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修)

等耿廣濤找到他們的時候,看到附近一片狼藉, 忍不住彎腰吐了出來。

蟲後的屍體就在一旁, 內髒和綠色的血混雜在一起, 那邊的蟲族互相擠成了一堆, 争先恐後的朝裏蠕動着, 似乎在大口大口的吃着什麽。

耿廣濤好不容易忍住嘔吐感,啞着聲音問:“那幾個學生呢?”

殷牧悠指:“在那兒。”

耿廣濤朝着他手指的方向望了過去,才從蟲繭旁見到了他們, 這一次雖然慘烈, 好歹是找到他們了。

耿廣濤走上去把他們抱到這邊來, 看到那邊的蟲族,不由疑惑極了。

“那些蟲族怎麽不攻擊我們, 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殷牧悠身體搖晃, 唇色蒼白如雪, 作勢又要倒下去,還好顧翊秋就在旁邊。

顧翊秋皺着眉:“有什麽事離開這裏再說,他快支撐不住了。”

耿廣濤滿腹疑惑, 卻只得暫時忍下。

顧翊秋攔腰将自己的向導抱在懷裏,從斜坡往上爬。他倒是輕松, 這可苦了耿廣濤。他像頭牛似的, 把一個學生背着, 令兩個搭在自己肩上,就這麽艱辛的朝着前方。

耿廣濤喘着粗氣,臉都漲紅了, 額頭滿是汗水。

耿廣濤上氣不接下氣的說:“顧……元帥,你、你慢點。”

顧翊秋瞥了他一眼:“那些蟲族由遙遙掌控着,所以才沒有攻擊人。他的精神力很快就要枯竭了,你再慢悠悠的,等精神控制消失……”

耿廣濤吓得一冷顫,立馬就拼了命的往上爬,再也不敢抱怨什麽了。

他剛才還在心裏面想,向導果然是向導,這不就嬌弱的倒下了嗎?

哪知道下面的四五十只的蟲族,竟然全被殷牧悠的精神覆蓋!

他再也不敢想殷牧悠嬌弱之類的話,這完全是和顧翊秋一樣強悍的人啊,只是一個在身體素質,一個在精神力上而已。

時間一點點過去,兩人都在争分奪秒。

等他們好不容易爬到了頂兒,耿廣濤回望着下面那密密麻麻的蟲族,冷汗都滲了出來,在頭上纏覆結绺,緊貼于頭皮。

耿廣濤喃喃自語:“就憑我們幾個人,就能從這種境地下逃生,說出去都沒人相信。”

“快點離開這座森林。”

耿廣濤回過神來,才看到顧翊秋已經走出老遠,連忙跟了上去。

腳底下踩着松軟的腐葉,讓他至今都還沒有什麽脫困的實感。

等終于走出了這座森林,顧翊秋繃緊的弦才漸漸松開。

顧翊秋低頭看了眼自己懷裏的殷牧悠,他身上的汗水并不比耿廣濤的少,甚至強忍着痛苦,手不自覺的捏緊了他胸前的衣服,以求讓這痛苦減弱些。

顧翊秋輕聲說:“可以了,遙遙。”

殷牧悠這才放松了控制,逐漸昏死了過去。

耿廣濤就站在顧翊秋身旁,全程看到了這一幕,眼神也變得柔和。

顧翊秋第一時間便發現,略微側過身去,擋住了他的視線:“你這是什麽眼神?”

耿廣濤生怕顧翊秋誤會,連忙解釋:“顧元帥誤會了!我是覺得謝遙不像傳聞那樣高冷,反而很溫柔,他完全可以不顧這三個學生的安危,自己和元帥離開就是了,卻偏偏一直堅持着精神控制。”

別人誇自己,顧翊秋反而沒這麽高興。

可要聽別人誇殷牧悠,顧翊秋的嘴角都止不住揚起,壓也壓不下去。

“哼,我的遙遙當然好,不用你告訴我。”

耿廣濤:“……”這副尾巴都翹起的樣子簡直見了鬼了,還是顧元帥嗎?

