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無影蹤

問道七仙聚在了少言的仙府裏, 瞞着易塵來了一次小聚。

他們都不是蠢人,跟小一談天論地相處了這麽久,他們也隐隐摸到了小一出現的頻率與規則。小一與他們不一樣, 像個凡人一樣需要睡眠, 而且她能聽見聲音的範圍僅限于論道壇, 他們在其他地方交談時, 小一是一無所覺的。

為了不讓易塵的希望落空, 他們也沒有冒冒然地告訴小一他們的計劃, 只是在私底下讨論起這件事來。

“靠海的唐城?”清淮忍不住摸了摸下巴,興致勃勃地道, “難道小一跟浮羅仙島一樣,是居于海上的嗎?”

生性嚴謹的元機神情嚴肅地搖了搖頭,一板一眼地道:“此事應當從長計議, 不可魯莽行動。”

陰朔冷嗤一笑, 行事雷厲風行的她自然看不慣元機這樣事事謹慎步步為營的作風, 只是抱着劍漫不經心地說道:“與其在此争辯三日也吵不出一個是是非非,倒不如親身前往東海一窺究竟,能與不能,屆時還不能看個明白?即便是無功而返,也比你們在此煩心來得好。”

陰朔此言有理,即便是元機, 一時間也反駁不了什麽, 畢竟只是去看看又不會出什麽事, 前往東海一個來回也費不了什麽功夫。

這麽想着, 一行人就準備出發了,偏生這個時候,一直沉默不語的少言卻突然出聲說道:“我一同前往。”

少言一語驚四座,就連自恃穩重的元機都忍不住出聲喊道:“不可!”

雖然他們在易塵一語驚醒夢中人的點撥中明白了少言自縛蒼山的真相,但是千年來的習慣已經成了天界默守的陳規,輕易不能違反。

必須等時間一點點改變現狀,直到人們對道主的存在不再敬畏,這樣少言的出行才不會引起動亂與不安。

雖然這對少言來說有些不公,但是誰讓他當初抹除道統一事鬧得那樣大,別說魔道修士了,就連知曉此事的正道修士們都險些道心蒙塵,如今數百年過去了都還抹消不掉那時的消沉之感,以至于如今道主一旦走出蒼山,所有人就肝膽俱裂的想着又有哪個道統要被抹除了。

道主抹除道統可是比誅九族還要可怕的,畢竟誰也說不準自己修道途中被人提點了三言兩語,轉頭就要被道主摘了腦袋吧?

少言以往的所作所為也并非是完全不被人诟病的,但是如今千年過去,道主真正出手抹消道統的也只有一個白骨血魂老祖,其餘的糾紛一般在還未開始之前便被道主掐死在了搖籃裏,故而修士們也漸漸放下心來,認為晏暝老祖的過往不過是道主殺雞儆猴的一種手段。

但是即便如此,道主頻繁離開蒼山,也會給人造成一種風雨欲來的不祥之感,若是惑人道心,引起誤解,到底還是不好的。

“他人不會知曉。”少言搖搖頭,以往他離開蒼山雲頂總是會有征兆,告知世人他有事離開蒼山,但是若他不說,誰又能窺伺他的行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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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往異界,這畢竟是天道方有的神通,我若是不能親身而至,爾等未必能尋得其中的神妙。”

少言實事求是地說道,他成為天柱已有相當漫長的歲月,對天道法則也有了不少的了解,說他是此界的半個天道,也絕非誇大其詞。

“可是若是連你都走了,誰在蒼山坐鎮?我等又不能向小一解釋其中的緣由。”素問提出了矛盾的點,他們七個人一次性跑得幹幹淨淨,心思玲珑的小一必然會察覺到不妥之處,“我等雖時常有事離開,但少言總歸是在的。”

“這好辦。”清淮打了個響指,指着懵懵懂懂發着呆的紫華說道,“将紫華留下來就是了,反正他大概也是幫不上忙的。”

突然被人點了名字,紫華愣是蒙圈了一下,等聽清楚清淮說什麽之後,頓時跳起來就一腳踹了過去,憤恨大罵道:“你們休想!憑什麽要去見小一卻不帶我一個?!到時候你們都跑了就留我一個人看家?想都別想!做夢!”

紫華的控訴一出,幾位仙尊頓時有了一種把小孩撇在家裏自己出去吃喝玩樂的既視感,一時間竟是反駁不能。

但是這情況,擱誰都不樂意留下來,畢竟前往那個有小一所在的世界,已經成為了他們堪比飛升的目标了。

就算是最重責任的元機,這時候也不願開口說一句“留下”,畢竟仙魔大會的慘案近在眼前,當時候可真是氣得他險些元神出竅。

“跟小一說一聲,一起走吧。”最後,還是時千出來打了個圓場。

問道七仙到底還是默認了這個做法,于是等易塵上線時就被告知,好朋友們都有事需要外出一趟,最近一段時間連上線都不能了。

看見消息的易塵愣了好一會兒,卻還是溫和地笑道:“好,那你們可要一路平安啊。”

