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何有時從這個五十平的屋子裏搬出來,花了整整兩天。
家具都是房東的, 當初她是拎包入住的。這兩年裏卻也陸續添了很多東西, 越來越有家的味道。
她平時不愛做家務, 一個人住, 這些糟心的瑣事往往不會太在意。平時拖地擦灰挺勤快, 乍一看面上幹淨,實際旮旯縫隙裏都沒收拾過。
這會兒就得費工夫了。因為交房子之前,于情于理都得給房東打掃幹淨。
從貓窩裏翻出襪子還不算什麽,等從沙發後掃出內衣和小半包姨媽巾後,何有時臉徹底紅了個透。
秦深剛幫她搬開沙發, 這會兒還站在旁邊, 哪怕是背對着都能感受到他的目光。
有時硬着頭皮把東西塞進黑色垃圾袋裏,笑得有點幹:“養貓就是這樣,老是丢東西。”
見狀, 秦深不光沒有避開視線,還一定得戳穿, 語氣挺正經:“沒事, 不用尴尬,以後總會看到的。”
何有時拿着手裏沾滿灰、不知道在這旮旯藏了多久的內衣, 羞恥得直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廚房倒是很幹淨, 秦深看一眼就知道這一定是因為她平時很少開火。
她深夜做直播,往往一覺睡到半上午, 午飯靠外賣養活, 晚上吃得簡單, 熱牛奶泡燕麥或者罐裝八寶粥蓮子羹什麽的,廚房裏放着好幾箱子。
最近兩年都在養生的秦深不敢茍同,何有時怕他嫌自己生活方式不健康,特意解釋了兩句:“我點的外賣是那種少油少鹽的,葷素搭配好的營養餐,也有每天吃水果,天天都會對着每日營養攝入表算……”
話沒說完,呆住了。因為秦先生把手放在她發頂,揉了揉。
他這兩天特別喜歡諸如此類的接觸,說多親密吧也算不上,跟那天突如其來的吻完全沒有可比性,卻又好像比親她時還要寵溺一點。
大腦空白了幾秒。等秦深收回手,何有時的思緒立馬跳躍到了“昨天沒有洗頭”上。她喪喪地想,也不知道頭發油不油。
等收拾完這些費工夫的,剩下的就要輕松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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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這兩年沒出去工作,每天空閑時間一大把,閑下來就折騰一些小玩意,沙瓶畫、玩黏土、立體剪紙、布藝、結繩……
因為人有耐心,又心靈手巧,做得還挺像那麽回事,要是全發到微博上就是妥妥的手工達人。
牆上挂着好幾列沙瓶,瓶口微凹,漂亮的繩子系在上邊,一個個連成串,解下來才能帶上走。
秦深解一個,看一個,越看越有意思。還沒裝完,他餘光一瞥,冷不丁看見有時搬了個椅子,貼牆放好,扶着椅背就要往上踩。
“你下來!”
這句脫口而出,語氣挺兇。何有時被他吓了一跳,怔怔縮回了腿。
秦深緩了緩語氣:“你要做什麽,我給你弄。”
“那個。”有時指了指牆上固定着的十幾個相框。是她精心設計過造型的照片牆。
“要取下來?”
有時連着“嗯”了兩聲。
秦深印象裏,他就沒做過與收拾家務相關的事。為了不在盛安骅面前丢範兒,今天穿的還是定制襯衫,修身款,其實不方便大幅度的動作。
也不知道她腿不好,怎麽卻偏要挂這麽高。這會兒秦深死撐着男朋友的面子也得上了。
他把袖子挽高一些,試了試椅子穩定性,長腿一邁就上去了。
“秦先生你慢一點!”明明爬上去的是個手腳靈活的男人,何有時卻緊張兮兮地扶着椅背,生怕他一不小心掉起來。
上下樓一趟趟跑腿的孫堯和司機剛進門,就看到這麽一幕,兩人眼睛都直了。看秦先生哄姑娘哄得還挺樂,也不好說什麽,一人一個收納箱又往樓下搬。
照片挂得高,她很久沒擦過,随便碰碰相框就是一臉灰。
秦深沒防備,被灰塵撲了一臉。他嘆口氣,屏住呼吸給她把一個個相框摘下來。
每張照片上面都寫着字,九寨溝、千島湖、稻城、婺源、烏鎮……一張張全是風景照。
“你……”秦深正想說她去過的地方還挺多,仔細一看,卻發現其中沒有一張是照片,不過是風景明信片罷了。
秦深看得有點難受。
他一張張往下摘,走了神。有時挂在這裏的,想必都是她心中向往的地方。
眼睛過了一遍,太多了記不住。他想,以後有空時得一個個存進備忘裏,帶着她把想去的地方都走遍。
相框背面是拿泡沫膠粘上去的,還得費勁兒把牆上殘餘的膠撕下來。
何有時很是不好意思,仰着頭絮絮叨叨:“秦先生你下來吧,我還是自己來吧,太麻煩你了,剛才孫先生和安叔看我的眼神都不對了……那個,雖然我腿不好,但爬個椅子還是沒問題的,我自己來吧。”
她老說這樣見外的話,秦深懶得慣着她這毛病,一聲沒吭。心中想的卻是她爬上爬下時連點猶豫都沒有,可見是平時做慣了的。
明明腿不方便,卻一點都不會好好照顧自己。這麽想着,秦深又想嘆氣了。
客廳裏靠牆立着書櫃,是淘寶上那種很廉價的組裝書櫃,四塊樹脂板子拼一個小箱子,幾個箱子組裝在一起,就能當個書櫃用了。
秦深把裏邊的書一本一本放進收納箱裏,她看的書挺雜,各種題材都有。簡單到童話故事,深奧到原子物理,幼稚到臺版言情,實用到投資證券,還有法語俄語、時裝雜志、花鳥魚蟲速寫一類的,她都看。
也沒認真分類,書簽夾得亂七八糟,有幾本甚至都沒拆封。仿佛是平時有空閑的時候随手拿一本翻幾頁,看完看不完都不苛求,随性得很。
書太多,大號的收納箱裝了三個,沉甸甸的。
“嗬,還挺沉。”孫堯試着搬了下,沒估摸好重量,差點扭了腰,只能分開裝進袋子裏一趟趟下樓了。
書櫃最上邊一層擺着的全是多|肉,小小十幾盆擺得整整齊齊。
這地方不潮濕,采光好,又沒直對着太陽暴曬,多|肉長得很好。小瓷盆個個顏色清新,看起來溫馨極了。
這些零零散散的小東西收拾了一個上午。收拾好以後,何有時滿屋子轉了好幾圈,拿着相機把住了兩年的小窩每個角落都拍了下來,留作以後懷念。
拍完以後走回來,心情有點低落:“都收拾好了,秦先生我們走吧。”
“身份證?”
