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講了什麽

要拐彎抹角嘛……”

“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

江牧往後靠在沙發椅背上,一邊閉目養神,一邊淡聲指示道:“去洗碗。”

“……”

在大魔王面前毫無人權的小助理只好勤勤懇懇洗碗去了。

空氣裏一時間安靜了下去。

也正因為這樣的安靜,接下來那陣聲響乍起,就顯得格外的突兀、刺耳。

聲音是從樓上傳來的。

先是一陣尖利響亮的鈴聲,其間伴随着某種凄厲的女人慘叫。

然後是一道受到驚吓的短促叫聲,緊跟着好像有什麽東西咚的掉在了地上。

——是梁冬西的聲音。

江牧靜靜閉阖着的眼睫刷的張開,幾乎沒有反應時間地即刻起身,邁着長腿三步并作兩步上了樓。

廚房裏的劉珊珊也顧不上收拾摔碎在地上的碗盤,連忙跟在後面追上去。

一路直直走到梁冬西的房間,江牧沒有敲門,徑直扭開門把,第一眼緊緊盯上了房內那道身影。

梁冬西正垂着雙手站在床邊,臉色微微有些發白,聽到開門聲,肩膀條件反射般小幅度地顫了下。

那陣帶着慘叫的鈴聲還在響。

從頭到腳把人看了一遍确認沒受傷,江牧轉開目光,看向地板上那道噪音的聲源,但一待看清那樣物件的狀貌,他面上神色便驟然冷了下去。

他疾步過去把東西撿起來,幾乎以某種要捏碎的力度狠狠按下上方的某個凸起開關,耳邊尖銳的鈴聲終于止歇住了。

這是個鬧鐘,但是外形做成了一具血跡斑斑的慘死女屍狀,破碎崩凸的骨頭、零星翻出的碎肉、腐爛生蛆的傷口……個中細節描繪得十分詳盡,一雙死死瞪着的眼珠更是栩栩如生。

重新看向面前似乎有些被吓呆了的人,江牧拖着他的手臂讓他坐在床上,自己俯下身看着他:“哪裏來的?”

梁冬西跟他對視了一會兒,眼裏泛着一絲水光,嗫喏了幾秒鐘,終于發出來的聲音近乎細若蚊吟:“……包裹裏、拆出來的……”

聞言,停在門口的劉珊珊頓時瞪大了眼,不顧還濕噠噠滴着水的手,沖過來往邊上新開的那只包裝袋裏一陣扒拉。

最後在角落裏翻出一張明信片。

只往上看了一眼,她就忍不住爆了粗口:“艹……居然混在粉絲禮物裏面!把我們當刀使啊!”

江牧從她手上将明信片拿過來。

上面有一行小字。

——聽說小割割不敢玩恐怖游戲?好沒用哦!希望不要被吓哭才好呢~

劉珊珊還在罵罵咧咧個不停:“前腳剛說完少招惹她們免得惹上一身腥,沒想到後腳她們自己找上門來了。”

梁冬西愣愣看向她,有些反應不過來。

劉珊珊示意地朝江牧手中的明信片怒了努嘴。

目光在那行字跡上一掃而過,江牧把明信片翻過,背面的圖案是一簇火紅潋滟的木棉花。

劉珊珊搖了搖頭,唏噓道:“幹脆連身份都不藏,我看她們是真的不要b臉了!”

“……”

梁冬西看着那團紅得嚣張的木棉花,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

“……我再問最後一遍。”

江牧眼裏滿是毫不掩飾的不耐,目光沉冷如冰:“說清楚,到底怎麽回事。”

——

傍晚鄭方回來的時候,房子裏安靜的幾乎沒一點聲音,差點讓他誤以為沒人在家。

但客廳裏實實在在有兩個人。

梁冬西正垂頭喪氣地趴在沙發上,沒什麽精神的樣子。

坐在邊上的江牧更是滿臉都跟結了冰一樣。

“……”

鄭方細細體會着空氣中的氛圍,甚至比上次還要糟糕幾分。

……又吵架了?

夥食問題不是給他們解決了嗎?

一直到吃完晚飯,梁冬西的神情還是蔫耷耷的。

由于氣氛得不到改善,鄭方始終找不到合适的時機開啓話題。最好他只好清了清嗓子,強行開腔。

“那個……明天就輪到我們過去錄音室那邊了,還記得吧?”

