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1)

國宴那天, 大周皇都煙火璀璨。

這天難得天晴,到了晚上明月當空,月色猶如銀霜灑下大地。

蘇衍換了身新制的朝服,朱紅與玄色之間, 襯得小皇帝眉目如畫, 色若皎然。

朝臣們已經各自入座, 就連君長歡和蘇桓也混雜其中。

他們忽然發現,小皇帝今日氣色極好,全身上下都充斥着喜色。

反觀他們太傅, 身體單薄,坐在那邊一杯杯的喝着悶酒, 仿佛遇上了什麽倒黴事似的, 整個背景都是灰暗的。

“小順子, 把太傅桌上的酒換成溫和的桃花釀,這麽喝對身子不好!”

“諾。”

殷牧悠神情沉重:“……”

不看不看,堅決不看!

止不得他望上一眼,他尾巴就要翹起老高呢。

旁邊的大臣小聲提醒說:“慕太傅,快謝恩吶!”

殷牧悠直勾勾的瞪了過去,這沒眼力見的, 不知道他在逃避現實嗎?

殷牧悠一噎,只得站起身, 朝高座上的蘇衍道:“多謝陛下關懷。”

光這短暫的交集,對方就跟啃到肉骨頭似的,眼神亮晶晶的泛着光:“照顧太傅是應該的。”

殷牧悠:“……”果然還是想把自己灌醉。

Advertisement

蘇衍席間瞥了殷牧悠好幾次, 對方若是有一丁點兒的回應,蘇衍整個表情都不同了,就跟春暖花開似的,整個人都充斥着笑容。

而殷牧悠不理他了,蘇衍就搭慫着腦袋,可憐巴巴的也不敢鬧殷牧悠。

大臣們看到這一幕,都不敢相信的揉了揉眼睛。

夭壽了,他們仿佛看到了一只活脫脫的狗精!!

殷牧悠更喪了,現在說什麽都解釋不清了。

他想起那天晚上,當自己說出這句話之後,蘇衍的表情都變了。

殷牧悠欲哭無淚,他完全是被逼到了絕路才這麽說了。

而沒想到,這麽簡單的謊話,對方竟然真的信以為真。還一把将他按在懷裏,小腦袋還深埋入了他的脖頸。

蘇衍最喜歡這個動作,總是要在他脖間輕嗅,仿佛是在确認味道,又像是在自己的地盤上留下味道。

野性未消啊。

當殷牧悠慌亂的解釋起來,蘇衍拿開了他的面具,一個吻就落到了他的唇間。

“我好開心,原來今歌也是這麽想的。”

殷牧悠陡然被親,一臉懵逼:“不,我不是。”

“我知道今歌是害羞,你都為了我這樣了,不是喜歡是什麽?”

殷牧悠差點哭出聲:“我真的不是。”

他在哪裏?他怎麽被親了?

後來他無論說多少次他不喜歡他,蘇衍都不相信了。

蘇衍還覺得他說不喜歡才是騙他的。

抛開喜歡先帝這條,殷牧悠也解釋不清楚他為什麽護着蘇衍了。

殷牧悠喪得不能自拔,比起喜歡先帝還是喜歡先帝他兒子……

殷牧悠寧願選擇後者。

死亡選擇題。

[小孩子才做選擇題。]

殷牧悠嘴角一抽,這系統簡直是嘴毒成精了!

[我還能說我喜歡兩個不成!?]

[不,我說主人是小孩子。]

殷牧悠:[……]

殷牧悠心情煩悶,又悶悶不樂的喝起了酒。

而蘇衍貪婪的注視着他,把這一切都看在眼裏。

他穿着玄色的衣衫,腰帶高束,将他的腰肢襯得纖細極了。

殿內燃起了熏香,又加了格外多的銀絲炭,屋內的暖意、沉水香氣和酒香,混雜出一種格外勾人的味道。

蘇衍的嗓子發幹,桌上的酒卻無法止渴。

宴席很快就開始了,蘇衍一身正裝端坐于上方:“衆卿請飲。”

一時之間,觥籌交錯,好不熱鬧。

外面燃起了煙火,今年的元宵佳節格外喜慶熱鬧。

有人奇怪的問:“陛下,怎麽不見聶将軍出席?”

