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裴語對于羅妙惜的印象一直不錯,她覺得這姑娘性子直率嘴巴又甜,心眼兒似乎也挺好,值得結交。她聽說上回郭氏去逼問楚明昭靜竹小産的事,羅妙惜還站出來幫楚明昭說話。一般的官家小姐可沒這膽量,郭氏再如何也是親王次妃,這麽出來噎她一下,等于就是得罪了她,往後還不知會不會被穿小鞋。
但裴語聽說這件事後便對羅妙惜刮目相待。外頭那些不長眼的都說她二嫂不過只是個臨時的世子妃,等将來撥亂反正之後就會被廢掉。羅妙惜能在這種境況下拎得這麽清,裴語覺得也很不容易。
“是啊,我也去的,”裴語笑道,“妙惜想要一道前往自是不成問題。”
羅妙惜微笑道:“那便多謝郡主了。”
裴語擺手道:“不礙事不礙事。我就喜歡你這種知機的,比別個不長眼的強多了。”
羅妙惜笑道:“郡主謬贊。”
裴語笑笑,與羅妙惜客套了幾句。她轉頭望向薛含玉離去的方向,撅了撅嘴。她總覺得薛含玉方才的神情不懷好意,她真想直白地問一句“你是不是又想害我二嫂”,但很明顯這樣并不合适,薛含玉腦子得被驢踢了才會說實話。
晚夕,裴玑回得有些晚。楚明昭一直沒動筷子,等着他一起吃。裴玑坐下後見她直勾勾盯着他看,不由笑道:“怎麽了?等餓了?覺得我長得像雞腿?”
楚明昭輕咳一聲,道:“不是……你才不像雞腿。”要真說他像什麽,那還得是竹子精。雖則已經事隔多時,但她還是時不時地會想起他從蘇成手裏将她救出來那日穿的一身竹青色的直裰。他身量颀長,她當時暈暈乎乎的,只覺一根竹青色的影子在眼前晃來晃去,還以為竹子成精了。
楚明昭思量間忽然又想吃竹筍,趕忙打住思緒。
“那你盯着我做什麽?”裴玑說話間往前傾身,“是不是覺得我又變好看了?”
楚明昭起身夾起一個鲫魚丸子塞進他嘴裏,自己喝了一口八寶攢湯,哼了聲,道:“你死心吧,你再怎麽長,也不可能超越我的美貌。”
裴玑也哼了聲:“你現在還是多說些好聽的吧,不要惹我不快。”
楚明昭心裏咯噔一聲,讪讪笑了笑:“我說笑的……夫君最好看了,我就沒見過比夫君更好看的。”她可沒忘記今天是正月十八,他口中要賬的日子。
她低頭用膳時,時不時地偷眼睃看他,結果被他的目光撞上,又趕忙收回視線。裴玑挑了挑眉:“有話就說,別吞吞吐吐的。”
楚明昭睜大眼睛看他:“我是想問……夫君忙了一天……乏不乏?”
裴玑覺得方才那鲫魚丸子還挺好吃的,擡手又夾起一個:“不乏啊,我現在精神得很。”
楚明昭揉了揉額頭:“那你少吃點,晚上吃多了容易胖。”
裴玑一早便看出了她那點小心思,微微一笑道:“不妨事,夜間消耗大,吃再多也無妨。昭昭才該多吃點,否則我怕你過會兒撐不住。”
楚明昭面色一僵,默默低頭往嘴裏塞飯。
飯畢,楚明昭磨磨蹭蹭地盥洗一番,爬上床時看到裴玑披着頭發在看書。她試圖往裏爬,卻被裴玑一把按住。
“頭發晾幹了麽就要睡?”
楚明昭去拽他的手:“我困。”
“不成,頭發濕着就睡容易染風寒。”
楚明昭心道,你說得倒是冠冕堂皇。她目光一轉,瞄向他手裏的書卷。他是斜簽着身子坐的,她看不到書頁上的內容。她又見他看得認真,心想會不會是什麽圖文并茂的不健康讀物。她好奇之下趴下身子歪着腦袋去看書名,卻見只是一本兵書。
她眼睛一溜,又看向他捧着書卷的手指。他的手指白皙修長,質勝美玉,宛若精雕細琢的巧工絕品。楚明昭覺得他這一雙手的确能和他的臉相配。
她正要爬回去時,卻被那一雙手一把按住。楚明昭身子一僵,慢慢擡頭:“夫君不看書了?”
“不看了,”裴玑笑吟吟地看着她,“否則我怕昭昭覺得我冷落了你。”
楚明昭心道你想太多了。她見他已經開始寬衣解帶,心裏有些忐忑,沒話找話道:“夫君今日怎麽想起看兵書了?我記得夫君以前沒有睡前看書的習慣的。”
裴玑捏了捏她鼻尖:“你是不是傻,眼下不就有一場酣戰麽?”
楚明昭險些将“不要臉”三個字沖口而出,但她覺得這種指控對這個家夥是沒有用的。不過她很快就抓住了他話裏的重點,握住他的手道:“只是一場吧?”
