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席元衡常年駐紮京中, 對寧端的名字自然也是如雷貫耳, 聞言皺眉, 一臉不贊同,“阿晚怎麽和寧端扯上關系了?”
王氏也是一臉莫名,“可是那日捉賊時帶官兵來了的那位寧大人?我瞧着, 老爺都對他禮讓三分……是哪家貴族王公?”
席元坤一掀袍子坐下了, 他瞅了一眼席向晚臉上的淺笑, 大為頭疼, “母親, 您別管那寧端是誰,總之不是阿晚這般的姑娘該接觸的人。”
“寧端他很好,”席向晚不以為然, 伸手給幾人續茶, “只要我處得來,就比什麽都好,咱們府中好些人根本比不上他。”
席元衡的妻子齊氏想了這一會兒, 突然驚呼一聲,“我想起來了,寧端, 是不是就是都察院的副都禦使?”她不待一旁的夫君點頭,便笑嘻嘻地一拍手掌,“我記得,我娘家的姑娘們都悄悄傳聞說汴京城裏他最英俊呢!”
席向晚瞧着自己大哥臉上和吃了蒼蠅似的表情,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英俊自然是英俊的,三哥同寧端是同僚,應當也知道。”
席元坤垂眼喝茶,老神在在,“皮相算什麽,聽說前些日子賞花詩會上,那嶺南樊家的大公子,不也是天人之姿?”
一聽見樊子期的名字,席向晚臉上笑容頓時就淡了下來。
席元坤見她表情變化,暗自好笑,“只可惜,咱家阿晚看不上眼。”
“嶺南那麽遠,嫁了也不知什麽時候才能再見一次,不去的好。”王氏倒是十分贊同,她珍愛地摸了摸席向晚的頭發,“我呀,不求阿晚嫁個多麽顯赫的人家,只要你能開開心心過一輩子,就足夠了。”
“寧端就不是能讓阿晚開開心心過一輩子的人。”席元衡斬釘截鐵道,“朝堂上的事不便細說,但寧端走在風口浪尖,當他的妻子,不是件輕松的事情。”
席向晚支着下巴聽他們說了這半晌,輕笑,“我也沒說我要嫁人呀。”
王氏的屋子裏靜悄悄了半晌,齊氏險些将手中茶水給灑了,“你,你——”
席向晚眼疾手快地接過齊氏的杯子,連聲道,“大嫂別急,你是有身孕的人,仔細着身子,別把這滾燙的茶水潑到身上了。可有什麽不舒服的地方?”
她這一番殷切問候把齊氏自己都給問懵了,王氏也忙不疊地上前幫忙,都忘了席向晚先前出口那一句驚世之語。
席向晚笑吟吟站好,見兩位哥哥都用極不贊同的目光看着自己,笑得更甜了些。
席元衡這一趟回來,正是因為齊氏懷胎一事。
因着那日席向晚對她說要提防小人作祟的話,齊氏回府好幾天沒睡好,險些動了胎氣,這才擺起架子來使喚席元衡,兩人争執幾日,到底是齊氏占了上風,兩人帶了少幾個下人就回了席府。
若還是包氏掌家,那這事還得一波三折,可正巧包氏被罰去了祠堂,王氏手中捏着掌家權,那清一間院子出來給席元衡夫妻倆住就只不過是一句話的事兒了。
大嫂回了府裏,席向晚也總算稍稍放下了心口大石。雖說孩子還沒落地,但總歸親眷放在身旁,席向晚也能安心上一二。
解決了大哥大嫂這件事,荒地也買好只等工部去人,三房四房如今都夾着尾巴做人,大房總算能揚眉吐一口氣,這日子可謂十分順心。
席向晚陪着家人用晚飯時,才問了母親一句,“明日平崇王府的人來麽?”
“來。”王氏點點頭,臉上并無太多波瀾,“想是為了退親而來,拜帖裏能看出一二。”
對于四房這門幾乎從是大房手裏搶走的親事,雖說王氏并不特別中意易啓岳,但到底是記在了心裏。如今見到席青容親事黃了,心中有些快慰。
“你又知道了。”席元坤敏銳道,“你從哪兒知道的?”
席向晚抿唇一笑,神情尤為無辜,“因為,是我去平崇王府喊易啓岳來拜訪席青容的。”
飯桌上又靜了一會兒,都沒人動筷子了。
席向晚仿佛沒有察覺似的,邊用公筷給大嫂夾菜,邊輕聲細語地說道,“席青容到我面前哭了一通,說她思念易啓岳成疾,可對方在那事兒之後又不願意搭理她,托我幫個忙去平崇王府送信,我就去了。”
“簡直荒唐!”席元衡橫眉豎目,“他們的親事還沒解除,若是被人瞧見阿晚去給見易啓岳,會傳成什麽樣子都不知道!”
席元坤淡定地放下了筷子,他已經想明白了今日一切,“所以,你用寧端當了幌子。”
席向晚看他好似要入定的淡泊眼神,止不住地笑,“是,我用他當了幌子。有寧端在旁,誰也不會覺得我要和自己妹妹的未婚夫私相授受。”
“……寧端他知道?”
