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岑月淮一聽這話, 頭發都要豎起來了。

“什麽?我姐來了?她怎麽知道我在這裏?”她有些抓狂地低聲喊道。

“如果他們猜到你來了天權軍校,那找到你住的宿舍樓也不奇怪吧。”

白沙又看了一眼——白沙記憶中的岑海雲一貫和善可親,但今天, 她那張面無表情的臉上卻仿佛有一絲絲黑氣在往外滲出, 給人一股山雨欲來的壓迫感。

白沙:“她現在好像很生氣。”

岑月淮縮了縮腦袋,還沒說什麽, 就聽見“嘭”地一聲,她們宿舍樓的安全門狠狠地震動了一下。

“岑月淮。”理智而冰冷的女聲透過門扉響起, “別給我裝不出聲, 我知道你在裏面。我們查過你的光腦定位,就在這棟宿舍樓裏。”

岑月淮微微瞪大眼,壯着膽子朝門喊:“你們居然追蹤我?”

“你好意思離家出走,就沒想過家裏會用盡手段來把你弄回去嗎?”岑海雲輕輕冷笑一聲,肩頭蕩漾起銀色的精神力漣漪, 一只黑色的游隼緩緩成型,它收攏着翅膀, 雙眼卻緊緊盯着別墅的那扇門,仿佛下一刻就會飛起,用利爪把那扇門給抓爛,“……行了,別鬧了,跟我回家。軍校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憑什麽?我有自由選擇的權利!”岑月淮把凳子一擺,朝着門坐下來,大聲抗議, “天權軍校都收我了, 你們還有什麽理由阻止我來這裏上學?”

岑海雲一口氣差點沒上來, 皺着眉, 似乎想把岑月淮罵一頓,卻見門唰的一聲開了。

白沙扶着門框側身,對岑海雲做了個“請進”的動作,示意她有話進來說。

“等等,殿下,你怎麽把門打開了……”岑月淮一聲尖叫,下意識準備跑上二樓的房間裏躲躲。卻見岑海雲微微愣神,十分意外地看着白沙,随後收拾好自己的表情,對白沙行禮:“抱歉,殿下,是我失儀了。”

岑月淮看着自家姐姐恭敬的模樣,後知後覺地想到:對啊,她可以抱白沙的大腿!在白沙面前,她姐姐無論想做什麽都得收斂一些!

岑月淮想通這點,快速地蹭到白沙的身後,小心翼翼地露出半截臉。

岑海雲看她這副冥頑不靈的模樣,又頭疼地皺眉:“月淮,你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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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子才過去。”岑月淮笑着說道,“有種你當着殿下的面把我綁走啊。”

岑海雲:“……”

岑海雲肩頭的游隼氣得連扇翅膀,仿佛下一秒就要起飛揍人。

白沙看她們拉鋸半天,有些疑惑地說:“你們到底在吵什麽?”她的目光轉向岑海雲,“雖然我知道岑家世代都是學醫的,但天權軍校也沒那麽糟糕吧?你們為什麽非要把她拉回家不可?”

岑海雲表情有些僵硬,低聲說道:“殿下,這是我們岑家的家事——”

“不用遮遮掩掩的。”岑月淮忽然直率地說,“你們不就是覺得我當不成機甲單兵呗?想把我困在家裏一輩子。”

“什麽叫困在家裏?之前我們不是談過了嗎?除了來天權軍校,你想做什麽我們都由着你。”岑海雲低聲訓斥道。

“我不需要。”岑月淮脆生生地說,“我已經入學天權軍校,走不走不是你們說了算。如果軍校的老師覺得我是朽木不可雕也,連他們都教不會我,那我自然就退學回家了。所以你們在這兒操什麽心呢?”

“……還是你們覺得,家裏出個被天權軍校勸退的女兒,會很丢臉?”

岑月淮擡頭,清透的琥珀色眼眸直視着自己的姐姐。

氣氛一瞬間陷入凝滞。

半晌後,是岑海雲敗下陣來。她的語氣有些萎頓:“我沒有這麽想。”

“那你們就別攔着我。”岑月淮往前走了一步,神色堅毅,“你是知道我性格的。我就是個撞了南牆也不回頭、見了棺材也不掉淚的人。我沒你們想的那麽廢物。我只希望你們也別太脆弱了——上個軍校而已,又不是去戰争場,難道還真能死人啊?”