“帶了。”
“戶口本?”
何有時沒明白:“戶口本在我爸媽那裏呀。”
秦深了然,除了這兩樣,別的東西于他都無所謂的。
多|肉脆得很,沒法裝袋子裏,只能搬着塑料架直接端下去。不重,但端着這個麽東西,下樓的時候很擋視線。
何有時走在他前邊引路,很是不好意思:“對不住啊秦先生,我東西太多了。”
确實多,光這麽些零碎東西,一個後備箱沒裝下。
她今天難得話多了些,秦深挺樂意聽她絮叨。
“我看到這些小東西就管不住自己的手,總是買啊買的。又有點念舊,舍不得扔,就越攢越多了。”
“念舊?”秦深品了品這兩個字,笑了:“念舊物可以,別念前男友就行。”
說完秦深又覺得自己這話沒說完整,補上了後半句:“前男友送的舊物也不行。”
何有時幫他推開防盜門,聽到這話噗嗤笑出了聲。開門的一瞬間冬日正午的陽光照進來,她臉上的笑亮得灼眼,而明暗交界線正正好落在兩人之間。
秦深沒猶豫,往前跨了一步。
搬到新家的第一晚,何有時沒做直播,實在是太累了,彎腰插根網線都覺得累。
她抱着胖橘,一人一貓縮在沙發裏,哆哆嗦嗦抖成一團。
綜藝挺好看的,何有時臉卻僵得笑不出,拆了一袋子能當零食吃的水果燕麥墊肚子,又拿了個碗裝上開水,把冰涼的罐裝粥溫在裏邊。
沒一會兒,門鈴響了。
一人一貓豎直耳朵,何有時趿拉着拖鞋挪到門前,警惕性還挺強,沒有立馬開門。
“秦先生?”
秦深應了一聲。
門一打開,秦深就看到幾乎裹成一個球的有時。
她睡衣外邊竟裹着一件厚厚的羽絨服,下擺長過膝的那種,腦袋上還扣着個毛線帽子。
以往她衣品成熟,從衣帽鞋到配飾全都搭配得一絲不茍,這還是秦深頭回見她穿一身粉色,一時被萌得有點懵。
緩了一小下,秦深才開口:“你,怎麽這麽怕冷?”
“因為……沒裝空調啊。”何有時慢騰騰回他。
她模樣挺無辜,秦深後知後覺地想明白,有點頭疼,心說自己做的這是什麽事。
兩人下午時還去超市買了很多東西,短短的一個下午添置了各種日常用品,甚至連她喜歡藍色,蚊帳買藍色這麽細致的事秦深都想到了。
最要緊的事卻疏忽了——屋裏還沒裝空調。
十多年前就落戶的老房子了,秦深上周剛剛搬過來,孫堯把他那屋操心好了,有時這邊卻被疏忽了。
她手裏的粥已經開了罐,秦深自然看得到,問她:“晚上沒吃飽?”
何有時有點窘:“我自己一個人的時候,一般是八點多吃午飯,吃完就快九點的樣子。今天吃太早了,有點餓……”
已經十一月底,房間裏冷得厲害,一人一貓得縮在一起取暖。屋裏是後現代裝修風,入目全是黑白極簡色,愈發顯得光線慘淡。
她又冷又餓,大晚上吃的是冷粥。
要是一個人這麽慘也就算了,最關鍵的是還有個“男朋友住在對門”的前提。
秦深深吸口氣,擡手按着眉骨,重重揉了幾下,然後拉着她往自己屋那邊走。
“秦先生,你是不是不高興了?”何有時有點愧疚地看着他。
她從側面看不到秦深的表情,只能看到他線條利落的下颔,話說得愈發小心。
“我剛剛不是故意的。我就是忽然忘了我已經是有男朋友的人了,一時沒反應過來……秦先生,你等我習慣兩天就好了……”
——忘了自己是有男朋友的了。
更紮心。
秦深嘆口氣,無奈:“去我那邊吧,給你做點吃的。”
何有時乖乖聽話,帶上門,裹着厚厚的羽絨服過去了,連拖鞋都沒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