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照顧他

接連惆悵兩周, 張钊最不願意的期末考試終于來了。

從前他最盼着期末, 成績無所謂,考完就放假解脫。這次倒是不盼, 每天掰着手指頭數數, 眼看着蘇曉原複習考點, 然後時光嗖一下子就加速了,轉眼, 考完了。

“好不容易考完了, 你不跟我們吃頓飯去啊?”張钊問。還是那個樓洞口,自行車道的下坡處。只不過他停留的時間越來越久。

蘇曉原的書包放在腳邊, 考完了, 按理說應該輕松一天, 可心情怎麽都輕松不起來。“你們仨去吃吧,我媽知道我和小運期末,特意請了兩天假在家做飯,我也想多陪陪她。”

“哦, 這樣啊。”張钊心裏安生一些, “陪阿姨也對,阿姨老上夜班是辛苦。我媽就不會做飯, 難吃得要命。小時候給我做煲仔飯結果臘腸沒熟,我直接食物中毒了。”

“食物中毒?”蘇曉原哭笑不得。

張钊點了點頭。正下大雪, 蘇曉原頭頂一層白, 像戴了一層白帽子,可愛得沒話說。“是啊, 我媽幹什麽都不行,除了脾氣大,煩死了。你冷不冷啊?冷的話趕緊上去吧,鼻炎剛好。”

蘇曉原甩了甩頭發,第一回 見這樣大的雪。他沒說實話,媽媽是請假了,但沒有做好飯等他回去吃。真正的原因就是這場大雪。

下過雪的路面不好保持平衡,光憑着左腿的力量無法僞裝,光是走路都能看出一點點跛。更別說踩到凍冰的地方,本身平衡能力就差,稍不留神就會摔大屁墩兒。

所以下雪的時候蘇曉原不外出,在家窩着,看看書也挺好。

“那我上樓了啊……這個給你。”他看張钊的手凍得通紅,想把手套給他。

張钊不接:“不用,我火力壯,凍一會兒太正常了。我都冒汗呢,真的。”

“你胡說,哪兒有大雪天冒汗的。”蘇曉原看着別人踩雪,心裏一驚一乍,“你昨天都沒穿秋褲,今天穿了沒有?”

張钊極其無奈地蹲下,挽了校服褲腿,底下是淺色的保暖秋褲。他很寵地說:“你讓穿就穿呗……你怎麽跟我媽似的,一到冬天就催我穿秋褲。”

“不穿凍壞了怎麽辦,你還得跑步呢。”蘇曉原不看到秋褲誓不罷休,“蔣岚說隊裏好多人佩服你,還說你是天生跑步的體質。”

“什麽,她告訴你的?”張钊噌一下站起來,“我跟她說清楚了啊,早就說清楚了,你什麽時候和她聊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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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張钊早就發現了,蘇曉原的女生緣特別好。

蘇曉原悄悄往欄杆上靠,兩只腳不是一個溫度。左邊的熱,右邊的冰涼。“這幾天都見着了啊,她總等你,我溜達着就碰見了。”

“她等我是想求我教她練長跑,我倆清清白白!”張钊說得急,大團白氣從他口中噗噗噗冒出來,“你別瞎想啊,我都說了,我就死磕你,你遲早讓我磕下來。”

“我沒瞎想。”蘇曉原把臉往圍巾裏藏,擺明了瞎想過,“那我上樓了啊,你到何安家給我發個微信。下雪路滑,騎車不許看手機。”

“不看,我騎車可注意安全了,畢竟我現在是個穿秋褲的男人。”張钊趕緊rua了一把,目送着蘇曉原進電梯。不知道為什麽,總覺得今天的他走路颠得厲害。

到底怎麽回事啊?

雪天不好騎車,張钊把小綠停在三中校門口,等着裏頭的學生放假。

半天他才瞧見曾經一起冬訓的哥們兒往外跑。“幹,你丫再慢點兒,我他媽就讓雪埋了!”

來的人也是體育生,手裏一沓卷子。“沒轍,班主任訓話啊,說什麽下半年有多緊迫。這個給你,拿好了啊,我他媽去辦公室順出來的,多了沒有。”

“謝謝謝謝,要不說咱倆鐵呢。”張钊和祝傑的本質差別大概就是人緣好,“這給你,我也不抽煙不懂買什麽,湊合啊。”

“我他媽都快戒了,現在抽的也不多。”對面把煙一收,“可是你要卷子幹嘛啊,不會是呲妞兒吧?”

