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初雨停歇

此時正直春末夏初,兩季相交之時。

歷經了一整個漫長的冬季,又經歷一個短暫的春天,萬物複蘇,生長。

到了此刻,夏初之日。

那些曾經一日日掉光了滿身的枯黃敗葉,只剩下一身枯敗寂寥光禿禿枝丫的樹木,也重新抽枝發芽,一點點的變綠,繁茂,盛裝。

一簇簇又一簇簇的青翠綠葉,聚擁在一起,最終有了這一派生機盎然的高大樹木。

一株株的樹,排成一排排。

聚在一起,成了一座森林。

夏日,驟來的初雨,細密纏綿,淅淅瀝瀝。

帶走了這讓世界陷入沉悶中的躁動不安。

雨中的天依舊那般藍,風吹雲動,驟雨急來。

風中傳來了,樹木顫動的聲音,淅瀝纏綿的雨聲,行人躲雨匆忙跑過的聲音……

這些細小而不容忽視的聲音,最終,彙聚成了世界之音。

與這初夏的雨聲,纏綿交響。

——在這座因夏日初雨而煥然一新的古老城池中。

青龍大街上。

手撐着一把落雪紅梅油紙傘的林雲橫,停下腳步,他轉過身,正對着面前的雪白衣裳的年幼孩童,目光看着他,那張往日裏風流俊美總是帶着随性笑容的臉龐上,線條繃緊,表情沉悶冷肅,積雨滴滴答答似斷裂的珠串般從雪白的傘面上,不斷的朝下掉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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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嗒啪嗒,打在了光可鑒人的青石板路上。

“我原本不欲和你說這些。”林雲橫對他說道,“我同這世間所有的人父一般,只願你生在光明之中,長在陽光之下,眼中所見,皆是美好之物,耳中所聞,皆是動聽之音。”

“願你一生平安無憂,不知此世之惡,未嘗人間辛酸。”

“但,我卻無法亦不能用雙手蒙蔽你的眼睛,捂住你的耳朵。這個世界,終将朝你敞開,它的一切都将為你所知,所見,所聞。”

“無論是好的,還是壞的。”

“善惡,是非,對錯……”

“這都是世界。”

林雲橫目光看着面前的林雨初說道,“早年修真界并不禁止向凡人出售丹藥,甚至很多煉丹師憫凡人之苦,憐其病痛,改良丹方,研制出适合凡人服用的丹藥。”

“但是,這些改良過的丹藥,因不含靈氣或是只具有微弱靈氣,所以只能稱之為藥,而非靈藥。”

“可治病,但也僅此而已。”

“人心可惡,欲壑難填!那些年,修真界有多少的靈丹流入人間界,便催生了多少藥人。”

“也因此有了今天,修真界絕不向凡人出售一顆靈丹的鐵律規矩。生老病死乃是天命之理,人皆有一生,亦有一死。”林雲橫目光看着面前的林雨初說道,“吾等修士,不過只是活的更長久一些罷了。”

“若不能得道成仙,跳出生死,免六道輪回之苦。壽元盡時,天人五衰,終難逃一死。”

“生死乃是天命,而吾等修士則是與天争命。”

“但求一生!”

林雨初擡起頭,一雙漆黑的眼眸似乎因這連綿不斷的細雨而蒙上了一層淡淡的水霧,模糊了他的雙眼。

他站在那裏,擡着頭,目光看着面前撐着油紙傘,替他遮擋風雨的林雲橫。

許久之後,輕聲說道:“我發現,剛才那個人跪在藥行門口的地上,邊上很多人走過,但是他們沒有看那個人一眼,旁若無人的徑直走掉了。”

“我想,那個人一定跪在了那裏很久,很多次了。所有,才會讓周邊的人習以為常,見怪不怪的走掉。”

林雲橫聞言沒有說話,只是目光看着他,靜靜地聽着他說。

“他娘要死了,他一定很傷心,很絕望。回春丹是他的最後的希望,是救命的稻草,所以他才會緊緊地抓着不放,不惜一切代價,聽不進去任何話。”林雨初說道,“但是,他娘已經沒救了。如果一個凡人到了需要用靈丹吊命的地步,那他便已經無藥可救了,靈丹不過只能拖延片刻罷了。”

“這個道理,我們知道,那個人未必不懂。只是不想懂,或許對于他來說,那顆回春丹救得不是他娘的命,而是他自己。”

林雨初目光看着面前林雲橫說道,“如果他得不到這顆救命的回春丹,那他便死了。”

“所以,你便給了他那顆丹藥嗎?”林雲橫。

“反正,那也不算是靈丹,不過是我練手之作,我也是個凡人呢,沒有違背規矩。”林雨初說道,“能救一個,是一個。”

“救人總不會是壞事。”

聞言,林雲橫笑了,伸出手揉了揉他的頭,“你倒是心善。”

“你心中有數便可,凡人生死,自由天定。命數之理,強求不得。那個少年,太過偏執了。”

說罷,林雲橫嘆了一口氣。

林雨初目光看了他一眼,然後悄悄伸出手,小小軟軟的手,抓住他的手,說道:“如果我是他的話,我也會偏執。”

