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3.1正式開始更新~ (21)
爾沙?”一說到白大褂,楚子衡就想到了之前那個機器人。
不過他看角落裏那人一臉茫然的樣子,也猜到對方恐怕真的什麽都不知道。
“塞北,怎麽辦?”
“放了吧。”嚴洛又看了角落裏的人一眼,然後把匕首收了起來。
楚子衡也是這麽個打算,他上下打量了對方一眼,把收繳的槍帶走,丢了一把匕首過去,轉身跟着嚴洛離開。
那人本來以為自己死定了,滿腦子都是自己會不會倒黴地碰上概率死亡,沒想到一轉眼,懷裏已經多了一把匕首。
“那什麽!”眼看着兩人就要走出門,那人連忙把人喊住,“參與截殺的大概只有十七八個隊伍,所以,你們這邊應該不會有其他人來了。”
“好,謝謝。”嚴洛也沒回頭,只是背對着他招了招手。
那人看着他們絲毫不在意的樣子,有種詭異的悵然若失。
自己是來截殺他們的,怎麽突然想得到他們的認同了?難道自己是受虐狂?
楚子衡絲毫不關心他在想什麽。
他一邊走一邊擺弄着手上的儀器,等回過神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到了這棟樓的頂層,而嚴洛正抱臂站在一旁,等着看他什麽時候能發現不對。
“我們怎麽到了這裏?”楚子衡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嚴洛失笑,走到窗邊把窗簾拉開,外面燈光閃爍,已然入了夜。
“不早了。我們該看的都看了,但是找不到就是找不到,不如早點休息,明天也早點出發。順便……”嚴洛停頓了一下,看了眼楚子衡手裏的儀器,“你不是想拆嗎?”
“沒有沒有,我是這種人嗎!”楚子衡矢口否認。
嚴洛搖頭笑了笑,也沒再多說別的,閉上眼表示自己睡了,什麽都看不到。
楚子衡看了他一眼,然後又看了他一眼,确定他真的睡着後,終于把蠢蠢欲動的手伸向了那個儀器。
他就拆開看一下!馬上裝回去!
而楚子衡顯然高估了自己的自制力。
他一拆就過了午夜,如果不是他還留着第一神廚做的蘑菇,恐怕早上醒來,嚴洛就會看到一個頂着黑眼圈的人。
嚴洛只是睡了,并沒有睡死,自然知道楚子衡熬了夜。
不過他沒說什麽,在天亮之後,任由楚子衡按照原來的計劃出發。
現在已經是從那老人手裏接到任務的第七天,剩下的時間不算少,但也絕對不算多。
楚子衡繃緊了神經,小心翼翼地躲避着可能存在危險的地段,很快到了那個商場附近。
商場門口依然沒有什麽機器人,可是兩人站在街道對面的樹下,能明顯看到二層三層窗戶旁不時晃過的身影。
它們身上泛着金屬的光澤,明顯就是機器人。
“你打算怎麽進去?”嚴洛看了眼他遞過來的地圖,随口問道。
“走貨運通道,”楚子衡向嚴洛指了個方位,“原來的家用機器人在異變之後,相當于主人,不承認自己原來的身份。那麽合理推斷,這裏的機器人應該也不會承認自己商品的身份。”
楚子衡說完,便領着嚴洛繞到了商場的另一邊。
貨運出入口和正門一樣看不到機器人的身影,不過與正門不同的是,沿着通道進入負一層後,裏面也沒有機器人的身影。
見此情景,楚子衡心中稍定,思忖片刻後,決定先往負二層的倉庫看看倉儲規模。
嚴洛沒有對他的行為表示肯定也沒有表示否定,他安靜地跟着楚子衡,仿佛自己是一個挂件。
楚子衡早就已經習慣了他間歇性的沉默,他看嚴洛站在倉庫門口,也沒有多問什麽,自己走進倉庫,迅速轉了一圈。
“這邊的倉儲有分區,機器人區的話,應該能存儲一千臺機器人。然後販賣區在三樓,根據地圖上的面積換算,那邊應該放置有大概一百臺機器人。所以這個商場裏,總計有一千一百臺左右的機器人……”
這個倉庫雖然大,不過沒有了機器人後,顯得很是空曠。
楚子衡花了半個小時轉完,然後走回門口,皺眉思索着:“這裏積了不少灰塵,看樣子應該很久沒有人進來了……也就是說,它們确實和我之前推測的一樣,反感自己商品的身份,那它們為什麽還留在這裏?”