蘇衍回答:“聶将軍托人傳來書信,回京途中偶遇滋擾民衆的山賊。他向孤請命,說是想剿滅山賊,為民除害。”

那人恍然大悟的點了點頭:“原是如此。”

既然聶添不歸,今日的重頭戲就少了一半兒。

那聶添剛正不阿,連慕今歌都是正面剛的,還是個不折不扣的保皇派。

有他回皇都,怕是要掀起軒然大波。

衆人心知肚明,原以為元宵佳節有聶添在,會出什麽纰漏。

現在看來,倒是能過一個安穩的元宵佳節了。

宴席上的酒香更重了,外面的煙火聲,以及裏面的歌舞聲完美的結合在一起。

氣氛一派和樂,太平侯卻起身站到了中央,朝蘇衍深深一拜:“陛下,臣聽聞陛下前些時日賜榮王去富棠街的別苑居住,臣以為榮王身份尊貴,不該草率。”

蘇衍臉上的笑容一收:“太平侯,你向來不關心朝政,怎會突然如此關心榮王之事?不過可真是有趣,榮王來皇都不過數日,就和太平侯關系這般好了?”

太平侯臉色微變,只覺得蘇衍和往日變化太多了。

記憶裏的蘇衍,總是唯唯諾諾的坐在上方,如同一個擺設,所有事情都是交于殷牧悠做主的。

而如今,蘇衍卻句句戳心,就差明着指責他和蘇桓勾結在一起了。

太平侯一時愣在原地,怔怔的望向蘇衍。

“臣只是……只是覺得先帝所留子嗣不多,唯獨只剩下榮王和陛下您,先帝子嗣凋零,所以今日才開了口。”

蘇衍眼底閃過一道冷芒:“榮王是孤的親兄長,孤又怎麽會害他?若非如此,榮王已經被押入天牢、聽候審問了。此事該慎重,孤知曉,并不需要太平侯提醒。”

蘇桓原本在一旁喝酒,沒想到太平侯竟主動為他求了情,便皺緊了眉頭。

果不其然,惹怒了蘇衍。

自上次之後,蘇桓就不敢輕易小瞧了他這個弟弟。

這幾日他在別苑,又受到嚴加看管,自然沒時間和太平侯聯系。沒想到太平侯也犯了和自己上次一樣的錯誤,小看了蘇衍。

這不,太平侯這一求情,讓自己的處境更為艱難了。

朝臣們都嗅到了些許詭異,小皇帝今日的做派,竟有三分和太傅相似。

殷牧悠站起身,走到了中央:“陛下,臣有事啓奏。”

“太傅請講。”

“臣身體大不如前,已經無法完成先帝囑托,陛下已經十六,該是親政了。”

此話一出,全場皆靜。

饒是平日在蘇衍面前大罵殷牧悠專權的詹旭然,也像是被打了臉似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紫。

他竟然真的舍得放權?

詹旭然猛然擡起頭,朝殷牧悠望去。

然而讓他失望的是,殷牧悠滿是平靜,沒有絲毫的不滿和算計。

詹旭然張了張嘴,什麽話也沒能說出口。

他不說,卻有其他歸順殷牧悠的朝臣們站起來說話:“陛下從未處理過朝政,這十年來都是太傅在幫着處理,就算是讓陛下親政,也不該這麽突然!”

“是啊,陛下陡然接觸這些,怎能一下子上手?太傅還是得多多輔佐……”

“放肆!”殷牧悠轉過身,冰冷的掃視了一圈,“你們這是對陛下親政有異議?”

“這……臣不敢。”

若是陛下開口,他們尚可強辯。

而此時開口的,卻是他們一心歸順的人,要他們如何去辯?

殷牧悠重新入座,方才的動怒,卻讓他狠狠的咳嗽了起來。

撕心裂肺的咳嗽聲從席間傳來,任誰都不敢輕易開口。

反倒是蘇衍,此刻恨不得能代替殷牧悠承受這些病痛的折磨,他每咳一聲,自己的心就跟着顫抖一下。

他的心裏盛滿了感動和酸楚,只要一想到殷牧悠為自己做的,他就滿心歡喜。

有這樣一個人,無條件的護着自己,讓他如何不歡喜?