裴玑将衣裳往一旁小幾上一抛,順手熄了燈,道:“一晚當然只是一場,但幾個回合就說不準了。畢竟我也沒試過。”
楚明昭只覺眼前一黑。
她雙手搭在他肩頭,紅着臉道:“可我聽說,酣戰多了也不太好……”
“不要緊,我就先試試看一夜能有幾個回合。”
楚明昭心裏忍不住道,你确定你試了之後還能停下來麽?
裴玑被桎梏太久,之前是不敢開這個頭,後來開了頭卻又要不斷節制,實在把他憋得夠嗆。眼下終于能脫開身上枷鎖,他心下也十分松快,兩人耳鬓厮磨間,很快就動了情。
兩個回合下來,楚明昭簡直潰不成軍。她眼下癱軟如泥,一根手指頭都不想擡。她有些擔心自己明天真的爬不起來。反觀裴玑,歇息片時便又跟沒事人一樣。楚明昭忍不住想,這家夥真的有舊疾麽?明明身體好得很。
裴玑的手在她臉頰上細細摩挲。她的肌膚柔滑細嫩,宛若溫潤玉器,觸手便不想放開。他見她仍舊恹恹的,不由笑道:“你看,我就說你體力不好,讓你多加鍛煉,你這幾日都懈怠了。”
楚明昭嘴角抽了抽,心道明明是你體力太好。
“不過眼下也可以鍛煉。”他說話間便是一笑。
楚明昭有點懵:“還來?”
他在她臉頰上親了一口,道:“是啊,不說是酣戰麽?當然要酣暢淋漓。”
楚明昭腦子嗡地一響,簡直想要暈過去。
翌日,裴玑起後穿戴好,楚明昭還在睡。他上前低頭親了親她,正要輕手輕腳地出去,就被她一把抓住。
楚明昭瞪他一回,紅着臉憋了半晌,終究憋出一句話來:“你說你讓我怎麽去給母親請安?”
裴玑拍了拍她的臉頰,笑道:“不要擔心,我去幫你跟母親告假,就說你偶感風寒,不能起身。”
楚明昭覺得她婆婆不必問也知道是怎麽回事,當下臉上更燙了。她想到見着姚氏的尴尬,又瞪他一眼,滾到床裏側不看他。
他們昨晚來了約莫四五個回合,說約莫,是因為她自己也記不清楚了。她到後來幾乎是哭求他不要再來了,結果似乎還被他笑了一通,最後暈暈乎乎睡了過去。如今她身上全是昨夜敦倫的痕跡,也不知道幾天才能消下去。不過消下去也沒用,或許今後每晚都會再添一批。
楚明昭思及此,裹緊錦被,不斷在心裏罵他禽獸。
春場即為春季郊外為射獵而騰整出的空地。立春又名打春、正月節,照京師例,立春前一日,于東直門外迎春,凡勳戚、內臣、達官、武士,皆赴春場跑馬,以較優劣。廣寧衛這邊自然也是要過立春的,不過比較随意,只是幾個兄弟子侄去春場跑跑馬,圖的是個意趣。
前些日子天氣太冷,去跑馬簡直跟溜冰差不多,等到将交二月時才轉暖一些,是以裴玑幾個商議後,決定将立春跑馬推到了二月。
二月初一這日,楚明昭與一衆女眷趕去城外預設的春場。姚氏就坐在她身邊,她不敢掀簾子往外看,但心中還是有些興奮。除卻被範循擄走的那回,她這一個冬天都沒出過門,眼下倒是有一種出了籠子的感覺。
廣寧的春天來得晚,郊外仍是一片冬日景象,寵柳嬌花的春日光景尚未見蹤跡,但枝頭已經隐隐可見新綠的嫩芽。
楚明昭帶了不少吃食過來,倒是很有些來野炊的感覺。她剛一下馬車就吩咐丫頭将東西都拿下來,轉眼間看到裴玑打遠處走過來。裴玑剛一到近前就往她嘴裏塞了快蘿蔔,笑吟吟道:“補過立春,自然要咬春。”
立春之時,無貴賤皆嚼蘿蔔,名曰咬春。
楚明昭嚼着蘿蔔,往他身後掃了一眼,含混道:“這麽多人與你競技啊,你确定你能奪魁?”
裴玑挑眉道:“若是不出意外的話,奪魁是不成問題的。不過……我要是奪魁了,昭昭有沒有什麽獎勵?”