這也是楚子衡一直沒想通的地方。
它們又不是地縛靈,沒道理只能留在原地啊。
“思維固化吧。”嚴洛檢查了一下倉庫門,确認這扇門應該一年多沒有開過,眉頭不由得蹙起。
他總覺得他們的方向好像出了什麽偏差,卻想不出來到底是哪裏出了偏差。
“就好像二級星球上的普通人,他們獲得足夠的財富之後,可能會想去一級星球;但是荒星上的普通人,他們獲得足夠的財富之後,可能會存儲一個山洞的營養液。”
嚴洛這麽說,楚子衡倒是理解了。
他把自己代入了商場中機器人的身份,思考着自己什麽時候會休息:“如果我是機器人,我擺脫了商品的身份,那麽我的執念就是當一名顧客。顧客白天待在商場,晚上回家……”
“所以我們要再等一天,晚上去三樓放置芯片。”嚴洛接話道。
楚子衡點了點頭,他是這麽想的。
嚴洛順着他的想法捋了捋思路,沒發現什麽問題,就沒有多說什麽,算是認同了他的觀點。
而且為了以防萬一,中途兩人還沿着安全樓梯特地去了趟一層,挾持了一個機器人下來。後者看到它們先是一怔,然後很快對他們發動了攻擊。
楚子衡也沒手軟,迅速将對方解決後,更加确信他們不可能在白天硬碰硬。
“它們走了。”解決完那個機器人後,兩人待在安全通道裏,耐心等待着夜幕的降臨。
當晚九點,機器人開始陸續離開。
當晚十點,商場裏已經沒有了機器人的身影。
兩人悄悄從安全樓梯上到了三層,裏面如他們預想的一樣,沒有半個移動的身影。
只是,還不等他們到達放置芯片的位置,嚴洛就驀然停住了腳步。
楚子衡微怔,順着他的視線看去,然後臉色唰地一下白了。
只見原本陳列着機器人的地方并不空曠,反而站滿了“人”。
那些人或是睜着眼,或是閉着眼,一排排一列列,站得整整齊齊,仿佛商品一般。
“小偷?”楚子衡聽到一個略顯困惑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他猝不及防地回頭,只見一個機器人站在離他們三米遠的地方,定定地看着他們。
☆、商品
機器人的聲音,就好像那只打開潘多拉匣子的手。
随着它的落下,角落裏、櫃臺邊……都出現了機器人的影子。
它們就像幽靈一般無聲無息地出現,很快就把他們二人團團圍住。
“我覺得這個游戲的設計太變态了。”嚴洛還是第一次在這樣猝不及防地情況下被包圍。
他懷疑自己是不是上将當久了所以變得自大了,在這樣一個自己的能力沒辦法發揮到極限的城市,他居然就敢這麽毫無防備地和楚子衡一起出現在這個城市最危險的地方。
“對不起,我忘了商品的事情。”楚子衡和他背靠背站在一起,輕聲道了歉。
嚴洛搖了搖頭,這怎麽能算是他的失誤:“我在倉庫的時候就覺得哪裏不對,可是我沒想出來。”
說到這裏,楚子衡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和嚴洛忽略的都是同一個東西——商品。
他們覺得激進派和溫和派的機器人的差別體現在對人類的态度不同,所以第三種形态的機器人态度應該居中。
可他們卻理解錯了。
這兩派機器人并不是對人類的态度不同,它們是給人類定義了新的身份:前者認為人類是“破銅爛鐵”,後者認為人類分為陌生人和家人。
這兩種身份都出于異變前人類對它們的認知,那麽與之相對的第三種形态的機器人,對人類的認知就應該是——商品。
既然有了商品,自然得有保護商品的人,保安、櫃員……它們不會離開,它們只會留在這裏,盡責盡責地完成自己的使命。
“蒼茫,我可不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如果只是八個普通的機器人,恐怕嚴洛真不會把它們放在眼裏,可問題是……他的直覺告訴它,這個坑人的游戲不可能只在這裏放八個普通的機器人。
“你問。”楚子衡本來就感覺有些不祥,聽嚴洛這麽一說,他心裏更是一個咯噔。
“假如你是商場的工作人員,你看到兩個沒收納的商品出現在你面前,你會怎麽辦?”
