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蘇成求了半晌,卻沒聽到楚明昭半點回應,不由擡頭看過去。
眼前美人立于林邊水次,身着水綠色镂金挑線雲霧绡湘紋裙,裙幅凡十,微風拂煦間,裙襕搖曳如清波生瀾,靈動仙逸,俨然神女。美人卷翹的長睫微垂着,如蘊秋水的一雙潋滟美眸半阖,目光淬冰。
她容貌殊俗無雙,即便是敵意相對也難掩風華,又兼她雙頰酡紅,嬌态雜糅着冷豔,反倒越加撩得人心癢難耐。
蘇成只覺體內邪火一陣猛竄,再也壓抑不住身下的欲-望,一時間滿腦子想的都是淫聲浪态,連竹林裏的腳步聲也顧不上理會,從地上爬起來就要撲過去。
楚明昭的手一直按在腰間的甜瓜順袋上,随時防備着蘇成近她身,暫且也顧不得竹林裏的異動。眼下見蘇成爬起來,她目光一凜,手指剛要動,就看到一個竹青色的身影以電掣之勢驟然沖過來,一把拎起蘇成,掄了兩掄,一下子甩出去老遠。
這變故發生在一息之間,實在太快,等楚明昭反應過來,蘇成已經飛了出去。
楚明昭目瞪口呆,竹子成精了?
在她愣神的當口,那根成精的竹子轉過了身。因着藥效,楚明昭如今腦子越加混沌,看清楚對方的面容後,愣了愣才認出來:“世子?”不是竹子精?
裴玑的面色猶帶陰沉,走上前來剛要開口,就見楚明昭身子突然軟倒下來。他下意識搶前一步扶住她,但扶住人之後他又頓了頓。他們眼下這樣子要是被人撞見了,定然于她閨譽阃德有損。
裴玑從不是優柔寡斷之人。他迅速梭視一番,選定一處,低頭輕聲道:“得罪了。”話音未落便突然一彎腰,将她打橫抱起來,随即疾步至竹林邊累疊的幾塊太湖石後頭。他正要放她下來,然而低頭一看,卻發現她眼眸微閉,已然神志不清。
裴玑面色一沉。
他當下抱着她坐在草地上,攬着她的腰讓她靠在他懷裏。他輕搖了搖她,連喚了她好幾聲,但她毫無所覺,只是口中喃喃吶吶說着什麽。他湊近了去聽,隐約聽到她不斷念着“好難受”。他神色一凝,面上起了一層薄紅。
他想起身去掬些水來讓她清醒些,但還沒來得及将她挪靠到太湖石上,就被她扯住了前襟。她順勢抱住他,埋頭在他身上蹭了幾下,旋即揪住他的後襟,将頭抵在他胸前,低低喘息。
裴玑渾身都僵了。這樣親密無間地貼着,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身體的柔軟曼妙,甚至能嗅到她身上淡淡的體香。他的頭腦有瞬間的空白,一股隐秘的悸動逐漸在體內奔流竄散。
裴玑扳起她的肩,剛想再叫叫她,然而一瞧見她目下的情态,便是一怔。
她見今如同醉酒,水玉一般的肌膚上滿暈酡紅,嬌如海棠,豔若桃李。一雙半阖的眼眸波光潋滟,比身後的渺渺湖水更要明潤。然則她眼神迷離,目光濛濛,越顯迷夢未醒的媚态。她的嘴唇水澤豐潤,嬌勝初綻瓊苞,此刻正微微張着,仿似無聲的邀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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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玑的目光在她嫣紅的唇瓣上流連片刻,眸光微閃,最終還是移開了視線。
然而他耳旁聽着她越來越嬌的喘息顫語,一股莫可名狀的燥熱不受抑制地在體內蔓開。他額頭上逐漸沁出了一層細汗。深吸口氣,他重新開口喚她時,才發覺自己眼下口幹舌燥,嗓音不知何時已經帶了些沙啞。
不能再這樣下去。