底下的歌舞還在繼續,仿佛方才殷牧悠說的話,只是短暫的插曲。

大周朝堂的氣氛變得格外微妙起來,人心惶惶,所有人都在為自己未來算計,根本無心欣賞這些歌舞。

底下的蘇桓自然也沒了這種心思,不過他怎會忍受自己處于如此被動的境地?

以前是他太小看蘇衍,可現在不會了。

蘇桓掩去眼底那道精光,站起身走到中央:“陛下,臣有一物,特地進獻。”

來了!

殷牧悠抿着唇,眉頭緊皺的朝蘇桓望去。

見殷牧悠如此,蘇衍也來了幾分興趣:“是什麽?”

“扶蒼珠。”

這三個字,無異于一道悶雷,響徹在衆人心頭。

衆人小聲議論起來。

“什麽?竟是扶蒼珠!?”

“扶蒼珠乃我大周開國帝王之佩飾,是我大周的震運之寶,竟被榮王給找到了!”

“祥瑞啊!失蹤多年的扶蒼珠竟然完璧歸趙了。”

底下的人還在讨論扶蒼珠,一位妙齡的宮人就盈盈的走了上來。

四角托盤裏,一顆缥碧的珠子就這樣呈現在衆人面前。裏面炸開的是一朵藍色的冰花,珠子看着晶瑩剔透,幽幽的泛着光。

蘇衍聞到了一股莫名勾人的味道,瞬間死死盯住了扶蒼珠。

好奇怪……這味道竟然……

“榮王尋回扶蒼珠,乃是為我大周立了一功。”

他說這話的時候,眼睛扔緊盯着扶蒼珠。

蘇桓低着頭,嘴角卻勾起一個笑容:“愧不敢當。”

果真如那白頭宮人說的一樣,如今坐在皇位上的,卻是個令人不齒的雜種。

扶蒼珠泡了半個多月的特殊藥汁,準兒能讓他現形。

今夜,怕是蘇衍最後一個元宵佳節了。

若非他以此事告知太平侯,那個總是明哲保身的膽小鬼,怎會在此時突然保他?

“賞。”

蘇桓彎着腰告退,期間并未作出什麽出格的事,吸引太多的目光。

他偶一擡頭,便看到蘇衍拿着扶蒼珠,眼神透着迷離的樣子。

蠢貨。

今夜他一旦露出半點不對,就是他的死期。

國宴已經到了尾聲,蘇衍很快便回了寝殿。

殷牧悠心裏焦急萬分,害怕蘇衍真的對扶蒼珠上了瘾,便會中了蘇桓的圈套。

本想早些跟去,他又被慕家人給纏住。

“今歌,祖父看到你能這麽做,很是欣慰。”

殷牧悠心裏牽挂着蘇衍,餘光又瞥到了太平侯神色凝重的隐入了暗處,似乎有什麽事情會發生。

殷牧悠顧不得禮節:“慕老,從十年前的那件事起,叫慕今歌的士族公子就已經死了,剩下來的無非是個空有慕今歌軀殼的游魂,你何苦總是纏着我?”

慕老爺子眼底露出痛苦:“祖父只是想補償你……”

“補償?”殷牧悠嗤笑一聲,“那個冬天,我跪在書房外求了你一夜,跪得腿都出了問題,以後每年冬天都會發寒疼痛。我說不想進宮做蘇衍的太傅,祖父當初是如何說的?”

