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出租車一直開到沿江橋下的舊平房區,蕭夜的臉色也越來越淡。

姜虞只略微從車窗往外掃了一眼,便率先拿着蕭奶奶的藥和拐杖下了車,蕭夜從副駕駛下來背起蕭奶奶,異常沉默地往家裏走去。

從公路邊到平房區大約還要走一百多米,這路上蕭夜一句話也沒說,垂着頭;唯有蕭奶奶不時慈和的唠叨着,姜虞偶爾應和兩聲。

到了蕭夜家後,蕭奶奶從口袋裏取出鑰匙遞給姜虞:“閨女,幫奶奶開下門。”

小平房沒有姜虞家那種防盜門,用的還是老式挂鎖,門口的牆角下堆着很多舊回收紙板,和一麻袋五花八門袋的空飲料瓶。平房的灰牆受風吹雨打變得有些斑駁,接近地面處長了青苔,門窗也有點破舊了,整間屋子給人一種搖搖欲墜的感覺。

姜虞在打量這一切的時候,能感覺到身後背着蕭奶奶的蕭夜那難堪又尖銳的眼神正死死膠在自己後腦勺上。

她低頭打開門鎖,将門推開,陰暗的屋子瞬間照進光線,簡陋的屋中一覽無遺。

姜虞沒有再打量,神色平常的走了進去,将藥袋和拐杖放在了桌子邊,然後回去幫着蕭夜将蕭奶奶送進了房間躺下。

蕭奶奶的房間很窄很窄,進去時加上姜虞一共三個人,就轉不開了。

平房總共不超過五十平米,只有兩間屋子并一個廁所,廚房和客廳就在進門的屋,用木制板稍微隔了一半,大點的屋子隔成了兩間卧房,另外一間稍微大點,能擺下一張書桌和衣櫃,顯然便是蕭夜住的房間。

躺下後,蕭奶奶拉着姜虞的手不住的感謝着,又讓蕭夜給她倒水喝。

蕭夜一聲不吭倒了杯水,又走出去。姜虞十分無奈的被蕭奶奶拉在床邊聽她唠家常。

過了一會兒她朝外邊屋子喊道:“小夜啊,你去給小姜拿鹹鴨蛋,就在案板下那個缸裏,全部給她裝上吧!”又握着姜虞手歉意道:“奶奶這兒也沒啥值錢的東西,就一點自己做的鹹幹菜和鴨蛋,帶回去給家裏人也嘗嘗。喜歡吃的話下次蕭奶奶再給你做點啊。”

“嗯,謝謝蕭奶奶。”姜虞笑。

“好了奶奶,人家也該回去了,您就別唠叨了。”蕭夜用塑料袋将缸裏的鹹鴨蛋全裝進去。遞給姜虞,卻不看她,淡淡道:“這是奶奶感謝你的,請收下。”

蕭奶奶點頭:“孩子,今天我就不留你吃飯了啊,早點回家去,別讓爸媽擔心了。”又對蕭夜道:“你去送送小姜呀,她沒來過咱們這兒,找不到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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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虞看了眼蕭夜。他從進屋後就沒直視過她的視線,面色一直冷淡又疏離,聽奶奶如是說,不甚情願地轉身朝門外走去。

“那蕭奶奶再見,下次再來看您!”姜虞對蕭奶奶招了招手,提着那袋鹹鴨蛋告辭。

“哎,回家注意安全啊孩子!”

姜虞追出去時,蕭夜已經走出一段路了,她三步并作兩步跑上去,與他肩并肩走着,兩人都沒有說話。

就這樣一直走到了公路邊,蕭夜仍舊一言不發,伸手替她招車。

兩分鐘後,一輛空車在路邊停下,上車前,姜虞看了眼蕭夜,想說點什麽。但他遠遠的離着她半米站着,将雙手插在褲兜裏,薄唇緊抿着,目眺前方,面色疏淡,一副拒人于千裏之外的樣子,姜虞便将那些連自己也不知道合不合适說的話壓了下去,微微點點頭,打開車門坐了進去。

剛要吩咐司機去她家的地址,駕駛座窗口伸進一只手,遞了張足夠付車費的散鈔給師傅。

姜虞從車窗玻璃半搖下的縫隙看他,說了聲‘謝謝’,然後對師傅道:“師傅,麻煩送我去北鬥路。”

汽車啓動,駛離平房區,穿過沿江橋時,姜虞心情複雜地回頭望了一眼——

不知何時,蕭夜站到了橋頭上,似乎也在望着她所坐出租車的方向,隔着越來越遠的距離,姜虞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奇異的是,她能感受到,這一刻,那個站在橋頭上迎風而立的少年的蕭索和寞落。

視線裏的人影越來越小,越來越模糊,姜虞轉過頭,懷裏抱着那一袋鹹鴨蛋,忽然便清醒的意識到,這個蕭夜不是兩千年前個齊高宗蕭夜。

他們有一模一樣的名字和長相,甚至連眉梢那顆桃花痣的位置都一模一樣,但他們是兩個人,兩個人生。

皇帝蕭夜雖然十六歲尚未親政,朝政被她爹和一幹大臣把控着,形同傀儡,但他至少錦衣玉食奴仆成群,從不會為一日三餐憂愁。

而這個蕭夜,他家境貧寒,身世凄苦,奶奶病重,全家的壓力和重擔都在他一個人身上。

她不該把對皇帝蕭夜的怨恨轉移到他身上的。

姜虞極輕地嘆了口氣。

回到自己家時已是近晚七點了,剛一走進玄關,她便感覺到屋中有種不同于往日的氣氛,凝肅而沉穩。

“媽?”姜虞試探着喊了一聲。

“怎麽這麽晚才回來,去哪裏了。”一道陌生又熟悉的威嚴聲音在客廳裏響起,姜虞微微一驚,往聲音傳來的方位看去,不禁倒吸一口冷氣!