他眸光忽地沉斂,強自壓下所有的心緒。調整片刻後,他小心地掰開她拽着他衣襟的手,将她靠放在太湖石上,起身去掬了一捧水拍在她臉上。三月的湖水依舊冽冽清涼,他這般反複五六回,她面上的潮紅褪去了些許,也不再低喃,只是漸漸阖上眼簾,睡了過去。
他拿手背輕觸了觸她的臉頰,覺着沒那麽燙了,不禁舒了口氣。正此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傳來。他眸光一斂,起身走出去,舉目一望,發現來人是何随。
何随走至近前,先行了禮,随即望了望那一摞太湖石,笑道:“世子這真是旋的不圓砍的圓,正經尋人尋不見,半道上卻遇着了。”
裴玑想起适才的事,面色冷下來:“得虧遇着了。”
他無意間聽說楚明昭今日也來了,思及自己欲問她的那件事,便借故離了前院來尋她,想使個由頭将她支出來。但半路上來寶與來福兩個引起了他的注意,他聽何秀說那兩個是蘇成的小厮時,想起陸衡今日并沒請蘇成,蘇成不請自來,來了也只是打個照面,之後便沒了人影,而蘇成其人又是出了名的色中餓鬼,他當即便猜到了蘇成的目标是楚明昭。
何随太了解自家世子的性子了,此刻看着世子的神色便知蘇成沒得逞,不由松了口氣。蘇成今日但凡碰了楚姑娘一個指頭,大家都別想好過。
“你怎麽找過來的?”
“也是巧了,臣四處找都沒找見世子,倒是路上遇見了蘇成的小厮來福,臣看他不知緣何吓得不輕,上前一問,這便知曉出了事,當下尋過來了,”何随低聲道,“世子放心,臣已綁了來寶跟來福兩個。”
裴玑點點頭,道:“你去看看蘇成死沒死,然後去望風。”
何随忍不住笑了笑,望風……世子您要做什麽?
楚明昭醒來時,發現自己正坐在草地上,頭枕着丈許高的太湖石。她醒來第一件事便是查看自己的衣裙,檢視一遍發現整整齊齊的,這才松了口氣。
她回憶起神志陷入混沌前的事,能想到的便是蘇成被掄飛了出去,竹子精,襄世子……
襄世子?
楚明昭甩了甩頭,襄世子怎麽會在這裏,她是不是眼花了?
楚明昭正愣神,裴玑便走了過來:“終于醒了。”
裴玑将他來這裏的經過大致講了一遍,又将楚明昭意識模糊後的事幾句話帶過。雖然已經足夠簡略,但楚明昭聽到後來仍覺有些窘迫,在這個時代,有了這種身體接觸,按說是要許嫁的……可事急從權,她似乎也可以忽略這個。
裴玑看着她神色的變換便知她在想什麽,但他并未戳破,只是突然問:“楚姑娘願意嫁給魏文倫麽?”
楚明昭一愣,雖不明就裏,還是老實道:“不願意,我不喜歡他。”
裴玑微微一笑:“那我就放心了。”他來尋她就是為了問這個。
楚明昭嘴唇動了動,想問問他這話到底什麽意思,但他已經轉了話頭:“那楚姑娘怎會在此的?”
楚明昭抿抿唇,将起因娓娓道來。
原來,她當時随着那個來傳話的丫鬟走了一段路,漸漸發現她有意将她往僻靜處引,當下起了疑。別說她與楚明淑并不算親厚,就算楚明淑是她親姐姐要跟她說體己話,也沒必要撿偏僻處說話。那丫鬟見她要往回折返,當下急了,掏出早已備好的藥粉便朝她撒去。楚明昭反應算是快的,即刻拿袖子擋了,但還是吸入了少許。一直暗中跟着的蘇成主仆三個跳出來要把她綁走,她可不想讓這些人近身,但又不敢呼救,她擔心呼救會激怒他們——蘇成是個不要臉的,呼救引來一大群人大概只能看到蘇成撲過來對她又摟又親,到時她就完了。
于是她棋走險招,選擇順從,答應跟他們走,但前提是他們不能動她。
後來到了這片幽僻的竹林,她讓蘇成趕走那個丫鬟和兩個小厮,蘇成色迷心竅,依言照做。兩個小厮走後,楚明昭威脅蘇成說如果他敢用強她就咬舌自盡,蘇成聽她這樣說便有所顧忌,又想嘗嘗兩廂情願的滋味,居然跪下來求她配合交歡。
裴玑聽至此面色沉了沉,旋又打量她一番,道:“即使只剩蘇成一個,但他畢竟是個男子,你有法子對付他?怎就敢冒此風險?”
