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小公子懷孕了

日子過得很快,骀蕩春風吹走夏日的暑氣,更裹挾着秋夜的月色,一轉眼就已經是蕭蕭隆冬了。

這日窗外的細雪撲簌簌地下着,紀言初外面裹了一件白狐裘,打了簾子匆匆進得門來。

“薛姐姐,薛姐姐。”紀言初連外裘也來不及解,把薛梓珂手中的書抽走放在一邊小桌上,拉了她的手去摸他肚子,“你摸摸看。”

“你不是又想說你懷孕了吧。”薛梓珂聞言只是笑,紀言初總在歡好的時候拉她的手摸上他的肚子,裏面滿是薛梓珂淌進去的孕精,漲得小腹微微鼓起,紀言初就會眨着眼睛同她說,肚子裏面懷了好多的小小薛,要她對他負責。薛梓珂對他的這些小套路已經是熟慣了的。

可是眼下他小腹平坦,觸感細膩光滑,薛梓珂只是抽出了手,幫他拉好一層層的裏衣外衫,怕他玩鬧着小心凍病了,等理好後她擡眼要去吻他,卻看見他一臉認真,半點不像玩笑的模樣。

“我真的懷孕了,沒有騙你。”紀言初小心地挺着小肚子輕輕撫着,眼神裏滿是珍而重之的濃濃父愛,光環在他身後亮晃晃的,“方才在家裏用膳的時候,我聞到魚腥氣忍不住吐了,還好我爹是過來人,收拾了一下趕緊請柳老先生來給我把脈,要不然咱們的女兒吐沒了可怎麽辦。”

“你......懷孕了?”薛梓珂只覺得又驚又喜,驚的是事發突然,一切都在她計劃之外,眼下他們尚未成親,可是就已經先有了孩子。喜的是這到底是她和她夫君的孩子,她頭一回做母親,一時間仿佛人格升華了許多,她不過十八歲,也是要做娘的人了。心思複雜間只是怔愣開口,“怎麽辦?”

紀言初不摸肚子了,他極脆弱地看着她,默了片刻後開口道:“我不知道......我也問我爹怎麽辦。他叫我來問你。”他微不可聞地嘆了一口氣,“我怕懷了孩子,非但不能像以前一樣陪着你,還反叫你來分心照顧我。我和孩子肯定是會牽累你的。你要是不喜歡這個孩子,我打了便是,等以後我們有能力了再要孩子。”

薛梓珂一下子回過神來,她抖着手摸上他溫軟的小腹,極珍惜地摩挲,仿佛裏頭的小芽兒稍一不慎就會被她給碰壞:“說什麽傻話,我喜歡它喜歡得不得了,倒是你年紀小,這一胎不要緊麽?”

“爹爹說不要緊的,我過了年就十五了,雖然是早了點,但我這個年紀生孩子的也不少的,鄉裏的李大夫專接小夫郎的生,說是醫術可好啦。”

“如果無礙的話,那就生下來,打了對你的身子也不好。”薛梓珂皺着眉點點頭,只想着改天專門去拜訪一回那位李大夫。她靜靜想了片刻,又斟酌着開口,“趁你肚子還沒大起來,我們快些成親好不好?”

說着她便起身取下黃歷,面色凝重地翻開細看。

“我看廿五這個日子不錯,你覺得怎麽樣?”她把這一頁紙夾着推給他看,看他乖乖不說話的樣子,心中滿溢出憐愛,只想着這是個為她孕育了兩人血脈的少年,是将會為她生下長女的薛家正夫。

她又把他摟在懷裏,吻着他耳垂道,“只是委屈你了,我本想着先讨些功名再來風光娶你,這下卻要你跟着我這個窮學生過苦日子。”

“不委屈的,我從小時候就一直想嫁給你,要是你不肯要我,那也只怪我錯愛了人,或者你命中注定的人不該是我。”紀言初看也不看那黃歷,他只知道她選的肯定好,軟着身子偎在她懷裏絮絮叨叨說了些話,而後輕輕翻了身把腦袋埋在她胸前,“可是現在我們就在一起,你是我孩子的母親,我已經不知道有多滿足了。”

薛梓珂覺得胸口的衣料有些濕,她的小夫君哭得她也有些難過了起來,她心口微澀,卻還是笑着吻他發頂:“你這個人不是向來不信命的麽,怎麽到如今,卻說些命裏注定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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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言初悶聲說道:“當初你看也不看我的時候,我難受得要命,一塊玩的男孩子們開解我,說是你眼瞎,可是我怎麽也怪不起你來,我覺得你沒有什麽不好,我自己也沒有什麽不好,如果命中注定這個詞能讓我好受一點,信一回也無妨。再說命運一物,最是神秘難琢磨,你以為你想要逆天改命,怎知你此行不正是命中該有的?”