楚明昭如今一聽見“獎勵”兩個字就忍不住一個激靈。她暗瞪他一眼,轉身就走。
裴玑正要拉住她,就聽裴湛的聲音由遠及近傳來:“堂兄。”
裴玑轉過頭,就見裴湛着一身利落的窄袖收腰曳撒站在他身後。他問裴湛何事,裴湛往遠處掃了一眼,道:“大夥兒都準備好了,久等堂兄了。”
裴玑微一點頭,正要轉身邁步,餘光裏似乎瞥見裴湛正朝楚明昭那頭睃看。等他轉過頭去看向裴湛時,他已經掇轉過身,朝衆人聚集處去了。
裴玑眸光微微閃動。他忽然想起範循那晚對他說,裴湛對明昭有幾分意思。他當時并沒多留意,但目下看來,範循所言大約并非空話。
他轉眸望向楚明昭的背影,輕哼一聲。看來找個太好看的媳婦确實不太省心。
楚明昭在人群裏瞧見羅妙惜的身影時,有些意外。今日到的多是王府本家親眷,羅姑娘來作甚呢?楚明昭忍不住朝裴玑看去,心道她不會是沖着他來的吧?畢竟惦記他的人可不少。
她心裏這樣想着便朝着裴玑那邊看去,誰知正撞上裴玑的目光。裴玑眼下也正吃着幹醋,兩人隔得遠遠的,大眼瞪小眼。
羅妙惜與楚明昭坐到了一起。跑馬開始後,羅妙惜笑問楚明昭覺得誰會贏。楚明昭看了她一眼,道:“羅姑娘覺得呢?”
羅妙惜往春場那頭瞧了一回,笑道:“我覺得世子與郡王贏的面兒大,戰場上歷練得多,想來跑馬的本事也會勝人一籌。”
此間世子太多,但親王世子只有一個,因而直呼“世子”不加封號的,指的就是裴玑。
楚明昭原本沒怎麽留意羅妙惜其人,如今有了那樣的猜度,便暗中多打量了她幾眼。
羅妙惜生了一雙鳳眼,這是一種很媚的眼形。亦且她的眼睛十分水靈,凝注人時,不經意間便會顯露出一種嬌柔妩媚的風情,看得人心中直蕩漣漪。楚明昭心裏登時提起了十二萬分警惕。若羅妙惜心裏真的打着裴玑的主意,那她藏得可太深了,之前真是一點兒都沒看出來。不過她似乎也沒有對裴玑表現出什麽特別的意思,楚明昭記得上回羅妙惜在裴玑面前行禮時,都是目不斜視的。
楚明昭這廂正轉着心思,忽聞衆人一聲驚呼。她忙循聲望去,當下便瞧見裴玑與裴湛的馬匹狂嘶着揚起前蹄,幾乎是直立了起來,又不住左甩右抛,似乎要将馬上的人甩下去。楚明昭吓得臉色一白,霍地一下站了起來。
原來,方才兩人的馬都沖得太猛,又相去甚近,忽然被一只半道上竄出的野兔給驚了,登時雙雙驟停。裴玑馭馬之術了得,又是歷戰無數的人,力量與應變非常人可比,這種突發狀況根本難不住他。他當即扯緊缰繩,夾住馬腹,不一時便将馬降住。
然而裴湛卻沒有受過他那樣嚴苛的訓練,根本比不得他,雖則極力扯辔,但終歸還是失衡從馬背上跌落下來。
當下便有一衆士兵跑上前,七手八腳地去攙扶他。楚明昭看他還能站起來,料想大約也不是很嚴重。不過她夫君沒事她就放心了,其餘的也不需要她操心。
她正要坐下時,忽然瞥見羅妙惜也站了起來,目下正一臉憂色地朝着驚馬那邊看。
楚明昭當即便沉了臉。這姑娘之前還在郭次妃發難時幫她說過話,她當時還想她膽子倒是頗大,人似乎也很仗義。如今看來,原是別有用心,心機倒真是深。
羅妙惜收回視線時,瞧見楚明昭臉色不好看,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個中緣由,當下湊過來低聲道:“世子妃千萬不要誤會,我看的不是襄世子。”
這回輪到楚明昭愣了。
“其實我……我看的是益都王世子,”羅妙惜說着話臉便紅了起來,聲音越來越小,“世子妃一定幫我保密。”
楚明昭有些反應不過來,驚詫道:“你說什麽?”
羅妙惜面上更紅了幾分,垂着頭,聲如蚊蚋:“我從前來王府時有幸見過他幾面,今日來也是為看他的……不過我一直都憋在心裏,不敢對人說。今日若非怕世子妃誤會,也不會講出來。”
楚明昭錯愕間忍不住對着羅妙惜審視了半晌。是她想多了?合着羅妙惜惦記的不是她夫君?
“世子妃,”羅妙惜忽然握住楚明昭的手,踟蹰了一下,低聲問,“既然世子妃知道了,那……那能否幫幫我?”
城西,瓦子谷。
範循聽探子敷陳了裴玑今日的行蹤,冷笑一聲。
裴玑明知道他就在廣寧附近駐紮,還堂而皇之地将楚明昭帶出來,是在跟他耀武揚威麽?
不過裴玑既然敢将楚明昭帶出來,那就是做了十足的準備,他還不至于現下跑過去搶人。只是他心裏實在是有些焦慮。楚圭昨日着人傳令,說讓他盡力在半月內攻下廣寧衛,若是無法完成,就即刻領兵增援綏中。
他可不想走,要走也要帶走楚明昭。否則這一別,真的不知道何時才能相見了。
範循望着春場的方向,面色陰沉。看來他要趕緊想法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