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光樹,你現在給我先好好說清楚,你最近到底是怎麽回事?或者說你可以給我解釋下這一年為什麽總是想去京都?”
降旗目光游移着,不敢對上媽媽懷疑的視線:“是去見朋友。”
“朋友?哪個朋友?”
面對這樣直接的追問降旗一時不知道怎麽回答,他該怎麽介紹赤司,同學的同學?總是跑去見這樣一個定義疏遠的人才是更奇怪的事。可是他不能說他去見同樣是男生的戀人……現在還不能說。
“夜不歸宿,喝酒,問你也什麽都不說,我不是想多管你,只是至少要确定你現在沒有陷入什麽不正當的事情裏去。”
“我沒有。”降旗很快地回道。
“是嗎?”媽媽放緩了語氣,“那你說清楚就好,到底是哪一個朋友?”她看着他重新陷入沉默,他們好像在進行一場無聲的對抗,可是光樹其實一直是那種溫順聽話不需要操心的孩子,如今卻這樣反常。沒有想過分限制兒子的自由,只是他最近真的太奇怪了,就算他已經開始懂得不把情緒過多地顯現在外,自己的兒子,他開不開心,沒有人會比做母親的更清楚了。
她從他還是巴掌點大的時候就開始看着他,雖然現在他漸漸成人不再需要時時刻刻被家人叮囑,甚至會對此感到厭煩。
可是她還是怕他在外面受到傷害。
友情也好,愛情也好,不知道光樹到底陷在什麽煩惱之中,又或者是更複雜的糾葛。到底是什麽原因讓降旗無法解釋,她沒想探究得一清二楚,她只是必須确定她知道的和她不知道的部分都不能傷害到他。
降旗快要耐不住了,他看到時間在一分一秒地流失,他會錯過在漫長的時光裏最後見赤司的機會。
“我可以回來再解釋嗎……”降旗聲音很低,他努力穩着情緒不讓出口的話顫抖起來。
只有這一次……只有這一次。
他猛地擡頭,無法再掩飾焦急。
也許是他表情裏的堅決和急切起了作用,他終于獲得了出門的許可。
在拔足狂奔的路上他察覺不到都經過了什麽,看不到任何擦肩而過的人擁有怎樣的面容,在周圍鼓動的風中他仍然能聽見自己激烈的心跳。
Advertisement
列車上。
直達大巴上。
奔跑着的路上。
每前進一步都能更加清楚地意識到要去見赤司的決心——那個将要離開很久無法見面的人是很重要的人。
他必須見到他。
他想他以前一直以為他們是走在平坦的大道上,時而有閑心停下腳步來欣賞沿途的美景,共有的時間和付諸于上的耐心都是無窮無盡的。
但其實那一條是需要步步為營的險路,走錯了一步就無法重來。
他只好憑着直覺往前。
他在很久沒有嘗試過的持續奔跑裏不小心把手機摔在了地上,撿起它的時候有種頭暈目眩的不祥預感萦繞在周圍不肯散去。
而當他終于抵達了航站樓,還來不及在顯示屏上尋找到那個默念已久的航班號,卻先看到不遠處站着的黑子時,他知道最不好的情形也已經發生了。
降旗不敢置信又似乎是預料之中地睜大了眼睛,他彎下腰用雙手支撐着膝蓋大口的呼吸,好像不這樣做他就會因為脫力而摔倒。
直到這一刻他才明白分別的真正含義。
他的想象力會越來越貧瘠,他将慢慢忘記和戀人掌心相疊額頭相抵是怎樣一種溫暖親切的滋味,他将漸漸想象不出戀人惑人的眼睛和生動的神情。
他只能在回憶裏靠一個面目模糊的赤司來堅持的告訴自己那些過去是真實發生過的。
隔得太遠了,就像曾經連接着彼此的聯系要被生生扯斷一樣。
這一番也結束得太過迅速,快到他還沒來得及做好準備。
不,他永遠也無法做好準備。
黑子哲也耐心地等待着。
其實并沒有過去多少時間,從赤司進入安檢閘口到降旗終于趕到,不過是十幾分鐘的事情。
“降旗君,其實現在還可以聯系得到……”
“不必了……”
黑子便沉默下來,他明白降旗的意思,這個人是來再看看自己的戀人,也許無話可說也許只有面對面才能說出口,但不管怎麽樣,錯過了就是錯過了,不是哪一種其他的方法能彌補得了的。
他覺得自己的隊友從這場多多少少有他功勞促成的戀愛裏成長了許多,變得成熟可靠穩重。
可是黑子畢竟還無法完全了解戀愛的心境,所以他沒有想到降旗的下一個動作竟然是慢慢蹲下身去,把頭埋進手臂裏毫無顧忌地哭泣起來。
周圍穿行的人們中,有即将被飛機帶離這片土地的,有陪伴着來殷殷送行的,這個大廳裏混雜着許多的情緒,不舍、緊張、激動、難過。
但是沒有哪一種,會像他現在親眼見證的一樣,是終于突破了壓抑、不在意暴露于人前的絕望。
黑子聽到他斷斷續續地說着:
“我不知道要跟赤司說什麽,我沒有想好,到現在也無法想好……”
“太丢臉了……一直沒有實感,直到現在才……”降旗哽咽着無法說清楚。明明不想在別人面前那麽丢臉,可是現在才恍然大悟般惶恐起來,那個人走了就不會再回來,大洋隔開了許多的時間和空間,他會在很長很長的時間裏無法見到他。
這一種真切的恐懼蓋過了其他所有的情緒。
黑子也蹲下來,安慰地用手按着他的肩膀,少年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平靜。
黑子說:“我知道。”
他想起就在不久前,在一圈來送機的人中,他終于找到單獨跟赤司說話的時機。
“赤司君,你們有好好講清楚嗎?”
黑子不明指,但兩人都心知肚明這句中的對象。
“哲也,有時管的太多也不是好事呢。”
這一句無疑是提醒,但黑子似乎不知道該适可而止,恍若未聞地繼續道:“降旗君是一個很溫柔的人。”這樣溫柔的人總是會傷害自己,你忍心看到嗎?又或者說,你是真的準備放棄這段關系了嗎?
“你覺得他只有這點程度嗎?” 赤司面無表情地道,又很輕地搖了下頭放緩語氣,“會這樣想是對的,你也只是在擔心隊友而已。”
“不過,我的人,我自己來相信就夠了。”
無論他做出什麽選擇,也由我來承擔。
黑子能看到那雙威懾力十足的眼睛這樣說着。
永遠的自信者呢,黑子牽扯了一下嘴角,他說:“那麽,一路順風。”
然後他站在顯示屏旁等待着一定會來的人。
他看到降旗匆忙得跑近,眼神落在了他的身上,短暫的空洞茫然以後露出了然又絕望的神情。
但他好像沒有之前那麽緊張了,是這兩個人的話,也許能走下去也說不定——以一種他還想象不出的方式。
安穩地坐在機艙中的人,放縱自己哭泣的人,無言地陪伴着同伴的人。
籠罩着他們的是同一片晴好的藍天,懸浮其上的白雲看似靜止,緩慢流動的時間仿若凝固,一切都幹淨剔透美好無暇。
對于他們來說,這也不過是另一個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