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五花大綁的人,都跪了一地。

李朝寧的小院子裏,一時間竟然跪滿了人

一夜未眠,顧修叫人收拾了廂房和正房,就在屋裏等着,結果這一查,查出了一大串的人。林十三一早和李厚在竈房做了飯,一直是朝寧在前面坐着。

她一眼未合,早起和清止整理了下家當。

但凡參與打砸的官兵,都被抓了回來,人多手也快,很快就将屋裏院外都收拾得幹幹淨淨了。

早飯吃的也是稀裏糊塗,朝寧一直沒有開口說話。

顧修他早起早朝照常去了,回來時候聽聞人已經查清什麽來路,竟然是出自于常家的,臉色大變。早飯依舊沒有離開豆腐,即使在這樣的日子裏,李厚還是出去轉了一圈,賣了一盤豆腐,剩下的幾塊林十三下了菜。一家人圍坐在一起吃飯,顧修已經許久沒有這樣的感覺了,倒是十三和她們很熟,一直和李家人說得上話。

從常家綁來的兩個人是夫妻兩個,一個是常遠山遠房侄子蟬哥,平時就住他家裏的,常得老太太庇佑,一個是他的媳婦春杏,幫着沈曼持家的。他二人從前就經常幫着常家做一些閑雜事,府裏人私下裏都叫他們小二爺,小二奶奶。

這還用審嗎?

仗着常遠山平日和官府有些來往,竟然私自叫人來抄朝寧一家。

顧修也沒想到最後竟然查到了沈曼和常母的身上去,慘叫聲不絕于耳,日頭才一上來,支支吾吾被交待出來的常家人,就被抓了回來,顧修大怒,命人按着一頓板子,男的還好些,只管叫着王爺饒命,女的才打幾下就沒了動靜昏死過去了。

李朝寧自始至終,都一聲不吭。

顧修看着她,一時間竟然無言以對。

他命人将婵哥兩口子扔回了常家去,作以警醒,回身看着她,目光淺淺:“以後再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了,你且寬心。”

李朝寧點頭:“多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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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她開口,他也寬心:“不過寶兒的戶貼,還是要上的,你想過沒有?”

她臉色蒼白,似乎無力和他再說些別的,只擺了擺手,轉身回了屋裏去。院子裏的人魚貫而出,他猶豫片刻,不等追上前去,郡王府的老管事卻是尋了這裏來。

他到了顧修身邊,連忙擦了擦自己額頂的汗來:“王爺,仵作給看了,我去對照了半天,池中的這具屍體不是別人,正是前幾年失蹤的丫鬟明月,明月還記得吧,阿青身邊的丫鬟,以前她們都是伺候過奶娘的。”

顧修當然記得,不由皺眉:“蓮池都七歲了,這麽多年屍身不該爛沒了嗎?”

老管事嘆着氣:“我就這麽說的,可人仵作說了,要是埋在土裏四五年肉身就能爛沒了,剩堆白骨。可在水裏的話,要更慢一些,尤其明月身上還墜着大青石頭,估計是掉泉眼邊上了,水也涼,也該着叫寶兒給拽上來了,這才得見天日。”

顧修回頭,透過窗戶,看見林十三和朝寧說着話。

他們之間,總有一種默契。

只叫別人看着,根本進不到那些念想裏面去,男人恢複了往日的神色,也不言語一聲,徑自出了院子。

到了府衙的驗屍房,一進門就被屍臭的味道熏得不輕。

仵作是個四十多歲的漢子,見了禮忙引着他來看,女屍被繩子捆着,墜大石頭的腰間肉都爛沒了,也是因為有這繩子捆着全身,兩個半截身子還被牽連在一起,青石頭看個頭就不小,也在旁放着。

仵作指着繩子,斬釘截鐵道:“這姑娘是活着的時候被扔下水的,掙紮了一會兒,毛茬都不一樣不說,僅剩的內髒也有端倪。”

殺人滅口,已經有幾年了。

顧修對那段時間的記憶并無印象,只回頭看着老管事:“她是什麽時候沒的?”

老管事仔細想了想:“大約是蓮池小公子頭出生那兩天,戰事吃緊,阿青早給王爺送了書信問什麽時候能回,老奴記得很清楚,後來沈小姐總來郡王府陪伴嗯……現在一想,大概也就是那兩天,明月才沒,小公子就出生了。”

一個丫鬟的死,本來沒多大的事情,但如果是阿青生顧蓮池前後的話……顧修驀然擡眸。

顧蓮池其實是早産,阿青來信問他歸期,就說了還得一個來月才生,也是朝中有事,他急趕着趕了回來,才到家中阿青就生下了蓮池,彼時正值朝中動蕩,後來才知道,阿青是掉進了蓮花池,才動的胎氣。

當時沈曼也差點溺水,還是她和她的丫鬟合力将阿青救上來的。

細思恐極,他的目光就落在青石頭上面:“再查,這麽大的石頭,應該是男子所為。”