岑海雲的眉心皺起,閉了閉眼,承認:“……我現在是管不了你了。”

岑海雲收起自己的精神力,肩上的游隼倏然消失。她向白沙道別:“抱歉,讓您圍觀了這出鬧劇,殿下。沒想到您和月淮成了室友。請您代我照顧月淮,來日岑家必有厚報。”

岑海雲作為皇室的治療師一向是盡職盡責,白沙也很樂意賣她面子:“好說。”

岑海雲随即挺直脊背,看也沒看岑月淮一眼,轉身離開,風衣在空中掀起幹脆利落的弧度。

岑月淮目送着自己的姐姐離開,臉上一直繃着股勁。等岑海雲的身影徹底消失,她的臉色才慢慢黯淡下來。

白沙瞥她一眼:“解釋解釋吧,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岑月淮揉了揉自己的頭發,視線垂落至地面:“還能怎麽回事,就是我小時候精神力暴走過。當時我父母不在家,我差點傷了我姐姐。再之後,我對精神力的控制就沒那麽靈敏自如了……”

“控制不好精神力?”白沙微微皺眉,“具體是什麽表現?”

“也不是完全不能使用精神力。只是,我平時大概只能發揮七八成精神力,超過那個‘阈值’,我的精神力就會開始失控。”岑月淮抹了抹自己的鼻子,“我姐說,這種情況得不到改善,不但會越來越嚴重,還會給我的身體造成負擔。唯一的辦法就是徹底不用精神力,才能保我長命百歲——可是這怎麽可能呢?”

白沙眨了眨眼,這還是她第一次聽說這種病症。

“很不可思議對吧。”岑月淮有些疲憊地擺了擺手,“就這,天權軍校也敢要我。我其實也蠻佩服他們的。我這種病例很罕見,許多有過精神力暴走經歷的人也不至于像我這樣。我們家裏就是醫生,研究來研究去,結果是我的基因可能有問題……換句話說,我這可能是基因缺陷,天生短命。”

“沒什麽。”白沙靠着她坐下來,用自己的體溫安慰她,“我還是幾個月前剛剛覺醒的精神體呢——你姐姐應該跟你提過我的身份吧。”

岑月淮點點頭。

白沙:“你見過像我這樣,十幾歲才覺醒的人嗎?還有,我的精神體與皇室的象征不同。”

說着,白沙放出自己的小白啾。雪絨團子似的銀喉長尾山雀在空中扇動着翅膀,“啾啾”叫聲十分嬌嫩。

岑月淮眼前一亮:“它好可愛!”

白沙:“你的精神體呢?釋放精神體不會給你帶來負擔吧。”

“這倒不至于。”

岑月淮憨憨地笑了一聲,召喚出自己的精神體。

只見空中飄蕩起幾根白色為主、尾部沾點灰色的羽翎。一只足有半人高的白色游隼緩緩從虛空中掙脫出來,它挺直雪白的腰腹,悠悠拍翅,擊起隐隐的破空之聲。

——這只白色游隼,看起來比之前岑海雲的那只起碼大了兩圈!

小白啾有些不可思議地仰視着面前的龐然巨物,在空中一個急停,這才沒撞到游隼身上去。

白色游隼向小白啾探出爪子,然後開始“咯咯咯嘎嘎嘎”地發出一串嘈雜、歡脫卻不那麽悅耳的鳴叫聲。

岑月淮:“……咳咳,它這是在表達友好,想要交朋友的意思!”

卻見小白啾猛地打了個顫,渾身上下的毛都膨了起來。它啾啾兩聲,如炮彈一樣沖向白沙的下巴,然後躲進她的衣襟裏。

白沙有些無語:“……那不是表達友好的聲音,明明是捕獵前發出的聲音吧。”

岑月淮連忙擺手,有些蒼白無力地解釋道:“我這個精神體啊,以前出過問題,現在腦子就不太好使——”

只見白色游隼一躍一躍地跳到岑月淮膝上,仿照小白啾的模樣,十分熱情地一頭撞進岑月淮胸口,把岑月淮撞得差點一口氣梗在喉嚨裏出不來。

“痛痛痛……停下!快停下!”

白色游隼對沒有得到主人的安撫而感到不滿,還想做什麽,而岑月淮就在這時強行解散了自己的精神體。

“反正,大概就是這種情況。”岑月淮垂頭喪氣,“我連自己的精神體都沒法完全控制。”

“你姐姐也拿這個沒辦法嗎?我記得她是精神體研究方面的專家。”白沙問道。

“我姐研究了,但是沒有太大進展。她能治愈很多人,但治愈不了我。”岑月淮揮揮手,“這倒也沒什麽,我已經習慣了。也不是很影響我的日常生活。”

可她想做個機甲兵,這個問題可能就有點大了。

但誠如岑月淮自己說的,天權軍校敢收她,當然是已經做好了相應的心理準備。最差的結果也就是退學……到時候岑月淮再考慮自己的退路也不遲。

“那您呢,殿下?您隐藏自己的身份,就是因為你的精神體不是玄鳥嗎?”岑月淮擡頭看着白沙,眼神頗有種同病相憐的味道。

“也不算吧。”白沙支着自己的下巴,說,“我的目标是三系同修。為了安寧的校園生活,我才選擇隐藏自己的。”

