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不好了,不好了,有人暈倒了!”

姜可回頭,在流水線另一頭,一群穿草綠衣服的工人圍成一團,騷動不小。她眉尖蹙起,一轉眼,和接待姑娘目光對上,臉色都不好看,搖搖頭。

三個男人沒再往前,也看向騷動位置,眼神探究。

姜可眉頭皺得更緊,說句良心話,他們工人待遇在全國服裝廠中算是極好的,五險一金,包吃包住。只是待遇再怎麽好也是一線勞動力,訂單多,又是計件工資,難免晚上會加班。

但暈倒确實罕見。

“今天天熱,訂單多,只是意外。來,領導,咱們往這邊請,搭乘電梯。”接待姑娘笑着圓場,按下電梯。

廠區參觀得差不多,電梯來得很及時,姜可一邊摁住門邊欠身讓他們先進,一邊側眸往人群中看。

她并非看熱鬧,而是純粹擔憂。

這裏女工很大一部分都是剛成年小姑娘,高中或中專畢業,花朵般的年紀,可別真出什麽事。

電梯要關上那瞬,兩個男工扛着一個臉蛋蒼白、緊阖雙眸的女孩跑來。

“搭那邊貨梯!”身後的車間主任看見電梯裏的外國版師和領導,急急吆喝。

“哎!”男工應道,扛着女孩往旁邊跑。

接待姑娘剛要按關門鍵,一根細瘦的指尖搶在她前面,按下開門。

“搭這個。”姜可沖他們說。

幾個工人還有點猶豫,他們人多,平素上下班就不允許坐電梯。

接待姑娘剛要說什麽,付峥便快步往外,帶着圓寸和方臉,最後是兩位版師,讓出電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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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用。”男人聲音平和,口吻不容置疑。

“謝謝,謝謝領導!”年輕男工感激道,扛着女孩下去。

看着紅色數字跳到一,姜可舒了口氣,車間主任擦去額頭的汗,站在一邊尴尬圓場:“實在抱歉領導,今天真是太意外了,氣溫高,有點中暑,有點中暑。”

付峥并未表态,雙手抄兜,等在電梯前。目光稍轉,自然而然落在前面女人身上。

她穿着包臀裙,襯衫紮進去,小腰細瘦,臀部挺翹圓潤。

幾年不見,她倒愈發的美豔豐盈,楚楚動人。

付峥唇角幾不可聞地勾了勾。

姜可有所察覺,抱起手臂。

身後目光冷冷的,卻又帶有某種滾燙溫度,似能穿透皮膚,燒灼血管。

汗毛根根豎起,怪異的酥麻感自頸間往下傳遞,她喉嚨發緊,大腦裏掀起某些回憶。

電梯到了。

姜可微微垂頭,脖頸勾成一道曼妙曲線,走進電梯。

從頭至尾,也沒看他一眼。

姜可是下午回的辦公樓。

天氣稍轉好,從窗往外望去,一片深深淺淺的藍,雲朵壓得很低,形狀怪異。

陳敏信正在電腦前修款式圖,看見她回來,笑了笑。

有女同事走來,不經意問:“聽說車間有女工暈倒了?”

“不清楚。”姜可平平回答。

這種事情說小也小,個人身體原因;說大也大,公司制度問題。

“哎,不清楚嗎?你不是剛好去車間那邊嗎?”

姜可不願多說,正想岔開話題,敏信朝她招手,“可可,過來幫我看下輔料。”

她順勢過去,彎腰看向他辦公桌上的面料小樣。

女同事見此,跺跺腳走了。

“晚上要不要去我家吃飯?”男人聲音輕,柔和如山澗泉水。

姜可目光轉向桌子角落的仙人掌,搖頭,“不去了。”

“真不去嗎?奶奶做了小籠包。”

“昨天沒睡好,只想回去睡覺。”

那仙人掌養得極好,綠油油的,一根根刺都泛着光,她忍不住伸手去摸,還未碰到,便被陳敏信抓住手腕,“小心別被刺傷。”

他的掌心溫涼,手指修長骨感,肌膚細膩,是标準手控會喜歡的一只手,動作也很溫柔。

她卻想到另外一只手,粗粝的,硬實的,動作強硬霸道,沒有半分溫柔。

陳敏信見她盯着自己的手,擡起頭。

男人的面相透有古典的陰柔,一雙細長丹鳳眼,睫毛又黑又密,很是漂亮。每次和他對視時姜可都會想,這雙眼若長在女人臉上,一定十分勾人。

“好,不去就不去吧,那我明天給你帶一屜。”

