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挾恩

杜氏本來和程氏最要好,但雲儀昏過去了,她也沒心思親自照管程氏了。

杜氏抱起雲儀,吩咐婆子,“快,去把四太太扶起來。”婆子領命,戰戰兢兢的上前,“四太太,老奴扶您起來可好?”婆子提着心吊着膽,幸好程氏并沒發怒,木着一張臉,任由婆子扶起來,往外走。

雖是是這樣灰頭土臉狼狽不堪的被趕走了,臨出去之前,程氏還不甘心的、惡狠狠的回過頭瞪了雲三爺、何氏、雲仰、雲傾等人一眼。

那一眼真是毒辣,雲仰打了個寒噤。

雲尚書溫和的道:“三郎媳婦,仰兒,傾兒,我想和三郎單獨說會兒話。”雲三爺方才忍了半天沒答應,心裏對雲尚書已經愧疚得不行了,忙道:“太太,阿仰,阿稚,你們先出去吧,我陪叔叔說說話。”何氏雖不放心,卻也無奈,只好一手牽了雲仰,一手牽了雲傾,“是。”

雲傾滿心不願意的叫道:“爹爹!”

雲三爺語氣溫柔又堅定,“阿稚聽話,跟你娘親和哥哥出去玩。”

雲尚書這會兒已經不生氣了,面目依舊儒雅,他看着雲傾笑了笑,笑容如春風般和煦,雲傾卻覺得背上發涼。

這個雲尚書老奸巨滑,他若想誘導雲三爺做什麽,雲三爺根本無力反抗。

他就是砧板,雲三爺就是魚肉,到了他面前,雲三爺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兒。

“我陪着爹爹。”雲傾甜甜笑。

“阿稚,不許淘氣啊。”雲三爺神色依舊慈愛,語氣中卻已帶着嗔怪的意味了。

“阿稚放心,叔祖父吃不了你爹爹。”雲尚書大概覺得很有趣,開心的笑了。

雲三爺抱歉的笑,“叔叔,阿稚還是個孩子,小腦袋兒裏不知在胡亂想些什麽,您莫在意。”

“我倒覺得阿稚這孩子很好呢。”雲尚書笑道。

雲傾覺得他笑得像個老狐貍,可惡的老狐貍。

雲傾含着兩包眼淚,一步三回頭的跟着何氏出來了。

她心裏不舒服,掙開何氏,一個人跑到紫藤花架下坐着,雙手抱膝,脆弱、委屈又無助。

難道前世的事情又要重演?難道父親最後還是會答應雲尚書?她傷心的想着這些,一時間竟把自己之前說過的最下策給忘了。

有官員家眷前來慰問,何氏要帶着雲仰出去見客人,“阿稚,你也和娘、哥哥一起出去,好不好?”雲傾無力的搖頭,“娘,我不去了。我想一個人靜一靜。”何氏溫柔摸摸她的小腦袋,“這樣也好。”交代舒綠、自喜好生跟着雲傾,攜了雲仰,出去招待客人。

雲傾也不知在花架下坐了多久。

有一個人走過來,在她身前停下了。

雲傾悶悶的,“別理我,我想靜一靜。”以為會是何氏,或是雲仰,或是晴霞、舒綠等人,誰知耳邊卻響起少年男子的聲音,清朗中又帶着溫柔,“莫犯愁。即便你爹爹答應了雲尚書,也沒事。”雲傾驚訝擡頭,又驚又喜,“阿晟,是你?”

眼前站着位俊美無俦的少年,不是阿晟,卻是哪個?

阿晟淺笑,“是我。”他在雲傾對面坐下來,道:“不必擔心。你爹爹就算被雲尚書感動了,寫了表章願意代替雲湍,皇帝也不會答應的。”

他語氣異常篤定,雲傾心中卻打了個突突。

可能是前世的經歷實在太慘痛了,在雲三爺要替雲湍出使高麗這件事上,雲傾格外警惕,格外在意。那是她失去親人的開始,也是她所有痛苦的根源,想到這件事,她整個人就跟刺猬似的防備起來了。