她對外的身份是“宗室”,不是“親王”。宗室雖然稀有,但還是有一批人在的;而現在享有親王爵的貴族一個都沒有,實在是太顯眼。

兩人對視一眼,雙雙嘆息,都覺得對方實在是不容易。

白沙已經很久沒有和同齡人接觸,而岑月淮又是個大大咧咧、有什麽說什麽的性格,兩人一番交談下來,很快就混熟了。再加上白沙之前點的餐很快到了,兩人一起搓了頓飯,關系更是拉得極近。

“感謝你的一飯之恩!”岑月淮一邊剔牙,一邊露出感激涕零的表情,“殿下,我以後就跟着你混啦!”

白沙:“?”

岑月淮:“好吧,其實是我家裏大概要停我的生活費了嘤嘤嘤。”

她對着岑海雲放了那麽一頓狠話,岑海雲一點制裁手段都不用是不可能的。

為了混上飯吃,岑月淮決定做白沙的跟班。

“你手頭這麽緊張?”白沙有些好奇地問道,“但你的機甲呢?”

“機甲是我離家出走前用自己攢下的零花錢買的。”岑月淮有些自得地說,“我試了很多辦法,才排上一個特級機甲設計師的單子,最後做出來的機甲我很滿意,名字叫‘淬霜’。”

岑月淮給白沙看她拍下來的機甲照片。白沙看着點頭,覺得這臺機甲是不錯。

“不過論起特級機甲設計師,肯定誰都不如咱們學校裏的姜老師。”岑月淮頗為向往地說道,“每個機甲兵都以得到姜老師的一臺定制機甲為終極夢想。”

姜老師?

白沙忽然想起自己在機甲師排行榜上見過的那個、位于榜首的名字。

姜歸。

“姜歸是天權軍校的老師?”白沙有些驚訝地說道。

岑月淮:“是啊,您連這都不知道?只是姜歸大師的機甲訂單不好排,連他上的機甲設計課都人滿為患,有些人根本搶不上。”

誰都想得姜歸青眼,或者得到他的一兩分真傳也是好的呀。

白沙:“……我都忘了還有選課這事了。”

“我也差點忘了。來,趕緊的,把光腦打開,我們等着一會兒就該搶課啦!”

白沙說是三系兼修,實際上她只是跨了作戰系和機甲師系兩個專業進行學習。

但天權軍校本身已經給學生們安排了滿滿當當的課程。白沙想兩頭兼顧,就不得不放棄一些課程。只要她期末能正常通過考試,那她就算沒有修滿兩個專業要求的學分也沒關系,修滿一個專業的數量就行——這是天權軍校能給予她的最大的溫柔。

白沙操縱光腦,點開選課網站,網站自動載入了一些必修課程。作戰系的課程是紅色,機甲師系的課程是黃色。每逢紅黃兩色重疊的時候,就意味着撞課了,白沙會經歷一番權衡,把她認為不那麽重要的課程給退掉。

就這麽操作了一分鐘,她還剩兩門選修,就能把課表填滿了。

天權軍校的自修課應有盡有,大部分都是學院內的老師們開啓的專題短課。跟着課程走,完成報告,就算選修完畢。

天權軍校最熱門的選修課,是如姜歸的《機甲構建史》一般,由學術大佬執教、內涵許多硬核知識點的選修課。

其次受歡迎的,就是內容簡單、課後作業不多、最後考核分數又高的“水課”。

再次,才是內容有趣的課。在搶不到熱門課的情況下,學生們大多會選擇自己感興趣的領域或是題材,就當是給自己放松一下心情。反正一周也只有兩節。

白沙在網站上翻了翻,無意間點進學生的留言板塊:

“換課啦換課啦!用選修換選修!看看表上我有的選修課,和我需要的選修課——有湊巧能和我做交換的來,人在秒換!”

“三千校內積分點轉讓姜歸老師的《機甲構建史》選修課。中級機甲師及以上都有聽課資格。這課搶手,欲購從速啦!”

