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一蓑煙雨17
時間不自覺就到了盛夏,天氣燥熱了起來,漆黑的夜裏,夏蟬在樹上不斷的鳴叫着。突然,有亮光一閃,劃過樹梢,牢牢的釘在窗棱之上,發出“嘭”的一聲。
祝語聞聲翻下了床,“誰?”她喊了一聲,拿起自己的佩劍沖了出去,然而等到了門外,卻只見四周一篇寂靜,只有叢裏的蟋蟀還在窸窸窣窣的叫着,和着樹上的蟬鳴,訴說着夏日的煩躁。
祝語回了房,點了燈,尋着剛剛發出聲響的地方走去,就見紅色的窗棱上,正用飛刀插着一張字條。她伸手拔出那個飛刀,仔細看了看,見并無什麽特別之處,這才打開那張字條,只見那張字條上端端正正的寫了九個字:賀蘭州有難速去宿州。
祝語心下一驚,她近幾日早已聽說了賀蘭州之事,也四下打聽着他的下落,卻一直沒有任何消息,這眼下,是誰将這張紙條送了過來?對方為何要告訴自己?他與自己與賀蘭州又是什麽關系?然而祝語并沒有思考多久,很快,她就将紙條疊了起來揣進懷裏,拿起自己的行囊,去後院牽了馬,朝宿州趕去。
“祝語果然還是很在乎賀蘭州的。”秦好看着祝語縱馬奔去,忍不住感慨了句,“只是等她看到了賀蘭州現在的模樣,不知道會是什麽心情。”她又忍不住嘆了口氣,語調裏難免有些傷感。
“都過去了。”季澤輕聲道,他牽了馬過來,自己翻身而上,然後把手伸向秦好,“上來。”
秦好看着他在月下平靜英俊的面容,輕輕笑了笑,然後将自己的右手遞了過去,季澤一個用力,秦好就側坐在了馬背上。季澤見她坐好了,揚鞭向祝語追去。
祝語趕了一夜的路,在第三天的下午到達了宿州,她并不知道賀蘭州在哪兒,那張紙上也沒有寫,不過既然有人引自己來救賀蘭州,那麽理應不會在她到達宿州後坐視不理。因此,她直接走向了宿州最大的酒樓,在那裏開了一間房。祝語不喜歡坐以待斃,吃了飯後就直接出了門,她在宿州四下轉悠,遇到有說江湖之事的就停下來聽聽,祝語沒敢随意的向別人打聽賀蘭州的事情,怕打草驚蛇,适得其反。她做的小心翼翼,就像恰好路過宿州,恰好随便逛逛一般,然後,在天黑前回了酒樓。
這一夜,祝語睡的十分不安穩,始終惦記着那個引她來宿州的人,惦記着那人是否知道她已經到達宿州,又是否願意給她新的消息。她躺在床上,閉着眼睛假寐,果然在三更的時候,聽到了熟悉的“嘭”的一聲,祝語聞聲而起,直接沖了出去,卻只見目之所及一片寂靜,除了漆黑的夜色與朦胧的月亮,再無其他。
祝語暗道好俊的身手,自己的反應不算慢,竟還是追不上,這人若是友還好,若是敵人,怕是救不了賀蘭州不說,自己也得折在這裏。她到了這會兒,反倒沒了憂慮,偏生出一種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倔強,直接拔了窗棱上的飛刀,打開那張插在飛刀上的紙,看着上面的四個大字:鴻運客棧。祝語皺了皺眉,心裏暗暗思忖,賀蘭州是在這裏嗎?
第二日一早,祝語早早出了門,在買包子的時候裝作不經意的打聽到了鴻運客棧的地址以及客棧人員。
鴻運客棧位于宿州的西北,有些偏僻,人員往來也不算多,只有些乞丐會偶爾聚集于旁邊的巷弄,等到天黑向鴻運客棧的夥計讨些剩菜剩飯。祝語到的時候還是早上,客棧旁邊的巷弄還沒有聚集起許多乞丐,只有一個叫花子懶洋洋的靠在牆上,頭發散亂,身邊放着個缺口的破碗。祝語見他有些可憐,走過去向那碗裏丢了幾枚銅板,那人也沒有反應,仿佛并沒有聽到一般。祝語見此,也沒再停留,直接進了客棧。
秦好見她終于進來了,這才松了口氣,“接下來,我們是不是就該讓她見見賀蘭州了?”
