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桃花
悟禮簡直快被悟慧這個呆頭鵝給蠢哭,頗為尴尬地看了曲月升一眼。
曲月升心領神會地笑了笑:“師兄放心,你們跟我說的話不會有別人知道的。眼看天色也不早了,我這便去大雄寶殿與大家一起祈福了。”
悟禮幹笑着行了個佛禮,指向大雄寶殿的方向:“施主慢走。”
曲月升道了聲謝,往他指的方向走去。也幸好曲月升之前在靈覺寺住過一段時間,對寺裏的地形熟悉得很,等到了拐彎處,她熟練地繞過大雄寶殿,走往更裏面的地藏殿去。
地藏殿比起大雄寶殿來說要小上一些,屋內兩側擺一列轉經筒,後面燃着一排長明蓮花燈,正中間供奉地藏王菩薩佛像,下設香案,地鋪蒲團。
身披紅褐色袈/裟的高大身影端坐在蒲團上,他單手豎掌,虎口處挂着一串黑色的念珠,另一只手敲着木魚,口中默念六字大明咒。
虔誠地佛音纏繞耳畔,竟宛如暮鼓晨鐘一般發人深省,木魚一下一下,像敲進了人心上。
曲月升按住自己的心口,強迫自己定下心神,大步走了進去,果然見到心心念念之人端坐在蒲團上默念心經,她試探地喊了一聲:“聞遠。”
聞遠睜開眼,有一瞬間的呆滞:“月……曲姑娘,你怎麽會來?”
這一聲“曲姑娘”就像一把鑰匙,打開了月升心裏的疑惑。她燦然一笑:“來祈福啊。”
聞遠若無其事地颔首,道:“那貧僧不打擾了。”
說着,他起身要走,月升本能地伸手按住他,聞遠大驚,急忙側身躲過,原本的波瀾不驚被慌亂代替,他雙手合十,急急忙忙念道:“阿彌陀佛。”
曲月升就喜歡他這副慌張正經的模樣,忍不住撲哧一笑:“你跟我說過,地藏者,安忍不動猶如大地,靜慮深密猶如秘藏,佛門弟子理應如是。現下,我不過是來地藏王菩薩這兒祈個願,你急着躲什麽?”
聞遠微愣,心中默念《地藏菩薩本願經》,很快就恢複了從容之态:“曲姑娘果然有慧根。”
曲月升走向轉經筒,口中默念六字大明咒,所過之處,經筒滾滾而動,及至香案前,她雙膝跪下,引燃清香,虔誠地拜了三拜,可謂做足了禮數。
她擡頭望向聞遠,目光灼熱得像燃着一團火:“我不該在菩薩面前撒謊,我不是來祈願的,我是來看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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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遠雙手合十,平靜地道:“那姑娘現在看到了。”
曲月升煞有其事地點點頭:“是看到了,可就是看不夠。”
聞遠眉頭緊皺,教訓的話下意識溜到了嘴邊,幸好頭腦先行,及時剎住了快嘴的車。
他沉默的轉身,又欲離去。
曲月升一個箭步沖了上來,小小的身子牢牢擋住門口,不滿地道:“你又要逃?”
聞遠垂下眼簾,極力遮住自己的情緒,雙手合十道:“貧僧并非逃,不過是往該去的地方去而已。”
曲月升絲毫不為所動,反而一臉甜笑道:“聖僧,你不是說,我是佛祖給你的考驗麽?那我現在又來考驗你了,你又何必躲呢。”
聞遠薄涼的轉過身,吝啬的甚至不肯看她一眼:“《心經》有雲:‘故空中無色,無受想行識’,曲姑娘的考驗貧僧早已勘破,自然要再去找別人助我修行。”
曲月升身子一震,卻還是執着地擋住門口。
聞遠無意識地捏緊了手中的佛珠,聲音冰冷:“利用了曲姑娘,貧僧心中萬分歉疚,但人性本就自私,聞遠并不後悔。”
曲月升仍然安靜地看着他,烏黑的小鹿眼清晰地倒影出他的模樣,聞遠覺得自己就像傳聞中的食人惡鬼,是該下地獄的。
他微不可察地低嘆一聲,硬起心腸道:“曲姑娘,如你所見,貧僧就是這樣一個自私的人,為了提高自己的佛法修為可以不擇手段,利用他人。你是從小嬌生慣養,少見世間醜惡,還是快些回家去吧。”
聞遠口若懸河,一字一頓地吐出絕情的話語,卻讓曲月升莫名想起了第一次看他與人論戰的樣子。那時,他明明可以借故羞辱慈渡大師,讓自己佛名遠揚南泱國,從此名聲大震,佛名遠播。可他卻不驕不躁,始終以禮相待,給足了對方臺階。
他極力把自己塑造成一個自私自利,貪圖名利的模樣,可在盂蘭盆節放水燈許願的時候,卻連一個願望都寫不出來。他這個人啊,就是個善良的呆子,永遠口嫌體直,卻是真真和佛祖一樣慈悲,為了別人,哪怕要把自己的整個心都掏出來也無怨無悔。
思及此,曲月升忍不住輕笑:“上一次你趕我走的時候你說,我所崇敬的聞遠聖僧就是這樣的人,現在認清楚還為時不晚。可我就是太知道你是什麽樣的人了啊——”
聞遠一怔,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一步,曲月升立刻步步緊逼,竟然把東籬國的堂堂聖僧逼進了角落。
“如果你真的只是利用我,你就不會在我回家之後還給我留着愛吃的甜點,如果你真的只是利用我,你就不會記得我嫌棄施主這個稱呼難聽而一直叫我曲姑娘,如果你真的只是利用我——你就不會在盂蘭盆節的時候給我講目連菩薩的故事。”
聞遠勉強直起了身子:“貧僧只是……”
“你有跟別人提起過目連菩薩的故事麽?可別忘了,出家人不打诳語。”
聞遠無言以對。
“你沒有。因為你只信任我。我知道,在你心裏,我與別人終究是不同的。”
說着,曲月升單手撐牆,極力用自己的小身板把高大的聞遠困在自己與牆的中間,唔……似乎有些擠。
“你說過,我是佛祖給你的考驗,我告訴你,我不是的。我是你命裏最美的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