有幾年了的事情了,郡王府沒少小厮護院,老管事繼續擦汗,連忙稱是。顧修轉身走出府衙,圓滾滾的官老爺徐大海此時已經等在門外了,昨天晚上,他也被折騰了夠嗆,此時兩條腿跪得還疼,一見顧修都發軟。

顧修淨了手,本來是直接要走的,可他的目光又在徐大海圓圓的肚子上面轉了一圈,當即想起了寶兒的戶貼來。可戶貼好辦,卻叫寶兒随誰的姓才是問題,李家僅剩的男娃李厚還未成年,他有心将那孩子落在郡王府,想起林十三和朝寧親厚模樣,又是猶豫。

當年他們兄弟反目,也是因為阿青,不能重蹈覆轍。顧修遲疑片刻,到底還是沒有開口,徐大海要親自調查女屍沉池案,忙着表明心跡,要來送信陵君回府。在百姓眼裏,他從來就是災星煞星,官場上,因為新帝與他稱兄道弟,多讓他幾分。平日巴結他的人多了去了,也是不以為然,就和他一車而回。

果然一上車,徐大海口若懸河,就開始表忠心。

他以為顧修是為護沈家才着惱的,又将朝寧的不知好歹數落了一通。

官兵在前鳴鑼開道,馬車行得很慢,顧修冰冷的目光就像是三九天的冰溜子,只叫他又摸不着頭腦。

才行出去不遠,鑼聲竟然停了下來。

外面街頭的百姓議論紛紛,很快,馬車也停了下來,外面一陣喧鬧,只聽一女子揚聲在前,聲音熟悉得很:“青天大人!小女子李朝寧狀告護國大将軍常遠山抛妻棄女,對發妻趕盡殺絕毫無人性!還望大人收了狀書,容我到禦前告狀!”

徐大海頓時看向顧修,後者是一臉怒意。

禦前告狀其實很簡單,新君登位之後,為了體恤民情,特準百姓可禦前告狀,但凡有任何的冤屈,只要寫了狀書,到府衙交上,經獲批準便能由他帶倒聖君面前。

可因為一旦如此行事,告禦狀的人會不計其數,越來越多。

這便有了一條律令,但凡告禦狀的人,都會在交了狀子之後,挨一頓板子,一來也是表自己告狀決心,二來也是先治你個藐視府衙之罪,這頓板子打了之後,不死也傷,所以這幾年告狀的人還是少之又少,幾乎沒有。

顧修緊鎖雙眉,臉色陰沉。

外面的李朝寧仍舊跪在車前,舉着狀書:“請大人收下狀書!”

他盛怒之下一把扯下了車簾:“李朝寧!你好大的膽子!”

女人擡眸:“原來信陵君也在車上。”

顧修目光灼灼:“禦狀可能是随便告的嗎?你若想面聖帶你進宮便是,簡直胡鬧!”

徐大海也虎着臉:“你可知道,想要禦前告狀,需得先挨板子這關?”

李朝寧自然是知道的:“既然要告禦狀,自然是知道的,還請大人成全!”

她雙手捧着狀書,打開車簾了,這才看見女人身後跪着侄子侄女,三人都收拾好了細軟全都包在身上,看起來,分明就是早就有這種打算了,也怪不得今天早上一直很少開口,卻原來是早打定了主意。

顧修只看着她:“你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朝寧搖頭:“信陵君也說這世上君子坦蕩蕩,小人長戚戚,不能一直退讓,她常沈倆家欺人太甚,就連信陵君不也庇護她們,想讓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麽?今日我就非要讨個說法,除非你們将我打死在這車前!”

她背後的李厚和李清止也齊齊跪着,女人高高舉起的,正是寫好的狀書。

顧修垂眸看着她,李朝寧伏在地上,明明應該是那樣卑微的個人,可她背脊挺直,一身傲骨。他并非是要袒護誰,只這個時候,他不得不佩服這樣的女人,:“你可想好了?”

李朝寧伏身點頭:“多謝成全!”

徐大海只在他身旁低聲要耳語幾句,可惜顧修手一擺,當即給他推了一邊去了。

正是這時,一人騎馬而來,急匆匆趕了車前,缰繩一甩人就跳了下來,林十三戴了頭巾遮住了自己的光頭,快步走了朝寧面前,一把奪過了狀書,回身跪在了她的身旁:“這狀我來替她告!板子也招呼過來吧!”

朝寧驀然擡臉,正對上他的笑臉:“剛才我想了一下,既然你要告禦狀,總得有個人替你挨板子才是,再說寶兒還沒有大名,你可想好了讓她怎麽上戶貼了?”

她抿唇,鼻尖酸澀:“林大哥,你何苦跟我趟這渾水呢!”

林十三揚着眉,竟也得意起來:“我倒是想了一個好名字,叫林寶铮如何?”

林、寶铮!

顧修擡眸,正對上了他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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