慕老爺子身體微微發顫,臉色都蒼白了起來。

“你說,慕家總有一日會向陛下求情,會護我出宮。”

“此情此景,慕今歌永世難忘。”

“然而,祖父和慕家,卻永遠的違約了。”

慕老爺子不敢看他的眼,後來他才從愉妃的口中知曉了些內情。今歌在紫寰宮被關半年之久,該是如何的絕望痛苦。

他還堅信着,慕家會護他。

是自己當初的話,惹得他苦等半年,不肯在先帝面前妥協。

無法徹底絕望,仍保留一絲希望,這才是最痛苦的事。

慕老爺子甚至在想,還不如當初就絕情,那樣他死了心,至少不用相信着虛假的承諾。。

“是慕家對不住你。”

慕老爺子垂下了頭,身體也微微的岣嵝了起來,此時更加痛不欲生。

千萬般悔恨,也無法再挽回。

殷牧悠狠狠的咳嗽了起來,臉色蒼白搖搖欲墜:“若慕老真的愧疚,那便替我做一件事。”

“……什麽?”

“替我護好陛下。”

深夜子時,元宵已過。

明啓宮外挂了許多盞宮燈,将四周照得通亮。

自從紫寰宮被燒毀,蘇衍就一直住在這邊。明啓宮外梅花悄然的綻放,由內而發的幽香在夜風裏輕輕蕩漾。

而此時,蘇衍回到了寝殿。

自從扶蒼珠被獻上,蘇衍就發現自己的眼神幾乎無法離開這顆珠子。

他手裏握着扶蒼珠,在琉璃燈的映照下,缥碧的珠子晶瑩剔透,觸之生滑,外面浮了一層細膩的香脂。

蘇衍鬼使神差的湊近,放在鼻尖輕輕的嗅了一口。

雖然很淡,對于他來說卻像是噬骨的毒,光是這種香氣,就勾得人欲罷不能。

只是比起那日在黑牢裏聞到的氣味,還是太淡了些。

究竟是怎麽回事?

這一邊,殷牧悠飛快的朝着明啓宮趕。

殷牧悠越發心急如焚,生怕蘇衍出了什麽事。

就在今夜,蘇衍的秘密會被蘇桓戳穿。

如此迅速的移動,讓殷牧悠胸腔都有些發疼,等好不容易到達了明啓宮,殷牧悠的臉色已是極其蒼白。

李德忠站在外面,看到殷牧悠這般着急,便走了過來:“太傅怎麽跑過來的?”

“快去禀告,我要進去見陛下!”

李德忠笑道:“陛下早有吩咐,只要太傅過來,無須禀告,太傅自可進去。”

殷牧悠深吸一口氣:“……多謝。”

丢下這句話之後,殷牧悠便朝裏面走了進去。

李德忠還覺得奇怪,這麽多年了,他從未見過太傅如此慌張的時候。

屋內熟悉的沉水香,袅袅如煙絲,從熏籠裏升騰而起。月色猶如銀霜,透過白紗,從窗棂照到裏面。

殷牧悠看到了裏面的蘇衍,他坐在書案前,眼神迷離的盯着扶蒼珠。

這一畫面,讓殷牧悠瞬間腦子一片空白。

扶蒼珠果然會對蘇衍造成影響!

還好,趕上了。

“今歌?大半夜怎麽這麽着急?”

殷牧悠咬咬牙:“臣鬥膽,求陛下一件事。”

“只要是你想要的,孤都會給。只是……別用求這個字。”

殷牧悠斬釘截鐵:“那好,臣想要扶蒼珠!”

蘇衍露出幾分疑惑,轉過頭來看向手裏的扶蒼珠。

不是他不舍,只是越靠近這扶蒼珠,上面就跟有魔力似的,讓他大腦興奮。

蘇衍眼底帶着幾分迷醉,眩暈之下又吸了一口。

殷牧悠見此情形,已經知道壞事。

他方才跑得太着急,原本虛弱的身子就受不住,殷牧悠狠狠的咳嗽起來,終于忍不住咳出了血。

殷牧悠身體一僵。

只是,一切都晚了。

那種噬魂攝骨的味道,就這麽輕易的洩了出去,充斥在整個寝殿之中。

這味道太好聞了,以至于蘇衍的雙眼瞬間變成了金色的獸瞳。

同這股味道相比,扶蒼珠上的氣味就顯得寡淡和刻意,遠不及這味道的百分之一。

如此令人迷醉,一旦沾染,就無法逃脫。

再次擡眸,殷牧悠已經看到蘇衍那帶着強烈侵占欲的眼神,仿佛自己就是那個獵物。

[哇,直勾勾的盯着主人看呢。]