沒人給反應。

“嗯……上次廣播劇工作室那邊說讓三個主角聲優合作露臉直播的事,我已經給回掉了。”

持續安靜。

尬演獨角戲的鄭方默默望向天花板:“不過他們說小梁不上也行……主要是那個冕君啊,最近好像也簽給了豐葉,同平臺比較方便,就想着能不能讓兩個人一起開黑直播一次。”

他這句話音落盡,面前的人倒終于有了反應。

“……”

梁冬西瞅着他,滿眼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神情糾結複雜,無以言表。

鄭方渾然不覺,繼續往下說:“剛好冕君那邊原青的戲份已經錄完了,聽他們的意思是,如果你方便的話,今天晚上就可以——”

話還沒說完,他突然生生頓了住。

因為就在剛才,他好像聽見江牧似有若無地、輕輕笑了一聲。

鄭方整個人愣了愣,目光從天花板上扒下來,轉而朝對方看去。

他并沒有聽錯。

江牧眉眼間還殘留着那一絲笑意,明明是笑,卻顯得嘲弄且傲慢,給人一種鋒冷的銳利感。

“好啊。”

他輕聲細語地開口,話音近似泛着股森森的涼氣:

“讓他來。”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這章好長啊!寫死我啦(╯‵□′)╯︵┻━┻簡直長到懶得回過頭去看自己寫了什麽……你!過來對本章內容做個簡單小結!

江牧(默默甩出一張表情包):[記仇.jpg]

作者(盯着表情包努力思考了三秒鐘):屆不到。求場外翻譯!

(來自牧言牧語字幕組の資深翻譯人員:老子好不容易哄睡着的人,你們還敢來吓是吧?這筆仇我記下了。——嗯,大概就是這個意思)

ps:恭喜鄭方同志喜提#哪壺不開提哪壺#成就x2

壞江牧(x)好江牧(√)

由于被江牧的反應惹得心裏發毛,鄭方默默把梁冬西拉到小角落,這才大致知道了白天發生的事。

他當即拿出手機一陣鼓搗,在豐葉後臺四處浏覽了會兒,眉頭随之越皺越緊。

看他貌似十分為難的樣子,梁冬西問得也很小心:“這樣還要一起直播……沒有關系嗎?”

“有沒有關系先另說——”鄭方沒再繼續講下去,只是隐晦地往身後使了個眼色。

梁冬西懂了他的意思。

——現在是江牧下的決定,已經不由他說了算了。

“也不知道他想搞什麽事情……”

鄭方跟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埋頭來回轉悠了幾圈,最後一握拳:“不行……我得去跟豐葉那邊打個招呼,就這麽直播鐵定要鬧出亂子,要讓他們看嚴點……”

說着他披上外套就往門外走,看了眼時間,差不多七點剛出頭。

“我跟豐葉後臺那邊安排好之前,不要去連冕君的直播間——或者你幹脆不要開播算了,省得他自己來拉你……要是我九點鐘還沒回來,今天的直播就當鴿了吧!”

鴿直播什麽的,反正也不是一次兩次了……鄭經紀人表示自己早就已經放棄挽救江牧在直播間觀衆心目中的形象啦!

——

客廳裏再次只剩下了梁冬西跟江牧兩個人。

梁冬西捧了劇本,有一搭沒一搭地翻着,但大部分注意力其實都偷偷放在旁邊的江牧身上。

江牧在看手機,屏幕顯示着《鴉青》廣播劇工作人員的聯系群組界面。

這時,接連有幾道消息提示音響起。

梁冬西暗戳戳地瞄了一眼又一眼,終于忍不住好奇心湊了過去。

是那位冕君同志發的群消息。

——

棉花糖:@木之将死 江哥,鄭叔跟你提了今晚一起直播的事情嗎?

棉花糖:我這邊已經準備好啦!随時待命中!~(≧▽≦)/~

棉花糖:其實我是江哥的小迷弟噠![星星眼]能夠一起直播想想就好開心鴨![啾咪]

……

後面是幾條其他工作人員的回複,大意都是預祝直播順利,多多吸粉,加油為廣播劇做好宣傳之類的。

一路看下來,梁冬西忍不住挑了挑眉毛。

不得不說,這個棉花糖的套路還真不少。鄭方都還沒把答應合作直播的事情回複過去,他就把消息跟打預告一樣發在了工作群裏,現在江牧要是拒絕,反而顯得奇怪了。

江牧手指劃過屏幕,直接退出了群聊界面,沒有出言回複,也不再看後面的消息,只是有些嘲諷地輕哼了一聲。

看他這陰陽怪氣的德性,梁冬西腦中突然閃過什麽——

沒記錯的話,剛才在冕君那幾條消息發出來之前,他就開着群聊了吧?

