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朱清和安木淳剛踏到室內門口,一眼看到的便是眼前這情景:

朱斐靜靜地躺在榻上,而徐硯琪則坐在床沿,半俯在他的身上,一手支在床板上,另一只手裏拿着巾帕一下一下地幫他擦拭着額上不停滲出的汗珠,目光是從未有過的溫柔。

安木淳輕輕咳了兩聲,轉首看下同樣有些尴尬的朱清,似是在問:“我們這是進去呢還是不進去?”

朱清一時也有些猶豫,看樣子主子難得把少奶奶給搞定了,也不知他們這麽冒冒失失的闖進去會不會被主子給罵出來。只是,若是不進去,主子如今傷口定然是崩裂了,需要盡快醫治才好。

安木淳不由翻了翻白眼兒,朱清這小子平日裏唯他家主子馬首是瞻,哪裏能有什麽主見,他今日真是腦子被門給擠了,這才會去問他。

想至此處,他再不看朱清一眼,大搖大擺地走了進去,還故意發出重重的腳步聲,生怕二人不知道有人進來,再做出什麽‘非禮勿視’的舉動來。

聽到有人進來,徐硯琪忙從榻上坐起身,向着來人的方向望去。

“這位便是安神醫吧?”徐硯琪雖是在問,但心中早已有了八分确定。

安木淳倒也毫不客氣,一直握在手裏的羽扇在胸前晃了晃,吹起幾縷墨發,很是風雅地對着徐硯琪抱了抱拳:“少奶奶慧眼,正是本神醫。”

徐硯琪一時有些想笑,這位神醫倒是別有一番趣味,大冬天的竟然帶了這麽一把羽扇,莫非想做那諸葛孔明?

雖說心裏這般想着,但終究是第一次見面,徐硯琪自是不會在面上表露出來,對着安木淳微微點頭:“那就麻煩神醫看看夫君的傷勢如何了,他一直在發汗,怕是疼的厲害。”

安木淳瞥了眼榻上的朱斐,徑自走過去為他重新包紮了傷口,又把了脈,眉頭皺成了一團。

看到他的臉色,徐硯琪擔憂地詢問:“神醫,夫君這傷勢究竟如何了?到底嚴不嚴重?我剛剛聽朱清說她中了毒,有解藥嗎?”

安木淳張口就要回答,卻在對上朱斐警告的目光後咽了口唾沫,這才回道:“少奶奶放心吧,不管你夫君的傷勢如何,只要遇到我安神醫,保準藥到病除。只是,你家夫君好似不太聽話,若少奶奶能好生管教,想來會好的更快些。”

徐硯琪連連點頭:“神醫放心吧,我一定會好好管教的。”

聽着徐硯琪近似于保證的話,再看看朱斐一臉的黑線以及恨不得将他撕爛的狠戾目光,安木淳強忍着想要爆笑的沖動,但雙肩仍是禁不住抖動了幾下。

“咳。”朱斐清冷的咳聲響起,安木淳頓覺有千萬只毒箭齊齊射向自己,忙繃緊了嘴,再不敢露出一絲微笑。

他起身從懷裏掏出一張藥房遞給徐硯琪:“這藥是給你家夫君內服的傷藥,讓外人去買或許不太方便,所以便只好煩勞少奶奶親自跑一趟了。”

徐硯琪接過安木淳遞來的藥房,輕輕點頭:“神醫放心吧,我這便去抓藥。”

徐硯琪走後,朱斐的目光幽幽看向安木淳,渾身散發出一股肅殺之氣,恨不得将眼前這個可惡的家夥捏成柿子然後再榨成汁拿去喂狗。

安木淳吓得後退一步,用羽扇指着他道:“你想幹嘛,我告訴你,你可別亂來啊,不要忘了你現在身上可受着傷呢,若真打起來,本公子未必會輸給你!”

朱斐眼中的寒光未斂,冷冷地望着他:“誰許你指使她的?”

安木淳頓時有些瞠目結舌,合着他生了半天氣就為了這個?

“你不是不想讓她聽到你的真實病情嗎,那我只好支開她了。再者說,她是給你抓藥啊,怎就算是我指使她?你個有異性沒人性的,枉我一聽到你傷勢複發便急急忙忙地跑來看你。”安木淳說着,直接一屁股坐在一旁的梨花木椅上,冷哼一聲,也不看他。

他不說話朱斐也不理他,轉首看向一旁的朱清:“雪天路滑,你和少奶奶同去。”

“是。”朱清應了聲轉身走出去。

安木淳等着朱斐出聲安慰自己幾句,然而等了許久也沒個反應,擡頭一看,那家夥竟然就那麽側躺在榻上閉目養神起來。

安木淳一時間氣的牙癢癢,明明是他在生氣好嗎,如今怎麽覺得他的怒氣比自己還大?他這到底是做了什麽呀,不就讓他家小娘子出去買個藥,至于這樣嗎?

