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楚笑這輩子出生在一個單身家庭裏,母女倆相依為命。

母親是一個野路子醫生,沒有什麽學歷和就職資歷,憑着一本基礎行醫證,經營着一家不大的診所。

日常給街坊四鄰看看頭疼腦熱,做做傷口縫合這樣的小手術。

在罡風過境這樣的天氣,全城過半的醫務從業者都會受到政府征召,對前去避難的市民進行人道救治。

所以這幾天母親在市政大廳輪班,不在家,診所也就關了門。

楚笑将人背到了手術室病床上,看着床上胸膛起伏都幾乎看不出來的男人,半虛脫的靠在一旁的椅子上。

“玉米。”

角落裏,被叫玉米的機器人應聲點亮了眼睛,晃動着機械手臂,從角落裏咕嚕嚕滾了出來:“病人已經就位,請指示。”

楚笑喘了口氣:“給病人全身清洗消毒。”

“收到。”

在帝國科技發展的今天,醫療助理機器人替代了護士的大部分工作。

玉米款式較老,隸屬前身退役下來的軍用機器人,雖然不夠智能,但是可以不受電磁幹擾,執行命令簡單粗暴。

就拿清洗消毒來說。

它先是伸出兩只機械臂,将病人從手術臺上舉起來,移動到專用的消毒臺上,依照傷口的位置,扒完衣服扒褲子,就連內褲也沒有幸免掉。

然後按照既定程序,用清水将男人清洗一遍,再用消毒液清洗一遍,清洗消毒完畢後,噴上止血噴霧,整體烘幹。

最後依照對方傷口的位置,把人翻了個面,背部朝上,又平移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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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後不過短短一分鐘的時間,一個滿滿都是血污的男人,洗的幹幹淨淨趴在了手術臺上,将後背的傷口清晰的呈現了出來。

男人身上大小傷口無數,多為利器切割所傷,最嚴重的有兩道,都在後背。

一道從左肩斜切至腰側。

另一道從後腰刺入,傷口被人惡意橫絞過半刀,用簡陋的止血貼貼住,卻還是有鮮血從傷口之中湧出來。

楚笑低頭掃了一眼被玉米扔在垃圾桶裏的制式軍靴,站在原地沒有動,前線還在開戰,這個時間點出現在13區,穿着不合身的平民衣服,又是背後受傷。

多半是個逃兵。

救還是不救?

玉米不知道主人的想法,完成了她的指令後,從手術臺前咕嚕嚕的滾到她的身側:“病人已經清洗消毒完畢,請醫生準備。”

見楚笑沒有回答,玉米又咕嚕嚕的滾到她另一側:“病人已經清洗消毒完畢,請醫生準備。”

眼看玉米複讀完第三遍:“病人已經清洗消毒完畢,請醫生……”

楚笑轉身:“我去準備。”

消毒室在隔壁。

楚笑看着鏡子中的自己,白色襯衫被染成半件血衣,臉色蒼白。

可能是被一路走來的垃圾刮擦到,臉上、脖子上、手臂上,都是深深淺淺的細小傷口。

無論是體力還是精力,都不适合動手術這樣的體力活。

她微微垂眸,脫掉自己沾滿血跡的上衣,紮起長發,簡略的給自己做完清洗消毒,換上了手術室裏挂着的白大褂。

開始了她人生第一場手術。

——

楚笑從小在診所長大,懂事起就在母親邊上看着,偶爾打打下手,是野路子中的野路子。

本不應該站在手術臺前,手執手術刀。

但是外面罡風正勁,不能外出,通訊又徹底中斷,外面的人也無法進來。

只能把死馬當成活馬醫。

這個時代有着比地球先進千年的醫療技術,尤其是外傷,在精密的儀器輔助下,難度系數上下降了不少。

她将男人傷口上的腐肉一點點切掉,避開了血管和神經,手很穩,額頭上的汗水卻越來越多,被玉米及時的擦幹淨。

一個多小時後,玉米眼睛由藍色轉換成紅色,冷冰冰的機械聲音再次響了起來:“您的體能只剩下百分之十不到,請确定是否繼續。”

楚笑:“繼續。”

兩個小時後。

“您的體能已經處于最低值邊緣,建議您馬上進行休息,由其他主治醫生替換。”

“繼續”

……

一場手術,整整持續了近四個小時,楚笑将最後的一針縫合完畢,發麻的腿連移動的力氣都沒有,幹脆一屁股坐在冰冷的地面上,覺得頭頂的燈都在打晃。

玉米給病人做好包紮,将對方送入病房後,回來看楚笑還坐在地上,咕嚕嚕的圍着楚笑順時針轉了一圈,又咕嚕嚕圍着她反方向轉了一圈,顯得有些着急。

它的智能程度還比不上這些年的新款,轉圈過程中,又把剛回藍的眼睛憋成了紅色,才開口:“是否聯系主人?”