“呲你大爺的妞兒!我他媽呲你!”張钊哈哈地揍過去,揍完擡腿上車,頂着雪往下一所高中前進。趕到晚上8點才到何安家。

“喂,昌子人呢?”一來就瞧見只剩一個大個兒。

“幫我把院兒掃出來之後走了。”何安穿着他爸淘汰的羽絨服,腳上是一雙棉鞋,運動鞋不舍得穿出來,“女朋友又找了,不一定晚上能回來呢。”

“什麽人啊這是。”張钊雖然沒見過這位小姐姐,按理說不該反感,可也沒什麽好感,“自打他交了女朋友之後手頭都緊了,冬訓的鞋都沒換,我看還是夏訓時候那雙。”

巧了,何安也是這種想法。“钊哥啊,你說咱和那個女生不認識,這麽說無憑無據。可我為什麽總覺得……”

“總覺得昌子叫人安排了,對吧?”張钊給蘇曉原發微信報平安。

“啊,對。”何安總結半天,話還是叫張钊說了,“上回說要抹臉的,那麽貴,幸虧你幫他。”

張钊哪兒懂這個,多虧小光哥有存貨。“沒轍,你看他倆那麽好,咱們也不好開口勸啊……不想這個了,鏟子給我,我幫你挖!”

手機剛好一震,是蘇曉原的回複。照片裏是一只小白手,正在拿新鋼筆寫卷子。張钊又有了吃完南孚的感覺,一節更比六節強!

何安家是在一個小院最裏頭,每年下雪都要掃。否則凍上冰了,爸媽上臺階不方便。“今年的雪有些大啊,我剛掃過一回,底下硬邦邦的……”

“讓你買大粒兒鹽,你買了沒有?”被照片刺激到了,張钊渾身帶勁,仿佛在上甘嶺開山造田。

“買了……”何安沒舍得花錢,只買了沙子。

“狗屁,瞧你那樣就知道沒買。”張钊拿鐵鏟子往下剁,手心熱得發麻,“這錢不能省,萬一你爸媽摔了更得花錢,找我掄你呢吧。”

何安緊着擺手。“真不用,你看我……自己這麽大個兒壯勞力,能用體力搞定的事犯不着花錢。東邊胡同還找我掃雪呢,兩戶人都挺好,給我算錢的。”

“那能給你多少,你還是照顧好家裏再說吧。”張钊繼續剁地,腳底下的冰咔嚓咔嚓碎開了,“今年冬訓怎麽着?”

這個事何安不敢說。“就還在一中呗。”

“別啊,哈爾濱冬訓營,你明年再沖一把。”張钊一腳踩住鐵鏟,往上起冰。每年這個時候他和昌子都要來幫何安,鬼知道是誰家的下水道跑水,總能跑進何安家的水泥地縫裏。不及時清理,他家這幾個臺階都保不住,全得讓冰拱起來。

何安不說話了。

“幹,你不會是……”張钊有不好的預感,他想說你不會是不打算冬訓了吧,結果回頭看到何安的棉鞋冒出絮來。于是再生氣也不說了,否則自己的話就跟何不食肉糜一樣,屁說服力都沒有。

還招人惡心。

“明天你幹嘛去啊?”何安往臺階上灑沙子,防滑。

“唉,瞎溜達呗。”張钊幫他把沙子鋪平,“你呢?”

“我這不是放假了嘛,幫我爸掃掃去。”這是何安每年寒假的必備項目,早上跟着爸媽一起上工,掃大街。

“那行,明天要是下午沒事了,我和昌子找你來。”張钊攏了一把沙子,把臺階裂出來的空隙填滿。但他知道這都是杯水車薪,只要明天下水道一通水,沙子還是會被沖走,冰還是會凍上。