“……你早就猜到他會這樣做?”

江牧閉着眼睛靠在沙發上,話音淡涼無波:“這種打了除皺劑的腦回路很難猜麽。”

“……”

一時間,梁冬西覺得自己無論回答“難”還是“不難”,似乎都不太對勁。

兩廂安靜了一會兒,梁冬西心裏憋不住話,再次嘗試搭腔:“我說江哥——”

但剛開了個頭就突然頓住,他臉上有些嫌棄地皺了皺,随即加重語氣,硬生生轉口道:“——江牧!”

長睫微微顫了顫,江牧睜眼看向他。

目光無聲駐留了一會兒,不知從他面上神情中看出些什麽,那雙眼中深冷封藏了整一個下午的冰層,倏然無聲無息地消融開去,轉而流瀉出一絲微不可察的笑意:

“嗯?”

這麽叫順口多了,梁冬西滿意地繼續說下去:“明知道他是利用你蹭熱度,為什麽還要答應跟他一起直播?”

江牧靜了兩秒鐘,言簡意赅抛出四個字:“教他做人。”

梁冬西:“……”

這是哪個旮旯裏翻出來的土味狠話啊!?可啪!

“你中二期還沒過吧……”槽多無口嘀咕了一句,他由此想起另外一件事,“對付這個家夥你還知道打直播的幌子,可對你家那個盡職盡責的小助理,怎麽就不能留點情面呢?”

白天聽劉珊珊同學吭哧吭哧坦白了一切——包括她嘗試跟梁冬西進行的py交易後,江牧直接提着小姑娘的領子,毫無風度地把人扔出了門。

“去工作室收拾東西走人,明天開始就不用再過來了。”

——彼時江老板如是道。

助理小妹妹在外面好一陣哭天搶地,隔了道門聽來都讓人覺得凄慘無比,奈何其老板面冷心黑,渾然不知憐香惜玉為何物,乃至當下也依舊毫無愧疚之心:

“把手伸到不該伸的地方,咎由自取。”

梁冬西聽得嘆了聲氣:“……她雖然是想瞞着你,可本質目的還是為你好的。”不論怎麽說,他總歸覺得做到這個份上有些過了。

本來還說好過幾天要玩小助理做的游戲呢,誰知道現在游戲還沒等到,人已經被喜怒無常的老板大人炒了……

江牧轉眸過來,視線自他唏噓滿滿的眉眼間掠過:“……與其在意她,不如多想想你自己。”

“我怎麽了?”

梁冬西稍稍不解了一兩秒,随即意識到他指的應該是那些cp粉的造謠酸踩,“我還OK啊。”

梁冬西并不是逞強或者故作潇灑。只是這種程度的黑酸,他根本不放在眼裏,較之惡毒難聽聲勢更盛百倍的謾罵攻擊,他以前都見識得多了。

更何況,歸根到底,那些惡意所針對的其實并不是他個人。

某種程度上,在這些所謂的“木棉”cp粉眼裏,“東西南北”根本不是一個獨立的個體,而只是一個抽象的符號——這個符號今天叫做“東西南北”,明天就可以換做其他名字——和江牧有近距離接觸的任何人,都可能成為她們心目中的假想敵。

所以對于今天這一番動靜,梁冬西完全是帶着一種看小學生抱團搗亂的心态,被鬧了大半天,與其說生氣,更多的反倒是丢臉甚至羞恥的情緒,類似于——

媽蛋居然連小學生都知道他不敢玩恐怖游戲了嗎豈可修!

——之類的感覺。

而現在,相比起要教誰做人什麽的,他其實更想将注意力放在早日把廣播劇完成這件事上。

而且轉念一想,明天就要錄自己的部分,他幹脆抛開這些雜事,埋頭認真練臺詞。獨自練找不到感覺,他就拉着江牧一起。

江牧卻有些懶洋洋的,拿過他手中的劇本擱在一邊,沒讓他再念下去:“別練了,就這樣可以了。”

“……”

怎麽會有這種阻止粉絲奮發向上的愛豆啊?

梁冬西撇撇嘴:“說得輕松,到時候我配不好了,還不是會有人罵我?”