“現在罡風期,你聯系誰也聯系不到。再說,我媽那性格,要是知道我救了個逃兵,能拿手術刀把他重新紮個對穿。”楚笑咧着嘴笑了笑,聲音有氣無力,“玉米呀,我今天救人這件事,你要替我保密。”

玉米:“機器人守則第三條,不能對主人撒謊。”

楚笑:“你可以保持沉默。”

直線思維的玉米,陷入了沉思中。

套路完機器人,楚笑從地板上爬起來,去消毒室做完清洗消毒,拖着沉重的腳步回到自己屋子裏,一頭栽進了睡夢中。

再次醒來,天還沒有亮。

楚笑掀開窗簾,外面風眼已經過去,罡風漸弱,診所外的防護能源罩也恢複到了一個平和的狀态。

家政機器人依舊癱瘓。

她換了一身耐髒的衣服,走到衛生間,左手提着一桶水,右手拿着抹布和拖布,開始打掃“作案現場。”

血跡從臺階一直蜿蜒到手術室,途中的地板、瓷磚、地毯、家具……都需要一遍遍反複擦洗。

剩下就是手術室垃被玉米一股腦扒下來的私人物品,別有用的沒用的都給人扔了。

楚笑戴着手套,拿着密封塑料袋,開始翻垃圾桶。

将沾滿血跡的衣服和鞋子盡數扔掉後,剩下一個徽章、一個加密的通訊器、一把軍用的電磁手槍、一個巴掌大的記事本、一張不記名的銀行卡……

沒有任何關于身份證明的東西,稍微特殊些的,是其中一個昆蟲标本。

通身純白色,手指大小,雙翅如同葉子,只有眼睛是紅色,楚笑看了幾眼,沒有認出來這是什麽昆蟲。

楚笑連同那些沾着血跡的私人物品,用消毒液都擦了一遍,一起裝進塑料袋中。

提着塑料袋,走向了病房。

她推門剛剛踏入了一步,像是看到了什麽不該看的東西,下意識的退了回來,立即把門關上。

随即,她又覺得自己的反應十分好笑,再次推開了門。

病床上,男人不着寸縷,上半身被繃帶纏着,下半身光着腚,稱的肌肉線條分明的腰身越發的顯眼。

玉米是個機器人,并不理解人類很多時候穿衣服,其實并不是為了保暖。

它從專業角度直線思考,手術初期不接觸衣料有助于恢複,于是調整好了病房的溫度,卻沒有給男人換上衣服。

楚笑拎着塑料袋,放在病床一旁的櫃子上,低頭檢查對方的生理症狀。

傷口沒有發炎的跡象,額頭溫度略高但還沒有到發燒的程度,她指腹下移,按在對方脖子的大動脈上,脈搏有些虛弱卻還算平穩。

說明昨天趕鴨子上架的手術成功了。

楚笑稍稍松了口氣,正準備收回手,卻不知道指尖碰到了哪,感覺到腦子一抽,細碎的電波如同針一樣在腦子裏紮了一下。

她指尖在男人脖子上來回磨蹭,并沒有看到任何傷口,也沒有感受到異物感。

但是剛剛自己的反應不會有錯——這個人體內有高頻段的發射裝備。

楚笑稍稍思索,回到手術室拿了鑷子和手術刀,回到病房後,在脖子上确定好位置,拿起手術刀橫在離氣管不到五厘米的地方,正準備切開。

一只手突然從旁邊伸了過來!

她執刀的右手手腕被人死死的抓住,手術刀只在男人的脖子上劃開了一條線,有細小的血珠沁了出來。

那是一只男人的手,粗粝的皮膚,掌心有着厚繭,手指關節因為太過用力,泛着一圈白色。

楚笑視線微微上移,對上了一雙帶着血絲的雙眸。

昨天背回來的時候,這人滿面血污看不清容貌,動手術時他又是趴着,這居然是楚笑第一次看清病人的正臉。

二十七八歲的年紀,臉部輪廓突出,五官立體,組合起來像是虛拟捏臉游戲中的高分成品,說不上具體哪裏長得好,卻又哪裏都當得上好這個字。

尤其是這雙眼睛,深灰色的瞳仁裏蒙着一層霧,沒有什麽情緒也看不到底。

此時他臉色發白,唇上沒有絲毫血色,卻強撐着沒有落下風。

楚笑知道自己拿刀比劃着脖子,被對方誤會了,掙了一下沒有掙開對方的手,稍稍拉開兩人的距離,用陳述的語氣說:“我救了你。”

男人一手抓着楚笑的手腕,一手撐在床沿,半側着身子,低頭咳嗽了一陣,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楚笑從男人頭頂移開,視線慢慢下移:“你确定用這個姿勢跟我對峙?”

男人順着楚笑的視線向下看,才發現自己光着腚溜着鳥,一手抓人一手側着的這個姿勢,下半身小兄弟正和人姑娘面面相觑。

他原本發白的臉生出一些狼狽,然後一口氣沒有上來,再次暈了過去。

楚笑:“……”

視線向下再次瞄了一眼。

啧啧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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