耿廣濤察覺到可能是自己剛才的話的原因,又小心翼翼的誇了殷牧悠幾句。

“謝遙出身高貴,我本來以為他會和那些人一樣冷漠,沒想到還能對其他人這麽上心,真是難能可貴。”

“而且,剛才元帥有難的時候,我第一時間是想撤離,誰想到謝遙一股腦的沖了下去。”

顧翊秋眯起眼,毛都被捋順的樣子。

再看他身側的雪豹,簡直像是吸了毒似的,美得冒泡泡。

慵懶的瞥他的那一眼,都和顧翊秋如出一轍,仿佛在說——你小子識貨。

耿廣濤揉了揉眼睛,覺得自己是看錯了,精神體雖然有自主意識,但僅限于非常單純的情緒。

只能說不虧是顧翊秋的精神體嗎?

耿廣濤嘴角一抽,驚愕的發現以前在陛下面前狂傲不羁的顧翊秋,此時完全美滋滋了。

對付他的辦法竟然這麽簡單?

耿廣濤打算再試探試探:“謝遙的出身也好,長得也好,還成了A級向導……”

聽到這裏,顧翊秋忽然皺眉,警覺了起來:“你突然誇這麽多做什麽?”

耿廣濤渾身僵硬,生怕顧翊秋發現自己是在試探他。

“我……這……”

耿廣濤心慌不已,生怕顧翊秋發怒。

誰知顧翊秋卻酸酸的來了一句:“你觀察他這麽仔細?”

吃……吃醋了?

耿廣濤:“………………”

“沒有,絕對沒有!”

顧翊秋意味深長的說:“那就好,他已經是我的向導了,別打他的主意。”

耿廣濤欲哭無淚,一個冤字了得。

此時周圍越發暗淡下來了,天邊的橙暖色雲霞,也漸漸的快被黑夜所吞噬,猶如硯臺被打翻的宣紙,只剩下一團阒黑。

好不容易完成了任務,這裏也不宜久留了。

風略過顧翊秋的發絲,他低頭看着自己懷裏熟睡的殷牧悠,心情漸漸的平靜了下來。

顧翊秋用光腦傳了一道簡訊過去,命令附近第一軍團的駐軍進入森林,做剩下的掃尾工作。

他朝耿廣濤說:“你先去禀告陛下今天的事,我帶他回去。”

耿廣濤睜大了眼:“可元帥……”

顧翊秋的語氣變冷,回眸望向耿廣濤:“那個人故意派了這樣的任務給我,你或許不知情,可不要把別人都當做傻瓜。”

耿廣濤立馬聯想到了什麽:“陛下不是這個意思。”

“那他是什麽意思?”

“這……”耿廣濤解釋不出個所以然來。

顧翊秋忍不住嗤笑:“順道轉述陛下一件事,無論是他還是議會都把我看做一把利刃,可從小時候進入謝家開始,我這把利刃便只屬于謝遙一人。”

耿廣濤心口微顫,竟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那個狂傲、強大、乖戾的顧翊秋,在謝遙面前收斂了自己的一切,甘願為之臣服。

他說的‘只屬于’三個字,字字重如千斤。

耿廣濤的表情嚴肅了起來,心髒回蕩着這些話。

“是,元帥!”

顧翊秋回到了顧家,殷牧悠還沒能醒過來。

他抱着他去了浴室,小心的把他身上的血跡洗幹淨,于他而言,這就是他最重要的珍寶。

“謝遙,之前我恨過謝家給我做那些痛不欲生的實驗,更恨他們在我身上打下精神印記,讓我一輩子只能對你臣服。”

“可是,我現在反而不恨他們了。”

顧翊秋親吻着他淡色的薄唇,露出了一個甜蜜至極的微笑,“你看,我們合該天生一對。”

