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這些人頭上臉上都包着頭巾, 只露出了眼睛, 能從裸/露的皮膚看出來他們的人種, 五官長相都看不清楚。
當然,對于大部分國人來說,就算能看清五官, 本地人的長相在他們眼裏也沒有太多區別。
除了頭巾之外,他們身上的衣着大都雜亂肮髒, 散發着異味, 和他們這些天接觸的明顯屬于上層的本地人完全不同——那些人衣冠楚楚, 衛生整潔,還喜歡用香水。
可以看出來他們的生活境況不是很好, 但他們手裏有槍,就算沒槍,看着那些黝黑蹭亮肌肉糾結的手臂,還有瘋狂狠厲的眼神, 這一車的老板們也不會想上去硬碰硬。
來者目的不明,老板們雖然養尊處優,倒也大都是閱歷不凡的人,或許底下早已兩股戰戰, 但面上都還算穩得住, 就連龔芸芸和女助理,也都沒有慌亂尖叫。
好在對方似乎并沒有傷人的打算, 只是拿槍壓制着他們,将所有人的通訊工具沒收, 勒令大家都坐在原位不許動,雙手必須伸出放在前面的椅背上。
其中一個頭目樣的人大聲嚷嚷完,見很多人沒有照做,環眼一豎便要發火。
姜棠知道有人是沒聽明白他在說什麽,正打算站起來給大家翻譯,肩膀被旁邊的宋乃奇按住。
宋乃奇站了起來,剛一有動作頭目便将槍口對準了他。
宋乃奇将空空如也的雙手舉起來表達自己沒有反抗的意思,然後便告訴那頭目大家聽不懂他講話,并自告奮勇充當翻譯。
得到允許後,宋乃奇便将那頭目的要求用中文講明,在大家照做之後轉身和對方溝通:“你看,我們這裏都是老弱婦孺,并沒有任何戰鬥力,不管你們是什麽目的,既然不是要我們的命,就還請文明對待,一切好商量。”
語氣淡定,卻隐隐含着請求,姜棠從未見過這麽低姿态無害狀的宋乃奇,也清楚他剛剛阻止自己站起來其實是一種保護。
一群人裏,先出頭的那個肯定會被重點關照,小頭目果然被宋乃奇吸引了注意力,先是目露兇光又帶着審視地打量他一番,最後喝問“你是他們的頭兒?”
宋乃奇點點頭“我是領隊,我們是來自華國的旅行團,不知道哪裏得罪……”
“閉嘴,你只需要告訴你的人都聽我的,別試圖反抗,否則一槍崩了,反正人質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也不少!”頭目張口打斷宋乃奇。
人質?看來的确是匪徒了,就不知道這些人索要的是錢,還是別的什麽。
那頭目接着便把車上的人都趕了下來,車門口守着兩個匪徒,每下來一個人,便拿出一段本地特色的草繩将其兩手反綁在後面,再驅趕進旁邊停靠的一輛破舊面包車上。
輪到龔芸芸,宋乃奇轉身回來請求:“女士們沒有能力反抗,可不可以通融一下,不要捆綁?”
龔芸芸小雞啄米一樣地點頭,還特別自覺地跟着前面的人上了面包車。
那頭目看了眼剩下的姜棠和女助理,見兩人都瘦弱的很,便沒有多說,女助理便很有眼色地拉着姜棠也上了面包車。
原本一個大巴都快要坐滿的乘客,此時被塞進一個中等面包車裏,肯定是不怎麽舒适的。
沙丁魚罐頭一樣擠在一起不說,車開的還特別颠簸,不知是路不好還是車不好,總之等車停下來人們再度被趕下去的時候,已經有人彎腰狂吐。
手都被反綁着,那人吐得分外狼狽,平日裏都是手握大權一言九鼎的人,這般情形實在讓人不忍,龔芸芸手還算自由,便掏出紙巾要幫那人擦拭,被頭目喝止:“都站好!排着隊進去,彼此不許說話,聽見聲音就開槍!”說完再度晃晃手裏的步槍。
大家這才注意到此地似乎是個廢棄的倉庫,斷壁殘垣,四面漏風,就算有人路過也不會懷疑裏面有人的那種。
倉庫裏面和外面一樣破舊,大家都被驅趕到一個角落待着,心裏都沉甸甸的。
忙碌了一天,本來期待的是城區的豪華大餐和燈紅酒綠,現在卻淪落到這個荒郊野外的破倉庫,連口水都沒得喝,又渴又累又怕,大部分人都露出了頹色。
尤其是姜棠,她身體本來就處于特殊時期,一天的超強腦力勞動又消耗了不少能量,此刻面色和唇色都有些發白,嘴唇幹燥起皮,顯然處于缺水的狀态。
宋乃奇眉頭緊皺有些擔心,便和頭目溝通能不能給大家喝點兒水,不然脫水暈倒也會成為累贅。
頭目嫌他多事,先是罵罵咧咧的,後來看看衆人的狀态,還是從車裏拖出幾瓶瓶裝水給他們扔在地上。
宋乃奇便示意姜棠趕緊喝水,姜棠和龔芸芸以及女助理趕緊把水撿起來打開。
這時候也沒人講究什麽了,在幾名女士的幫助下大家分着喝了些水,都略略緩解了些焦渴——倒也不敢多喝,否則上廁所又是麻煩。
然後便是焦灼的等待,這裏任何生活痕跡都沒有,顯然不是最後要去的地方,在這裏等,只能是在耗時間,本地資源緊張,除了城區和人口稠密的地方,天黑後路燈都少見,等夜深了,他們這麽一群人才方便被轉移。
但這片大陸被分割成了很多個國家,掌權者不同,民族和宗教信仰也不同,他們所處的國家是比較富裕文明的那個,對外開放,和華國關系也好。
但有些國家不僅政局混亂,還有恐/怖/組織存在,如果出了國,那他們這群人就會陷入更麻煩的境地。
這真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
司機兼導游已經中了槍兇多吉少,現在只能寄希望于在酒店等着招待他們的人,在發現他們集體失蹤會通報給政府。
或者還有一個辦法,那就是弄明白他們到底想做什麽交易,和誰做,本地政府還是他們所在的華國。
可惜沒人能回答這個問題,小頭目顯然也不是明白人,一有人問問題他就兇神惡煞地罵人,有個大叔還被他抽了一巴掌。
問不出東西還無端受辱,大家再度安靜了下來,只是空氣裏緊張焦灼,已經近乎凝滞成型。
太陽漸漸落下地平線,天色肉眼可見地黯淡下來,大家的心情也越發灰暗。
如果能談,這些老板們都不介意出點血換回自己的生命和自由,可就怕他們想要的不是錢,或者想做交易的人不是他們自己。
前者令人恐慌,後者也好不到哪兒去,都是久居上位的人,誰肯把命運交給別人主宰?