“誰敢。”

江牧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語氣意有所指般,帶着微侃的哂谑:“你的事情,連我都輪不到發言,更何況是別人?”

梁冬西頓時聽得噎了一下,意識到他是在內涵自己之前的那句“粉絲的事情輪不到你發言”。

——怎麽這麽小氣啊?就一句話都要記到現在?

他當下沒好氣地怼了回去:“不許學我說話!不許學我說話!不許學我說話!”

并且很嚴謹地怼了三遍。

——

這天江牧終歸是沒有開直播。

鄭方回來的時候已經将近十點,并且帶回了一個意料之外的消息。

“明天晚上開,我已經知會過冕君了,他沒意見。”從早到晚奔波了一整天,終于得以停下腳休息,鄭方大叔癱在椅子上長舒一口氣。

等到喝了杯水緩過來,他才繼續說下去:“明天的直播不是在家裏。”

對此江牧沒什麽反應,梁冬西卻聽得瞪大了眼睛:“不在家裏……難道要搞戶外直播不成?”

“倒也不是戶外直播,還是在室內,只不過場地不在這裏,在豐葉總部那邊。”他整理了下措辭,努力把情況解釋清楚,“你們應該有聽說過去年竹苑辦的年會吧?最近豐葉也學着想辦一個。”

聽到某個字眼,江牧眉間頓時不悅地蹙起。梁冬西沒注意他的反應,顧自聽鄭方話中的內容微微怔住。

去年的竹苑年會……但凡是直播行業裏的人,應該都不會不記得吧。

當時推出的名義是慶祝周年的紀念派對,內容本質相當于某種大型嘉年華。

雖然當時梁冬西沒有去參加,可至今印象也是很深刻的。因為那個活動辦得非常成功,在當時可以說是賺盡眼球,吸金無數,此後也被各大直播平臺紛紛效仿。可由于大部分平臺都沒有竹苑那種人力物力,效果總要大打折扣。

現在豐葉也要辦?

梁冬西試探着問:“所以他們倆是要去參加豐葉年會咯?”

“目前不是正式年會,還在試驗場地,只不過作為預熱宣傳,最近幾天都陸續有主播去試播過效果。我給江牧申請了明天的名額,順便捎上冕君。”

微微停頓了下,他看向江牧,“有個事情要做好心理準備,明天的直播不只是你們兩個開黑,還有其他的主播在。”

梁冬西聽得納悶地皺起眉頭:“什麽意思……不只雙開?為什麽?”

鄭方語重心長地嘆了聲氣:“他們兩個直播的氣氛肯定好不到哪裏去——這麽說吧,不打起來我就謝天謝地了……所以我就想着,與其占盡目光焦點,不如把他們塞到主播群裏去,好歹可以讓別人分散一下觀衆的注意力。”

“……”

——這算什麽,把一顆樹藏進森林?把兩個關系不好的主播摻到一堆主播當中企圖渾水摸魚?梁冬西簡直被他的想法囧到了。

鄭方破罐破摔地一攤手:“實不相瞞,我特地申請了一個單場開黑人數最多的場地。”

“有多少人啊?”

“十二個。”

“……”梁冬西徹底無語凝噎了。

十二個主播一起開黑,能幹什麽?耍雜技嗎?一人說不了幾句話就把份額占完了吧?光想象一下就覺得亂得不行……

“情況就是這樣,那邊設備挺完善的,房管受過專業訓練,執行力度都比較強,直播間的節奏也不容易帶起來。你看怎麽樣?”他看向江牧。

江牧從頭聽下來都沒搭過腔,這時也只淡聲說了句:“随便。”

聽到他同意,鄭方頓時像是放下了胸口大石一樣,神情一松:“那就這麽定了,明天錄音室工作完了以後,我們就直接過去那邊,早點把這件糟心事兒揭過去……今晚你們就早點休息吧!”

——

夜色漸深。

江牧象征性地敲了下門,沒等回答就徑自開門進了房間。

梁冬西已經坐在被窩裏,這時聽到動靜,從劇本裏擡起頭:“幹嘛,還有什麽事?”

一回生兩回熟,江牧懶得說廢話了,直接拉過椅子坐在床邊,把手裏拿着的東西遞過去:“上次讓你背的,還沒背完。”

“……”

一看清他手上拿着什麽,梁冬西頓覺腦袋裏嗡的一下。

又是之前那本破書!

第一次他忍了,第二次還來?