“謝謝。”

姜可回到桌前,開始工作。

但這下午顯然十分不順,設計稿修了又修,怎麽都不合适。她單手托着下巴,神游太虛。後來幹脆放棄,倚在座椅靠背,背塌下去,懶懶地翹起二郎腿。

盯着四四方方的辦公桌和電腦,心裏忽然湧上一種強烈的倦怠與煩悶。

只是不知道,這情緒是因與他重逢而起,還是早早埋在心底。

五點下班,姜可打完卡便朝集團對面的宿舍走去。

青風鎮是個富庶溫柔的江南小鎮,自古便是輕紡重地,集團建在小鎮北部,與專做軍工服飾面料的遠山集團緊緊挨着。

因兩家集團員工共四五萬,北部的商業十分繁華,電影院咖啡廳酒吧等應有盡有。

宿舍是酒店式公寓,姜可住在十七樓的單人間,朝南。

洗完澡,她用小鍋煮了一杯牛奶,趴在窗口慢慢地喝。

順着川流不息的街道往南望,隔着一條小河,是青風鎮的南部,未被工業侵占,仍舊是江南老鎮的模樣,青瓦白牆,小橋流水,古道人家。

其中最大的一棟古樸老宅,便是敏信的家。

姜可還記得自己剛來的那一天。

她是懷着逃避的心情來到這個安逸的小鎮的,只是午夜夢回還會出現他深刻的臉,她睡不着,便趴在這裏,長長久久地望着這橫跨歲月與時光的,奇異又融合的風景。

後來,她跟同期入職的敏信熟悉起來,偶爾有個人聊着天,周末一同去老鎮逛逛,才好起來。

只是她一直以為敏信是閨蜜一類,畢竟他們這個專業姐妹太多,也是最近才發現,那樣秀美的男人,竟是筆直筆直的。

……

濕漉漉的發梢剛幹,姜可還未梳順,便接到經理電話。

那頭很急,讓她趕來尚悅酒店五樓餐廳。

下班了哪有再去的道理,姜可窩在床上不想動。

經理口氣略緩,勸道:“是振武押運的領導,你也知道,上午女工暈厥的影響很不好,我們這好不容易把人請出來賠罪的,那時你不也在,你現在要是不來,這多沒誠意。”

這什麽破邏輯。

女工暈倒和她有什麽關系。

姜可裹着被子不想動。

“小姜,這單子對亞歷山大很重要,做好以後路子就多了。你也知道集團有好幾個品牌,都暗暗較着勁,那個剛收購的潮牌,一年利潤都快趕上我們,最近還請了什麽鮮肉代言。振武這單可是從遠山手裏搶來的,總不能再還回去吧。”

“……”

姜可當然沒被說動,她作為設計師,沒必要操老板的心,反正公司有的是單子,設計什麽都一樣。不過品牌的年利潤,倒是與她的年終獎挂鈎。

最重要的是,聽見“振武”兩個字,心裏就像有一把軟毛刷,細細密密地刷着她的心尖,莫名浮躁。

“——我馬上來。”

七點,華燈初上,晚霞溫柔。

約的是七點十五,姜可來早了。

不想提前進去,她繞到酒店背面的街巷,點了一支煙。鎮子就那麽大,同事卻很多,有時還得注意點。

這條街連着酒店廚房,處理食物的緣故,與正面的繁華整潔略略不同,路窄,地磚滲着污垢,一直淌到斜對面的幾家小商店。

她盯着油膩的紋路,輕吐一口氣。

煙霧散開時,小商店門口出來一個人,朝這邊來。

逆着光,看不清相貌,只是身型如山,步伐穩健。

男人沒看這邊,眉心習慣性擰着,低頭拆開煙盒的塑封包裝,抽出一支銜在嘴裏,另只手拿出火機。那只打火機很舊,火油也不充足,滑了幾次都一閃而滅。

煙瘾上來,付峥難免煩躁。

正思索着要不要折回去買只塑料的,一只手臂攔住他,燈影打在白皙肌膚,細細潤潤得仿佛能掐出水,聲音妩媚,卻透有客套的讨好:

“領導——”

“要不我借您個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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