他知道殷牧悠一時半會兒醒不來,畢竟精神力透支了,他就這麽睡着,可能是一天、兩天,甚至十天半個月都有可能。

顧翊秋為他洗完,又抱着他去到了沙發上。

顧家沒有床,只有客廳擺着的沙發。顧翊秋天生敏/感,反而在狹小的空間才能睡着,這都是當初留下的後遺症,他花了多少代價都沒能治好。

顧翊秋有時候還覺得自己是一只受傷的野獸,小心翼翼的舔舐着傷口,蜷縮在一起,除了殷牧悠,誰也無法走入他的心。

殷牧悠此時就在他的懷裏,顧翊秋便覺得抱着的是一整個世界。

他抱着殷牧悠,很快便陷入了沉睡。

光怪陸離的夢境,仿佛有一團黑霧,張牙舞爪的朝他露出猙獰的面龐。

顧翊秋冷眼看着,不僅用力量肆意破壞,将他們全都絞殺幹淨,甚至築起了越來越高的牆,不讓任何人靠近。

這是他唯一能堅守的地方,誰也別想侵入進來。

外面那些悲鳴聲,完全入不了他的耳,他只想着一味的厮殺、破壞,以此來保護自己,可心裏的扭曲與痛苦卻越來越深。

他忽然看到了一團黑霧裏,漸漸走來一個人。

雖然看不清面容,卻再也不像那些黑霧一樣張牙舞爪,面目猙獰了。

自己一開始排擠過,可失敗與挫折如影而至,他阻擋了傷害,阻擋不住溫暖。

從他那邊傳來的,是清晰鮮活的心跳聲。

那聲音牆那邊滲透了進來,一點點的照耀在他身上,仿佛晨曦初現時的微光一樣。

“還睡?”

顧翊秋的心髒狠狠跳動了起來,再次睜開眼的時候,卻見到了一旁的殷牧悠。

他怔怔的看着對方許久,外面耀眼的光刺了進來,讓他的眼睛都生出些許酸脹感,可顧翊秋卻舍不得眨眼。

殷牧悠眼睛彎彎如月:“這麽看着我做什麽?”

顧翊秋從沙發上坐起身來,将他緊緊的抱在懷裏。

熟悉的心跳聲,令人安心而溫暖,對于顧翊秋來說,是這世上最美妙的旋律。

殷牧悠察覺到了他的不對勁,手一下下的拍着他的背脊:“做噩夢了?”

顧翊秋抱得他極緊:“遙遙……”

“嗯?”

“別離開我。”

殷牧悠聲音更加柔和:“誰說我要離開你?是不是受了昨天那個人的影響,你才做了噩夢的?”

顧翊秋微垂着眼,聲音仿佛被刀子刮過一般的沙啞。

“大約不算是噩夢,因為到最後,一睜開眼看到的人是你。”

殷牧悠就怕景丞和他胡說一通,再見顧翊秋這麽脆弱的樣子,殷牧悠更加擔心了。

誰知顧翊秋放開了他,眼眸深深注視着殷牧悠:“我想親親你。”

殷牧悠立馬主動湊了上去,親了親他的嘴唇。

顧翊秋還覺得不夠:“我想抱你。”

殷牧悠:“……”

這個‘抱’字,和剛才的擁抱可不一樣。

大清早的……

賣慘是!

殷牧悠黑着臉一把推開了他:“你怎麽那麽粘人?你的精神體都沒你粘人!”

顧翊秋一本正經的說:“誰說它不粘人?它只是沒機會粘。”

殷牧悠驚疑的看向了身邊趴着的雪豹,仿佛被人說中心事似的,它朝着顧翊秋低吼了幾聲。

它們精神體也是要臉的!

殷牧悠嘴角一抽,看來顧翊秋說的還是實話。

精神體都随主人!

“讓你标記的時候你磨磨唧唧,現在沒門兒了。”

顧翊秋也後悔了,捂着心髒安慰自己:“沒關系,陛下交給我的任務都完成了,他再也沒借口阻撓我們結婚了。”

殷牧悠見他這樣,漸漸也露出了笑容,有些期待。

眼看着時間不早了,顧翊秋很快就從沙發上起身,重新穿上了那身制服,看着俊美飒爽,壓下了他眉間的乖戾,多了些許禁/欲的味道。

“今天是不是要去見陛下,回複這次的任務?”

