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愛與恨

《七叩仙門》火了，以一種火箭飛天般的速度迅速火遍了全網, 成了網友們津津樂道的話題。

而作為爆冷門的幾位新人“演員”, 湯诰給陰朔他們建立的個人賬號幾乎在一夜之間粉絲就破了百萬，并且還以可怕的速度增長着。

以陰朔他們的容貌來看, 即便他們擺明了以後不會走娛樂圈的路線，也阻擋不住顏粉們的熱情，粉絲結構雖然松散，卻也頗有氣候。

而扮演女主角的易塵, 在真實身份被人扒出來之後, 就突然多出了一大批以“親媽”自居的粉絲，一口一個“閨女”，一口一句“我家的”, 仿佛已經打定了主意, 拼死也要上易家的戶口本。

【易琛的孩子, 由我來守護！】

【啊, 我的易男神，我的白月光，這孩子長得跟易琛真像, 連名字也那麽像……心疼。】

那些拿整容出來說事的對家也好黑子也好，被這群親媽粉拿着易家當年如玉公子的照片往腦袋上怼。

這些崇拜易琛和宋聽雪的粉絲年紀都已經不小了, 冷靜理智知道不能給偶像的崽崽惹事, 談吐溫文有禮, 字字句句卻紮心得很。

【羨人有, 笑人無, 孩子随爸媽，天生是個秀氣的美人胚子。因為你沒有，所以你就懷疑別人擁有的都是假的，真是可悲極了。】

【我倒是大概知道湯诰為何會邀請閨女去演戲了，易家出來的孩子，哪個不是舊時王謝名門走出來的良才美質？】

【這孩子長得跟易琛真像……特別是這雙眼睛，笑起來簡直一模一樣。】

【易琛，當年的華京公子，多少人的白月光與朱砂痣？你們這些诽謗诋毀他人的自己掂量着點，宋聽雪和易琛才走了五年，你們就想動他們的孩子了？那兩位的地位可不是現在什麽明星歌星能比的，一個是古藝大家，一個是古樂大家，現在當家做主的富二代官二代裏可還有不少人是這兩位的學生呢。】

對家想要踩着《七叩仙門》上位，回頭一看卻發現裏頭的演員各個都是惹不起的，一個不小心還會收到燙手的律師函。

另一個劇組再次回頭想要找水軍的時候，卻發現他們都不願意接活了。

娛影傳媒在娛樂圈內也算得上是一方巨頭，沒有人樂意為了一點蠅頭小利就得罪這麽一個大集團，更何況對方來頭實在大得可怕。但是想要收手也已經來不及了，因為前期嘲諷太過的緣故，現在就算另一個劇組不想跟湯诰作比較了，也還是會被網友們三天兩頭拖出來鞭屍。

湯诰倒是從頭到尾都很淡定，一點都沒有跟人打擂臺的自覺，一句話都不提《菩提寸心》的劇組，只是一心拍攝剪輯自己的電視劇。

預告片發出之後，電視劇的海報也出現在各大商城的廣告欄上，用的正是白日晞和道子處于之時剎那回眸之際定格的一幕。

剛剛看完預告片尤嫌不足的網友們看着那張藍白二色構成的唯美海報，幾乎是不約而同地發出了土撥鼠一般的尖叫。

【為什麽一點親昵舉動都沒有的小學生愛情都能這麽撩人啊！道子回頭的瞬間仿佛就懂了什麽叫緣分天定啊！】

【垃圾湯诰你有本事撩我你有本事就開播啊！等不及了好想趴在屏幕上舔小哥哥小姐姐的顏啊！】

【……劇裏的情侶也就算了，現實還是不要拉郎配了吧？】

都說人紅是非多，這絕不是空穴來風子虛烏有，粉絲這個群體的結構本就複雜，除了自诩“親媽”的粉絲以外，也有不少以女友身份自居的“女友粉”。這些“女友粉”往往對自己喜歡的明星抱有極大的占有欲，這也是娛樂圈內普遍晚婚隐婚甚至不敢結婚的主要原因。

少言他們身為娛樂圈新人，既沒有名氣也沒有作品，吸引來的粉絲基本都是沖着容貌而來的，數量最多的便是“女友粉”。

這種粉絲還未成規模與氣候，對偶像的感情也還沒有深重到難以割舍的地步，但是也已經有人開始表現出自己的占有欲了。

被湯诰敲打了一番後才有些生疏地拿起手機開始研究如何轉發官博的少言看着這條不起眼的留言，不由得露出了沉思的神色。

正在絞盡腦汁思考劇本臺詞的易塵突然被人從懶人毯裏挖了出來，還沒回過神，就被身後之人溫柔地吻了吻嘴角。

等到易塵回過神來時，她已經牽着少言的手走出了民政局，手裏多了一本華國特色的大紅證件，上頭還寫着兩人的名字以及祝詞。

“兩姓聯姻，一堂締約，良緣永結，匹配同稱。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蔔他年瓜瓞綿綿，爾昌爾熾。”

“謹以白頭之約，書向鴻箋，好将紅葉之盟，載明鴛譜。此證。”

易塵念着結婚證上的祝詞，依舊有些回不過神來的恍惚，只是捧着那張結婚證，難以置信地道：“我就這麽結婚了？”

易塵剛剛被少言問了一句“如何證明你我之間的關系不容他人踏足”，幾乎是想也沒想地就來了一句“領證啊”。

然後她就被少言牽到了民政局裏，花了九塊錢，一起照了身份證件照，之後就在民政局工作人員的微笑祝福中接過了結婚證。

“聽說婚姻是愛情的墳墓。”易塵一手拿着結婚證，一邊牽着少言，道，“咱們這是不是還沒來得及開始就已經結束了？”