空曠荒涼的草原大陸,夜裏出奇的安靜,蟲鳴獸吼都清晰可聞,因此當遠處引擎的聲音響起時,人群立刻便有些騷動。
用槍背胡亂敲了幾個人,小頭目再度把騷動壓制了下來,但此時已經有人穩不住情緒了,張口喊宋乃奇:“宋總,想想辦法吧,我們不能跟着轉移,不說別的,這邊缺醫少藥,鬧出什麽傳染病都是一個死。”
這麽多人在一起,如果是拿他們當人質的話,死上一個兩個也是也沒什麽當緊的,可對他們自己來說,任何一條命都是無價的,就算他們是親手締造財富的拓荒者,也吃過苦受過累,但以往最險惡的局面也不過是傾家蕩産,華國已經安定平穩數十年,誰能想到還會碰見性命攸關的事情?
生死面前,人人平等,誰也不想成為被犧牲的那個人。
開口說話的那個人不出所料地又被小頭目打了,他甚至開始給槍上膛,在大家面露驚恐即将崩潰的時候,外面有了動靜,有人用本地話在外面呼喊。
小頭目狠狠瞪了那開口說話的人一眼,卻沒有再繼續糾纏,立刻帶着半數的手下跑了出去。
暫時脫離了危險,大家的心情卻更沉重,來人講的是本地土話,顯然是敵非友,他們的處境雪上加霜,當前片刻的安寧也不過是假象。
然而周圍還虎視眈眈站着幾個荷槍實的匪徒,手無寸鐵的他們也做不了什麽,這種等死的感覺實在太糟糕了。
龔芸芸的女助理甚至已經忍不住開始抽泣,隐隐約約地,聽她似乎在念叨兒子才五歲之類的話。
龔芸芸柔聲安慰她,匪徒見人群有騷動的趨勢,又是沒頭沒腦地拿槍托抽人,試圖把局勢穩定下來,姜棠被宋乃奇護在身後,沒被掃到,耳邊卻聽見了鈍器打在肉/體上的聲音,接着便有人慘叫,連宋乃奇也悶哼了幾聲。
如果是在國內,甚至如果這是一批青壯年,宋乃奇都肯定會阻止大家反抗,但現在人在異地,他擔心即使跑出去也會面臨未知的危險,畢竟這片大陸以猛獸橫行著稱,這一幫老弱婦孺,能用文明手段解決的事,不到萬不得已還是不要靠蠻力。
但現在已經快要萬不得已了,再這麽被毆打下去,宋乃奇擔心會有人受傷甚至丢命,眼神一厲正要有所動作,卻聽見輕微的“噗噗噗”幾聲,幾個匪徒在呆滞了片刻之後都倒下了。
衆人也都安定了下來,扭頭看向入口的方向,又被刺眼的車燈阻隔了視線,只看到一個颀長的身影,手裏拿着一把長長的槍狀物。
來者因為是背光,還戴着夜視鏡,看不清面孔無法判斷身份,只有姜棠喃喃地說了倆字:“覃骁。”
宋乃奇立刻擡頭看了眼姜棠,再次看向來人,發現除了一個黑影子還是看不出什麽。
直到姜棠在人群中被來者找出來護在身後。
“骁,他們真的不會有事嗎,要是死了我可沒法跟聖主交待。”一個和匪徒口音極其相似的聲音有些擔心地道。
“放心,這是最好的麻醉槍,他們睡上一天就會醒過來,保證無後遺症。”地道的倫敦腔,正是覃骁無疑。
“那快把你要的人帶走,剩下的我還要帶回去向聖主交差。”
這人聲音有些慌張還有些不确定,指揮着手下把昏迷的匪徒搬走,并将剩下的人繼續驅趕在一起。
老板們也有不少懂英語的,聽了那人的話後開始還有些懵,此時看這架勢還有什麽不明白的,人家來似乎只打算救姜棠一個!
除了宋乃奇之外,剩下的幾乎都快瘋了:這個世界上最可怕的事不是沒有希望,而是在希望出現之後再狠狠地把它掐掉。
“你是什麽人?為什麽只救她一個?”
“小夥子,把我救出去,價格随你開!”
“姜小姐,咱們也算共患難過,幫忙求個情吧。”
……
到底是有身份的人,雖然面臨生死,也沒有過于失态,姜棠便扭頭看向覃骁,覃骁微不可查地搖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