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1)
打從潔英和喻骅英出門,下總管就把燕祺淵的消息透給柳姨娘知道。
喻柔英在旁聽見,心裏頭那一整個樂的啊,她笑得阖不攏嘴,忙命丫頭到大小姐院子前守着,只等着喻潔英回來,就要拿這件事好好羞辱她一頓。
這些年,她被喻潔英那個賤人給壓得出不了頭,祖母不喜她,連父親都不疼她了。
幸好姨娘手段高明,還能把爹爹攏過來,也幸好阮氏為人處事還算公允,該帶女兒出門赴宴時,有喻潔英就會有她。
既然在府裏不得意,她就到外面造聲名。
她努力攀結京城名媛,就算在公主身邊當小狗,她也樂意。
上回寧遠侯府辦詩會時,文華公主大駕光臨,她幫文華公主寫下一首詩,讓公主在喜歡的人面前掙足了面子,公主對她可好的呢。
現在外頭的人都稱呼她一聲才女。
她就說嘛,喻潔英拿什麽跟她比,琴棋書畫不如她也就罷了,連女紅都遠遠不及她,成天只會搗鼓那些奇怪的事兒,能博得好名聲嗎?
不過,名聲怎樣都無所謂了,反正她得嫁給燕祺淵那個傻子。
傻子啊,呵呵呵……想起燕祺淵變成傻子,她多快樂啊。
當年她也挺喜歡燕祺淵的,只不過皇上昏了頭,口頭賜婚喻潔英,為此她還生氣好一段日子呢。
現在總算老天有眼,先是燕祺淵的死訊傳來,再加上她“一點點”的推波助瀾,咬定喻潔英“克夫”,因此這些年來上門求親的,全是求娶她這個喻家二姑娘。
可她心大着呢,她才看不上那些人家,要嘛,她就要最好的。
她告訴爹爹,只想嫁給大皇子,爹爹也挺滿意她的骨氣,這些年來绫羅綢緞、頭面飾品,花在她身上的銀子遠遠比喻潔英多得多。
現在,燕祺淵回來了,卻變成個傻子,想到喻潔英這輩子要去伺候一個傻子,她就忍不住幸災樂禍。
“柔英,你可得認真些,師父教的那支舞,你練熟了嗎?”柳姨娘問。
“自然。”
不只舞蹈,她還練了大字、練了曲子,她天天抱着書,把所有詩詞再熟背一次,她打定主意要在這次的宮宴裏脫穎而出。
前年大旱,宮裏停了選秀,許多皇親貴胄錯過姻緣,皇後娘娘雖被軟禁,但舉辦這種大型宮宴還是非她主持不可,而這次宮宴的目的便不言而喻。
“我跟夫人說了,夫人同意給你裁新衣。”柳姨娘笑道。
當年大小姐那幾句話真是醍醐灌頂,聽說李尚書的大齡閨女最後真的嫁人做繼室,短短一年功夫,滿宅子的姨娘通房死的死、殘的殘,到最後無一留下。
這些年她不再動歪腦筋,日子倒也平平順順的過下去,只是不能再像過去那樣霸着老爺,現在老爺有大半時間都陪着夫人。
但沒關系,她現在有女兒,柔英長得多好啊,她多聰明能幹,要是真能嫁給皇子,要是真能母儀天下,她還愁沒有好日子過嗎?