[閉嘴。]

殷牧悠早知道自己這破敗身體撐不住,沒想到危急時刻這麽不頂用。

聞到這股味道後,蘇衍的眸子蒙了一層霧氣似的,走到了他的身邊。

下一秒,他就被蘇衍鉗制住了色如白瓷的手腕,而蘇衍的眼底全然透着一片占有欲。

殷牧悠寒毛都起來了,覺得自己會被蘇衍一口吃掉。

誰知他蘇衍很快就拿開了面具,一個吻落到了他的唇角,細細的舔了起來。

殷牧悠睜大了眼,下意識想反抗。

可蘇衍的力氣極大,讓他根本無法掙脫開。

完了,已經完全被獸性支配了。

這甚至根本稱不上一個吻了,殷牧悠連連喘息,冷汗也浸透了後背。

“好香……”

這一聲輕昵過後,殷牧悠終于忍不住了,使盡了全力推開了他。

“蘇衍!”

蘇衍恢複了些理智,卻見殷牧悠一臉的羞憤,因為激動,臉頰還浮現了一層薄紅。

對方的耳垂紅得透亮,很适合含在嘴裏輕咬。

他唇瓣的顏色仿佛染了一層淡殷色的口脂,因為自己剛才的親吻,才會泛出這樣好看的水色。

蘇衍的心髒咚咚的跳了起來,被這股味道勾得越發迷醉。

他仿佛瘾/君子一樣,控制不住自己的深深一嗅。

仿佛這樣,就能多聞到一些對方的氣息。

全身心被萦繞着這股味道的感覺,不知道有多好。

當着面兒這樣,殷牧悠忽然覺得羞恥:“不準嗅。”

他的臉色漲紅,眼尾都帶上一抹媚色,豔得猶如淬血。

蘇衍仍舊沒能緩過神來,嗓子發幹,喉頭滾動。

下一秒,他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湊了過去,深深的吻向了他欽慕的人。

巨大的滿足感籠罩了他。

不過這股味道,還在勾着他,讓他體內的血液沸騰,高喊着想要。

殷牧悠沒想到這丫的竟然還咬上了,剛想報複回去,就見蘇衍眯彎了眸,金色的獸瞳宛如一汪深潭,裏面裹着濃烈的欲。

殷牧悠頓時忘了咬,勾起了對貓科動物的恐懼。

仿佛總算是回過神來,蘇衍停止了這個吻,直勾勾的望着他:“……我什麽都不做,就是舔一舔。”

騙誰呢!

剛才就咬了他一口!

“要舔拿扶蒼珠舔去!”殷牧悠嗓音沙啞,極度郁悶。

他費盡心力想阻止蘇衍對扶蒼珠上瘾,沒想到根本就沒這個必要。

[犧牲小我,完成大我。]

殷牧悠心裏在滴血,這個系統要麽不說話,一說話就毒舌到戳心。

疼。

[我根本沒想犧牲自己!]

蘇衍之前還格外喜歡扶蒼珠,現在一瞥,竟十分嫌棄。

“原來那天晚上在黑牢裏聞到的味道就是你。”

聞過了這樣噬骨勾人的味道,那東西就成了個笑話。

尋覓了這麽久,竟就在自己眼前!

殷牧悠明明白白的看出了蘇衍的嫌棄,心頭一堵,不知蘇桓看到這一幕該如何做想了。

還好他流的血不多,否則不知道會出什麽岔子。

蘇衍抱着他,不肯撒手,眼底帶着渴望:“我……”

“什麽都不準。”

蘇衍有些委屈:“我還什麽都沒說。”

殷牧悠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這種時候,不狠不行。

蘇衍瞧着局勢不對,就把那句想舔舔的話給咽了回去,反而問:“你連夜趕來,是知道這扶蒼珠有問題?在擔心我嗎?”