“……”楚子衡被他這無所顧忌的比喻震住了。
他沉默了片刻,感覺自己的聲音有點飄:“這要看我是盡責的工作人員還是不盡責的工作人員了。”
“如果是不盡責的呢?”
“不盡責的話,我就把它們擺回貨架上,反正都是和原來的同一種,指不定是我沒統計到呢?”楚子衡說着,看了那些靜立在一旁的人類一眼,然後沒等嚴洛繼續問,他就接着回道,“假如我是盡責的工作人員,我就把它們人道銷毀,以免發生商品污染。”
楚子衡說完,終于意識到自己的不祥到底來源于哪裏:“顧客不能私自處理商品,所以我們白天見到的那個機器人戰鬥力一般;但是工作人員可以,所以它們的戰鬥力……”
他話音未落,那個擔當保安職責的機器人直接開始了進攻。
嚴洛扯着楚子衡後退,險而又險地躲開了對方的攻勢。
“……這數據……”一看那機器人動手,嚴洛就知道這個機器人的設計過程中用了真人的數據。
他看了眼防禦明顯比自己高出不少的機器人,又看了眼剩下幾個戰鬥力與前面這個不遑多讓的家夥,把楚子衡往身後一扯,然後快速地說道:“你突出包圍圈,然後把芯片布置好。這幾個家夥聯合我不一定打得過。所以你一布置完,我們就撤。”
楚子衡還是第一次看嚴洛這樣。
他不再假裝自己是個路人,也沒有再掩飾自己的氣勢,而是握着武器擋在自己身前,整個人就像一柄出鞘的利劍般鋒芒畢露。
“你小心。”楚子衡也看到了剛才的情況。他大概估算了一下,如果每個機器人都是那個戰鬥力,他最多只能招架住一個。
想到這裏,楚子衡狠咬了下牙,沒有再遲疑,趁着嚴洛用槍攻擊的空檔,往另一個方向飛奔而去。
有一個櫃員樣的機器人留意到了楚子衡的動靜,想跟上前,卻被嚴洛随手抄起一個玻璃裝飾,正好砸在了腳邊,摔出一地碎屑。
“別這樣,你們如果追上去,我很丢人的。”嚴洛輕聲說道,語氣裏甚至帶了點溫柔。
他從來不喜歡在戰鬥的時候發火,那種氣急敗壞的模樣,總是會讓他想起自己年少的時候。
懦弱、無能、除了嘶吼,什麽都改變不了。
楚子衡一轉身,就沒有再回過頭。
他能聽到槍聲,能聽到金屬碰撞的聲音,也能聽到東西倒地的聲音,唯獨聽不到人的聲音,哪怕一聲悶哼。
他強迫自己集中注意力不要分神,可越是強迫,身後戰鬥的聲音就越是如影随形,讓他不由自主地在腦海中還原起了戰局。
他忍無可忍,擡起手腕狠狠一咬,幾滴血順着傷口流出,劇烈的痛楚終于讓他眼神不再渙散,得以看清前方的道路。
按照那個老人所說,芯片的放置位置應該位于最多機器人往來的那層建築的幾何中心附近。
作為一個商場,幾何中心往往是空地,方便人流集散,亦或者放置着最吸引人的商品。
楚子衡閉上眼,在腦海中還原着自己的方位,三秒後迅速睜開,往正前方跑去,很快就到了中心陳列的商品前。
還沒看到這個商品的時候,楚子衡一直在思考那個老人說的“每個建築中心會有合适的空間擺放芯片”到底是什麽意思;等看到這個商品之後,他瞬間就理解了對方的意思——
因為這棟建築三層的正中心,放置的是一架縮小後的機甲。
這是一架很漂亮的機甲,主體為白藍兩色,約莫兩個人高。
根據楚子衡的了解,這一款式的機甲在現實中應該為高級将領所有,屬于私人定制。
當然這不是重點。
重點是,既然這架機甲有現實原型,那麽,等比例縮放後,原來駕駛室的位置應該同樣留有空間。
想到這裏,楚子衡不再遲疑,也不管是不是陷阱,直接找到操作鍵,從外部嘗試着打開艙門。