“……”

白沙翻了翻,學校似乎允許學生們私下交換課程,于是有拿課換課的,還有直接點在拿課換錢的,拼的都是手速。她頓時有種誤入菜攤的錯覺,并且很快就挑花了眼。

“啧,想上的課沒搶到。”盤腿坐在沙發上的岑月淮擡頭,望向白沙,“殿下你選了什麽課?我們盡量一起呀。”

白沙:“……我什麽課都沒搶到。”

“那幫家夥肯定又寫程序作弊了,不然哪能那麽快?明明我們的信號也很流暢,安全沒有卡過啊。”岑月淮微微皺眉,抱怨似的哼了一聲,“你看我的。”

只見岑月淮雙手反壓手指,輕輕地活動了一下,随即沖進學生交流區裏一頓操作。她逛東家買西家,在無數的學生之間幫忙搭橋牽線,建立起了一套無比複雜的換課系統,并且在交換的過程中成功吃到回扣——她選到了自己想要的那門課,還幫白沙也撈了一門容易刷成績的課程。

白沙看着她完成這一切,沖她豎起大拇指,為她的“商業頭腦”和強大的執行能力。

“這不算什麽。”岑月淮說道,“可惜沒交換到姜歸老師的課。唉……姜歸老師的課可是大熱門,咱們本來就是空手套白狼,能換到的資源終究有限。”

白沙在交流區裏又逛了逛,花錢從某位學生那裏交換了姜歸的課程。她倒是想要看看,這位排行第一的特級機甲師是何等風姿。

對方還提醒她:“必須有中級機甲設計師資格證的才能參加課程噢。”

白沙回複:“我知道。”

對方:“可我看你的學生編號,你應該是今年的新生啊。一入學就是中級機甲師麽?前途無量啊。這門課換給你也不算白瞎。”

白沙:“那你能看在這份上打個折嗎?”

對方:“打我可以,打折不行哦。”

最終白沙還是成功地把姜歸老師的選修課加在了自己的課表上。

第二天,課表正式确定。新生們要開始上課了。

白沙所在的A班一共三十多人,等這些人聚齊的時候,白沙才猛然發覺出帝國的可怕之處。

他們A班人均底線是S級,還有大約四五個雙S級。真可謂是S級遍地走,天才多如狗。而他們A班比起其他班級領先的地方就在于,他們有三個3S級,而隔壁B班只有兩個。

這三個3s級,除了白沙之外,分別是一個叫做西諾·烏斯的金發少年,他是烏斯侯爵家的世子;而剩下的一個,居然是岑月淮。

他們三人收到了許多人都注意力。

西諾·烏斯就不說了,烏斯家也算是大名鼎鼎,他本人又是個俊美得有些張揚的少年,在衆多軍校生中的辨識度也極高。

再來就是岑月淮——大家似乎也奇怪岑家世代從醫,什麽時候冒出來個戰鬥天才,但岑家祖上也有和皇帝并肩作戰過的戰士,岑月淮也就算是返祖罷了。

真正值得注意的是白沙。

白沙·羅寧。

皇帝剛從聯邦找回來的帝國宗室,當初皇帝因為白沙被聯邦人囚禁的事大動肝火,甚至不惜出動艦隊,這震驚訝了很多人,覺得白沙和皇帝怕不是有極為親近的血緣關系……咳咳,比如皇帝的私生女什麽的。

但以皇帝的性格,白沙要真是他女兒,他早就敲鑼嚷嚷得整個世界都知道了,怎麽可能隐忍到現在,還是只給她“宗室”的名頭?

說白了,上次皇帝震怒,應該還是因為聯邦人不識好歹,敢在太歲頭上動土的緣故吧。即使是個血脈較為偏遠的宗室,也算是踐踏了皇室的尊嚴,皇帝突然發威并不奇怪。

不過,确實還有另一種可能……

許多人将隐晦的視線投向白沙。那些視線裏沒有太多的惡意,大多數是好奇、探究,以及濃濃的戰意。

……啥玩意兒,戰意?

拜托,他們只是剛剛打了照面而已,沒必要這麽快就産生什麽挑戰的欲望了吧?

教授他們第一堂課的老師叫做蒂西雅。這位女老師穿着筆挺的軍服,紅唇烈焰,顧盼生輝,似一朵豔麗而帶刺的玫瑰。她的精神體是信天翁,一直沉默地站在講臺的一角,安靜望着學生們。

“各位同學,歡迎來到天權軍校。”蒂西雅抿唇微笑,聲音洪亮,她盯着學生們說道,“今天是你們的第一節 課。而我們要上的內容是——精神體化形與戰鬥。”

“大家一定覺得,精神體已經陪伴了你們那麽多年。除了作為吉祥物外,似乎沒有什麽特殊的作用。”蒂西雅緩緩說道,“但在這裏,我必須提出一個觀點:精神體是你們的一部分。你們與精神體密不可分。有時,你們的狀态會影響你們的精神體,但反過來也是一樣——精神體在戰場上所能達到的輔助作用之多樣化,是遠超很多人想象的。”

“要強化你們的精神體,其實有種返璞歸真的方法:進行精神體搏鬥。鍛煉精神體的鬥志,也有益于鍛煉你們的鬥志。”

“我話都說到這份上了……”蒂西雅明媚的視線在人群裏掃視了一圈,“你們誰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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