易塵也沒有詢問他們到底要去做什麽,朋友和朋友之間終究需要留有一些心靈距離,這會讓他們彼此都感到心安。

只是情緒過去了,易塵難免就想到前不久她向少言提出的“見面”的請求,忍不住有些懊惱,自己太過任性,怕是給忙碌的友人們添麻煩了。

收拾好自己的情緒,易塵在告別了友人之後就重新翻出了那本名為《香道》的書,懷着完全不一樣的心情,重新細細研讀了起來。

父親曾經教導給她的三雅道,香道只是其中之一,而另外兩本《茶道》與《花道》的書籍太過晦澀難懂,易塵就沒有細度下去。

但是自從做了那個奇怪的夢之後,易塵就對這三本書多出了幾分鄭重,時不時翻出來讀一讀品一品,倒是咀嚼出了一些不一樣的東西。

有些邪門,普通的三雅道講的都是修身養性,但是父親留給她的三本書,講的卻還想涉及了一些怪力亂神之說的法門。

比如說《香道》,除了調香能安神定志以外,大半本書裏描述的都是如何祭祀上蒼,牽動七情甚至是引導風水與氣運的法門。

《茶道》,除了洗杯煮水的儀式感以外,更多的是注重如何使人心生寧靜,修得空冥。

讓易塵有些啞口無言的是《花道》,除了插花的技藝以外,這本書大半本教導的居然是如何蘊養植物的命脈,使其吸納天地靈氣,從而有靈。

這真是太邪門了,如果不是易塵從小讀到大,确定這三本書是父親親手交給她的,她幾乎要懷疑有誰将小說話本換掉了他們祖傳的古籍呢。

少了每天跟友人談天論道,易塵頓時空閑了下來,這些天調制好的香水方子都堆積成山了,一時間也無事可做。

易塵覺得自己應該出去走走。

手機響起的時候,易塵正在準備晚餐,以為來電的是祁幼凡,便随手摁了接聽,将手機夾在耳邊:“喂?幼凡嗎?怎麽了?”

手機的那邊廂沉默了一瞬,易塵覺得不對,拿過電話一看,腦海頓時一片空白。

“阿塵。”電話那頭傳來一個中正平和的男聲,已至中年,卻還有幾分年輕時溫和的韻味,“是姑父。”

易塵動作僵硬了許久,回過神來時,有些渾渾噩噩地放下了掌勺兒,随手關掉了爐火,這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姑父。”

易塵走到了陽臺邊,任由清風拂面,這才冷靜下來,低聲詢問道:“姑父有事嗎?”

手機那頭沉默了一瞬,似乎也不知道要說什麽才好,過了好一會兒,才輕聲道:“也沒什麽大事,就是想問問你最近過得好不好。”

“我挺好的。”易塵毫不猶豫地說道,“我交了新朋友,生活上也能照顧自己,姑父你們……你不用擔心。”

“那就好,那就好。”男子幹巴巴地回應道,過了好一會兒,才有些無奈地道,“阿塵,你已經快二十一歲了。”

“嗯。”易塵垂了垂眸,伸手輕輕撥弄着陽臺上盆栽的草葉子,沒有多說什麽。

“姑父也不想插手你的生活,只是自己的終身大事,還是要上心一些的,若是遇見喜歡的人,可以帶來讓姑父參謀參謀。”

“嗯。”

“也別再寄錢回來了,自己留着攢起來,你一輩子還很長呢,總要為自己打算……”

“姑父。”在這樣的殷殷叮囑之下,易塵忍不住微微提高了聲音,“錢你們收着吧,就當是侄女的一點心意,總不能……”

——總不能真的從此各過各的,再無來往。

易塵沒有說出後半句話,男子卻仿佛聽懂了她的意思,沉默良久,卻是道:“那好吧,你自己要多保重,家裏一切都好。”

聽見姑父口中說起“家”字,易塵只覺得眼眶一熱,眼淚幾乎止不住地湧出眼眶。

“……姑姑還好嗎?”

“挺好的,還是老樣子,教導的學生越來越多,忙碌又充實。”

“……雲樹呢?”易塵壓抑着心中不斷翻湧上來的苦水,讓自己的聲音不至于顫抖不定,“她還好嗎?”

“……挺好的。”男子藏起無聲的嘆息,只是輕聲道,“會越來越好的,阿塵。”

“……嗯。”

“當年的事,不是你的錯。你不要怪自己,姑父從來沒有怪過你。”

易塵搖了搖頭,喉嚨哽咽得幾乎有些說不出話來,只能低低地道:“沒有。”

兩人又聊了幾句,直到最後挂了電話,易塵還有些回不過神來。

她突然莫名地覺得,這個房子太大了,又大又空,只剩下她一個人了,有種難言的窒息。

不想被負面情緒控制,易塵抹幹了眼淚,上了線,想找個人聊聊天,卻發現仙門論道群裏孤零零的,僅剩她一人。

易塵有些愣怔地想起,前些天,好友們說要離開一陣子,就齊齊退了聊天群。

易塵揉了揉眉心,打開了好友列表,點開了标注為“問道七仙”的好友分組,表情卻一時空白。

“為什麽……沒有?”

空蕩蕩的列表裏,七個人的頭像消失得無影無蹤,仿佛從來沒存在過一樣。

令人絕望的沉默中,易塵有些茫茫然地回想,友人的手機、電話、住址、聯系方式,她一個都沒有。

他們就這樣消失在她的生命裏,仿佛從未來過。而她連尋找的辦法,都沒有。

多麽,令人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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