“……”殷牧悠沒有回答,一副被戳中了心事的樣子。

蘇衍就跟吃了蜜一樣甜,眉眼都笑得彎起。

他發現自己越來越離不開眼前的人,光是這樣陪在他身邊還不夠。

還想要抱着,親着,永遠不許他離開自己半步。

正當此時,外面忽然傳來一陣騷亂聲。

“榮王,太平侯,這……你們不能進去啊!陛下已經入眠,你們這是……”

“滾!扶蒼珠異動,紫寰宮走水,定然是這大周生出了妖孽!!你還攔着,屆時陛下出事,第一個拿你是問!”

蘇桓和太平侯帶着三個大臣,外面又有小部分禦軍被他們所控制,顯然是有備而來。

蘇衍眸子幽深,靜靜聽着外面的争論,後知後覺的明白了殷牧悠是在幫他。

倘若沒有太傅的話……他又中了別人的圈套。

“原來是這麽回事,怪我太蠢,這扶蒼珠竟是引子。”

殷牧悠還在生氣,語氣也硬邦邦的:“不怪陛下,扶蒼珠沾染了特殊的藥汁,會讓陛下不自覺的着迷。還好我及時趕到了,不至于釀成禍事。”

“會不自覺的着迷?就這破東西?”

這口氣狂妄到,根本不像是方才捏着扶蒼珠嗅的人。

哦對了,他代替了扶蒼珠的位置。

殷牧悠:“……”

蘇衍壓低了聲音:“那現在該怎麽辦?”

“他們現在就快要闖進來了,陛下能否忍住?”

“什麽?”

“扶蒼珠!倘若蘇桓拿扶蒼珠來試探陛下,陛下可否忍得住?”

蘇衍剛想開口,李德忠就守不住了,外面的人就這樣破門而入。

原以為真如蘇桓和太平侯所說,明啓宮裏會有妖孽。

可誰知裏面的場景,讓衆人吓了一大跳。

陛下的面前站着一個人,身着玄色長袍,裙擺用金線以雲紋勾邊。

那是一張極其清豔的臉,第一眼望去,就能吸了人的魂魄。

白瓷一般的肌膚上,無任何血色,蒼白得仿佛一個病入膏肓之人。寒星一般的眸子仿若點漆,像是侵染了雪水,透着冷意。

這張臉極清,又極豔。

仔細想想,大周朝竟無一人比得上他。

上次參加過慕家壽宴的人,想起那日出盡風頭的大周第一美人的慕雪蘭,都不及眼前的人分毫。

“這……”

“放肆,誰允許你們闖進來的?”

衆人回過了神來,看事情不對,紛紛朝蘇衍跪下:“陛下恕罪。”

殷牧悠忍住喉間的腥甜,朝蘇衍說道:“陛下,不如先問問他們闖進來是為了何事?”

聽到如冰珠落盤的聲音,他們才恍然間知曉,眼前這絕世的美人竟是太傅!

嘶——

可慕今歌不是毀容了嗎?

蘇桓的眼裏也閃過一道驚豔,怎麽也沒猜出眼前的人是慕今歌。

他站在原地,竟同其他人一樣,久久未能回過神來。

蘇衍聽了殷牧悠的勸,收斂了幾分,耐着性子問:“你們夜闖孤的寝殿,倘若不說出個所以然來,孤定要治罪于爾等。”

聽罷,三個朝臣小心翼翼的擡起眼眸,打量了下蘇衍。

他們也納了悶,明啓宮明明沒有妖孽啊,陛下也不像是有事的模樣。

難道……榮王和太平侯拿他們當刀子使?

終于有一人忍不住,漲紅了臉說:“陛下,太傅,今日臣等夜闖寝宮,乃是受了太平侯跟榮王的蒙騙!”

“哦?”蘇衍把目光放到了為首的二人身上。

原本是以蘇桓為首的,他卻遲遲未肯發聲。

強烈的違和感籠罩了他。

蘇衍為何沒事?

見蘇桓不肯開口,反倒是太平侯斬釘截鐵的說:“扶蒼珠是大周寶物,能辟邪震運,陛下敢不敢拿起扶蒼珠!”

蘇衍臉色一變:“太平侯這是什麽意思?”

“臣只是擔心外面的謠言,昨夜紫寰宮走水,必是上天的警告!”

