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凱辛·格雷茲的咳嗽久久沒有停止。他匆忙揮手, 讓周圍那幾個穿着黑色校服的學生圍着他組成人牆,刻意把白沙的視線阻擋在了外面。
白沙:“……”
白沙忽然感覺有點想笑。
西諾注意到了凱辛·格雷茲那邊的動靜,有些疑惑:“格雷茲家的在那兒搞什麽呢?”
“誰知道呢。”白沙把手裏的空杯放回桌臺上, “我覺得他好像不太聰明。”
西諾:“……”他很想附和, 但轉念一想,對方好歹是獸種中處于領導階級的大家族。這麽說好像顯得他們獸種都很憨似的。
這時, 大廳裏的管弦樂緩緩停了下來。輕快靈動的一曲終了,廳內漸漸響起一首莊重華麗的鋼琴曲。樂符仿佛踩着優雅的步伐, 在室內緩緩鋪開。一些跳舞的學生也轉換了腳下的舞步, 姿态禮貌而矜持。
“真是奇怪,明明是軍校生,大家似乎就沒有不擅長跳舞的。”白沙有些感慨地看着自己平時打起架來十分兇狠的同學們,感覺他們今天就像換了個人一樣。
“有啊,我就不擅長跳舞。”岑月淮往自己嘴裏抛了一把花生米, “我們全家都沒有跳舞的天分。”
他們正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突然, 有個穿着深綠色軍校制服的少年朝他們走了過來。
是東洛軍校的人。
東洛軍校的學生,和其他軍校的學生不同。他們臉上總是帶着輕快的笑影,眼神輕靈,身上帶着自由而平和的氣息。
眼前少年的五官文雅,身姿修長,他身後跟着一只發光的精神體,是只天鵝。天鵝微微扇動雪白的翅膀,姿态娴靜優雅, 那雙眼睛靜靜地瞧了白沙一眼, 然後扭過頭, 将黑色的喙藏在了柔媚皎潔的頸下——似乎在害羞。
“你、你好。”少年有些緊張地開口, 看向白沙的雙目中仿佛蕩漾着秋水般的泓光,“請問,我可以請你一起跳舞嗎?”
白沙:“……”
她看着對方緊張的神色,不由自主地也跟着緊張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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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諾微微挑眉,有些好奇地看了少年一眼。少年微微偏頭,不卑不亢地說道:“我知道你是烏斯家的西諾。但我剛才觀察你們很久了,你和這位同學似乎不是‘那種關系’……所以我才來請她跳舞。”
“殿下,其實跳跳舞也沒什麽。別随便給出承諾就好。”岑月淮悄悄湊到白沙耳邊說道,“不過,他的精神體是天鵝欸,在我們羽種裏也是出了名的忠貞。他們可不僅僅是用情專一那麽簡單,據說伴侶死去後,他們不僅會選擇孤獨終老,甚至可能會跟着一起死掉呢!”
白沙:“……”壓力更大了好嗎!
在帝國,用情專一、絕不出軌是婚姻的基本盤,但這種“伴侶死了我也死”的特性已經可以算作一種種族傳說了吧?
白沙剛想拒絕,就聽見周圍的人群突然安靜了下來。那是種明顯的、喧嚣緩緩歸于沉寂的變化。白沙他們扭頭,馬上捕捉到了這一變化的由來。
——是“天使”。
只見人群似摩西分海般,為那個全身被光輝籠罩的“天使”讓出路來。
他一身銀白色的禮服,純金色的微卷長發披散,耳邊的流線鑽石耳骨夾在燈光映射下,散發着璀璨的光耀……
青年一手握拳貼背,對着白沙躬身,緩緩送出另一只手,那張如神跡般令人失語的臉上滿是明朗的笑意。
——能和我跳支舞嗎,殿下?
白沙隐隐聽見周圍人的絮語:
“這是誰?”
“好像是陛下帶來的護衛。”
“長的真好看……”
白沙頂着周圍人窺探的視線,以及那個來自東洛軍校的邀請者失落的眼神,搭上了面前這個“天使”的手。
“榮幸之至。”白沙點頭,然後對站在不遠處的東洛軍校邀請者說了句,“抱歉,我約好人了。”
白沙在“天使”的牽引下走入大廳,混入跳舞的人群中。
音樂聲還在繼續,喧嚣重新升起。白沙踏着舞步,從容地和眼前的青年一起踩着音節旋轉。
“烏列爾。”白沙低聲問道,“怎麽連你也來了?”