“在去之前,我們得先去謝家。”

此話一出,讓殷牧悠愣在原地。

這個話題,對于他們而言,就是個禁忌。

因為那個地方對顧翊秋,無異于是痛苦的淵薮一般。

殷牧悠緊抿着唇,許久才問顧翊秋:“去謝家做什麽?”

“謝家地下室,去取那些研究資料。”

“研究資料?”

顧翊秋深深凝視着殷牧悠,眸子裏全是溫柔缱绻:“他們應該從來沒告訴過你,那些研究透支了我的生命,我已經不能和正常人一樣了。”

殷牧悠臉色瞬間慘白:“怎麽會?”

“以前我從不在乎,不過我現在卻想在乎一下,為你活得更長久些。”

顧翊秋揉了揉他的頭發,朝他露出一個笑容,“別擔心,我不介意了。”

剛才他沉默的樣子,嚴肅得讓人心生可怖,只因一個笑容,便頓時風光霁月,春暖花開了。

殷牧悠眼眶濕潤,怎麽可能不擔心?

不過他不再糾結當初謝家對他造成的傷害,是不是自己已經解開了他的心結?

既然是這樣,自己就陪着他去一趟又如何!

殷牧悠也很快就收拾好了自己,和顧翊秋一起坐上了飛行器。

顧家和謝家都在帝國王都,本就離得不遠。想起當初的謝家還那樣繁盛,殷牧悠不由一陣唏噓,還不是一夕之間就如腐朽的大廈般傾倒了?

二十分鐘的時間,就已經抵達了謝家。

謝家的人除了殷牧悠全都死絕了,陛下為了表示自己的恩德,便留下了謝家的房子,并沒有做任何的改動。

後來顧翊秋成了元帥,便朝他把這個房子給要了回來。

殷牧悠原以為這裏的改變會很大,放眼望去,仍是記憶裏的建築,在蒼翠的樹木之中若隐若現。門前的薔薇園因為有人打理的緣故,鮮紅欲滴的盛放着。

殷牧悠朝着裏面一步步的走了進去。

上次來之後被删除的記憶,也一點點的浮現了起來,那是自己和謝家人,還有顧翊秋相處的點點滴滴。

他忽然有了實感,自己的确是在這個地方生活過的。

門口需要掃/描指/紋和眼/角/膜,并不是随随便便的人就能進去的。等采集了殷牧悠的信息,門這才緩緩打開。

殷牧悠剛踏進一步,卻恍惚間見到了一個人影。

他瞬間察覺到了不對勁。

等等,這裏分明只有謝家的人可以進入!

在意識到了這點之後,殷牧悠神色一凜,連忙追了上去。

所幸前面的人逃得并不快,殷牧悠很快就抓住了他的手腕:“站住!你是誰?”

顧翊秋也堵住了那人,等那人回過頭來,殷牧悠終于看清了那張臉,不由震驚的望向了他:“杜艾?你怎麽會在謝家?”

杜艾眼底仍有幾分瑟縮,卻穩住了自己的情緒:“之前對元帥的研究,就是我父親做的。”

殷牧悠面露震驚:“帝國明明已經禁止克隆,你肯冒着風險幫顧翊秋研究,都是因為這個原因?”

杜艾遲疑的點了下頭,說着自己的原因:“你、你是謝家最後一個人了。”

“那你是怎麽進謝家的?”

“我追着我父親過來的!”杜艾失神的喊道,“這次從銀河號回家後,我就回家了。在跟父親說了元帥的基因病和克隆了你的事情之後,我父親就跑來了謝家!再不找到他,就危險了!”

杜艾的話音剛落,周圍的房子就開始搖晃,讓殷牧悠站都站不穩了。

顧翊秋察覺到了什麽,表情瞬間變得嚴肅了起來:“快走,自毀程序啓動了。”

“什麽?”殷牧悠睜大了眼。

顧翊秋朝他望去:“陛下的人之所以不敢進去,就是因為下面十分危險,有這個程序。”

“那資料……”

“不需要了。”

“不行!”

殷牧悠一口反駁,下一秒,他就按着記憶裏的路線,朝隐藏的地下室門跑去。

一定要拿到!

他要讓他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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