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三個人2
邵鈞側過臉,顫抖着手按着地磚逆時針地旋轉着。
随着石磚的轉動,凹坑漸漸被閉合。直到最後一道縫隙消失,石磚再次回到原位時,邵鈞長舒一口氣,渾身癱軟地坐在地上,只覺得疲憊無比,一點也沒有思考的餘力。
呆呆地坐了許久,他才終于平複了情緒,大腦也重新恢複了正常的運轉。
他注視着那塊可以活動的石磚,思考着如果姚英逸突然回來,自己在聽到大門開鎖聲到打開之間的時間是否足夠他再次合攏石磚。
在心中得到肯定的答案後,他再次轉開了石磚。
第三次直面小偶人,做好足夠心理準備的邵鈞,雖然依然還有些害怕,卻已經不是那麽恐懼與抵觸。
他低頭望向坑洞裏。
一塊地磚寬窄、半截小臂深度的坑洞裏,平躺着三具食指長短的小偶人。因着燭光亮度有限,沒有多少火焰的光來照亮坑洞底部,坑底裏的小偶人只有大概的形狀可以辨別。它們的面容、表情全都隐藏在陰影中看不真切。
邵鈞猶豫了片刻,伸手握住了最右邊的一具小偶人的軀體。
偶人的軀體光滑冰冷,清晰的觸感不斷勾起邵鈞在夢中可怕的回憶。他強忍着心中翻湧不斷的抵觸感,想要将這具偶人拿出來。
但很快他就發現他的這個想法根本無法實現,因為三具偶人手部相連,他拿起右邊偶人的同時,另外兩具也一同被取出了。
好在偶人個頭不大,就算是三個,邵鈞也能輕松地托在雙手之上仔細觀察。
手掌上的三具小小的偶人,憑手感與外觀,可以确定是大理石石塊雕刻而成,造型比較粗糙,臉部隐隐約約可以看出曾經有誰在上面畫過五官,但不知是時間的流逝所致,還是原本就被擦去了,容貌與表情已經無法辨別。而軀體的雕刻也相當簡單,只是粗略地刻出了雙手,甚至不知是不是為了偷懶,下半身是一個圓柱,只在腳部略作了雕刻權作雙腳。
不過就算如此,還是能辨認出是三個偶人手牽着手,左右兩個偶人個子高些,中間的那個偏小一些,有些像是幼兒園小朋友畫作裏最常見的一家三口的站位圖。
但除此以外,也沒有能看出有什麽其他信息。
邵鈞将偶人翻來倒去地又檢查一遍,竟被他在偶人的腳底發現刻有文字的印記。
他對着燭光舉起偶人。
三具偶人的腳底,從左到右分別刻着一個名字。
姚英逸、邵鈞、姚英彥。
姚英逸和邵鈞這兩個名字,邵鈞自認為沒有什麽好思考的,一個屬于自己,一個屬于現在照顧自己的哥哥。
但姚英彥,這會是誰的名字?
看着雕像上三個偶人的動作,以及與姚英逸這個名字相似的構造,很難不讓邵鈞猜想這個姚英彥與自己,以及與姚英逸的關系。
他是姚英逸的兄弟嗎?也是自己的另一位兄長嗎?
可邵鈞所剩不多的記憶中,對于這個名字毫無印象,簡直如同一個毫無關系的陌生人一樣。
懷揣着疑問,邵鈞再次檢查了一遍偶人,甚至還敲擊了偶人表面,想看看內部是否中空藏有東西。
可惜這一次并沒有任何更多的發現。
偶人上已再查無可查,邵鈞只好掉頭仔細檢查了一遍藏有偶人的坑洞。坑洞四壁包括底部都是結實的石塊,就邵鈞看來并不存在更多用來藏匿的空間。
考慮到此時再檢查下去短時間內也不會有什麽結果,而姚英逸離開這麽久也理應快回來了。邵鈞小心翼翼地将偶人放了回去,就在旋轉閉合石磚的時候,他猛地意識到,他可以把鑰匙藏在這裏!