“謠言?什麽謠言?”

那些人互相推辭,不敢多說。

“說!”

其中一人只好硬着頭皮:“聽說是程江生前傳出去的,說是愉妃大逆不道,混雜了皇家血脈,陛下也是個妖孽……”

氣氛幾乎要凝固,蘇衍的表情肉眼可見的可怖。

“所以你們今日來,也是為了一看究竟?”

所有人都沉默着:“太平侯說……扶蒼珠是大周寶物,或可趁榮王進獻扶蒼珠之後,試探陛下。”

蘇衍心底發狠,眼瞳都沾染了渾濁的黑暗。

他們這樣說,完全把蘇桓的嫌疑排除幹淨了。

他這個兄長,果然有幾分本事。

“那些傳言是叛臣程江之言!你們竟然也信?”

“十年前的叛亂,程江也在紫寰宮!他自然可以知道這些!”太平侯斬釘截鐵的說,“陛下若想自證清白,那便請陛下手握扶蒼珠!”

蘇衍緊緊看向了他,因為發怒而臉色漲紅,俨然像是一個受了冤屈之人。

這個太平侯,往日總是悶不做聲,誰也沒把他放在眼裏。

太平侯手裏捏着只有千數的士兵,也夠不上威脅。

可如今,太平侯竟然敢拿這千人來逼迫他了。

殷牧悠自然要偏幫蘇衍:“若是什麽事情都沒發生,爾等可就犯下了滔天大罪。我看你們就是欺辱陛下年幼,還未親政,這才敢這麽做!”

太平侯冷哼一聲:“若真是如此,臣願以項上人頭謝罪!”

所有人都震驚的看向了太平侯,這個平日寡言的男人,卻說出了這樣的話。

“太平侯一人就能謀算如此大的事情,我絕不相信!不過既然你都帶了這麽多大臣來,若不自證清白,恐怕你們是不信。”

殷牧悠轉過頭來,又朝蘇衍說道,“陛下,扶蒼珠是大周重寶,理應由君主使用,陛下請。”

蘇衍當然要配合殷牧悠演戲,拿出了盒中的扶蒼珠。

衆人目不轉睛的望向了這邊,蘇衍的臉色泛着白,捏住扶蒼珠的手也在微顫。

然而令他們沒想到的是,根本就沒有太平侯所說的那些異樣。

蘇衍深吸一口氣:“你們可還滿意?”

太平侯也極度驚愕,走到蘇衍面前,将扶蒼珠湊近蘇衍。

哪知蘇衍根本就沒有任何的反應,眼瞳也沒有變色。

不該啊……若是妖孽,在扶蒼珠的震懾下,早就原形畢露了。

“不可能的……這怎麽可能?”

蘇桓找到了照顧愉妃母子的白頭宮人,這事可是從那宮人口中傳出的。

不僅如此,那種藥汁他們嘗試了許多人,都是有效果的。

就算陛下忍住,眼眸也會因為興奮而恢複原本的顏色。

這麽說……陛下不是妖孽了?

太平侯睜大了眼,朝後面的蘇桓望去。

蘇桓任何話都沒有說,反倒用一雙充滿算計的眼眸打量着蘇衍和殷牧悠。

他頓時就明白過來了,自己是中了蘇桓的圈套。

蘇桓!

好一個榮王!!!

太平侯剛想喊出這話,蘇桓就拉出門口禦軍腰間的長劍,瞬間就刺破了他的喉嚨。

鮮血沾染了劍柄,染濕了蘇桓的袖口,而他的表情始終冰冷。

“太平侯對陛下不敬,實在該殺。”

下一秒,太平侯就在地上,身體因為疼痛抽搐。

鮮血很快順着他的喉嚨流了出來,太平侯一個字也無法說出了。

他死的時候,還睜大了眼睛,死死的瞪着蘇桓。

這副死相格外慘烈,惹得那幾位跟過來的大臣都心有戚戚,生怕受到牽連。

“臣等有罪。”

一時之間,所有人都跪了下去,除了蘇桓,蘇衍和殷牧悠三人。

這一幕簡直驚險萬分,惹得殷牧悠後背都打濕了。

好險。

蘇桓殺了人,也并未有任何害怕的跡象,反倒把沾染鮮血的劍呈上:“今日臣等是受了太平侯的蠱惑,還請陛下恕罪。”

蘇衍雙眼一眯,抓住了長劍的把柄:“榮王進獻扶蒼珠,你卻跟孤說,自己只是受到了太平侯的蠱惑?”