薛梓珂環着他的手緊了緊,半晌不語。

窗外細雪未歇,悉悉簌簌壓了滿枝,枝頭顫巍巍地滑下些雪落在窗前。屋內炭火正燃,滿室暖黃,熱茶的清淡香氣袅袅飄散着。她遙望森森窗外,想起曾經她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卻只覺得像走在深山老林的泥濘蹊徑,可是如今,她第一回心頭生了些絮絮不斷的暖意,從此千家燈火,也有一盞是等她的了。

冬月廿五的時候,紀府的小公子坐在一臺八人擡的花轎上,滿街吹鑼打鼓地嫁進了薛家。薛梓珂只請了一個班子的人,可是沿路陸陸續續加入了許多人,他們自己帶着紅鼓,拿着唢吶系上了紅布條,興高采烈地行到這場萬衆矚目的婚禮中,喜事上只有幾串鞭炮不要緊,不知道多少人自掏腰包買空了喜事店,只求這仗勢再響些,再大些。

早些年薛大人對他們的恩情已是難報,如今薛大人唯一留下的小女兒要成親了,娶的還是德行兼備的紀家公子,如何能讓這門親事匆匆忙忙只走個過場,于是許多人不請自來,大家摩肩接踵,猜想着新嫁郎紅蓋頭下的美貌,稱贊着新娘子高頭大馬的好姿儀,長街一時笑語如沸。

但行好事,錦繡自來。這世間縱然有懲不完的惡,卻也有揚不盡的善。些微的善念如一滴滴小水珠,雖然落入大江池倏忽不見,但是漣漪仍能蕩得許久,拂開些枝葉,也不枉費滴水之行。

薛梓珂坐在一匹系了紅纓球的白馬上,她穿着一身張揚喜服微微笑着,帶着對過去自己的洞曉和對未來生活的期許,耐心地望着遠處,她唇邊盈盈一朵笑,眼裏含了遠山連綿起伏的黛色,在背後漫天炸開來的煙火爆竹中,內心寧靜又溫柔地等着她命裏注定的夫君。

昨日種種,譬如朝露,她對青梅竹馬的執念,對功名利祿的避讓,對鄉野生活的向往,已經都落幹淨了,如今的她是新的她,有着對權力的渴望,也有守護家人的責任,她有新的愛人,未來還會有一個可愛的孩子,或許長得像孩子父親,生得美麗溫婉,也或許長得會像她,養來談詩誦文。

但不管怎麽說,昨日種種,随着東流水,消逝在時光裏,都已經死盡了。

宴席上,薛梓珂同衆人正觥籌交錯間,有紀家的奴仆穿着紅布衣,看着像是有頭臉的人物,進門朝她拱了拱手,那仆人恭謹笑顏道:“恭喜薛家主子!祝薛小姐同我們家公子百年好合,早生貴女!我們家夫人送上一點心意,望悅納,望悅納!”說着方肯直了身,揮手向身後揚聲道:“擡上來!小心着別碰壞了......”

等衆人擡上來,方見一株珊瑚樹,枝葉繁茂,約高三丈許,其光彩溢目,片刻便輝亮滿室,這樣的光彩色澤,可以算是世上罕見的珍貴珊瑚樹種了。所有人都驚得停了筷箸,反應過來後紛紛躬身向薛梓珂賀喜。

薛梓珂心中感動,面上不表,只是禮數周到地笑着還了喜,邀紀家家仆坐下喝幾杯喜酒,命人再添些酒菜來,重新開宴。

月過中天,歡鬧了一整天的宴席已散,薛梓珂有些醉沉沉地,在月色下推開新房門,曲曲折折走進內房,珠簾搖晃間,新郎君一身流蘇紅嫁服端着手坐在喜床上,邊上還有兩個身材高挑的陪嫁小厮,垂眼捧着喜秤和交杯酒侍立着。

薛梓珂心中滿是情意,她走去拿了喜秤微微一挑,先露出紀言初小巧瑩潤的下巴,他順着一寸寸挑起的紅蓋頭慢慢擡起眼睫,長睫下一雙眸子水潤含情,眼裏像撒了把星子,一點點擡頭向她望了來。

“悶了這一天了,有沒有覺得哪裏不舒服的?”薛梓珂低頭想吻他的眼睛,紀言初便順勢閉了眼,睫毛卷翹,像撲翅欲起的蝴蝶。

“沒有呢。”他一眼也不舍得離開她身上,他雖然稚齡,卻已經嫁了人,将要成為父親了,這幾日手總是下意識地搭在肚子上,眉眼間又帶着些初為人夫的溫柔。

“言初。”薛梓珂拉着他的手坐下,斟酌着開口,“本來大喜之日,不該告訴你,免得壞了氣氛,只是事不宜遲。”她頓了頓,握着他瑩白如玉的手指,無意識地緊了些,“眼看天就要開春,或許我明日就要動身去趕春試了。”

紀言初聞言倒不十分驚訝,薛梓珂向來最怕委屈他,私底下的貼心照顧還不夠,還想讓所有人都羨慕紀言初沒有許錯人,本來她要上京趕考,或許不是出于兒女私情的考慮,可是能讓她提早半年去春試,無非也就是娶了他的緣故。

只是明白歸明白,心裏仍然免不了升了些新婚離別的酸澀。

薛梓珂站起來任那兩個小厮為她脫去外衫,悉悉簌簌一陣後,她只穿着一件單薄的綢衣攬住他,女子的體香混着酒氣鋪天蓋地籠着他,這是極溫暖,極可靠的懷抱。

她回身道:“你們都下去吧。”那兩個小厮面露尴尬看了看紀言初,倒都站着沒有動。

“別了,讓他們留下吧。”紀言初猛地想起臨上轎前父親的囑咐,連忙開口制止,“大夫說我頭三個月不能......不能......還是讓他們兩個服侍你吧。”他羞意難掩,說完話臉已經緋緋紅了。

薛梓珂這才正眼看了那兩個陪嫁小厮,兩人容貌都生得好,身段既風流,從進門來看,他們的舉止也是端正規矩。紀家的家教甚嚴,從仆從的教養中就可見一斑。

她打量了片刻,明白給他們兩人名分或許也是早晚的事,于是認真地點了點頭:“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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