雖然不知道姚英逸知不知道這個地方,但藏在這麽個地方,至少比藏在房間裏的其他地方更難發現。就算姚英逸知道,打開它的頻率必不會很高,萬一被他發現了鑰匙,也很難與自己直接聯系起來,自己完全可以裝作不知情。
邵鈞從口中取出那把鑰匙,燭光下匙板上“姚英逸”這三個小字依然憑空浮現,折射着七彩的光芒。他用袖子擦了擦鑰匙,輕輕地拿起人偶,小心地将鑰匙藏在了寫有姚英逸名字的那個人偶下方後,快速地合攏了石板,重新爬回了架子床上。
在床上邵鈞側身躺着望向房間正中央那塊藏有偶人的地磚。他想起夢裏那個怪物曾經在那寫下了一個“三”字。
這個字指引他打開了地磚,可它本身又指代了什麽?
是因為坑洞裏有三具偶人,所以是三嗎?亦或者這并非如此簡單,而是暗示了這個理應與他關系匪淺,卻毫無印象的姚英彥。
可在沒有一絲一毫相關聯的記憶中找尋一個人的存在除了平添焦慮外,根本毫無作用。
但如果姚英彥真的存在過,那麽就算自己失憶了,也還有一個人一定對他有所了解。
邵鈞發現一切的關鍵又再次回到了姚英逸的身上。
只是這一次他該如何從姚英逸的口中問出他想知道的事呢?
鑒于這些日子相處,邵鈞并不覺得姚英逸會輕易為他解惑。
邵鈞思考着該如何向姚英逸的套話,不知不覺間進入了夢鄉。
這一次他一覺無夢,甚至睡得太沉,連同缺失晚餐的饑餓都不能喚醒他,就這麽一覺睡到了第二天的天亮。
他醒來時,姚英逸已經在房中,不過并沒有睡在床邊的老地方,而是背對着他,支着下巴坐在長桌邊。
似乎是聽見他醒來後身體移動的悉索聲,姚英逸轉過了頭。
邵鈞擡眼望去,心中大驚。
姚英逸的相貌雖然沒有任何變化,但他表情僵硬,神情恍惚,額頭還可以看到細細密密的汗珠。從他的面容上邵鈞察覺出了曾經停留在這張臉上的巨大恐懼,這份恐懼如此之大,以至于姚英逸本人極力隐藏,都依然洩露無疑。
當然僅是恐懼并不至于讓邵鈞大驚。讓他驚訝不已的是,僅僅數個小時的分別,姚英逸卻從一個大好青年衰老得如同随時都會跨入墳墓的高齡老者,眉眼間全是死氣。簡直就像是受到了什麽巨大的打擊,擊潰了他的意志。
邵鈞坐起身想要問問他怎麽了,是不是也做了一個噩夢。但還未下床靠近,姚英逸就自己靠了過來。
他一言不發地單手制住邵鈞的雙手,揮手掀開被子,凝視着邵鈞褲管卷起裸露出的右腳腳踝。
嗯?
邵鈞對于姚英逸的動作困惑不解,他掙了掙被握緊的雙手,茫然地望着姚英逸。
姚英逸這才回過神,似乎是本打算溫和地詢問,但言語間無法掩飾的顫抖将他的緊張與恐懼暴露得一清二楚。
“鈞鈞,右腳還疼嗎?”
邵鈞歪過頭想了想,又動了動右腳,才意識到右腳竟然完全好了,就算自己胡亂扭動,也一點點都沒有痛楚。
邵鈞搖了搖頭。
姚英逸蓋上了被子,又開口問道:
“鈞鈞, 開口叫聲哥哥?”
邵鈞眨眨眼,緩緩張開口,喉嚨間慢慢送氣,竟真說出了哥哥兩個字。
聲音清脆,吐字清晰,完全不像是此前掙紮時嘶啞難聽的嗓音
姚英逸聽見哥哥二個字,呆愣着沒有絲毫反應。
邵鈞內心強烈波動,覺得事情有些不太對勁。不過一夜之間,自己的聲音和右腳竟然都好了。這已經離奇得超越正常人的認知。但他轉念又想,既然連之前襲擊他的怪物都存在,那麽自己也不該太過執拗于潛意識中的正常或者不正常。
“哥哥?”邵鈞又叫了一聲。
姚英逸仍沒有反應。
邵鈞有些不耐煩地直視姚英逸的雙眼,卻被姚英逸的兇狠的眼神吓了一跳,下意識掙紮着想往後退。
這時,餓了一晚上的胃竟在此時鬧起了抗議,咕咕地了叫了起來。邵鈞一下子就不好意思了,他低着頭,軟綿綿地嘟囔了一聲哥哥。
姚英逸松開了手,他一言不發地取了件風衣給邵鈞披上,又讓他洗漱一下就來廚房吃早飯,就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