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次日何有時起了個大早。兩天沒去秦先生那裏,意味着她欠秦先生十個小時,得補上才行。

何有時小時候家裏不富裕,于錢財上有一種近乎本能的意識,那就是付出與收獲必須對等才行。做秦先生的心理特護是個閑差,秦先生脾氣又好,一個月的薪酬要比她直播三個月收到的打賞還要多。

可她呢,卻是個半路出家自學成才的AS|MR主播,沒接觸過任何與心理治療相關的知識。

也是因為這個原因,何有時總有些惶恐,怕自己的付出配不上這個薪酬,她能做到的就是每天五個鐘頭兢兢業業,絲毫不敢懈怠。

一大早天就陰沉沉的,開了窗通風還是覺得悶得厲害,看了看天氣預報,果然顯示有雨。

大胖橘年年還躺在沙發上睡懶覺,四仰八叉地躺着,被何有時撓着肚皮弄醒了。大胖橘睡眼惺忪地睨她一眼,抻了個懶腰,習慣性地往飯盆的方向走。

沒走兩步,就被拎了回來。

“餓一會兒吧,你暈車,早上吃過再上車怕是會吐,咱們到了秦先生家裏再吃。”

何有時拿着小梳子,一邊悠着勁給它梳毛,一邊跟它約法三章:“秦先生家裏的貴重物品多,你不能亂跳聽到沒有?不然賣了我也賠不起;還有呢,就算今日份的貓糧不合口味,你也不能踢翻飯盆知道沒有?”

正趕上夏末秋初,換季的時候貓更容易掉毛。掉毛也就算了,年年要是滿屋子上蹿下跳怎麽辦?它個頭大身形笨,老是打翻東西,幾次之後何有時長記性了,易碎的都會收起來,但秦先生家裏貴重的擺設那麽多,怕是不太妙。

雖說秦先生那裏準備了貓砂盆,但要是新的貓砂盆不習慣,它随地便便了怎麽辦?因為認生而撓人的話又怎麽辦……

光是想想就頭疼得厲害,可上回江呈說的那句話何有時還記得,她也查過了,養寵物确實有利于心理疾病的治療。與秦先生的病比起來,這些小小的困難都算不得什麽了。

何有時給它梳毛梳得勤,這會兒還是梳下來一把黃毛。大胖橘神采奕奕,徹底沒了睡意,看見何有時把貓包打開,知道這是要帶它出門放風了,立馬一個縱躍跳了進去。

十斤重的貓提在手裏沉甸甸的,她手裏拿着的是大號貓包,透明塑料的,側面露一個通風窗。出門前,何有時猶豫了一下,把溜貓繩也裝上了。

養了個小祖宗,事事還得有商有量着來:“今天咱委屈一下,你要是表現好,今晚的運動量就減一半怎麽樣?”

貓包裏的小祖宗打了個低沉的呼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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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半小時的車程,何有時和孫堯到了秦家時快九點了。秦深正在炸南瓜餅,聽到鑰匙開門的聲音,他回頭看了眼,神情溫和,眼裏笑意愈發明顯,随口打了個招呼:“來啦?”

何有時也笑:“秦先生我把貓帶來了。”

以往都是“秦先生好”“早上好”這樣生疏的招呼,今兒擺明了不尋常,孫堯立馬心領神會。

電砂鍋裏煮着薏米紅豆粥,慢火熬了一早上,到她來,紅豆已經熬得軟爛,聞起來便是滿鼻甜香。秦深做了三人的份量,仿佛知道她和孫堯今天會比平時來得早,連早飯都一起準備了。

孫堯湊過來端盤子,笑着來了句:“秦先生今兒氣色不錯啊,昨晚睡得挺好吧?”

“挺好。”秦深應了聲,事實上他幾乎一宿沒睡,天亮以後才眯了一會兒。偏偏他一點不困,氣色比往常一夜好眠還要好看兩分。

昨天晚上那則通了二十多分鐘的電話,是有時頭回跟他講那麽多話,也是她頭回撤下心防,有裏程碑式的紀念意義。

電話打到半中途,秦深就開了錄音,以至于後半夜他一直在回味這則電話,連平時聽慣了的AS|MR錄播都沒再聽。

尤其是她挂電話之前的那句“晚安秦先生”,能聽出是在淺淺的笑,“秦先生”三個字尾音上揚,像一把小鈎子似的,特別得撩人。

是以,秦深又在淩晨沖了個澡。

何有時彎腰把貓包放在地上,拉開拉鏈,大胖橘從貓包裏跳出來,因為太胖,姿勢一點都不優美,直接把貓包帶倒了。

秦深隔着幾步遠打量它。大圓臉,淺黃底深黃條紋,平時營養太好,出門前又梳了毛,一身毛光滑油亮;身子幾乎是個圓柱體,壓根看不到腰線,跟別人家身段窈窕的貓一點都不一樣。

秦深目光意味深長,養着這麽個懶骨頭,難怪有時的社交障礙一直沒好,這要是只愛玩愛鬧的狗,有時天天出門遛狗,興許早就好了。

他一點都不想撸貓,但不妨礙他臉上浮起一個善意的笑,屈膝蹲下招了招手,溫聲叫它:“年年?年年有魚?”