他們倆的舞步配合得天衣無縫。
畢竟當初在幽都星學習怎麽跳舞的時候,白沙用得最頻繁的舞伴就是烏列爾。
“當然是來保護您的,殿下。這裏有各個家族的人,綠茵星上還有星蟲。”烏列爾微笑着,一板一眼地回答道,“我是您的護衛,要保障您的安全。”
本來按照規矩,烏列爾應該跟在白沙身後寸步不離。
他握着白沙的手,掌心緩緩貼緊她的手背,不留一點空隙。
“你和舅舅搞什麽突然襲擊?”白沙有些好笑地說,“但還是謝謝你,剛才你來的很及時。”
“您總要習慣拒絕,殿下。”烏列爾擡高手臂,讓白沙做了個繞身旋轉的動作,“将來還會有這種事情發生。會有更多人用企盼的目光看着您。”
“我只是覺得跳舞也沒什麽。”白沙說道,“而且對方很認真,他是第一個這麽認真地邀請我去跳舞的人——我個人認為,應該珍惜這種純摯的情感。”
烏列爾:“……所以,是我會錯意了,您對那只野天鵝真的感興趣嗎?”
白沙投降:“你這是什麽奇怪的反應——好了好了,我承認,我其實對他沒什麽興趣。這總行了?”
“天使”的眉眼流露出美得令人心顫的笑意。
臨別前,烏列爾俯身輕輕吻了下白沙的發頂。
“祝您這次演習玩的高興,殿下。”
白沙被他轉得有些暈暈乎乎的,看着烏列爾很快消失的背影,忽然有種奇異的感覺湧上心頭——
怪怪的。
白沙将所有的異常歸結為烏列爾今天吃錯藥了。
……
一晚上的舞會湊出來多少對小情侶,這是白沙不得而知的。
反正第二天他們都分開了。
當學生們穿上作戰服、跳進機甲駕駛艙,一排排機甲以方陣隊列進入航空艦,金屬外殼泛着肅殺的金屬光澤,軍校生們之間的對視帶着濃濃的戰意時——白沙才覺得他們的畫風變正常了。
這感覺才對嘛!
機甲單兵們除了機甲和自帶的武器外什麽都沒有,食物和水只能自己去野外獲取。機甲師們則額外拿到一套統一的維修工具——機甲師身上帶着的小玩意兒太多,為保證競選的公平性,除了能裝在機甲上的,其他武器都不允許被帶入賽場。
導師分發工具的時候,在白沙面前停了停。白沙舉手:“老師,給我也來一份!”
機甲師系的導師:“你是以機甲單兵的身份參賽,要什麽工具箱?”說着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白沙:“……”
航空艦的艙門打開,白沙駕駛着機甲跳了出去。勁烈的風瞬間撲面而來,入目是一片深青色的水澤。
“這什麽運氣,落地就是沼澤區?”岑月淮喊道,“導師們是故意的吧!”
白沙一邊點起引擎放緩降落的速度,一邊觀察周圍的地形。她運氣比較好,不遠處就有一片凸出水面的沙洲陸地。
白沙揮舞着自己的長槍,在即将落入水面的瞬間,炮口張開,對準水面,開火,怒射!
巨大的水花沖天而起。白沙借着炮火的沖擊力,在空中轉變身形,安穩地落在沙洲上。
白沙這一炮在水面上激起不少波動。
漸漸的,暗綠色的水中逐漸浮現出一只只紅着眼睛的變異生物。它們是星蟲融合鱷魚基因變異出的“掠奪鱷”,擁有強壯的颌部、尖銳的牙齒,四腳退化為鳍狀肢,渾身布滿綠色的鱗片。
“這麽多掠奪鱷!”岑月淮下意識拔出武器虹雨,給正下方的水面來了兩發冰箭。她操縱着機甲在一踩即碎的冰面上快速移動,動作精準無比,幾只長着血盆大口的掠奪鱷在她身後猛追,一口将冰層連同四濺的湖水一同咬碎。
這時,西諾的機甲更好落向地面。他抛出長刀,化為鏈刀的形狀,擦着岑月淮的頭頂過去,将一只從水中撲向她的掠奪鱷一刀兩斷。
岑月淮投桃報李,反身在西諾即将落地的方位也射了一發冰箭。其實在這種時刻射出冰箭要尤其掌握時機,早了冰層就會被掠奪鱷破壞,晚了就會直接把西諾機甲的腳給冰封在水裏,反過來拖延他的行動。
好在岑月淮的判斷力十分到位,她和西諾一個射箭、一個斬殺掠奪鱷,在水面上跳躍了十來米,成功上岸。
有些學生就不是那麽幸運了——比如和他們同級的荷洛斯。
他像一顆魚雷般噗通一聲砸在湖裏。他踩着兩只掠奪鱷的腦袋在空中跳了兩步,抽出細長的蛇鏈,将兩只試圖從背後偷襲他的掠奪鱷給抽飛。
可惜,兩步之後,周圍就沒有掠奪鱷能做他的墊腳石。他只能跳入水中,打算直接游到岸邊,機甲搶落地,卻發現水深只到他的胸口。
“哈哈哈,今天運氣真不錯!”