“阮氏敢不同意?爹可是要把我送進宮裏的,她要是敢對咱們不好,待我發達了,看我怎麽把她們母女往死裏整。”
想起喻潔英,她就咬牙切齒、面目猙獰,喻潔英明明長得沒有她好看,不勤勞又不聰明,可是每次站在她面前,自己就是會覺得矮上她半截。
這種比較讓她心裏很不好受,千詛咒、萬詛咒,天天希望喻潔英倒大黴,如今總算是老天爺開眼了,她多麽開心歡喜吶。
“小姐、小姐……”米兒從外面飛奔進屋。
“怎麽啦,急匆匆的,有鬼在後面追嗎?”她瞪米兒一眼。
她不滿意米兒,更不滿意其它幾個丫鬟。
幾年前,阮氏讓牙婆送丫鬟進府,想給兩個小姐身邊添人,可阮氏偏心,把好的全留給喻潔英,自己收下的都是些破貨色,直到現在,連個可以使喚的都沒有,到頭來還是只能用米兒。
然而喻柔英在抱怨的同時也忘記當年牙婆送來的人是她先挑的,她不喜歡樣貌好的婢女,怕她們搶過自己的光采,于是搶先挑選四個,剩下的才送到潔英屋裏。
但潔英卻反其道而行,怎麽美就怎麽選,那時她還笑話潔英,說她在給未來的夫婿養通房。
可誰曉得幾年下來,潔英身邊那幾個丫鬟一個比一個能幹,不像她這邊,年年換新丫鬟,卻怎麽換怎麽不稱心。
偏偏樂兒犯了事,被潔英送出去,那幾個丫鬟花再大把的銀子都買不動,頂多只能買買外院的小丫頭,想對付潔英都始終少了助力。
“小姐,大小姐把禮王府的大少爺給帶回府裏了。”
“哼,她在想什麽?就那麽想嫁給燕祺淵,就算人變傻了也不打緊?”她搞不懂喻潔英,她腦子燒壞了嗎?
“不知道,只曉得進了客房,大小姐讓虹紅和菊黃去燒熱水,服侍燕大少爺吃食。”
“知道了,走,看笑話去。”難得可以踩喻潔英幾下,怎能放過?
潔英屋裏,旁的沒有,就是吃食多。
在古代,沒有大賣場,食材得來不易,常是由莊子送食材上來,因此大哥每買下一處新莊子,她就做一番計劃,種啥、養啥,總之要把每項食材都備下。
她的理論是:什麽都能虧待,就是肚子虧待不得。
因此洗過澡、換上一身幹淨衣服後,燕祺淵有了滿桌子好東西可吃。
看着桌上的吃食,燕祺淵心念一動,最近京城裏有位外地來的殷姓商人,開了十幾家館子,賣各地吃食,莫非英、殷……就是喻明英開的鋪子?
沒事為什麽要換姓改經營?念頭微動,難道這就是喻骅英說的退路?
很有可能,就說早慧的喻明英怎麽這幾年沒啥長進,鋪子還是原來的這幾家,生意雖不差,卻也不見擴大,原來擴大在暗處,不在明面上。
“真好吃。”他一面吃,一面贊着。
見他吃得開心,潔英也高興不已。
“慢點吃,吃完了我再做。”養眼帥哥就是這麽好,就算傻了也像泰迪熊一樣,可愛到讓人很療愈。
她親手做的?所以那些館子确實與喻明英有關,更正确的說,是與她有關。
有點後悔離京太多年,都不曉得錯過多少事兒了。
“告訴我,在禮王府裏有人欺負你嗎?”潔英套話。
“有。”他忙不疊的點頭。
“誰?”
“很多人啊,他們都罵我是傻子,我才不是呢。”
“怎麽不跟王妃告狀。”
“不要。”
見他噘起嘴,可愛度破表,害她心頭微動,很想狠狠的給他親下去。
“為什麽不要?”
“母妃會傷心,我不要母妃哭……”
潔英聽明白了,這叫做投鼠忌器,就像他們,大可以直接把母親帶走,遠離京城的烏煙瘴氣,但他們的母親就是離不開父親……
“知道了,我不會讓你母妃哭,但她必須學着堅強,你說對不?”為母者強,禮王妃該為自己的兒子而堅強。
“喻妹妹,我娘很好的。”
“我知道,禮王妃經常往來喻府,她慈祥和善,人人都喜歡。”
聽潔英這樣說,燕祺淵喜上眉梢,娘沒食言,果真經常上喻府替自己照顧媳婦。
“呂側妃不好,她老使壞。”他又認真的說。
“我聽說了,那人可狠着呢,老是想害人。那王側妃呢?”潔英再問。
從禮王妃這裏,她聽到的都是贊美之詞,說王側妃不争不奪又安分守己,雖然她的兒子平庸,卻是個心善性純的。
“她……這裏好、這裏壞。”燕祺淵先是指指臉,再指指胸口。
意思是面善心惡?他的評語和禮王妃有大差異啊。“為什麽?我聽說王側妃很溫和,不罵人的,她說你了嗎?”