這個家還是和往年一樣,萬家燈火歡鬧喧嚣撼動不了它的分毫。屋裏的人沒做錯什麽,老實本分地幹活,卻一年一年毫無改變的能力。

雪一直斷斷續續地飄,直到兩天之後才停幹淨。早上,蘇曉原的手機鬧鐘一震,吵醒的不止自己,還有弟弟。

“靠,7點上鬧鐘,你讓不讓人睡覺啊。”蘇運兩周之後才有沖刺班,好不容易放假,嘟嘟囔囔一通翻過去繼續睡。蘇曉原連聲道歉,悄默兒地提着書包和校服到客廳來穿。

媽媽買的秋褲有些短,大概是兒子常年不在身邊,買褲子的時候沒丈量好尺寸。穿在蘇曉原腿上像個黑色緊身褲,繃着的,更能看出兩條腿的粗細不一樣。

就連露出來的腳腕子都不一樣粗,右腳還擺不正。

他穿好毛衣,又套了兩雙厚襪子。陳琴又是夜班,知道大兒子今天開始加課,備好早點放在冰箱裏。可蘇曉原怕微波爐吵着弟弟,只喝了一口涼粥,拿了兩個涼包子就下樓了。

一出樓洞,兩天不見的小綠還在老地方,雖然沒約定可張钊還是來了。他就是這麽執拗,拗得蘇曉原都怕了。怕自己扛不住他的攻勢,遲早敗下陣來。

沒人抵擋得了這份掏心挖肺的好,他每回剛想往後撤一步就被張钊反撲一把。一不留神,親過抱過也摸過手背了,可蘇曉原還傻傻認定自己是個渣男。

“給,熱豆漿。”張钊凍得脖子直疼,“風大,到學校再喝啊。還有這個也給你,先放書包裏吧。”

蘇曉原都想伸手給他捂捂脖子了,吹得一片紅。“這是什麽啊……卷子?這不是咱們學校的吧!”

“嗯,三中五中陳經綸和八十分校的,重點班普通班都有,你钊哥人脈廣。”張钊把他書包接過來,背在胸前,“正好你也做做,體驗一下別的市重點的題型。你可別一高興就熬夜給寫完了啊。”

蘇曉原感動得一塌糊塗,一感動,下車就把自己圍巾給摘了:“這個,給,我家還有一條。要是風把脖子吹煽了……跑步疼。”

“不急,我陪你把桌椅搬過去,順便看看1班環境。”張钊掩飾着各種不放心,但他不想讓人看出來,那樣就不酷了。到了9班他把蘇曉原的椅子倒扣在桌面上,兩只手一使勁,整套搬起來,顯得自己神在在的。

這他媽多酷啊,不能在仙鶴面前丢人。

“1班要是有人欺負你就說啊,我們仨揍丫的。”張钊腳步沉重,多希望老韓現在出來說蘇曉原還留在9班。可他知道這樣不行,蘇曉原和他們不一樣,他原本就該是1班的學生。

掉在9班裏只是機緣巧合,喜歡人家就不能攔着他飛。

“沒人欺負我,你放心。”蘇曉原在後頭跟着,喝了涼粥肚子裏不舒服,趕緊用熱豆漿壓一壓,“你吃飯沒有啊?我帶了兩個大包子,就是沒熱呢,你一會兒去校醫室熱熱吃。”

“蘇曉原同學。”張钊咣當一聲把桌椅放在1班門口,“要是你钊哥不給帶早飯,你今早就啃涼包子對吧?”

“也沒有,我在家喝的粥。”蘇曉原罵自己真是個渣男,不答應人家,還收了卷子,喝了熱豆漿。

張钊戴着蘇曉原的白圍巾,趾高氣昂,當真像一只求偶期的傻大傻大的帝企鵝,看1班哪一位都不太順眼。蘇曉原趕緊把包子塞給他,剛好學習委員邱晨路過,挺有禮貌地叫人幫忙擡桌子。

這一走,張钊心裏徹底空一大塊。

邱晨看他還不走,過來嘲諷。“這不是張钊嘛,怎麽,還怕我們班欺負他?”

“你欺負他試試。”張钊向來和這種學生溝通不了,“那什麽,你把湯澍叫出來。”

“你找她幹嘛?”邱晨心中警鈴大作,剛要轟人,不巧湯澍打完熱水回來了。

張钊也算是挺不要臉了,伸腿攔在1班門口,像攔路打劫的。“小湯你過來一趟,我有事求你。”

“求我?”湯澍不記得自己和張钊有交集,“求我幹嘛?”

“就是吧……”張钊沒拉過女孩子,傻不愣登拽着湯澍的校服往樓道走,“這個給你,重點學校的期末卷子,還有八十分校的。”

給蘇曉原的那份是原版,這是複印的。

“不會吧,你哪兒弄來的?”湯澍翻幾下看了個大概,才明白這是真要求自己,“還沒開口先給好處,你到底求我什麽啊?”

張钊紅着臉,像跟湯澍表白一樣。“就是……我們班蘇曉原今天不是過來了嘛,他說座位表排出來你是他同桌。那小子認生,到新環境肯定不适應,你能不能……能不能多照顧照顧他,別讓他落單了,幫他盡快融入集體。”

“照顧他?他是男生啊我怎麽照顧?這種事你找邱晨啊。”

“找他?沒門兒!”張钊心中也警鈴大作,蘇曉原可不能讓男生照顧,容易壞事兒,“男生可不能照顧他,就你了!”

作者有話要說:蘇寶,被張狗摟小腰、親酒窩、摸胸口、拽小手,卻依舊堅定地認為自己才是個渣男。

張狗,嘴上說我不逼你跟我好,行動上一樣沒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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