“不,我不想冒這個險。”雲傾低低的道。

她可不想讓雲三爺上這個表章,那太危險了。

阿晟道:“你爹爹對雲尚書感情之深,可能超出了咱們的想像。但是你不必擔憂,表章上了也沒事,今天在泰明樓親眼目睹你爹爹勇救雲湍的人太多了,且多為官員,大家自有公論。更何況還有胡家。”

“胡家?”雲傾用疑惑的眼神看着他。

阿晟簡短把福建總督胡勁的一些事、泰明樓原本的陰謀說了,“……胡家對雲湍已有敵意,是不會善罷幹休的。就算雲尚書能令你爹爹寫下表章,胡家也不會聽之任之的。胡家已經失敗一次,第二次絕不會再失手。”

雲傾還是搖頭,“不,我不要爹爹冒這個險。”

阿晟微笑,“你不是說過一個最下策麽?”

雲傾眼睛一亮,“就是,我怎麽把這個給忘了?大不了讓爹爹‘病’上一場呗。”

她心情輕松多了,不由的嫣然一笑。

雖年齡尚幼,但她是天生的美人胚子,這一笑猶如蓓蕾初放,美麗動人。

阿晟凝視着她,目光不知不覺間溫柔似水,“你想住到石橋大街去,對不對?那麽,總要你爹爹認清雲尚書的真面目,肯離開他才行。放心,這一天不遠了。”

“嗯。”雲傾用力點頭。

雲尚書越貪婪,雲三爺就會醒悟得越早啊。

“哎,你怎麽知道胡家的陰謀的?還有,你怎麽命令得動那樣的高手劍客?”雲傾好奇的問道。

阿晟道:“我用的是我爹的人。”

“你爹找到你了?”雲傾睜大了眼睛。

阿晟搖頭,“沒有。我現在不想讓他找到我。我知道他的人使什麽暗號,便偷偷用了,他是不知情的。”

“可是,他遲早會知道,到時候便要掘地三尺來找你了。”雲傾替他擔心。

阿晟似是感受到了她的心意,嘴角微揚,語氣輕快的道:“我便是不用他的人,他也要掘地三尺找我的。不妨事。”

“你爹有些權勢吧?”雲傾琢磨着他的話,“能掘地三尺找兒子的人,肯定不簡單啊。”

阿晟道:“他是有些權勢。不過你也知道,越是有權勢的人家,內裏的争鬥越是激烈。”

雲傾深有同感,大力點頭,“對極!小門小戶沒什麽可争的,倒是會和和睦睦,越是大戶人家,越是富貴人家,要争的東西實在多,就和平不起來了。”

比如說雲家吧,如果雲三爺不是很有錢,還有許多古董字畫的珍藏,說不定雲尚書和王夫人早就放他自立門戶了呢。

“哎,你怎麽到我家的?”雲傾又想起件要緊事,“還到我面前來了。”

這裏是內宅,按說阿晟可是進不來啊。

阿晟自負的微微一笑,心想我若想去,世上哪裏去不了?

他笑道:“我現在是曾先生的童兒了。以後請你叫我藥童阿晟。”

“你還真的做我韓伯伯的侍從了啊。”雲傾不由的樂了。

阿晟見她笑的暢快,心情也是飛揚,柔聲道:“我還不了你韓伯伯的銀子,不就要賣身給他做侍從麽?咱們說好了的啊。”

“侍從,韓伯伯的侍從。”眼前這少年俊美得簡直不像話,雲傾看看他,想到韓伯伯有了這樣的侍從,笑成了一朵花。

這件事真的太好玩了啊。阿晟說他父親有些權勢,又說他還不了韓伯伯的銀子,要賣身做侍從……

雲仰快步朝這邊走來。

一位面色臘黃的中年男子也不慌不忙的從另一邊過來了。

雲傾和阿晟都站起身。

“曾先生好。”雲傾笑盈盈的行禮問好。

雲仰納悶,“韓伯伯怎地成曾先生了?”雖然韓厚樸現在是易了容的,可他曾經見過,還是能認得出來的。

雲傾得意吹噓,“韓伯伯雖然不辭而別,但是他擔憂我的病情,特推薦了他的師弟曾先生過來,做為專門替我看病的醫生……順便替爹爹也裹裹傷什麽的……哥哥你明白了麽?”