“沒有,她對我笑嘻嘻的,也不背着人說我是傻子,但是……”
“但是怎樣?”
“她老是告訴二弟,父王疼我,讓二弟多讓着我,還說嫡庶有別,要二弟跟三弟認分,結果二弟越聽越生氣,就叫人把我推進池塘。”
所以王側妃擅長在背後挑撥,從不正面出手?
“你怎麽知道是二少爺叫人推的,說不定是三少爺呢。”嫉妒心人皆有知,既然分的是嫡庶,生氣的不會只有燕柏昆。
“三弟弟待我很好、很好,他老是給我買東西,有人笑我,他就會跳出來罵他們,他讓我別難受,等二弟襲爵分府,讓我同他一起住,他說要照顧我一輩子。”燕祺淵急急幫三弟燕仲侖說話。
她在他話裏捕捉到訊息,第一,王側妃是朵僞白花,明善暗惡,不主動出手,卻懂得往每個人心裏插針;第二,燕柏昆有野心,卻不聰明,容易被人挑撥,代表他性格不夠沉穩;第三,燕仲侖确實如禮王妃的評語那般,雖然平庸,但心善。
還想往下追問時,喻柔英在這時候進來了,她笑咪咪地走進屋裏,對着燕祺淵屈膝為禮,道一聲,“姊夫好。”
觑她一眼,潔英焉能不懂,她這是找不痛快來了。
守在門外的虹紅跟月白神色惱怒,一副想沖進來把人拉出去的模樣,潔英對她們搖搖頭,喻柔英非要進來,誰攔得住她?人家好歹是這府裏的二姑娘。
“姊姊對姊夫真好,姊夫一到,就備下滿桌子好菜,足見姊姊跟姊夫鹣鲽情深。”她口口聲聲姊夫,不往潔英心頭紮幾針,她心裏不痛快。
潔英就當沒這個人,繼續給燕祺淵夾菜。
如果爹爹在府裏就另當別論,她定會想法子制造事件,讓喻柔英再倒一次黴,但爹爹不在,沒有觀衆,她就缺少演戲的動力。
不過也真奇怪,喻柔英這是什麽樣的性子?屢戰屢敗,屢敗還要屢戰,不累嗎?都輸到自己懶得把她當成對手了,還成天到晚的挑釁,喻柔英是學不來教訓,還是天性樂觀,相信有志者事竟成?
燕祺淵看看長相端麗、氣度大方的潔英,再看看妖嬈美豔的喻柔英,這對姊妹完全不一樣,怎麽會是同一個爹生出來的?
不過這種事很難說,他和幾個皇子也很不一樣,所以……他有些期待,期待他的丫頭發功,用氣勢壓死嚣張妹妹。
“可真是吓壞妹妹了,聽說燕大少爺變成傻瓜,妹妹擔心姊姊會嫌棄燕大少爺呢。”
“妹妹別擔心,姊姊不像你這麽膚淺。”
潔英說得喻柔英臉色一凝,不過她很快的就恢複正常神色。
“姊姊別死鴨子嘴硬,哪個女人不想嫁得好,禮王府是夠尊貴了,只不過燕大少爺……”她的視線朝燕祺淵掃了兩眼,掩嘴咯咯輕笑,“姊姊不樂意也沒辦法,這是皇上親口賜的婚,唉,人算不如天算,好好的親事怎麽就變成這副樣子,想當初多少名門閨秀羨慕姊姊的好運道,誰知……”
“這點我倒記得,那時妹妹妒恨得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
“姊姊說什麽呢,燕大少爺可是我的姊夫。”喻柔英繞着桌子逛一圈,又掩了嘴笑上幾聲,續道:“看來姊姊是真的不介意呢,這樣最好啦,大家和和平平的過日子,不過……妹妹真的很好奇,姊姊竟會喜歡傻子,不知道嫁給傻子以後生的兒兒女女會不會也是傻子,哇,到時一屋子傻瓜,姊姊家可真熱鬧……”
潔英憋壞了,本不想跟她計較的,她早早不拿喻柔英當對手了,可她一句句傻子,逼得她火氣節節上升。
見潔英臉色緊繃,喻柔英笑得更暢懷,“姊姊怎麽不說話,難道妹妹又讓姊姊生氣了?”