她……她爹姜禀!!

他怎麽在這裏?

姜虞大驚失色,吓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要說上輩子姜虞最怕的人莫過于她爹姜禀了,見了他就如同老鼠見了貓。

姜禀位高權重,居三公之首,掌攝政之權,門客學生遍布朝堂,勢力盤根錯節,所以當時年僅十六勢單力薄的蕭夜才會拿姜禀奈何不了。

在姜家,皇帝的聖旨都沒有她爹姜禀一句話來得管用,他要送她回祖宅,她就跟被遺棄的孤兒一樣丢在平陽鄉下放養了十年;他需要一個年齡适合的長女回京與皇帝聯姻,她便只得乖乖被送上鳳辇,去嫁一個連面都沒見過的夫君。

上輩子的姜虞的人生,全由她爹姜禀一句話決定,一錘定音,且不容置疑。

其實,姜虞對她爹是懼且恨着的。

“手裏拿的什麽東西?”姜禀端坐在沙發上,穿件灰色襯衣,随手翻閱着一份報紙,面前擺着盞茶杯,餘光瞟了瞟愣在門口的姜虞,微微皺眉:“站在那裏幹什麽,還不進來。”

姜虞稍稍平靜下來,走進去客廳,左右看了看,屋裏除了姜禀,她媽和楊嫂都不在。

她只得硬着頭皮開口:“爹…呃爸,你怎麽回來了?媽呢。”

姜禀翻了頁報紙說:“市委下來辦點事,便回來看看你們娘倆,在家裏住兩天。”

“哦,媽和楊嫂呢?她們怎麽不在家。”

“出去買菜了。”姜禀說着,放下報紙,擡頭看了看些微局促的姜虞,問道:“你最近學習怎麽樣?進度上吃力嗎?”

“……還行吧。”姜虞可不敢說她每次上數學課都走神來着。

“嗯。”姜禀威嚴地點了點頭:“你的成績我倒是不太擔心,保持水準就行了,到時候報考市實驗高中,你媽也好跟你一起到市裏來住。房子我都已經叫人找好了,就在學校不遠,方便你媽就近照顧。”

“哦。”姜虞恹恹地應了一聲,轉身進了自己房間。

又來了,那種該死的讓她反感又無法掙脫的束縛感、被-操控感,又來了!

煩躁地趴到床上,将臉邁進枕頭裏,姜虞真的很想大聲罵爹!

憑什麽,她重活一世還要被他操縱自己的人生!

這一次,她絕、對、不允許!!

晚上,姜媽闵靜怡親自下廚做了一頓異常豐盛的晚餐。姜虞提回來那袋鹹鴨蛋也被切了幾個擺在盤子裏。

席間,闵靜怡時不時給姜禀添湯夾菜,那種溫柔小意的讨好樣子叫姜虞看了又心疼又生氣。

她慶幸這一世媽媽還在,也希望媽媽能過得幸福,卻不希望她在姜禀面前活得這麽卑微小心。

姜虞心情煩躁,低着頭不去看他們,一頓飯下來完全食不知味。

翌日去到學校,校運會的第三天。

投标槍比賽上,姜虞閉着眼,想象着終點就是她爹姜禀那張深沉威嚴的臉,咬牙切齒地将标槍狠狠擲出去,臂力爆發力之強,驚呆了所有人。

“哇!”全場響起不可置信的驚呼聲。

場外,已經連續加油吶喊了兩天的李婷婷垂頭喪氣支着下巴,又妒又羨地感嘆道:“真是人比人氣死人啊!你說她長得漂亮學習成績好就算了,連體育天賦都這麽逆天!還讓不讓別人活啊!”

何曉蕾捋了捋因出汗濕漉漉的短發,雙手撐在身後仰坐在操場邊,看着場上光彩奪目的姜虞,心态倒是比李婷婷好:“有的人就是這樣,生來便是上帝的寵兒!咱們這些資質平凡的普通人,就別羨慕嫉妒恨了,還是踏踏實實努力吧!”

李婷婷撇嘴,心裏哼了一聲,她才不信什麽上帝呢。

這天下午,校運會所有比賽項目終于圓滿落幕。

姜虞以囊獲六項單人第一名的成績獲得賽制積分總冠軍,驚掉了全校不知道多少暗戀她的男生的下巴。

衆暗戀男生們紛紛哀嘆:原本學霸加校花就夠高嶺的了,這下更難以高攀了……

其實,在比賽的這三天裏,關于姜虞的名聲就傳得十分沸騰,從第一場百米賽跑她出人意料的跑出打破國家級選手記錄的成績時,當時目睹的同學就吩咐奔走相告,之後她的每一場比賽,觀看的學生都十分的多,場面一時火爆。

頒獎時,姜虞款款走上臺,接過獎杯,朝校長微微颔首,轉向場下近千名同學微微一笑,舉手投足間不自覺流露出高貴優雅。

場下衆同學不約而同眨了眨眼,竟然在姜虞身上看到一種母儀天下的氣場是怎麽回事?

作者有話要說:  沒人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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