他當即忍不住義憤填膺地控訴道:“你根本就是想耍我!那些東西背下來一點用都沒有!”

“哦,被你看出來了。”輕描淡寫地接了一句,江牧随手放下那本書。

“……”

居然就這麽理直氣壯地承認了!?

梁冬西心裏憋着氣,便學着他的樣子,面無表情地冷哼了一聲:“我絕對不會再背了,你死心吧。”

但這副拒人于千裏之外的高冷做派還沒堅持到三秒鐘,就被對方的下一句話給瞬間戳破了:

“不背這個你睡得着?”

梁冬西渾身氣勢都跟破洞的氣球一樣迅速癟下去,難掩心虛地哼哼唧唧:“……誰、誰睡不着了?”

江牧一時間沒再做聲,只是神情淡淡地看着他,目光仿若兩汪冷冽的冰泉,無波無紋,無聲無息,只有在不為人知的深處角落,才有零星的細小微瀾,在悄悄地打着轉。

“明天沒有時間給你賴床補覺。”停頓了一會兒,床上的人依舊沒有動作,他便又繼續道,“再不睡我就走了。”

……啊?

梁冬西刷的擡起眼,直愣愣跟他對視了三秒鐘,這才堪堪體會過來一點意思:

“你——”

江牧沒讓他說下去,徑直打斷:“十分鐘。”

“……”

梁冬西二話不說自動躺平,拉起被子,轉眼間把自己捂得嚴嚴實實。

房間裏就此恢複了深夜應有的安靜。

江牧的視線虛虛落在被窩隆起的一團上,看着那道氣息間微小的起伏,他整個人似乎無聲地融為了夜的一部分。

一切都靜谧無聲,溫馨寧和,就連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就這樣久久、久久,幾乎讓人錯覺會持續到永恒。

直到——

“嘎嘣……”

突如其來,十分清脆的一聲碎響,在寂靜無聲的空氣中突兀響起。

“……”

江牧的眉頭小幅度地抖了抖。

他從椅子上站起來,半俯下身,手指抓住某處被緣輕輕揪下,其後露出了某張捂得紅撲撲的臉蛋來。

毫無預兆被掀開被子,梁冬西一雙清亮毫無睡意的眼睛霎時間因受驚而微微瞪圓,左邊臉頰鼓鼓囊囊的一塊。

江牧冷着臉,不客氣伸手捏住他的兩邊腮肉,威逼道:“吐出來。”

“……”

梁冬西臉上的紅暈頓時略微加深了些,但他還是下意識地搖了搖頭,以無聲的抗拒表達自己的決心。

由于被捏着臉,盡管嘗試抿緊嘴角,他的嘴唇還是微微嘟起,看起來水紅豐滟,襯着白皙的膚色與頰邊的暈紅,就像落在冬雪上的一片玫瑰花瓣。

微眯着眼盯着那一瓣玫瑰,江牧俯身逼近一些過來,冷潭似的眼底隐約透着某種不真切的灼意,彼此相隔近到氣息都微微交錯着,這使得他的聲音聽起來低沉得像是從胸腔裏傳過來:

“……我說最後一遍。吐出來。”

“……”

不知怎麽,被他這樣盯着,梁冬西突然覺得背脊好像微微竄過了一道電流,仿佛某種小動物面臨危險的直覺,他條件反射一般秒速張開嘴,把嘴裏含着的糖吐了出來。

——不偏不倚,正好掉在了江牧的手掌心上。

亮晶晶的口水裹覆在半透明的糖塊上,底下的手掌仿若冷玉般的白皙潔淨。

梁冬西看看他的手,眼神游移躲閃,身子往後縮了一點,努力不讓語氣虛弱下去:“你自己叫我吐的……”

他一往後縮,江牧便順勢松開了捏着他的臉的手指,溫軟的觸感還停留在指尖,但随着距離拉開,他眼底那種隐約的灼熱壓迫感也淡退下去。

他直起身走向洗手間:“過來刷牙。”

但床上的人并沒有動,只有不情願的小小聲從身後傳過來:“不要。”

江牧停下腳步,回身看他。

梁冬西抱着被子嘟嘟囔囔:“我好不容易才培養出一點想睡了的感覺,離開被窩半秒鐘就沒啦……”