啪地一聲,潔英用力的把筷子往桌面上一放,挑眉笑道:“那倒是,真不知道妹妹這張嘴是怎麽長的,口水多到沖倒龍王廟,話怎麽賤怎麽講,把兩片嘴唇閉起來很困難嗎?要不要借妹妹一把繡花針?”
“姊姊這是罵人吶。”
“愛之深,責之切,不就是怕妹妹做錯事嗎?”
“瞧姊姊說的,好像妹妹老是做錯事。”
“老做錯事不打緊,有的人天生腦子不好使嘛,就怕老是做壞事,殊不知人在做天在看,舉頭三尺有神明,壞事做多了,可不會有好下場。”
“喻潔英,你在說誰?”喻柔英擰起雙眉,要來挑釁的人反被挑釁了,一把火燒上來。
“誰問就說誰喽。”
“你甭想往我身上潑髒水。”
“是髒水嗎?我怎麽覺得是事實呢?難道當年把我推下池塘的不是妹妹,而是另有其人?”
潔英突然聯想到一件事,她摔池塘,燕祺淵也摔池塘,可見池塘不是個好東西,易聚陰、易成兇案現場,往後自己蓋房子,千萬不能建池塘。
潔英的話讓燕祺淵眼睛冒出兩簇火,原來衆人疼、衆人哄的潔英也會碰到這種破爛事兒?
“我又不是故意的,當時年紀小,咱們在池塘邊吵架,姊姊也推了我的。”
“原來是一時失手啊,那妹妹買通樂兒,在姊姊的茶裏下藥,又算什麽?”
她居然知道?!
毫無防備的喻柔英頓時吓得面色慘白,她既然知道,為什麽不告訴爹爹?這些年爹爹沒那麽疼自己了,說不定一怒就會把她從阮氏名下除名,她為什麽不做?她在圖謀什麽?!
喻柔英心驚,燕祺淵卻是心怒,一個小丫頭手段竟這麽狠,還真是不簡單。
将頭垂得更低,他必須傾盡全力才能克制自己滿腹的怒火。
“妹妹難道從不懷疑為什麽我還沒病得下不了床?為什麽我的臉還沒出現死魚白?哦,你肯定以為我把樂兒遣出去,她沒法子繼續下藥,我才一副沒事人的樣子對不?可當初那藥我也吃了兩、三年了,已經壞掉根本,日後生不出孩子,自會遭婆家嫌棄,妹妹也算是出了一口氣,對不?
“可惜,那藥我連一口都沒吃呢,倒是姊姊挺懷疑的,當時妹妹也才幾歲而已,怎麽就知道這種害人手段?莫非是柳姨娘教的?”
早就确定的事,她卻故意說得緩慢,慢慢說、慢慢欣賞喻柔英的驚恐,慢慢地等待她的反應,還挺有意思的。
潔英明白了,為什麽殺人魔在殺人之前,要把人先淩虐一遍,因為人受到驚吓時,表現出來的反應很……特殊。
瞧,喻柔英的眼睛越瞪越大,嘴巴越張越開,鼻孔還翕合着,像剛被釣上岸的魚,不斷的張合着魚鰓,她頸部的青筋一條條的浮上來,扯得額頭青筋也跟着緊繃,幾乎可以看見喻柔英的太陽穴在跳動。
如果潔英不是這故事的女主角,燕祺淵倒是挺享受聽故事的樂趣,但被害的是他的丫頭,所以他火大了,悄悄地從桌上撚起一塊雞骨頭,在指間把玩着,他的眉微微上挑,正要擡起頭看一眼歹毒的小茉莉時……
“大少爺、二少爺來了。”天藍進屋禀報。
才說着,喻明英和喻骅英就進了屋子,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兩位少爺身上時,咻地一下,燕祺淵把雞骨頭射向喻柔英的膝蓋骨。
沒人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只見喻柔英慘叫一聲的摔倒在地,兩手扶着地板,頭往下垂,一副磕頭跪拜的模樣。
衆人滿頭霧水,搞不清楚她怎麽會突然向少爺們跪拜,喻柔英幾時變得這麽好禮了?