這架機甲似乎很久沒有啓動過了,從楚子衡按下外部操作鍵到機甲的眼睛亮起花了差不多半分鐘的時間。
楚子衡依然能聽到不遠處傳來的打鬥的聲音,中間夾雜着不知道哪一方發出的槍聲,聽得人心神慌亂,恨不得從機甲身上拿下武器就把駕駛室的門給拆了。
一分鐘後,這架機甲似乎終于感應到了楚子衡的焦躁,駕駛室的門緩緩打開,露出了空蕩的內裏。
楚子衡飛快打量了一眼,目光鎖定在了原本的駕駛座上,直接将芯片放了進去。
只聽得咔噠一聲,芯片契合進了駕駛座裏,楚子衡臉上還來不及露出喜色,商場內突然響起了刺耳的警報聲。
“上将!”驟然響起的警報聲讓楚子衡手上一滑,直接從駕駛室的位置摔了下來。
他匆忙回頭看了一眼,可是現在這個位置并不能看到那邊的具體情形,只能一邊聽着那刺耳的警報聲在頭頂盤旋,一邊操作着機甲重新恢複原狀。
“好了!”楚子衡緊張到了極致,反而不容易出錯了。
三十秒後,機甲眼睛裏的光徹底熄滅,他再顧不上別的,握緊匕首就往回跑。
嚴洛似乎也聽到了他的腳步聲,楚子衡回到原地的時候,看到的就是嚴洛已經和對方拉開了距離的模樣。
“這邊!”嚴洛沒有問他成功了沒有,上前一步扯着他就往安全樓梯跑,錯身而過電梯口的剎那,楚子衡聽到了“叮”的一聲,電梯似乎正好在這層樓停下。
他沒有回頭看也沒時間回頭看,直接跟着嚴洛往安全樓梯跑。
出于設計原則,安全樓梯很黑,可是曾經讓楚子衡感覺崩潰的黑暗,在此時此刻卻給了他難得的安全感。
他感覺嚴洛的手有點熱,也有濕,可是身處于黑暗中,他也只能分心到這裏,沒辦法看清到底發生了什麽。
“從來時的路出去,然後撤到昨天那棟建築的二樓。二樓北面那個房間有窗,與大門位置相反,我們從那裏跳到後面一條巷子。”耳聽得安全通道的防火門在身後關上,嚴洛這才飛快地說道。
楚子衡聽到他的呼吸有些粗重,卻不敢多想,只能反手扣住他的手腕,在前方領着他往他說好的方向跑。
也許是因為通往倉庫的只有貨運電梯和安全樓梯,因此一直到兩人離開貨運出口,都沒有機器人追上他們。
可楚子衡不敢看輕它們對于“商品”的執念,一直跑到昨天落腳的二層,他才稍稍松了一口氣,扭頭問嚴洛是不是還要跳出去。
“跳吧,你跳吧。”誰知楚子衡這一回頭,嚴洛卻仿佛再也支撐不住地跪倒在了地上。
他擡起頭,看着楚子衡整個人愣在那裏的模樣,實在忍不住笑了起來:“你這副表情幹嘛啊,受傷了跑不動了而已。”
“塞北江南”和嚴洛一點都不一樣,塞北江南很喜歡笑,無論是兩人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還是這個地圖第一次見面兩個人被機器人追得狼狽不堪的時候,亦或者是……現在。
他的額頭上有血,被他胡亂抹了把擦到了手心上,之前楚子衡感覺到的溫度就是他手心血液的溫度。
至于身上腿上的傷口則并不如額頭的明顯,但楚子衡能感覺到,那些傷絕對不會比額頭的輕。
“橫豎一個游戲而已,又不是真的死了,你先跑,然後找到……”
“嚴洛!”嚴洛的話還沒有說完,直接被楚子衡直呼名字打斷了。他單膝下跪,用衣袖擦着對方臉上的血痕,然後惡狠狠地盯着他,“上将,你在跟我開玩笑嗎?一個游戲而已,你準備把自己的命,賭在這裏嗎?看看自己會不會倒黴地觸發死亡幾率?”