江牧對于這番強詞奪理不予置評,只是靜靜看他數秒,沒有再說什麽,自己進了洗手間,很快有水聲響起。

成功說服對方對自己聽之任之放任自流,梁冬西愉快惬意地在床上滾了兩滾。

然而,這股惬意在看見江牧走出洗手間的瞬間便蕩然無存。

江牧把擠好牙膏的牙刷遞過來,另一手拿了個水盆接在他面前。

“……”

梁冬西帶着探究地、默默瞅了他好一會兒,直到對方催促地擡了擡下巴示意,他才神情微妙地接過了牙刷,乖乖塞進嘴裏。

一直到江牧把牙刷收回去,拿着接了漱口水的水盆重新走進洗手間,整個過程中,梁冬西的目光都一直安靜地跟随在他身上。

“江牧……”

最後看他重新在床邊坐下來,梁冬西忍不住叫了一聲。

他整個團在被子裏,只露出兩只烏亮的眼睛看着對方,聲音甕聲甕氣的:“你對粉絲都這麽好啊?”

江牧聞言眉尖微挑,不答反問:“我有對你很好嗎?”

梁冬西認真想了一會兒,給出一個絕對誠實的回答:“時好時壞吧……”

好的時候好過了頭——比如現在;壞的時候又不可理喻。

“……不是。”

正當他回憶着這幾天來對方“壞得不可理喻”的種種點滴,突然聽到這樣兩個字,整個人不由有些愣:

“啊?”

——什麽不是?

江牧沒有多加解釋,視線轉而往周圍掃了一圈:“剩下的零食在哪?”

梁冬西不疑有他,從被窩裏探出手指,老老實實地指了指床底下。

江牧伸手從床底拉出了一只小行李箱,拉開拉鏈一看,各種盒罐袋裝的甜點塞得滿滿當當。

他重新把蓋子阖上,轉而把箱子拎起擱在邊上,神情一派坦然:“等會兒我收走。”

“……”

——還有人這麽明目張膽地搶劫的?

梁冬西倒吸一口涼氣,深覺不可思議地瞪着他,嚴肅譴責:“這是我的!”

“是你的。”江牧同意地點點頭,“但基于你過于薄弱的自制力,這些東西顯然由別人保管比較合适。”

——有理有據,令人信服。

剛剛才被抓個正着,梁冬西自知理虧,只好悻悻不甘地做最後的掙紮:“……我怎麽知道你會不會偷吃啊?”

“我不喜歡吃甜的。”

——理由硬核,無從反駁。

眼看節節敗退,他不樂意地哼唧了聲:“那放在你那邊,你怎麽才會給我呢?”

江牧的語氣十分冷靜:“只要不吃太多,你什麽時候想吃就給你。”

“……”梁冬西打量着他的神色,有些不敢相信他會這麽好商量,“真的?”

“嗯。”

“真的我想要就給我?”

“嗯。”

他忍不住再三确認:“你保證?”

“嗯。”

“……”梁冬西狐疑地琢磨了半晌,突然恍然大悟,“別嗯嗯啊啊的含糊其辭!給我說清楚你保證什麽啊!”

——好險!差點被繞進去了!幸虧他足夠機智!

眼看他滿臉“識破你的詭計”的意味,江牧搖了搖頭,依言開口:“我保證……”

他突然微微頓住。

短暫到幾乎可以忽略的片刻之後,在那兩道清亮明澈的目光的炯炯注視下,他複又繼續說下去,言聲清晰緩緩,一向冰冷高傲的音色中,十分難得地顯出了幾分不為人察的、近似于溫柔的意味:

“只要你開口要,我什麽都給你。”

……

“睡吧。”

作者有話要說:

“你對粉絲都這麽好啊?”

“不是。”

#我不是對所有粉絲都這樣#

/說好的撕逼章,撕到一半突然開始談戀愛(x)

以及下一章該怎麽寫才能讓江牧撕逼大獲全勝呢?陷入沉思.jpg

在一起

江牧作為常駐豐葉各大排行榜首的門面主播,這次有他加入年會試播,豐葉官方自然是求之不得,當晚就在首頁置頂了輪播公告,加以大肆宣傳造勢,力求最大限度地利用起這張金招牌。

果不其然,接下來的一整天,版聊頻道都處于十分熱鬧的轟動中。

侃水大佬們紛紛搬出小板凳看熱鬧。

“木之将死?就是傳說中那個職業氣人副業直播的一哥大大?[滑稽]”

“夭壽啦!豐葉頭牌啞巴少女♂開口說話(劃掉)下凡現充啦!”