燕祺淵笑咪咪地指着她,又叫又笑又拍手的,“哈哈哈,這麽大個人也會摔跤,那可不是個傻瓜嗎?哈哈,大傻瓜、小傻瓜,以後生出一屋子傻瓜,日子可過得熱鬧啦。”
燕祺淵的嘲諷讓潔英心頭一動,這種借話打話的諷刺法是傻子說得出來的嗎?
正疑惑着,喻柔英的尖叫聲很快就轉移了她的注意力。
喻柔英這一摔,喻骅英可樂了,這個讨人厭的喻柔英,要不是哥哥和妹妹拘着,他老早就想狠狠的揍她一頓,看她這模樣,他捧着肚子越笑越大聲。
笑聲會感染,喻骅英一笑,燕祺淵也跟着大笑,天藍和月白幾個丫鬟也跟着笑,然後喻明英跟潔英也忍俊不住的笑出聲來,一屋子的歡笑聲,好像在開Party.
“啊……我的腿斷了!”
喻柔英放聲大叫,其它人則繼續笑個不停,因為沒人會相信摔一跤就會把腿給摔斷,大夥兒全都認定她在虛張聲勢、裝可憐,只有米兒趕緊過去扶自家主子起來。
直到米兒連連幾次都扶不起喻柔英,直到她耐不住疼痛,最後趴在地板上不顧形象的放聲大哭之後,喻骅英才發覺不對勁。
他上前檢查,輕輕一碰,發覺她的右膝蓋骨碎了?!
“二哥?”潔英喊一聲,口氣裏帶着詢問。
喻骅英點點頭。
不會吧,腿真的斷了?!她有骨質疏松症?怎麽會一摔就摔得這麽嚴重?
沒錯,要怎麽摔才能碎成這樣?同樣的問號在喻明英和喻骅英心底響起,喻骅英四下查看,發現不遠處有一塊雞骨頭。有人動手腳?
他拿起雞骨頭時喻明英也看見了,兩兄弟對視一眼,卻同時選擇保持緘默,因為不管是誰下的暗手,讓喻柔英吃癟的,都是好人。
“來人,二姑娘摔倒了,快把二姑娘扶回去。”天藍也察覺不對,連忙到外頭喊人進屋。
這一摔,摔壞了喻柔英精心準備的宮宴舞,她咬牙暗恨着,氣得幾天幾夜都無法合眼。
又是處處繁華景象,又是衣香鬓影、處處花香、精雕細琢的美女,加上身分地位高人一等的帥哥,所謂的宮宴就是大型的聯誼會。
而聯誼就聯誼,居然還有才藝表演?
唉,男人作學問,賣與帝王家;女人學才藝呢?為了追求好婚姻。
可是擺弄出一百分的自己之後,嫁的男人是“真的好”還是“別人眼中的好”,誰知道?
在古代,男女不能交往、無法試婚,上頭一句話,誰和誰就得配成一對,這種事有道理嗎?當然沒道理,但這麽沒道理的事情發生,被配對的人家還得感激涕零的跪向東方謝恩。
這種事若發生在二十一世紀,大家一定會覺得瘋了。
好吧,這純粹是抱怨,她在抱怨自己沒有婚姻自主權。
不過會這麽想的大概只有她這個穿越者了。
想想喻柔英為了今天這場選秀宴會,不知道投資了多少心血,撫琴、練舞,練習所有能夠吸引男人眼珠子的東西,沒想到最後竟是……
她怎麽都想不出來,為什麽跌那麽一下,就能把膝蓋骨給跌碎了?她這是該補充鈣片還是葡萄糖胺啊?