聞言,林雲橫一愣。

低下頭,目光看着他。

便只聽見面前的孩童說道,“沒有人能夠承受得住,摯愛至親之人永別的悲痛。”

“這種事情但凡想一想,都覺得心痛仿佛要一同死去。”

“為此,不惜一切代價,不擇手段也要挽留。”

“這便是看不破,舍不得的情。”

……

……

林雨初的話不輕亦不重,但此刻卻字字如錘,一下一下又一下的重重的敲打在林雲橫的心中。

将他整顆心都給擊碎了,沉了。

只餘下一片柔軟的溫柔。

那自手中傳來的溫熱而柔軟的觸感,仿佛随着少年的這番話,一同流進了他心裏。

在林雲橫意識到的時候,他嘴角已經不由得翹起,臉上爬滿了笑容,方才因為那少年而産生的沉郁不快,此時,已然消失的無影無蹤。

取而代之的是滿心的是無言歡喜和感動。

林雲橫目光定定的看着身前的孩童,然後猛地伸出手,将他抱在懷裏。

手中的雪白殷紅的油紙傘掉落在地,他的雙手緊緊地抱住面前的孩童,聲音顫抖說道,“你說得對。”

“吾心亦然。”

“世間唯有情之一字,勘的破,卻看不破。”

油紙傘掉落旁地。

恰逢此刻,初雨停歇。

雨停了。

遠處一道虹光,如同橋梁一般,一端在人間,一端在天上。

此世,與彼世。

——

“萬是沒想到,弑仙邪龍君柳燕歸竟是出自雲嶺。”說話者嘆氣說道,“若不是這次因雨皇之故,恐怕我們無法發現他的存在。”

此乃仙盟諸仙尊之會。

“柳燕歸出生不明,自他在修真界揚名起,所能追溯的過去,最早便只有血殺門。世人只知他因母喪修士之手,而痛恨修士,仇視修真界,以殘害殺戮修士為樂,卻無人知道其中究竟。”

“那爾等意下如何?這尚未成為日後弑仙邪龍君的柳燕歸是殺還是……?”

“不可!難道你們忘了前車之鑒?我們切不可插手過多,擾亂天機因果。我們至多只能指引,但不能直接出手。”

“那你的意思是?”

“我看這柳燕歸今生遇見了雨皇,承了他的情,日後想便壞都難。他若是變壞,不用爾等出手,雨皇第一個收拾了他。”

“……”

“……”

在座諸仙尊聞言頓時沉默,雨皇的威力,他們還是信服的。

不得不服。

說罷,那仙尊也笑道,繼續道,“再說,此番看來,柳燕歸心結已解,想必不會再重蹈後路。”

“比起這個,倒是要徹查一番,他那靈石是從而得來,又是從哪裏知道回春丹能救他母親的事情。”

一個月後。

雲嶺。

同樣派人去查了柳燕歸事情的林雲橫聽到下屬回禀,頓時臉上神色詫異,“被人搶先了一步?”

“是何人?”

“是仙盟的人。”

“……”林雲橫。

一聽到對方是仙盟的人,林雲橫心下頓時有數。

仙盟那群……控制狂!

果然片刻都不消停。

林雲橫心下冷哼了一聲,然後目光盯着面前的下屬,說道:“那你可知這其中到底隐藏了何種緣由?那少年是從哪裏得知回春丹能救他娘的命,他手中的靈石又是從哪裏得來?”

“那少年名為柳燕歸,父不詳,家中唯有一母親,自幼和母相依為命。柳燕歸母親五年前得了重病,一直纏綿病榻,半年前,身體日漸況下,前來看診的大夫都道油盡燈枯之相,藥石無效。”

下屬将查來的事情緩緩道出,“數月前,一老者數次出入柳家,正是這名老者告訴柳燕歸,回春丹能救他母親的命。并且給他指路去了城西趙家做工,明面上是在趙家獵場養馬,但是私下其實暗地在開采一處小靈礦。”

林雲橫聞言頓時皺眉,“這趙家……”

“膽子未免太大!”

“其心可誅。”

靈石靈礦對于無靈根可修煉的凡人而言有害無利,故而修真界一向都是禁止凡人開采靈礦,一旦發現靈礦便要上報給仙盟,由仙盟用財帛珍物換取購買下靈礦。

而能夠被凡人發現的一般都是較小靈礦,大型或是中型靈礦哪能輪得到凡人去發現,早被修真界那群修士給占了。只有因為太小了,靈氣太微弱,所以才會被放過。

凡人無法修煉,故而一般凡人發現了靈礦都會主動上報給仙盟,但是這趙家……

“經仙盟探查,趙家私下一直豢養藥人,并且以禁靈石囚禁低階女修,強迫其生子,欲産下有靈根後代。”

“……”

許久之後。

“也罷,既然有仙盟插手,那這事我們就不管了,讓他們專業的去處理。“

林雲橫深深嘆氣說道,他此刻慶幸自己是背着林雨初私下調查,不然,他可真不願意讓這些肮髒事情,污了他耳朵。

“那柳燕歸呢?”林雲橫問道。

“仙盟說他們會處理,讓我們不要插手。”下屬說道。

“……”林雲橫。

仙盟控制狂人設不崩。

“此事便這樣吧,你下去吧。”

最終,林雲橫如此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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