始終不能理解現代人邏輯思維的老幹部少言看着手中的證件，難得神情和緩，聽見易塵如此言語，卻是腳步微微一頓。

“何出此言？”古代雖然有“和離”之說，但除非情況嚴峻到攸關生死，不然正常人都不會考慮離婚這個選項，不管男女皆是如此。

“沒有沒有，開個玩笑而已。”易塵突然意識到男朋友是個不能開玩笑的老實人，忍不住抓着他的手往臉蛋上蹭了蹭，乖巧地道，“生同衾，死同穴不就是一起躺進墳墓的意思？只是華國人覺得情到濃時情轉薄，至親至疏夫妻，所以才有這種說法。”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這本就是人世常态。”少言搖了搖頭，卻是擡手摸了摸易塵的臉頰，輕聲道，“但有一種不同。”

易塵好奇道：“是什麽？”

少言不語，只是摸了摸她的腦袋，沒有為她解決這個困惑。

——如果愛這種感情最初便源自陪伴，那往後再如何漫長的時光，也不過是将愛化作浸入骨髓的毒。

這種感情很危險，因為即便是他，也已經食髓知味，甘之如饴了。

雖然領了結婚證，但易塵依舊沒有多少身為已婚人士的自覺，并沒有覺得領證的這天太過于缺乏儀式感或是擔憂自己以後會後悔的猶疑。

易塵本來就是一個性子有些孤僻自閉的人，除了少言以外，她根本無法想象自己會跟另一個人一起生活。

大抵，如果沒有少言他們的存在的話，她這輩子都不會選擇跟誰白頭到老，會孑然一人卻堅毅無比地走完自己的一生。

而少言，在認真收起這一份源自紅塵人世的祝福與認可之後，就在網上公布了自己已婚的消息，将一切桃花掐死在萌芽之際。

【已婚？我哭了。新到手的老公還沒捂熱乎，眨眼間就飛了。】

也有一些性格較為偏激的粉絲覺得心裏不舒服，不能接受自己的偶像已經有了愛人，可是還沒來得及鬧騰，就被一盆涼水淋了滿頭。

【脫粉？你們醒醒好嗎，人家小哥哥都不準備進娛樂圈，你們以為你們還有機會粉嗎？你以為人家稀罕你們粉他嗎？】

【樓上太真實了，想想都要哭了，安安分分地張嘴吃糧不好嗎？一輩子估計就這麽一次了……】

【據說這部劇裏的幾位外援都是好友，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我不信道子一點身份都沒有，人家又不是混娛樂圈的，你們憑啥管人家結沒結婚？反正人家演完這部戲就走，就你們強行給自己加戲，還拿脫粉威脅人家……我去，哭了，小哥哥棄號了。】

少言發完那一通已婚聲明之後就删掉了湯诰給他申請的賬號上所有的個人信息，将這個還沒用幾天的社交賬號打進了垃圾桶裏。

不是因為生氣，也不是為了反擊什麽，只是他本就不是話多的人，更不喜歡與他人有過多的牽扯，單純對社交這件事情感到厭煩了而已。

棄號之後，少言放下了手機，姿态從容，斂袖而立，他身穿一身做工精致的道袍，身姿修長筆挺宛如碎雪月光下的青竹，格外雅致清逸。

今日，是《七叩仙門》拍攝的最後一場戲，白日晞最後一次叩響了仙門，跨過了自己最後的一道心魔劫，成就混元無極道。

結局之中，月中骞樹道思源于渡劫飛升之日身死道消，千年道果付之一炬，而身為道子道侶的白日晞也道心碎裂，隕落九霄。

她從人人敬仰的上仙，重新化作了凡人。

她花了千年的時間，因為一人的回眸，而從衆生低谷走至九霄青雲。

之後，她再次因為那個人，從九天之上隕落凡塵，将一身道行付予流水。

她深愛着那個人，愛他于微末之時為她伸出的那雙手，愛他一路行來不離不棄的扶持；可是她又那樣地怨恨那個人，恨他掏空了她一生所有的思戀，恨他說要陪她到地久天長卻又撇下她一人面對往後沒有他的無盡歲月。

極致的愛與恨，正如白日晞的一生——如行鋼絲之險，魔與道、仙與凡、正與邪、對與錯、道與法，黑白善惡不過一線之距。

站在仙門之外的女子，換回了一身粗布麻衣，為了那死去的不歸人。

那樣激烈的愛與恨在她的胸腔內沸騰，可回首俯瞰凡塵的女子卻眉眼寧靜，似有大徹大悟一般的通明。

“道主閣下，敢問，何為愛恨呢？”

她沒有回頭，只是于登天梯的盡頭負手而立，語氣那樣雲淡風輕，仿佛征詢着今日的風和日麗。

而她身後，一身黑白陰陽袍的道主與她相隔了一射之地，仙門之內煙雲缭繞，仙門之外藍天白雲。

“愛恨盡歸一人。”

氤氲叆叇的白霧中，看不清面貌的男子緩緩伸出手，對着女子的背影。

“即是心之歸屬。”

道主随同少女一起極目遠眺，他眉眼清淡，似有時光荏苒、流雲迤逦，一眼窺見的，是歲月的盡頭。

——在那個盡頭裏，他都将與她攜手。

比一生一世還要長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