真可惜呢,她鬧上大半天,好不容易得到一疋皎月錦,心心念念着今天要好好表現,運氣好的話,就可以進宮服侍大皇子,唉,誰教她膝蓋骨那麽脆弱?所以啊,天天運動、定期補充鈣,是很重要的。
喻柔英哭鬧不休,向老爹告狀,說她的膝蓋是被姊姊打壞的。
但冤枉啊包大人,要造成那樣的傷,得花多大的力氣,她可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啊。
幸好大夫說:“這麽重的傷,大小姐恐怕得拿把錘子才打得出來,但問題是大小姐抱得動錘子嗎?”大夫看看她的小身板,搖搖頭。
還是大哥給的說法最有譜,他說喻柔英練舞練得太認真,卻沒好好保養腿骨,才會發生這種一跌就腿斷的事。
探過她的傷後,三人一起離開,喻骅英神神秘秘的對她說:“我知道她那是怎麽一回事?”
潔英滿臉好奇,追着他要答案,可喻骅英明明就有答案,喻明英卻不讓他說。
最後只敷衍她一句,“是天譴。”
天譴啊?老天有這麽閑嗎?
風陣陣吹來,吹得潔英昏昏欲睡,舞臺上還有姑娘們在表演,也不知道要表演到什麽時候?她是半點興趣都沒有,這時候她多希望偶像樂團或名主持人可以一起穿越過來,一場演唱會或脫口秀,怎麽樣都強過這些要死不活的表演。
但她沒膽子跑掉,因為皇上、皇後和各宮娘娘都還坐着呢,人家大人物都能耐住性子的從頭坐到尾,她是什麽咖的小角色,膽敢中途離席?
這時,一名年輕婦人突然起身,揚聲道:“都知道京城喻家姑娘是個大才女,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作詩寫文樣樣能,學問半點不輸給男人,不如請喻姑娘上臺為我們做一首詩吧。”
潔英回過神來,這才曉得表演已經結束了。她欲哭無淚,這是要求加長賽嗎?可對方嘴裏的“喻姑娘”不在場啊。
潔英回望那名年輕婦人,她的身材略高,偏瘦,臉上的粉塗得頗厚,潔英根本不認得她。
她起身對那年輕婦人發出友善的笑容,道:“這位夫人指的是我家二妹,對不住,她身子不适,今日沒出席。”
“聽說喻家二姑娘雖挂在喻夫人名下,但生母不過是個姨娘,庶女都有這樣的才情,身為嫡女的喻大姑娘,想必學問定不在妹妹之下吧。”
聽到這裏,潔英明白這婦人是想針對自己,可她不認識對方啊,她是幾時招惹過對方了?
她瞄了一眼身邊的姑娘,大家經常在各宴會裏碰頭,雖然沒變成閨密,但好歹有幾分交情。
那位姑娘看到潔英看向自己,便向她微微靠近的小聲說道:“那是禮王府的二媳婦梁氏,看來她是在給未來的妯娌下馬威呢。”
下馬威?未必,潔英倒是比較相信她是來讨債的。
看來那天禮王妃回去,必定做了一些“處理”,讓她的夫君燕柏昆倒黴,這會兒她是在替丈夫找茬子來了。
衆人目光集中在潔英身上,都在等她上臺,可她有什麽拿得出手的?好日子過太久了,古代才藝沒學成,現代的才藝也已經忘得差不多了,想當初為了上綜藝節目打響知名度,她還練過幾個月的鋼琴呢。
她可以表演壞女人的微笑法嗎?
肯定不行的,因為這門技藝在座的女性,有百分之九十九都練得比她還純熟,因為不夠壞怎麽和狐貍精搶老公。
“怎麽,不屑為我們表演嗎?”梁氏公然挑釁。
不屑為皇上表演?她這是在逼人呢,可是潔英還真的想不出自己能表演什麽。
梁氏和潔英僵持着,突然間分隔男女席座的屏風被推開,緊接着一堆碎石子砸中梁氏的額頭。
燕祺淵怒氣沖沖的走到梁氏面前,指着她說:“不可以欺負喻妹妹!”