楚明昭不語,須臾後,默默解下腰間那個甜瓜順袋,緩緩打開,将裏頭的東西亮給裴玑看。
是一個帶壓泵的小瓶子和一把精巧的匕首。
裴玑拿起那個小瓶子看了看,問道:“這裏面是什麽?”
“辣椒水,”楚明昭補充道,“專往人面門上噴,只要噴中,沒人能受得住這個。這個可以争取時間脫身。”
裴玑覺着這大概也是因為愛吃才想出這個法子的,倒也沒起什麽疑慮,只是細細看了看那個小瓶子,覺得這瓶子做得倒是頗為精致。他又抽出匕首瞧了瞧,見那刀刃利得很,怕是削鐵也盡夠了。他将東西重新裝好還給她,輕聲道:“你一直随身帶着這些?”
楚明昭默了默,點頭道:“嗯,自從五年前被人連下兩回殺手之後,我就央爹娘尋匠人做了這個瓶子,又打了這把匕首,一直帶在身上,以備萬一。不過為不顯怪異,不會輕易用。”上回範循及時收了手,他要是真的要做逾矩的事,她就拿辣椒水噴他一臉。
裴玑見她信任他,把防身的家夥都拿給他看,嘴角劃過一絲淺笑。但旋即想起她适才軟倒下去,臉色又有些不好看:“可你中了合歡散,萬一還沒撂倒蘇成。自己先倒下去怎麽辦?你還是太冒險。”他審問來寶跟來福時,知道楚明昭被他們下了催-情的合歡散。
“他們有四個人,”楚明昭低着頭,“我沒把握同時對付四個人。而且我認為自己只吸入了些許藥粉,沒什麽大礙,誰想這藥這麽霸道。”
她言至此忽然頓了頓。她适才與蘇成對峙時其實藥效已經開始發作,但她一直強忍着,後來看到裴玑出現,她心裏莫名一松,不再勉強硬撐,人就倒了下去。
她不知是因為裴玑曾救過她所以她看到他就覺得安心還是怎樣,她眼下只覺自己這種心态好似不太妙。
楚明昭及時打住思緒,轉頭看向裴玑:“我托世子查的那件事有沒有眉目?”
裴玑見她今日與他說話随意了不少,笑了笑道:“有些進展,但沒查清楚之前我不會與你說的。”
楚明昭一愣:“為什麽世子一直捂得這麽緊?”
裴玑笑而不答,現在當然不能告訴你。
楚明昭回憶起當初窒息而死的痛苦,目光泛冷:“我從沒害過人,我不明白為什麽有人定要我死。”
“人無傷虎意,虎有害人心,”裴玑低聲道,“楚姑娘小心謹慎是對的,但也不必太過憂心。快回吧,屆時只說大公主是提前着人來傳你,但臨時有事不來了,你等了半晌便回了。餘下的事,我來幫你圓。”
楚明昭擡頭看向裴玑。她覺得襄世子似乎對她太好了些,他能趕過來救她已算仁至義盡,後頭如何遮掩該她自己去煩心了,但他現在全幫她兜攬了下來。她又想起他方才問她願不願意嫁給魏文倫,一時間心裏有些亂。
裴玑看到她那個甜瓜樣的順袋,又想起她之前戴過的甜瓜小墜子,不由笑道:“你喜歡吃甜瓜?”