“自然是蠱惑,陛下不信可以問問其他大臣。”

那些大臣為了活命,自然得說真話:“是啊陛下,我們都是受到了太平侯的欺騙,才深夜來此,我們絕無不敬之心!!”

蘇衍冷眼看着,這些人輕輕松松就能瞥開幹系。

他的好兄長喜歡君長歡,他為求自保還能一劍刺破太平侯,那可是君長歡的親爹,他就不怕君長歡傷心嗎?

可真是心狠。

“為首的太平侯已經伏誅,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所有人,官降一級,罰俸半年,回家面壁一月罷。”

衆人松了一口氣,頗有種死裏逃生之感。

蘇衍覺得他們的嘴臉醜惡,他被人逼得如履薄冰,也有這些人的份兒。

蘇衍臉上帶上了幾分扭曲,隐藏在心頭深處的暴虐無法發洩。

正當他想說什麽的時候,卻被殷牧悠給阻止。

“陛下寬宏大量,饒了爾等一命,還不下去。”

“多謝陛下,多謝陛下!”

那三個大臣,簡直是落荒而逃。

屋內僅剩下蘇桓一人,他還始終保持着方才呈劍的姿勢,跪在地上。

殷牧悠望向底下的屍體,心中染上煩悶:“榮王這麽做,就不怕長歡傷心嗎?”

“太平侯其心不軌,臣不得不這麽做。”

蘇桓聲音極度沙啞,一直低垂着頭。

他不明白計劃為何出了纰漏,明明扶蒼珠震懾妖魔,蘇衍一定會露出破綻的。

到那個時候,自然而然就能解了自己在程江之事的困境。

蘇桓幾乎不敢看地上的長平侯,若無人頂罪,他們極有可能查到他的頭上。

他終究做了不可饒恕之事,長歡一定會恨他。

“這話你還是留着去對長歡解釋。”殷牧悠面有不忍,太平侯到底是被人利用了。他蹲下身去,拿出懷裏的方帕,為他蓋好了臉。

死者為大,總不能儀容不整的就走了。

“榮王雖然對此事不知情,又伏誅罪臣有功。可此事畢竟是由扶蒼珠而起,功過相抵。”

“遵命。”

蘇桓很快就離開了明啓宮,走的時候,他腳步虛浮,幾乎快支撐不住。

凄冷的夜風刮了進來,吹拂着明啓宮內的朱色長紗。

太平侯的死相太慘,方帕不足以遮住他的臉。夜風一吹,帕子就落到了流出的鮮血上,瞬間就被染成了血紅。

他死不瞑目。

李德忠走了進來,吩咐宮人們趕忙把這些清理了。

紫寰宮大火,明啓宮又出了一條人命,近來可真是晦氣。

“陛下,太傅,明啓宮今日是住不得人了,不若換個地方?”

“……能換到哪裏去?”

李德忠想了想:“陛下尚未娶後,各宮都沒住人,怕宮人也打掃得不妥當。唯有歷代皇後所居住的丹臨宮最為合适。”

“便是那處。”

“諾。”

宮人們手裏拿着宮燈,仔細的領着兩人轉移了位置。

等到達那個地方,蘇衍讓所有宮人都出去,才問殷牧悠:“剛才你為何阻止孤?”

“陛下馬上要親政了,如今處罰那幾位大臣,還不如對他們施恩。這樣一來,陛下親政之時,他們會誓死效忠。”

蘇衍腦子嗡了一聲,變得一片空白。

所有的負面情緒在那一瞬消失殆盡,心上只剩下溫暖而已。

原來他方才阻撓自己,是一心為了自己着想。

蘇衍看向了他,嘴角微微彎起。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