季澤坐在她對面,目之所及能看到門外的景象,因此也看到了祝語進客棧之前的一幕,不由有些唏噓,他之前看檔案的時候沒有注意,不知道在原本的故事發展中有沒有這一段,若是有,那未免有些太過可惜,否則,即使之前錯過一次,這一次若是能抓住,賀蘭州也不會再和陳詩韻糾纏,不會死去。然而,任祝語怎麽聰慧機敏,又怎麽能想到在經過一番變故後,賀蘭州會變化這樣呢?他到這時,也不免生出了一種英雄陌路世殊時異的悲涼,低低的嘆了口氣。
“你怎麽了?”秦好見他表情有變,不由的問出聲。
季澤搖了搖頭,“沒什麽,等一會兒,就讓祝語去見他吧。”畢竟,這事趕早不趕晚,再晚,或許陳詩韻就該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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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語剛進入房間,關了門,就感到有一道暗器從身後破風而來,她向後一避,目光卻追着那枚暗器而去,依舊是熟悉的飛刀,只不過這一次,這柄飛刀上并沒有插着熟悉的紙張。祝語不覺有些驚訝,下一刻,就直接循着暗器而來的方向沖了出去。
是剛剛的那個巷子,祝語看到了那個熟悉的乞丐,暗道。她四下打量了番,這巷子人不多,只有六七個行人匆匆取道而過,祝語巡視了一圈後,最終還是向那個乞丐走去。
她蹲在那人身邊,又向那個破碗裏放了些錢,祝語注意到那個碗裏之前的錢已經沒有了,銅板落在瓷碗,發出清脆的聲音,甚是清亮悅耳,然而那個乞丐還是一動不動,似乎死了一般。“你一直在這裏,可看到剛剛有什麽不常出現在這裏的人突然出現?”
那人聽到她的聲音,身子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似乎将自己像裏縮了縮。祝語皺眉,他在害怕?
她湊上前去,似乎想看看這個乞丐的模樣,确是被那人輕微的避過,祝語也沒再堅持,又問了一遍,見他不說,就站了起身。她之所以過來問話,一是想知道這個乞丐會不會知道什麽,二則是在剛剛再次看到這個乞丐的那一瞬有些懷疑。可當走近仔細觀察後,祝語也覺得是自己想多了,這乞丐看起來根本就不像是會武之人,況且,她看了看那雙布滿傷痕肮髒不堪的手,這樣的手是發不出那樣的暗器的。
祝語見沒有那人的消息,也就打算離開回客棧裏,可是,她走了兩步又站住了,不對,對方千方百計的将自己引到這裏,又将自己引出來,難道就是為了讓自己無功而返嗎?她想了想,從第一次見到飛刀到現在,每一次一枚飛刀代表的就是自己應該走的一步,那麽這一次,也應當是如此。那麽,為什麽這一次沒有紙條?又為什麽對方引自己來到這裏?難道,祝語突然福從心至,她迅速的環顧四周,觀望着這一片的構造,正想着,卻聽見了一道罵罵咧咧的聲音。
“還有沒有,你自己沒私藏?”祝語回頭,就見剛剛那個乞丐面前不知何時來了一個三四十歲的漢子,那漢子穿着一身褐色麻衣,此時正雙手朝那乞丐衣服裏探去,似乎是在翻找什麽。祝語一下怒上心頭,直接走了過去。
“你這是做什麽?”她怒喝道,她的雙眼緊盯着那名正在翻找的漢子,因此并沒有注意到,在聽到她的聲音的時候,那個本來毫無動靜的乞丐不自然的再次将自己向裏縮了一點。
“喲,這哪來的小妞啊,模樣倒是挺俊的。”那漢子說着就站起了身,伸手打算捏祝語的下巴。
然而手還沒碰到下巴,就被祝語直接擒住,反手一扭,啊啊啊的喊叫了起來,“疼疼,女俠饒命,女俠饒命。”
祝語松手,将手伸了出去,“錢。”
那人立刻乖乖的将剛剛從碗裏拿的錢放了上去,祝語将手收了回去,看着他,“我這幾日就住在這裏,再讓我看到一次,我就卸了你這條胳膊。”
“是是是。”那人立馬點頭應允。
“滾。”
那人聞言,也不敢再停留,立馬撒腿離開了。
祝語看着那将自己所在牆角,宛如一團皺巴巴的鹹菜的人,“你為什麽不阻止?”
那人不說話。
“你又為什麽不反抗?”
那人還是維持着一副初見時的樣子。
祝語突然就覺得沒有必要,她将自己的銅錢裝回了錢袋,“我的錢是給想活下去的人的,你既然心如死灰,又何必在這裏擺着個碗。”她伸出腳,踢了那個破碗一腳,那破碗滴溜溜的滾了幾圈後,終于在再沒了動靜。
然而那個乞丐還是維持着那樣的姿勢,一動不動,似乎任何事情都無法影響到他,也似乎自己已經死了。
祝語看着他,許久,卻是嘆了口氣,又走過去将那個破碗給他撿了回來,“罷了,”她說,“人各有志,每個人的活法不一樣,我又何必強行要求你。”她又将自己的銅錢掏了出來放入了那個碗裏,“等你想活下去的時候再用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