楚子衡的語氣很冷,冷得嚴洛一時間愣在了那裏。
他早就知道楚子衡猜到了自己的身份,可他無論如何也沒想到,對方會在這樣的情況下,和自己攤牌。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小天使的營養液~*^_^*~
☆、攤牌
嚴洛第一次感覺這個城市還挺安靜的。
只要兩個人不說話,就能聽到彼此的呼吸聲。
自己的呼吸有點粗重,顯然是受傷了;而楚子衡……
楚子衡的呼吸也并不比自己平靜,甚至比自己還更激動一點,就像一座休眠火山,正在思考着要不要爆發。
嚴洛看他似乎并不準備在自己斷氣前抛下自己離開,只能無奈地揉了揉太陽穴,然後伸手搭在他身上,示意他扶着自己到窗口。
“跳吧,你先跳,跳了給我當墊子。”嚴洛試圖開玩笑緩和一下氣氛,沒想到楚子衡那一臉認真的樣子,似乎還真想這麽幹。
他尴尬地輕咳一聲,沒敢再說什麽。
“我有繩子。”眼看着他終于安分了,楚子衡這才感覺自己心裏的那團火稍微穩定了下來,沒有繼續燎原。
他從懷裏摸出一條特制的繩子,一頭在房間裏找了個固定點綁好,一頭垂到了地面。
嚴洛沒受傷還好說,受了傷自己還讓他跳,自己腦子進了水嗎?
嚴洛這回沒有再說什麽要留下來的話,他看楚子衡把繩子綁好後,率先滑了下去,緊跟着後者把繩子收好,也跟着跳了下來。
“好吧好吧。”嚴洛本來想問楚子衡為什麽還不走,被他瞪了一眼後非常有眼色地趴在他背上,沒有再掙紮。
一回生二回熟,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我覺得你這個身份,不應該為了我、為了任務在游戲裏冒險,嘗試死亡概率。”沿着小巷走了五分鐘,楚子衡才悶聲說道。
當時的情況沒有給他反應的機會,嚴洛怎麽說他下意識地就怎麽做了,可現在想想,這件事從頭到尾就透着一股荒謬。
他什麽身份,嚴洛什麽身份,對方在一個游戲裏以身犯險,這簡直滑天下之大稽。
“沒什麽身份不身份的,反正……早晚也是差不多的結局。”嚴洛輕笑了一聲,毫不在意地回道。
回完他才想起自己不是在和懷特說話是在和楚子衡說話,連忙停住了話頭,試圖轉移話題:“其實當時你把我放在那裏我也不會坐以待斃。現在是晚上,離開光亮的環境那些機器人行動不便,不一定能找過來。我到時候算算傷勢怎麽樣,如果傷勢太重撐到下線不再上線就行,沒那麽容易死在游戲裏。”
嚴洛說着,突然覺得自己這話是不是有點嘲諷楚子衡多管閑事,不過後者沉默了片刻,卻并沒有生他的氣,反而笑了起來。
“那就好。”楚子衡輕聲說道。
他不在乎多管閑事不多管閑事,他只是希望這人好好活着,不要去冒這個險。
只要一想到那萬分之一的可能,那可能還是因自己而起,他就感覺呼吸不過來。
“說起來,這好像是你第二次救我了,”嚴洛不想他再糾結死不死這件事,他趴在對方背上,突然想起了一些很久遠的事情,“那次我是真的以為自己死定了,沒想到突然有個小孩子出現,把我帶回了家。”
楚子衡知道嚴洛特別喜歡用“小孩子”這個詞,平時聽着還沒太大感覺,現在聽着卻有種深深的無力。
不過還不等他對此發表什麽意見,嚴洛突然話鋒一轉,語氣裏帶上了不加掩飾的喜悅:“後來,這個少年長大了。他有朋友,有夢想,有擔當,也有未來。我不覺得自己的命比他的重要。”
嚴洛從來就不是一個唯我獨尊的人,他也不覺得自己的命比誰的重要,更何況,他已經不在戰場上了。
楚子衡完全沒料到嚴洛會來這麽一出,整個人都僵了。
他聽到嚴洛在笑,胸腔的震動沿着他的脊背傳到了他的心髒,之前沒有留意到的噴薄在他頸項的呼吸也突然灼熱了起來。
他的臉一下就紅了。
嚴洛不知道自己到底幹了什麽,強撐着說這些是因為他确實感覺有些不太對。
作為一個九死一生不止一次的人來說,這種感覺實在是再熟悉不過了,可就像楚子衡說的,他并不打算死在這裏,也不打算嘗試這個游戲的概率問題。
“上将……第二地圖裏疼痛超過一定阈值不是會關閉感官嗎?我怎麽覺得你好像……”楚子衡臉紅了好一會,熱度才稍稍降下,這一降下他就發現,嚴洛的狀态好像不太對勁。
他分辨不出對方到了什麽狀态,但是他感覺得到對方在強忍痛楚。
嚴洛并不意外他會發現這點,也不準備掩飾:“因為身體潛能的不同,每個人的疼痛阈值也不同。你們第一次登錄《末日》的時候,不是感覺‘黑屏’了一分鐘嗎,那個時候就是在測試這個東西。”
嚴洛說好,楚子衡就回憶起了當時的異狀。
他還以為是第一次數據傳輸要花比較長的時間呢。
“也有這個因素吧,反正他們趁着這個時間偷偷摸摸搞了挺多東西。”嚴洛說着,就發現他們已經到了目的地。
這是一家小型的機器人保養店,沒有燈,但因為窗戶不少,所以店裏并不算太暗。
為了方便逃跑,楚子衡并沒有把嚴洛帶到二樓,而是在大門口做了個簡易的報警器,然後挑了個合适的房間住下。
“這裏環境……”嚴洛的“不錯”兩個字還沒說出口,就迎上了楚子衡有些焦躁的眼神,于是默默把話咽了回去,“嗯……你随便看?”
