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姜棠上車之後, 宋乃奇再次問她去哪兒, 姜棠卻有些猶豫不決。
剛剛純粹是為了和覃骁賭氣才上了宋乃奇的車, 此時卻忽然覺得,現在面對二老和郁瑾,她也還真的沒準備好。
她不是天真的小孩子, 從覃骁那裏得知事情始末,也不會去埋怨外公外婆和母親的自作主張。
她只是稍微有點怨他們沒能及早告訴自己, 可也不是不能理解, 換做自己, 這樣的事也很難輕易開口。
不用看她也知道三位長輩在面對自己的時候,一定是又羞愧又自責, 會百般撫慰她,戰戰兢兢地看着她的臉色,生怕她想不開或者感到委屈。
但有時候別人的歉意和讨好也會成為一種無形的負擔。
因為父母離異,外公外婆從小便對她多帶了幾分小心和容忍, 郁淩雲從小到大沒少被舅舅拿皮帶抽,外公急了也會上戒尺上拐杖,同樣做錯了事,她卻連一根指頭都沒人動過她, 連句重話都不曾聽過。
小時候郁淩雲最喜歡往她身上扣黑鍋, 比如打碎了外公的古董花瓶,弄丢了舅舅的印章, 扯破了舅媽的絲巾,全都是姜棠做的, 必須是她做的!
但姜棠照樣安然無恙,等着看好戲的郁淩雲卻以沒照看好妹妹為由又招了一頓打罵。
長大懂事了之後,姜棠都覺得郁淩雲沒有心理變态都是他自身足夠強大,也難為他從小到大都還那麽寵她,絲毫沒有嫉恨的情緒。
如今這件事發展到現在這個局面,不是任何單人造成的結果,只能說時耶命耶,各方角力,各種巧合,湊成了她和覃骁這段不知是孽是緣的關系。
其實她也不是讨厭覃骁,那天雖然喝醉了,可基本意識還是有的,換成是別的男人,比如宋氏兄弟甚至是李安陽,都不會有任何事情發生。
扪心自問的時候不得不承認,覃骁對她有種吸引力,是荷爾蒙滿滿的那種純男性的吸引力,讓她潛意識并不排斥和他親密接觸。
可是太快太急了,她不介意和他春宵一度,卻介意把自己這麽快就陷進固定關系裏。
尤其是這種聯姻形式的關系,錯綜複雜,各種明裏暗裏的糾葛,萬衆矚目,牽一絲而動全身。
說句不好聽的,如果将來她和覃骁像兩人的父母那樣鬧離婚,恐怕都要驚動不少大人物,鬧得衆所周知也說不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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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樣,太累了。
姜棠選擇做自由職業者而不是像母親一樣走仕途更不是像宋喜德提出的那樣自主創業,就是因為她對“關系”這個詞有種莫名的敬畏感。
刨去天生的各種血親親戚,還有自然形成的同學師生,她很少主動去和任何人親近,唯一的閨蜜尚佳,首先是住在隔壁宿舍的同學,其次尚佳是個特別熱情主動的人,兩人才能維持這種好友的狀态。
徐蕾和自己毫無厲害沖突,卻那麽恨她,恐怕也和她剛開始試圖和自己推心置腹,卻被她無形中拒絕有關。
她不喜歡徐蕾,并不想和她親近,這在敏感又帶些自卑的徐蕾眼裏,自然就是看不起她的意思了。
對于和徐蕾的交惡,固然姜棠感覺自己也是有責任的,或許她一開始就應該旗幟鮮明地表明兩個人性格不合适做朋友,彼此井水不犯河水。
而不是像她之前做的那樣佯裝太平和稀泥,維持表面的友好而實際上根本互相看不上。
對于覃骁,她很猶豫,他現在熱情似火,不管是雙方的現狀還是未來,都一副信心滿滿的樣子。
可是姜棠害怕,害怕他只是被她的皮相迷惑,被她溫柔甜美的表象蒙蔽,并不知道她骨子裏其實是個特別懦弱膽小而又冷淡無趣的人,她沒有太多激烈的感情,面對別人的感情還會手足無措地逃避。
換句話說,她可能是是不會愛的。
青春易逝,紅顏易老,姜棠不知道覃骁這樣的熱情能持續多久。
如果只是一場彼此互相吸引的男歡女愛,那沒問題,他們的外貌身材談吐舉止都是勢均力敵,在一起誰都不吃虧。
可如果發展一段長期穩定的關系,姜棠就對自己完全沒有寫信心了。
因為這個世界上從來沒有任何人曾經無條件無期限地永遠陪伴過她,她對此也沒有期待,并擔心所有的付出和希望都是一場無奈的辜負,于人于己都是。
想的有點多,等回過神來的時候,才發現車已經開到了郁家老宅門口,警衛員攔下了車輛。
司機将車停好後為他們打開了車門,宋乃奇沒有行李,姜棠的箱子被他提在手裏,向姜棠解釋:“新家那邊我擔心東西不齊全住起來不方便,還是先送你回這裏,等收拾妥當了如果你願意,我可以找人幫你搬過去。”
姜棠趕緊搖頭拒絕,郁宅是她從小住到大的地方,她才不會去什麽所謂的新家,打擾那對天天撒狗糧的黃昏戀新婚夫婦。
宋乃奇點點頭也不再多說,幫她把箱子提進去。
時間已經将近午夜,因為姜棠并沒有提前打電話告知回來的時間,二老已經睡下,只有保姆過來招呼姜棠和宋乃奇。
姜棠示意大家保持安靜,不要打擾本就淺眠的二老,宋乃奇把行李放下就在姜棠的恭送下告辭了。
洗漱睡覺,一夜安睡,第二天早上一下樓,姜棠就發現樓下的餐廳分外熱鬧,郁夫人正在招呼保姆擺碗筷,看見姜棠下來趕緊笑着道:“糖糖昨天到的晚,飛機上晚飯肯定沒吃好吧?快過來吃早飯,小覃還蠻有心的,這麽多家老字號的早點都買的新鮮熱乎,不知道花了多少功夫排隊呢。”
餐廳裏除了板着臉的郁将軍,另外那個一臉笑嘻嘻幫郁夫人張羅擺放吃食的,不是覃骁還能是誰?