“明白了。”雲仰忍着笑,鄭重的點頭。

雲傾嘻嘻笑。

“妹妹,孟兄的母親來看望你。你見過孟兄的,還記得麽?”雲仰關切的問着雲傾。

“記得,記得。”雲傾忙點頭。

孟川柏是雲仰的同窗,給雲傾要過衛王府的請貼,讓雲傾在雲儀、雲佼等人面前出過一次風頭呢。

“咱們去見見伯母。”雲仰笑道。

雲傾和韓厚樸、阿晟揮手告別,調皮的笑道:“曾先生,藥童阿晟,我先走啦。”

她膚色很白,兩頰有紅暈,笑容更美,如上好羊脂白玉中映出珊瑚之色,嬌豔欲滴。

“她就應該這麽笑才好。”阿晟柔情似水的看着她,“我要一直守着她,讓她無憂無慮的長大,每天都笑得這麽開心。”

他回來對了。放棄垂手可得的權勢地位回到幼年之時,回到她身邊,守護她、關心她、寵愛她,這是他做過的最正确的事情了。

“咱們過去給病人熬藥。”韓厚樸微笑道。

“是,先生。”阿晟深深一揖。

他随着韓厚樸進去,手裏提着藥箱,猛的看上去就是個大夫身邊的藥童。但是仔細一看會發覺不對勁,他生的太好,氣質超逸,絕不是做藥童的人才。

韓厚樸和阿晟在廊下煎藥,屋裏雲尚書和雲三爺的對話可以聽得很清楚。

雲尚書正和雲三爺說着話,斯文儒雅,發自肺腑,“婦道人家頭發長見識短,竟然以為曾有使臣中途遇難,所以湍兒便不可以出使高麗了,令人啼笑皆非。放了外任的官員赴任期間中途遇匪徒襲擊身亡的例子又不是沒有,那是不是以後湍兒放了外任,她也要死活攔着,不許湍兒出京?世上哪件事是有百利而無一害的,又有哪件事毫無危險,安安生生穩穩當當坐在家裏便能做成了呢?該你做的事,你只管去做就對了,推诿躲避,嫁禍于人,是何道理?遇見好事便迫不及待往上撲,沒好處的事便避之不及,唉,婦人之見,婦人之見。”

雲三爺竭力為王夫人說話,“叔母也是愛子心切。”

雲尚書不悅,“子侄子侄,兒子和侄子原是一樣的。兒子是親生的,侄子難道是外姓人?難道不姓雲?只知道疼兒子不知道疼侄子,也只有愚蠢婦人方會如此。”

雲尚書情真意切,雲三爺異常感動,哽咽道:“叔叔對侄兒有再造之恩,侄兒不知該如何感謝叔叔方好……”雲尚書嘆氣道:“潛兒,你說叔叔對你好,那你知不知道,我的大哥,也就是你已經過世的父親,對我也實在是很好呢?孩子,兄弟、叔侄,這都是世上的至親啊。”雲三爺連連點頭,眼中閃爍着淚花。

“王氏婦道人家沒見識,這也算了。大郎和四郎竟然跟着犯起糊塗,這個我卻不能忍。”雲尚書沉下臉,目光也陰沉了,“潛兒你放心,叔叔這便回去,把大郎和四郎好好教訓一頓,替你出這口氣!”

“侄兒沒氣,叔叔莫為難大哥和四弟。”雲三爺大驚,忙為雲大爺和雲湍說好話。

雲尚書提起兩個不争氣的兒子,臉黑如鍋底,“大郎令我失望,四郎更是不成器!我要叫過大郎好生問問他,湍兒是他的弟弟,應該愛護,難道潛兒你就不是他的弟弟了不成?他在你面前可有做兄長的樣子?”

“叔叔。”雲三爺感動的熱淚盈眶。

如果說方才王夫人、雲大爺等人鬧騰的時候他心曾經涼過,那麽,現在他的心被雲尚書暖回來了,完完全全暖回來了。他不在乎什麽出使高麗,不就是趟苦點累點又有些危險的差使麽?雲尚書說的對,世上做什麽事是穩穩當當全無危險的?該你做的事,你只管去做就對了,不要推卸責任,以鄰為壑。