他突如其來的動作,讓衆女紛紛側身避嫌。
潔英沒有這個自覺,她看好戲似地看着梁氏,這才發現他剛剛不是拿石頭砸人,而是碎銀子。真是敗家的小孩!
丢下話,燕祺淵走到潔英身邊,拉起她的手說:“喻妹妹,咱們走。”
走?他可以走,她才沒那個膽子走咧?皇上和皇後的視線都還釘在她身上呢。
她安撫燕祺淵,道:“甭生氣,被欺負了,總得曉得原因吧,否則莫名其妙的挨一刀,豈不是太倒黴了?”
聞言,燕祺淵心頭一挑,小丫頭想替自己找回場子?很好,他的媳婦可不能太軟弱,否則在禮王府裏可是會被生吞活剝的。
潔英走向前,向梁氏屈膝道:“梁姊姊,那天的事兒是妹妹的不對,還望姊姊原諒。”
開門就給他見山,潔英倒想看看她會不會撞山壁,自找穢氣。
在這樣的場子裏坦承錯誤?皇上和皇後跟各府貴人們都看着呢,她是太蠢了,還是寬懷大度、性子純良?
“你做了什麽氣着禮王二媳婦兒了?”皇上開口插話問。
他對潔英越發的感到興趣,當年那個對賜婚咬牙切齒的小姑娘,現在和祺淵倒是處得不錯?
視線微落,他發現祺淵握着人家的手不肯放,明明沒能耐護着人,卻還堅持跟在身邊,看樣子還真的是非常喜歡呢,這兩個孩子有緣分。
燕祺淵沖着潔英露齒一笑,帥氣的模樣讓人忍不住想多看幾眼。
他揚聲道:“喻妹妹,我跟你說,他是我皇伯伯,皇伯伯很疼我的,誰欺負你,你盡管告狀,讓皇伯伯打她一百大板。”
聽他這樣講話,許多人都低頭憋住笑,在場誰不知道那是皇上,還要他來介紹?看樣子傳言不假,燕祺淵的腦子果然撞傻了,可惜吶,這樣一副好皮囊,卻是個傻子。
不過潔英卻從他話裏找出苗頭,意思是……皇上待他特好,任她怎麽撒潑,皇上也能幫忙兜着?
“別瞎說,一百大板會把人打死的,何況做錯事的人是我。”
她對燕祺淵說完話,便轉向皇上,福身為禮的道:“那日禮王府二少爺抛下大少爺,帶着家丁去買糖,竟忘記留人保護大少爺,于是大少爺被幾個潑皮給欺負了,我家二哥看不過去,便挺身把那些人給打跑。
“潔英事後想起,男人做事不像女子般細心,一時沒顧慮到也是有的,可當時、當時……”她可愛地吐了吐舌頭,低下頭,一副不好意思接話的樣子。
“當時怎麽啦?”皇上大笑,這丫頭還真的敢當着這麽多人的面告禦狀呢,膽子真是不小。
在場的哪個不是明白人,買糖需要帶家丁?獨留傻哥哥在街頭?好死不死,湊湊巧巧就有人趕上來欺負?腦子連轉都不必轉,誰不清楚燕柏昆心底在盤算什麽。
“當時潔英氣不過,責備了二少爺一頓,還不讓他把大少爺帶走,非要讓禮王妃到喻府接人。梁姊姊對不住,那日是妹妹太沖動了,還望梁姊姊轉告二少爺,就說妹妹做事莽撞,對不住了。”
見潔英非但不嫌棄燕祺淵,還百般的維護,皇上心底感動極了。
禮王妃連忙接話,“禀皇上,那天臣婦還差點帶不回淵兒呢,他鬧着要住在喻府,說喻大姑娘做的吃食可比王府的廚子還要好。”
“是真的嗎?下次喻大姑娘得送點吃食進宮來,給咱們幾個吃貨解解饞。”皇後接話。
她笑得一團和氣,滿臉和藹,當年燕祺淵的事查出,她被皇上軟禁,直到燕祺淵沒死返京,她才被放出來,這會兒怎能不趕着上前巴結。