嚴洛并不是第一次被人這麽盯着了,不過以前被索菲塔盯着,他只覺得對方事兒媽,現在被楚子衡盯着,他總覺得有點心虛。
尤其是當他留意到楚子衡昏暗燈光下慘白的臉色時,他這種心虛的感覺更濃了。
楚子衡不知道嚴洛現在正在心虛,他也并不生氣,他只是感覺心髒揪得難受,只是感覺……自己好像又變成了那個被關在飛行器裏,對一切都無能為力的自己。
明明不該是這樣的,明明這段時間下來,他已經發現自己有精神能力,或許可以漸漸靠近這個人,可現實卻狠狠地打了他一巴掌。
尤其是當他聽到嚴洛在旁邊安慰他“游戲裏受傷沒什麽不會感染未知病毒”的時候,他感覺自己就像一只試圖擋住車的螳螂。
“疼嗎?”楚子衡聽到自己用顫抖而又缥缈的聲音問了一句。
“還……還好?”嚴洛有些結巴地接話道。
不過就在他思考要不要安慰楚子衡的時候,後者已經用手背狠狠擦了下眼睛,然後翻出通訊器,看了眼上面的時間。
“現在是淩晨兩點十一分,離天亮還有三小時四十九分鐘,上将,你覺得自己的情況怎麽樣,能支撐到那個時候嗎?”楚子衡的注意力都在嚴洛身上,自然發現了他在猶豫是不是要安慰自己。
看懂他表情的那一刻,楚子衡突然感覺一盆涼水潑在他頭上,讓他整個人都清醒了過來。
自怨自艾有用嗎?沒有。不僅沒有,反而會讓眼前的人分神關心他的情緒。
既然如此,那就把這些無謂的軟弱收好。
而他确實也明智了一次。
嚴洛聽到他的問題,把注意力轉移回了自己的傷口上。
“到徹底昏迷應該還有八個小時。”
“那足夠了。上将,你把你上次發現的任務告訴我,明天你先別上線,我完成任務拿到藥之後你再上。”冷靜下來之後,楚子衡的思維很快變得清晰起來。
嚴洛覺得這好像有點破壞規則,不過仔細想想,規則這種東西,反正就是用來破壞的,很快就釋懷了,然後把那個任務的情況一五一十地告訴了楚子衡。
等他說完又是十分鐘,楚子衡冷酷無情地要求他不準再想別的,馬上休息。
嚴洛還是第一次看到他那麽霸道的樣子,有點想調戲,最終還是放棄了這個念頭。
算了算了,做人要見好就收,他沒和自己翻舊賬,自己還是不要作死比較好。
想到這裏,嚴洛不再多管其他,放松心情靠在了牆上。
他本來就是全靠毅力支撐,并不代表他的身體不累,往牆上一靠,很快就沉沉地睡去。
“還活着啊……”三個小時後,從睡夢中醒來的嚴洛,一睜眼就看到了天花板,不由得自言自語了一句。
雖然這個身體沒有受傷,可感官上的不适卻沒有那麽好消除,一直等他躺了十分鐘後,那種不适才慢慢從他的意識裏剝離開。
“既然沒事,楚小衡應該不會生氣了吧?”嚴洛站起身換好衣服,又嘀咕了一句,誰知一打開門,就看到楚子衡站在門口,仿佛等着兔子掉進陷阱的獵人一般。
“上将,我們談談。”楚子衡沒有再迂回,而是直接開口說道。
他之前一直以為嚴洛出現在《末日》只是因為他在休假,可從昨天的情況來看明顯不是這樣。
“……好,進來吧。”聽他光明正大地和自己說這些,嚴洛不覺得被冒犯,反而有種松了口氣的感覺。
他從門口讓開,拖出一張椅子放好,然後自己坐到了床尾,示意他在椅子上坐下。
☆、嚴洛
和嚴洛“同居”了大半年,這還是楚子衡第一次走進他的房間。