荷洛斯發出一串嚣張的笑聲,剛準備往岸邊走去,但掙紮了半天,腳都沒能從湖底的淤泥裏拔出來——
這是一片沼澤!
荷洛斯的笑容僵在臉上。
紅眼的掠奪鱷們嘶吼着向他撲過去。
荷洛斯揮舞着蛇鏈,驅逐逐漸逼近他的變異生物。但随着他每一次的動作,他都能感覺到自己正在緩慢地下沉。掙紮地越厲害,腳下的吸附力越重……
荷洛斯咬牙,打算不計能源的損耗,直接燃爆引擎跟這些掠奪鱷拼了,擡頭就看見岑月淮和西諾站在離他不到幾米遠的岸上:“……”
西諾笑着看荷洛斯滿身泥點子的狼狽模樣,并沒有出手相助的意思。
荷洛斯:“喂,你們就不能出手把我拉上去嗎?我們好歹也是同校的吧!”
“行啊,叫聲爸爸我就撈你。”岑月淮說道。
荷洛斯冷笑一聲:“你休想!”
說着,他腳下一個踉跄,一只掠奪鱷險些咬住他的蛇鏈。
“我看我們就別管他了。”西諾說道,“我記得B班的那個西尼爾落地點和咱們不遠,估計一會兒就過來和他會和了。咱們也早點往俞言的位置趕吧,路上多殺幾只掠奪鱷。”
掠奪鱷是B級變異生物,積分并不算非常高,但總是成群結隊地出現,雖然難對付,但也好刷分。
岑月淮點點頭,臨走前瞥了荷洛斯一眼,啧了一聲,掏出三支冰箭,對準他周圍的水面一放——
嗖嗖嗖。
荷洛斯的腰際快速結出了一層堅冰。他的下半身瞬間被封在那片沼澤裏動彈不得!但淤泥和流水一起被低溫固定住,倒也阻止了他下沉的趨勢。
“看在同校的面子上,只能幫你到這裏了,自求多福吧。”岑月淮說道。
荷洛斯:“……”
他感覺自己像是只被封在冰裏的鹹魚!
荷洛斯不敢相信那兩人就這樣抛下他走了——這簡直比不出手幫他還要惡毒!
岑月淮和西諾快速在零零散散的沙洲上移動,很快來到在他們視線內的白沙身邊。只見白沙控制着機甲倒拔出一棵樹,從掌中彈出一把鋒利的小刀,把那些堅韌的樹皮全部剝下來,然後劃成長條、編制成繩子。
岑月淮在一旁都看呆了,第一次見有人控制着機甲做手藝活的!
“殿下,你弄繩子幹嘛?”
白沙指了指不遠處一個在水中掙紮的、機甲塗層上畫着別家軍校校徽的機甲師。
白沙拎着繩子,在自己身上繞了兩圈,把另一端塞進岑月淮手裏:“拉牢了。萬一我不小心陷進沼澤地裏,就把我扯回來。”
岑月淮不明所以地點點頭,把繩子握在掌心裏。
那個機甲師一扭頭,看見白沙身上綁着繩子直直地向他這個方向飛過來,瞬間感動得熱淚盈眶。
“謝——”他伸出手,一句感激還沒出口,就見白沙如蜻蜓點水般在空中一個轉身,槍尖挑起他背上的工具箱,然後頭也不回地飛了過去。
機甲師:“……”
可惡!把他的感動還回來啊!
白沙回到岸上,解開綁在自己腰間的繩子,就地打開工具箱端詳了幾秒,然後把箱子安到自己背上。
“這些導師真摳門,工具箱都不給我發一個,只能我自己去搶了。”她嘆息着說道。
西諾/岑月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