媽,你女兒沒出息,不敢當着人家面發脾氣,只能拿人送來的水果撒氣!”

蘇雁橫了她一眼:“瞎說!還不是你教唆的!我原本也沒想這麽做!”

蘇曾道:“痛快了?開心了吧?”

蘇媽媽還處于懵逼狀态:“什、什麽呀?你們兩個在說什麽呢?什麽沒出息?什麽人家送來的水果?誰送來的?”

蘇雁沒答,蘇曾道:“我的對手呀,快開庭了,她過來同我叫板呢,結果被我和蘇雁給氣走了!”

蘇媽媽一聽:“喔唷這個人,她好大的膽子啊!竟然來這裏跟我的女兒叫板!”

瞧,這就是蘇媽媽最大的優點,胳膊肘從來不往外拐!

她們母女三人說笑完,把地上的狼狽收拾了,蘇雁累出了一身汗,臉上卻也紅潤許多,趁着母親去打水,蘇曾笑對她說:“心裏舒服多了啊?”

蘇雁頓了頓,低頭疊着手裏的抹布:“舒服了……好久沒這麽舒服了……”

“等我贏了她,你會更舒服的。”

蘇雁揚起笑臉:“那你要好好打這場官司了。”

看着她的笑,蘇曾恍惚看到了21歲的蘇雁。

她曾是那麽年輕美貌,陽光燦爛的日子裏,笑容是最不缺的,她真該有一段不一樣的人生,真該活得漂漂亮亮……

三日後,上戰場的時間到了。

這場官司從七月到現在,再度被提起,還是掀起了不少風波。蘇曾天微亮便起床,洗漱完,許佳也到了,她一邊化妝換衣服,一邊聽許佳念網絡上的相關信息和評論,到這個時候,她仍不能懈怠,生怕錯過任何一個可以為李桐翻身的機會。

職業裝套在身上,蘇媽媽怕她冷,讓她在外套一件羽絨服,又拿厚重的圍巾将她裹住。

蘇曾像個粽子一樣出現在法院門口,先到的記者立刻将攝像頭對準她。

蘇曾穿這樣一身已難保持幹練形象,幹脆昂首挺胸,一步一步跨上法院的臺階。另一邊,霍存異也到了,與她會和。

李桐和宋維康的案子先後進行,霍存異還有時間,準備旁聽蘇曾的案件。

“突破口找到沒?”他問蘇曾。

蘇曾道:“找到了啊,不就是那位女法官嗎?”

霍存異笑:“那你準備好賣眼淚了?”

蘇曾扒了扒自己的眼皮:“我自己的眼淚都少得可憐,還怎麽賣給別人?”

霍存異摸了摸她的腦袋,說:“行了,到時候就看你表現了!”

正說着,推門進來一人,霍存異的手還停在蘇曾的頭上,蘇曾一揮手就站起來了,雙眼閃着光芒,看着來人,說:“你也來了呀。”

溫諺從霍存異緩緩落下手,看到蘇曾臉上,微笑道:“嗯,不想錯過。”

蘇曾道:“你來了,我該緊張了!”

溫諺猶豫:“那我……等會兒不旁聽了。”

蘇曾卻忙說:“不打緊,你來都來了,看一看我的英姿好了。”

霍存異插嘴道:“還英姿,別讓人打得屁滾尿流最好!”

蘇曾拉着溫諺坐到了她和霍存異中間,沖霍存異撅嘴:“閉上你的烏鴉嘴!我要是真輸了全賴在你身上!”

霍存異大笑着,笑完要和蘇曾說些什麽時才發現溫諺已不動聲色地将蘇曾擋在懷裏,他低低對蘇曾說:“好好打,我雖然沒見過你打官司的樣子,但我相信你。”

溫諺面前的蘇曾揚起雪白的臉龐,眼睛裏都是柔光,她乖順地點頭:“好。”

霍存異突然發現自己有點多餘,輕咳一聲,他側過身去,過一會兒還是覺得自己這個臺燈泡熱度太足,幹脆到門外等着。

鄭卻也來了,到門口見霍存異,問他:“怎麽了不在裏面坐着?開始了?”

“沒,”霍存異腦袋一歪,“溫諺在裏面。”

鄭卻一怔,也笑了,走過去,和霍存異一起扶着欄杆嘆息。

“新聞稿發了?”霍存異問。

鄭卻點頭:“發了,再過沒多久應該就會被頂上熱點。”

霍存異道:“事後又是一場軒然大波啊……”

鄭卻道:“是啊,樂觀點想吧,這個世界畢竟是善更多一些。

霍存異道:“案子結束後,只等阿曾那丫頭把接下來的兩道難關都闖過去了。”

鄭卻笑:“放心吧,有那麽多愛她的人陪着她,她會闖過去的……”

休息室內的蘇曾和溫諺各自望着對方的眼,毫無遮掩,彼此坦白,他們想着什麽,對方都知道。

蘇曾一條一條與他數:“早上要吃了,血壓和心跳都測試過,全部達标。早飯也吃了,媽媽做的粥,每次上次前她都要先把我喂飽的,你這邊還有什麽需要囑托的?”

沒有了,她什麽都做的很好,如今像一個優秀的學生,對他這個“老師”言聽計從,甚至常常朝綱完成作業,他還能有什麽好囑托的?

可是……這跟放不放心又不一樣。

溫諺将她抱在懷裏,她瘦小的個子蜷在他懷裏,像只梳順了毛的貓。

“沒什麽要說的了。”他低低道,聲音吐在她的耳朵裏。

蘇曾悶“嗯”一聲,道:“我已經做好了準備,你也準備好看到另一個我了嗎?”

溫諺靜默兩秒,沉重點頭:“準備好了。”

☆、Chapter 9

時間到,庭審開始。

衆人走進審判庭,依次就坐,被告被帶進來,幾位陪審與法官示意後,宣布開庭,這場審判便拉開帷幕。

蘇曾向來單打獨鬥,這次卻讓許佳同坐律師席。

“你跟了我好久了,這案子也是你一直在整理資料,說起來,你對事件來龍去脈比我還清楚,該上來試試手了。”

許佳既意外又興奮,她以為自己還要再熬兩年,聽到這話,也不知該不該答應。可是不管答不答應,蘇曾已經拉着她坐在了律師席,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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