這人也真是的,出差那麽久不需要回公司銷假嗎?這麽不敬業人家怎麽不開除他!
“高油高鹽高熱量,這些有什麽好吃的?別說我們老頭子老太婆了,糖糖要瘦身減肥,也不喜歡吃這些,你自己拿走吃吧。”郁将軍一邊挑剔桌上的食物,一邊上下打量着覃骁,似乎透過他現在挺拔結實的颀長身材,已經看到他禿頂将軍肚的未來,一臉的恨其不争的嫌棄。
覃骁卻只是笑嘻嘻地:“您老說的對,是我考慮的不周到,下次會注意。”
郁将軍從鼻子裏“哼”了一聲,并沒有接茬。
郁夫人卻有些看不下去,忍不住拆丈夫的擡:“蟹黃湯包和雲記的荠菜馄饨還有李記豆腐腦蒸蛋糕,哪裏不健康了?倒是你,前幾天不是還嚷嚷着要吃油炸滾兒,你今天這是吃錯藥了吧!”
郁将軍被老妻氣的滿臉通紅,站起來就往外走,郁夫人在後面喊:“飯都沒吃呢,你去哪兒?”
“吃什麽吃?氣都氣飽了!”說完直接出了門。
覃骁立刻起身,有些不知所措,正猶豫着要不要追過去,郁夫人攔住他“別理他,肯定去隔壁找老邢了,他家新請的廚子會做油炸面點,我攔着不讓他吃,得空兒他就要去偷嘴。”
“你家糖糖的事真定下來了?”
另一邊,在隔壁餐廳美滋滋吃着糖油餅的郁将軍,面對着老夥計的詢問,先将油餅放下,拿過旁邊保姆遞過來的熱毛巾擦了擦手,将油餅咀嚼完全咽下去才開口回答:“不然還能怎麽辦,難道現在跑過去跟那位說,我們小孩兒過家家呢,不作數?”
老邢一臉的遺憾:“我孫子快留學回來了,我還說要替他安排和糖糖見一面呢,這小子小時候就喜歡糖糖。”
“你可拉倒吧,就你孫子那倭瓜臉,長得跟你一模一樣,哪一點兒配得上我們糖糖了?”郁将軍接着吃油餅,絲毫沒有吃人不能說人的覺悟。
老邢不服氣:“倭瓜臉怎麽了?男人怎麽能光看長相,我孫子是A大畢業,全額獎學金去的美國名校,埋頭科學研究,從不亂搞男女關系,怎麽就比別人差了?”
郁将軍不屑:“你說的這些那小子也都有,人家還比你孫子個子高一頭,臉比他小一圈,我是糖糖也選他。”
老邢奇了:“原來你挺滿意啊,那還這天天陰陽怪氣的做給誰看?”
油餅吃不下去了,想到這個問題郁将軍就心口堵得起膩,嘆了口氣道:“如果非得嫁,這小子還是不錯的,可不管糖糖嫁給誰我都不高興,就是不高興,你怎麽着我吧!”
老邢自然不能怎麽着他,那邊姜棠也拿覃骁同樣沒辦法,在他的殷殷期盼之下随便撿了幾樣吃了,覃骁又表示會等着她充當司機送她去學校上課。
姜棠終于忍不住問了出來:“你被公司開除了?”
“是離職了。”
嗬,說得好聽一點兒罷了,事實還不是一樣,都是丢了工作。
“一會兒還要去幾個小時做工作交接,等交接完就可以走人了。”覃骁很認真地跟她解釋。
姜棠莫名不自在,有些好奇,卻又不好意思直接問他為什麽要辭職,畢竟她最近在他面前都是恨不得撇清關系遠離的姿态。
“工作太忙的話,沒時間陪你,我想專門抽出一段時間,來和你增進了解培養感情,畢竟是要過一輩子的,糖糖,如果再過一段時間你對我還是不滿意,我不會勉強你。”覃骁再沒有了平時的戲谑,一臉認真,認真到姜棠都有些被吓住。
傻傻地看着面前這個剛剛失業的男人,姜棠終于明白這次真是玩兒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