“嗯,挺喜歡的。”楚明昭見他看着自己那個甜瓜順袋直笑,張了張嘴想解釋,末了還是覺得不好開口。
甜瓜多籽,寓意多子,她長姐出嫁兩三年都生不出孩子,顧氏心裏怵得慌,就總給她做些寓意瓜瓞連綿、多子多福的衣裳首飾,多少求些心安。不過她愛吃甜瓜也是真的,她覺得那些帶瓜的衣裳首飾還挺好看的。
楚明昭理了理衣裙,跟裴玑道謝後便作辭了。
因着四周都是松軟的草地,蘇成并沒被摔死,只是昏了過去。何随拿水把他潑醒後,他暈暈乎乎地睜開眼,覺得渾身散架似的疼,一摸鼻子發現鼻骨也斷了,揩得手上全是血。
他當下就掙紮着要爬起來,大聲嚷道:“敢對爺爺動手!你們知道爺爺是誰麽!”
何随居高臨下俯視着他,冷笑道:“真是個不知死活的夯貨。”
蘇成正要再罵,一擡頭看到何随身邊還站了個人,他仔細一想,記起來這個人就是襄世子,他适才來曲水園跟陸衡打照面時見過他。他看見襄世子那身衣裳,立刻便又想起剛才就是他攪了他的好事還把他甩了出去,當下怒道:“你狗拿耗子閑操什麽鳥心!要不是你,老子早得手了!那美人兒呢?你是不是自己收用了?老子辛苦一場,倒便宜了你!你給老子等着……”
何随皺眉,這淫-蟲居然到現在都還在想這些!何随冷着臉一腳将他踹翻在地:“果然嫌自己活得太長了!”忍了幾忍,終究壓下了殺人的沖動。世子說既然蘇成沒死,就姑且留着他的命。
裴玑冷冷睨了地上痛呼不已的蘇成一眼,道:“回去把你家老太爺叫來見我。”
“我家老太爺也是誰都能見的?!還讓我家老太爺去見你!你以為自己多大臉!”蘇成即刻搶白道。裴玑身份雖然高,但蘇成認為他不過是個失勢的親王世子,這江山都改性了,原先的皇室又算得了什麽呢?所以蘇成根本沒把裴玑放在眼裏。
裴玑緩緩笑了:“你自去與你家老爺子傳話便是。你記住,若三日後鄂國公還不來見我,你命休矣。我說到做到,你若不信,大可以試試。”
蘇成心裏仍是不忿,但眼瞧着裴玑面上的冷笑,突然就激靈靈抖了抖,起了一身寒粟子。他心道邪門兒,張了張嘴,終究把想罵的話又咽了回去,滿口應下。
“還有,若是有人問起你臉上的傷,就說是自己跌的,懂了麽,”裴玑冷聲一笑,“你敢胡說半個字,我活剝了你!”
蘇成是個貪生怕死的,想到襄世子剛才不管不顧一把扔飛他的一幕,覺得襄世子眼下這話大概也不是說說而已,忙忙道知道了。
蘇成走後,何随扼腕道:“卻才沒摔死他真是可惜。世子讓臣結果了他得了,這淫棍不僅滿嘴咀蛆,還狗眼看人低。”
裴玑慢慢往竹林外走:“留他還有些用,收拾他不在這一時。亦且,他是鄂國公的獨孫,若死在這裏,其實有些麻煩。到時恐露出昭昭這件事,傳出些風言風語。剛才沒摔死他,倒是省了我們一份心。”
何随心裏笑道,現在就管人家叫得這麽親了。又端量了自家世子的神情,笑道:“看來世子今日問楚姑娘那問題是得了滿意答複了,世子這下可以放心了。”
裴玑吐出一口氣:“是啊,不過有些人怕是要急了。”說着又看向何随,“對了,昭昭那件事加緊查一查,我現在懷疑一個人。”
楚明昭回去的第二天,楚明玥就使人遞話過來,說讓她入宮小聚,共度秋千節。
楚明昭着實有些懵,不是吧……蕩個秋千也要拉上她?
作者有話要說: 傳說中的只能看不能吃233333333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