“他知情嗎?”
席元衡與席元坤幾乎是同時問出了問題的關鍵。
多少貪官污吏試圖用金錢美色砸開寧端的家門,全都吃了閉門羹,從他那兒想走個後門就等同于自尋死路——怎麽的,偏偏就對他們家小妹網開一面?
“他自然知情了。”席向晚奇怪道,“寧端又不蠢,我又不打算瞞他。”
席元衡像是覺得牙疼似的倒抽了一口冷氣,他轉臉和席元坤交換了個眼神,又挑了挑眉。
席元坤不為所動:即便如此,寧端也進不了他的妹夫人選!
寧端是什麽?他是皇帝手中的一顆棋子。都察院不是無懈可擊,而是……想走皇帝的後門,誰給你的膽?
只要能看穿這一條利益關系,寶貝家中姐妹的就不該想着挑選寧端做女婿。無論他以後能走得多高多遠,只要一日是皇帝手中利刃,就一輩子都脫離不了皇家的控制。
“去平崇王府的時候,我邀請易啓岳親自來見一趟席青容,他點了頭。”席向晚不以為意地接着說道,“想必是打算借這個機會退親了。”
“你一邀請,易啓岳就點頭了?”席元坤擡頭意味不明道。
誰都知道,鎮國公府賞花詩會之後,易啓岳再也沒出過平崇王府的門。花天酒地他都不願意去,親自來席府?想都別想。
席向晚笑吟吟,“大約是我懇求得情深意切。”
席元衡輕哼了一聲。
齊氏在旁樂不可支,“我要是平崇王世子,早就後悔得腸子都青了!阿晚可不比席青容美得多,還不作妖,溫溫柔柔的好姑娘,偏他被菟絲花遮了眼,現在再後悔也晚咯。”
易啓岳當然是後悔得腸子都青了的,但和齊氏所說不同的是……他并不覺得自己現在後悔遲了。
席向晚還沒有夫家,怎麽知道不行呢?
第二日一早,王氏就起了個大早,準備迎接平崇王妃的來訪了。
席青容也想方設法打聽到了今日易啓岳會來,驚喜地在自己房中花了許久準備衣衫妝容,将自己整得憔悴了五六分,才對着鏡子裏仍然楚楚動人的少女滿意一笑。
好在易啓岳不是對她完全無情的,否則也不會因為讀了她的書信就來訪了。
今日,就是她破釜沉舟的最後一次機會。
最好是能夠挽回易啓岳的心,令平崇王府打消了退親的打算;如果不行……席青容也給自己準備了第二條退路。
她屏氣凝神、極有耐心地在屋中坐了許久,終于等來了王氏的傳喚,立刻起身離開自己的院子,前往了後頭的廳堂。
平崇王府見到席青容面色蒼白地走進來時,臉色不變,上下打量了她一眼。
這孩子雖然比不上席府大姑娘身份尊貴,但勝在小意可人,平崇王妃本也打算捏着鼻子忍了,可誰知道,在鎮國公府裏出了那一宗!
現下,席青容是無論如何都娶不得了,只是如何将退親一事辦得差強人意,還需要仔細斟酌一番。
“見過王妃。”席青容袅袅婷婷地一拜,而後又朝坐在一旁易啓岳垂首,話裏帶了哭音,“見過世子。”
易啓岳坐在這一堆女眷中,本就覺得束手束腳,不自在地咳嗽了一聲,向平崇王妃投了個求助的眼神。
王氏見勢,淡淡道,“容姐兒,坐吧,王妃有話想對你說。”
席青容心中咯噔了一下。她原以為今日來登門拜訪的只有易啓岳一人,在見到平崇王妃時就覺得不妙,聽王氏不冷不熱的這一語,更是心中打起鼓來。
難道……易啓岳今日不是因為信中所書,心軟念舊情來見她的?
她哪裏知道,易啓岳昨日接了書信回府,又撫了半宿畫卷,連信都忘了拆開。
席青容坐下後,平崇王府擺出了笑容,她招了招手,讓身後的嬷嬷将一個大盒子放在了席青容身旁,“席三姑娘,這些請你收下吧。”
席青容忐忑地伸手打開一看,卻見到裏面放着的都是銀票地契,另一半則是各種珠寶首飾,一整盒不知價格幾何,幾乎閃花了她的眼睛。
若是有這些錢的話,她以後……
不!這些錢,若大手大腳的,也花不了多久,只有成了尊貴的王妃,才能在日後有享受不完的榮華富貴!
席青容像是被燙着了似的收了手,唯唯諾諾道,“謝王妃賞賜,只是青容尚未過門,實在不能受王妃大禮,請您見諒。”
平崇王妃輕咳了一聲,正要說什麽,卻被身旁的易啓岳搶了先。
易啓岳略帶着兩分不耐煩道,“你難道忘記自己出了什麽事,難道還想嫁進平崇王府裏來?”
席青容的面色一白,擡頭難以置信地望着易啓岳,“世子,您……您這是什麽意思?您不要青容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