“隐隐聞到了瓜的氣息……前排瓜子闊落都給我準備好!”

……

除去這些純路人,其他就是豐葉公布出的名單裏十二位主播的各家粉絲。

一般申請參加這種活動試播的大都是未出名的小主播,自身粉絲基礎不足,才會想方設法尋找機會增加曝光量——比如這十二名主播裏的其他十個都不例外。

十名主播各有來自音樂區、舞蹈區、游戲區不等,直播間觀衆基礎都還堪堪停留在小幾千的程度。而會粉這種新人主播的觀衆,總體心态都比較佛系,這時看到公告,不由紛紛一臉懵逼。

“exm???我家菜鳥主播不是說去劃水摸魚湊直播份量的嗎?怎麽一夜之間突然被貼上全平臺首頁公開處刑了?”

十名小主播本人面對着密密麻麻湧上直播間彈幕的“茍富貴勿相忘”,同樣被這個猝不及防的天降大餅砸得反應無能。

這樣一路看下來,除去木之将死自己的粉絲群體以外,其他人裏吃瓜看戲有之,受寵若驚有之,感激道謝有之,恭喜祝福有之……然而,只有某一家的反應,獨獨顯得格外的異乎尋常。

沒有錯,衆望所歸正是冕君本君!

他在主頁動态轉發了那條官方公告,文案上沒有多說什麽,只配上了一個羞澀的表情,底下評論的畫風堪稱魔幻非常——

“嘤嘤嘤我家寶藏男孩終于要藏不住了QAQ木大能保護好他嘛QAQ”

“今天木棉發糖了嗎?發了![旋轉跳躍]”

“傻棉棉幹嘛這麽輕易原諒他啊?一起直播什麽的太便宜他了好嗎!?答應我回家後必須讓他跪鍵盤!”

“這次總不會再看到東西南北了吧……名單上沒有看到名字……”

“廢話,他憑什麽上?別人都是主播,他算哪根蔥?”

“他最好是識相點別再出現:)不然下次就不只是送鐘那麽簡單咯:)”

……

自從前兩天被背後插刀以後,江牧的粉絲一直都有留心提防冕君那邊的動靜,因而沒過多久,以上動态跟評論很快就被截圖發到了粉絲群。

在依照慣例衆嘲完截圖中粉絲的心理智商之後,有人被其中的某句評論吸引了注意力:“話說我有點在意這一句,什麽叫'下次就不只是送鐘那麽簡單了'?感覺不止是髒話,有點意有所指的味道啊……”

然而一衆讨論之後也是無果,她們又不可能抓着截圖去追問冕君的粉絲,只能隐隐埋着疑問度過了這一晚。

可誰也沒想到,次日群裏有人毫無預兆爆出的一個大料,在解決了她們心中疑惑的同時,也在整個粉絲群體裏投下了一道霹靂驚雷。

爆料者自稱是江牧工作室的員工,為了自證身份,先發了一張打碼的工作證,之後接連po出一組照片,內容依次為一份快遞簽收單,以及一張明信片的正反面,最後一張照片依稀看出拍的似乎是個人偶,但做了大片的馬賽克處理。

“最後那張我塗了厚碼,怕你們看了影響心情……那是個'屍體鬧鐘',看起來像是這段時間挺火的《驚魂曲》那個周邊'女鬼鬧鐘'的仿品,但是仿得非常血腥重口味,除非品味足夠暗黑獵奇,一般人應該都不太接受得了。”

……鬧鐘?

看到這個字眼,群裏的粉絲們隐隐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

“這個包裹是冕君粉絲冒充木家飯寄來工作室的……署名送給東西南北。”

看到這句話跳出來,整個粉絲群霎時陷入了死寂般的沉默。

隐約嗅到了幾分風雨欲來的味道,爆料者總結得也很小心翼翼:“因為還有其他幾個禮物也是給小哥哥的,我們壓根沒起疑心就給送了過去,然後……”

“木大發了很大的火……負責送東西過去的那個助理小妹首當其沖直接卷鋪蓋走人了。”

——

cp粉向來是個屬性很複雜的群體,并且很難做到求同存異,不同屬性的cp粉之間通常說不了兩句話就會摩擦出火.藥味兒。尤其是碰到“拆逆”黨的時候,雙方說是有不共戴天之仇也不為過,各自視彼此為眼中釘肉中刺,稍有碰撞都恨不得撕個你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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