之前在楚家的時候,楚子衡覺得自己的房間已經夠寒酸了,可他無論如何也沒想到,在一級星球,在一位聯盟上将的住宅裏,他居然能看到一個更加寒酸的房間。
不對,這個房間也不能說寒酸,而是……簡單。
簡單到只有一張床,一張書桌,一把椅子,三個櫃子,以及……一個游戲艙。
這樣對比起來,他給自己準備的那個房間也是奢華到不行。
“想談什麽?”也許是在游戲裏已經被揭穿真實身份的緣故,嚴洛沒有再繃着一副完美男神的模樣,而是從床頭櫃裏摸出兩顆糖,丢了楚子衡一顆,自己吃下另一顆。
楚子衡低頭确認了一下,這顆糖和自己之前給他的好像是同一個牌子。
“我想知道,你為什麽會在游戲裏冒險。”楚子衡握緊了那顆糖,然後松開,遲疑片刻之後,終于剝開糖紙,小心翼翼把糖塞進了嘴裏。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這個這顆糖比他自己買的甜。
“嗯……這件事應該從我的出身談起?”嚴洛一邊說,一邊定定地看着牆上唯一的一張照片,看到楚子衡都不自覺把視線投過去的時候,他從終于把視線收了回來,投到了窗外,“我在荒星上出生、長大,十六歲以前,我這一生最大的夢想,就是帶着大家搬到農業星上。
“那裏有吃不完的食物,這樣大家就不用每天冒着危險出去找吃的,也不用再餓死了。”
嚴洛的出身是這個聯盟的一大未解之謎,其中最主流的兩個觀點,一個是二級星球上的平民,一個是一級星球某些特殊人才的孩子。
楚子衡曾經傾向于後者,不過在認識嚴洛之後,他懷疑會不會是前者。
但不管是前者還是後者,不管是主流非主流的觀點,都沒有任何人想過他是三級星球上的人。
“我以為……你會是普通平民出身。”
“是啊,很多人這樣想不是嗎?因為沒有人會相信,那群被放逐到荒星上的廢物中,會出現一個走到金字塔頂端的人。”嚴洛從來沒有解釋過這些事,他也沒想過為自己的星球正名。
因為沒有人會相信。
“荒星是流放星球,上面三分之一的人口是罪犯,三分之一的人口是他們的家人,三分之一……是那些被親人抛棄或者被星際海盜打劫卻付不出贖金的人。不過流放法在兩百年前被廢除,到了我出生的時候,曾經的罪犯已經死了,剩下的都是一些被遺忘的人。
“我知道,如果我把這些事說出來,可能心懷善意的人會覺得,我很厲害,我毫無背景走到了今天的地步,我改變了自己的出身,可是,我寧願我這一輩子都是那個……荒星上和朋友們為了明天怎麽活下去而掙紮的小鬼。”
嚴洛說着,走到楚子衡面前,把牆上的照片摘下,輕輕擦去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塵,然後遞給了楚子衡。
“這是我的‘家’,我曾經以為會待一輩子的地方。可是在我十六歲年,‘家’沒了,所有的親人、朋友,他們都在我面前死了,死得只剩下我一個。”
楚子衡聽他說到這裏,已經忘了自己最初的問題。
他愣愣地接過照片,上面是一個坍塌的山洞,周遭黃沙滿天,什麽生命都沒有。
他感覺心髒揪得難受,可嚴洛的語氣卻毫無波動,仿佛說的并不是他的故事。
“後來我被元帥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