大概是他笑得太假惺惺了,大胖橘立馬拱起背,尾巴高高翹起,眼神警惕,做出一個威脅的姿勢。何有時顧不上照顧它的心理活動,給它系好溜貓繩,調到一米的長度,一路牽到了沙發旁。

一米的繩長嚴重限制了它的活動範圍,連茶幾都不能鑽的。大胖橘忿忿地扯了扯繩子,掙不脫,索性放棄。

知道這貨是有時的心頭寶,秦深沒追過姑娘,可投其所好的道理還是明白的。他從桌上拿過一袋子提前準備好的小魚幹,拆開倒出兩條來放在手心裏,慢慢地往貓嘴邊湊。

這貓跟她主人不同,一點都不認生,湊過來嗅了嗅就要張嘴。

“別!”何有時忙攔了一下:“鹹嗎?它掉毛厲害,鹹的不能吃。”

鹹魚幹沒有腥味,确實比貓魚幹香,可吃過以後再換回普通的,她家小祖宗就要天天鬧騰了。

再者說,她平時喂的貓糧和零食都是從寵物超市買的,包裝精美自不必提。秦深現在喂的這包小魚幹卻是拿保鮮膜包裝的,上邊連個商标生産日期都沒有,妥妥的三無産品。

秦深笑了下:“自己做的。昨晚把魚切好晾幹,今天放烤箱裏烤了半個鐘頭,淡水魚,沒加油沒加鹽。”

何有時原本伸出要攔的手縮了回去,再一次感慨:秦先生真是個好人。

一旁埋頭喝粥的孫堯眼角直抽,暗道廚藝了得的男人追姑娘真是事半功倍,不光會做|愛心早餐,連貓零食都能鼓搗出來。

吃完了小魚幹,大胖橘徹底沒了威脅感,大概是從秦深拿零食讨好它的舉動中察覺到了什麽,它慢條斯理地爬回何有時腿上,仰起頭。

何有時立馬生出了不好的預感。果不其然,電光火石間,年年噌一下就跳她肩膀上了。

何有時被它壓得肩膀一塌,連忙換了個姿勢,手肘撐在沙發扶手上借力,對上秦深吃驚的表情,她笑得尴尬極了:“它有點認生,平時緊張的時候就會這樣。”

十斤重的胖橘,盤踞在它主人纖瘦的肩膀上,秦深眯了下眼,又往它嘴裏塞了一條小魚幹,剩下的一包封了口。

大胖橘嚼着魚幹,更得意了。它直起腦袋,比坐着的秦深還要高出半頭,還居高臨下地斜睨了秦深一眼。

……赤|裸裸的挑釁。

“公貓?”秦深忽然開口問。

“啊?”何有時沒跟上他的思路,回過神點了點頭。

秦深了然,雄性動物天生的占有欲,但凡是自己喜歡的就得先霸着,貓這種占有欲極強的生物,更是刻薄。

秦深掀了掀唇角。

呵,絕育了還這麽嘚瑟。

呵,你家主子遲早是我的。

當天的現場直播做得很順利,秦深睡午覺的時候,何有時就坐在他的書房裏看綜藝。

她是極喜歡看綜藝的,上學的時候就愛看,那時是因為覺得好笑;這兩年喜歡看戶外真人秀,心境卻大不一樣了,成了羨慕。

無論是在攝像頭面前展示自己的喜怒哀樂,還是跟團隊中的同伴合作,甚至是身上背着奇怪的道具仍不在意路人投來的視線,還能毫不拘謹地跟陌生人說話……這些,都成了她特別羨慕的能力。

書房裏就她一人,何有時不在意坐姿了,駝着背趴在書桌上,看着真人秀裏跟同伴哈哈大笑的明星,入了迷。

得到什麽時候,她和秦先生才能擺脫社交障礙呢?

到了五點半,何有時準備離開了。秦深沒像往常一樣看着她進電梯,反而站在玄關處換鞋。

對上她望過來的目光,秦深言簡意赅答:“去市裏一趟,約了人。”

話出口便覺得不妥。秦深頓了頓,很是慎重地補了一句:“見一位老先生。”

他沒追過人,也不太懂姑娘心裏那些彎彎繞繞,但用心的人,誠意總不會差到哪裏去。

雖名為半山公寓,這座山卻矮得很,也沒有環山公路,一路緩坡。

秦深藏了個私心,特意挑了後座跟她并排坐着,拿着鑰匙串逗貓玩,他一探手,大胖橘就直起身子抓一下。何有時看得觸目驚心,真怕秦先生被貓爪子撓到,那她就真是罪過了。

快到小區南門的時候,迎面駛來一輛黑玉色加長保時捷。大胖橘聽到動靜,耳朵尖跳了兩下,下意識地探頭看了一眼。

這一看立馬炸了毛,“嗷”得慘叫一聲就往何有時懷裏蹿,它用勁太猛,動作又太突然,前爪挂在何有時的亞麻襯衣上,下不來了,一串撕心裂肺的叫。

這一連串慘叫把秦深和開車的孫堯都吓了一跳,孫堯一腳剎車,忙問:“怎麽了?”

懷裏的胖橘哆嗦個不停,何有時把它的前爪小心地從衣服上取下來,怔了短短一瞬,原本放松的肩頸立馬崩緊了,心思電轉間回頭去看。

下午六點天色還亮,因為這條路限速,那輛車還沒走太遠。駕駛位上的人從側窗探出一只手,指間夾着的煙亮起一點火星,卻早已看不到臉了。

一人一貓這樣的反應,秦深縱是再遲鈍也能察覺到不尋常,“怎麽了?”

他一連問了兩遍,何有時怔怔收回視線,好半天才輕聲回應:“大概是我看錯了……”

嘴上這麽說,她握在一起的雙手攥緊了些,沖他笑的那一下也很勉強,擺明了心裏有事。

秦深回頭再看,方才的車已經不見影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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