安木淳嘆息一聲,心中暗思:算了,看在這家夥傷勢嚴重的份上便不同他計較了,等他好了再好好算賬。

這般一想,他從腰間取下一只小瓷瓶,取出一粒紅色的藥丸起身徑自走至榻前:“張嘴。”

朱斐張口吃下那藥丸,緩緩睜開眼睛。安木淳眉頭緊鎖地望着他:“也不知鄭應那老家夥在哪兒尋來的毒.藥,裏面的成分太多,我一時還沒有辨認出所有,所以暫時只能将你體內的毒壓制住。

在我配出解藥之前你最好安分一點兒,我前腳說你應當将實情告訴她,你後腳便跟着做了,平日裏也沒見你這般聽話,看來我還是低估了你家小娘子在你心中的分量。

不過幸好只是堆個雪人,若是運動再激烈一些,被我壓制住的那些毒素擴散開來,我怕你看不到明天的太陽。”

朱斐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明日下雪,你也見不到明天的太陽。”

安木淳抽了抽嘴角,用手中的羽扇指着他:“本公子當初真是鬼迷心竅了才會跟你打賭,還訂下什麽六年之約,有幸明年就是最後一年了,本公子也可盡早脫離你的魔掌。”

朱斐神色微淩,沉默了片刻:“過了明年的冬天,一切都該結束了。”

安木淳嘆息一聲,扭頭看向外面堆砌的皚皚白雪,目光也跟着幽遠起來:“這條路,太漫長,如今終于快結束了。”

“徐宗益那邊,你談的如何了?”朱斐突然問道。

安木淳搖了搖頭:“那家夥不愧在商場上摸爬滾打了這些年,滑頭的狠,我說了半天他也不為所動,一直裝傻充愣,氣得本公子恨不得揍扁了他。”

朱斐斂眉沉思片刻:“看來,他那邊還需要我親自走一趟。”

“你去?”安木淳眨了眨眼睛,“我就是怕他猜出你的身份才一直跟他周旋呢,你若去了,還不一下子就暴露了。你可別以為他妹妹嫁給了你,他徐宗益就會為你所用,那家夥老奸巨猾,可不是好降服的。而且,我查探到太子的人也在暗中與他接觸,不過那家夥也沒應,我猜想他許是想明哲保身。”

朱斐搖了搖頭:“我倒覺得,他是在考慮哪方的勝算更大些。”

“不會吧?那我絲毫沒有向他透漏過我們的實力,他豈不是會看輕了我們去,若到時候他被太子收在賬下,憑徐家的財力,對我們可是極為不利的。”

“不會。”朱斐神色一黯,“我們越是不說,他便越不敢輕舉妄動。”

“可是那徐宗益這兩日便要動身回清原縣了,這麽點兒時間,你身子還受着傷,實在不行,讓你家小娘子去勸勸?他們終歸是兄妹,徐宗益定會顧念着血脈情分。”

朱斐搖頭:“她不必知道此事。”他早已下定決心,再不會利用她半分。他娶她,只會用自己的一生去呵護她,疼惜她,而不是去傷她。

安木淳一時無奈:“她既嫁給了你,自是要與你榮辱與共的,幫這點兒忙算什麽,縱然你在乎她,也不必護她至此吧。何況唇亡齒寒,徐家和你們朱家,早已是拴在一根繩上的螞蚱,他徐宗益想獨善其身,怕也不是那麽容易的。”

朱斐神色堅定地與他對視,說話的語氣透着不容置疑的泠然:“從今往後,我再不會利用她半分。這也是……我欠她的。”

徐硯琪同朱清一起買藥回來後沒有直接進去,而是靜靜地立在外室靜聽二人交談,如今聽到朱斐的話,徐硯琪面色微怔,握着藥包的手緊了緊,只覺得一股暖流自心中蕩漾開來,使得原本有些冰涼的身子溫暖了許多。她的唇角微微勾起,露出一抹連她自己都不曾發覺的笑意,柔和、幸福,還帶着一絲甜蜜。

屋子裏許久聽不見談話聲,她這才跨步走進內室:“安神醫,藥我已經買回來了,是要現在去煎嗎?咦,安神醫呢?”剛剛她在門外時還明明聽到他的聲音的,怎麽一進來人就不見了?

朱斐斜眼望了望大開的窗戶,淡淡一笑:“他不走尋常路。”

感受到朱斐投來的柔和目光,徐硯琪頓時覺得有些不自在:“那個……我去幫你煎藥。”

還未來得及轉身朱清便已出聲攔住她:“少奶奶,還是屬下去吧,主子這邊也需要人照顧。”

徐硯琪擡頭看他:“你會嗎?”

朱清點頭:“以前煎過,少奶奶放心吧。”

徐硯琪這才将手裏的藥睇了過去,見朱清離開,她忍不住一陣蹙眉,以前煎過,莫非朱斐以前便經常受傷?

“以前朱清被安木淳拉去打雜,所以煎過。”

朱斐的話音突然響起,徐硯琪不由擡頭去看,卻見他正柔和地望着自己,她不由覺得一陣臉紅。她想什麽,他怎麽總是猜得到呢?

“過來。”朱斐再次出了聲,語氣輕柔溫和,徐硯琪來不及思索,就這麽鬼使神差地走上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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