何況燕祺淵沒死卻變成傻子,他再也不會和她兒子争位,再不會是兒子的威脅,在這種情況下,她當然要和禮王府交好。
話題被引開,梁氏沒受罰,這讓潔英有些不滿,想把話題再拉回來,卻又擔心做得太明顯。
燕祺淵發現她的表情,是不甘心嗎?沒關系,他來幫點小忙。
燕祺淵立刻道:“皇伯伯,求求你別罵喻妹妹,那天我被打得可慘了,頭腫一個包,全身痛得不得了,還被丢了泥巴,喻妹妹看得心裏難受,才會說了二弟幾句。”
他的傻話又惹得衆人大笑。
“行,朕不罵你的好妹妹。梁氏,為這種小事找碴,心眼也忒地小了點,回去抄五百遍女誡。”皇上下令,心裏對于燕麗被人欺負之事感到不悅又心疼。
“臣婦遵命。”梁氏被罰,心上更恨,卻不得不裝出笑臉道:“都是臣婦的錯,只是傳言甚廣,人人都說喻二姑娘是個才女,便想着喻大姑娘的學問定然更好,怎麽就扯到那裏去了。”
白癡,都這時候了,還揪着不放,這梁氏的腦子是什麽做的?豆腐渣兒?
潔英笑道:“世事洞明皆學問,人情達練即文章,學問這東西,何必靠幾首詩詞來證明呢。”
世事洞明皆學問,人情達練即文章?
此話一出,衆人皆驚,多麽精辟的見解啊,是啊,人間處處是文章,何必拘泥于詩文?這才叫做真正的才情啊!
皇上眼底透出滿意,這丫頭不錯,甚得聖心。
燕柏昆趕緊上前,狠狠瞪了梁氏一眼,這個沒腦子、沒眼色的,認錯就是了,還搶什麽話,愚蠢!
燕柏昆忙道:“啓禀皇上,那次确實是侄兒疏忽了,父王已經罰過侄兒,以後再不會犯同樣的錯,何況喻大姑娘很好,見她真心維護大哥,當弟弟的我心裏只有感激,哪來的怨怼?想到往後有這樣一個人護着大哥,侄兒深感安慰,更覺放心。”
皇上瞄他一眼,心中冷笑着,他是當所有人全是傻子嗎?
不與他計較,是因為他有一個好爹爹,如果他不是禮王的兒子,做出那等事來,哪還能得善終?
潔英聽出燕柏昆對皇上的暗示,死燕柏昆、爛燕柏昆,他這是想害她,是想提醒皇上快點讓他們成親?
小心眼、臭垃圾!皇上啊,求求您再等等吧,再等個半年、三個月,等她家大哥将一切都布好局之後再提婚事行不行啊?
潔英有千百個後悔,二哥說得對,躲都來不及了,怎麽可以湊上前去?她好想給皇上跪,想給禮王妃跪,也想給燕祺淵跪一跪,如果跪完就可以不用嫁,她很樂意犧牲自己的小膝蓋。
但是……看一眼燕祺淵,莫名的,心霎時變得柔軟,她想,即使知道這個結果,自己還是會做同樣的事吧,好像碰到他,她就無法按牌理出牌了。
唉,她前輩子一定是欠他很多。
燕祺淵挑眉,他也聽出燕柏昆的背後目的了。
果然是個心狹腸肚窄的,潔英告他一狀,他便忙不疊的報複上,她嫁給傻子,他便樂了?
行,那就讓他看看被陷害的潔英,日後是幸福快樂,還是痛不欲生。
皇上自然明白燕柏昆的用意,但他确實樂見此事,即使這樁婚事會委屈了喻家姑娘。
“祺淵,想不想娶喻妹妹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