“湍兒,他為雲家丢人啊。”雲尚書搖頭嘆息,頗為自責,“他先前入獄那件事,已經是斯文掃地。現在自請出使高麗在前,欲推責任給你在後,既無智謀,又無擔當,這事若是傳揚出去,世上會以為雲家子弟敗德無行,我雲家的聲譽一落千丈啊。這便回去罵醒他、打醒他,逼他拿出男人大丈夫的氣概來。他若不聽,我打死他便了……”

“不要,叔叔。”雲三爺熱血沸騰,“叔叔,雲家還有我!我替四弟做這個使臣便是。四弟一時糊塗而已,叔叔慢慢教導,千萬不可打死他。”

“萬萬不可。”雲尚書正色反對,“湍兒做的孽,讓你來承受後果,世上沒有這樣的道理!潛兒,你不許再說這個話,再說叔叔便惱了!”

雲三爺眸光熱切,不過,雲尚書說過他之後,他目光閃了閃,唯唯答應,“是,叔叔。”

雲尚書淡然一笑。

“潛兒,你的傷是最要緊的。”雲尚書一臉慈愛。

雲三爺忙道:“厚樸兄雖然有事急急離京,不過他放心不下阿稚的病情,特地推薦了他師弟曾先生。曾先生醫術卓絕,随身又帶了個小藥童,我的醫藥全由曾先生和他的藥童經手,再穩妥不過。”

“如此,叔叔便放心了。”雲尚書微笑道。

他又和雲三爺說了會兒閑話,再三交代雲三爺不許生出代替雲湍的心思,方才飄然離去。

廊下有藥童在煎藥,雲尚書路過時瞟了一眼,心中頗有些不以為然。煎個藥而已,丫頭便能做,特特的弄個藥童來,未免太過慎重其事了吧?再想想韓厚樸走就走了,還推薦個名醫過來替雲傾這小女孩兒看病,更覺得難以理解。一個小姑娘而已,犯得上這麽重視她麽?

這個藥童的氣質似乎很是與衆不同……雲尚書恍惚之間,覺得曾先生的藥童實在不像低微之人,身上有種難言的貴氣。他着意又多看了一眼,藥童低下了頭,專心看火,雲尚書不禁一笑,唉,老了,眼花了,看到個小藥童也覺得是貴人啊……

雲尚書含笑離去。

他走了之後,雲三爺便想下床,“拿紙筆來,我寫表章。”韓厚樸搖頭,“不給你紙筆,不讓你寫表章。賢弟,我這便讓人請弟妹過來,還有阿仰和阿稚,你看看他們母子三人,你忍心離開他們麽?”雲三爺滿臉慚色,“我自是不忍心。可是厚樸兄,叔叔撫養我長大,現在他有為難之處,難道我真要眼睜睜看着他打死四弟不成?”

韓厚樸聽得直搖頭。

雲尚書真會打死雲湍?不可能的事啊。

這明明是不可能的事,可偏偏雲三爺就是相信了。雲三爺是笨人麽?不是。他聰明的很,年紀輕輕便中了進士,性情恬淡豁達,可他就是看不破親情,過不了親情這一關,雲尚書情真意切一番話,他便想為雲家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了。

“賢弟,你自己再好好想想,真要寫表章也不急于一時。”韓厚樸勸了雲三爺幾句,重又出來,回到廊下煎藥。

韓厚樸命侍女去叫雲仰和雲傾,“就說曾先生有事找他兄妹二人。”不多時,雲仰拉着雲傾匆匆過來了,站在爐火旁看着翻滾的藥鍋,“伯伯,什麽事啊?”韓厚樸便把方才的事一一說了,“我勸不了你們的爹爹,只好把你倆叫來了。”雲傾和雲仰很生氣,“真過份!”敢情王夫人、雲大爺他們那些人是明着撒潑耍賴,雲尚書卻是披着溫和的外衣,內裏更黑暗、更狠毒,打的是這個主意。不要說雲尚書沒這個心思,雲三爺原來是答應過妻子兒女的,可是和雲尚書說過話之後,他便要起紙筆了啊,他便要寫表章了啊。

“阿晟這孩子卻說,你爹爹真要寫,讓他寫寫也無妨。”韓厚樸告訴這兄妹二人。

雲仰和雲傾都看阿晟,阿晟一邊扇着爐火,一邊解釋道:“以雲尚書的為人,雲侍讀表章遞上之後,雲湍就算做做樣子,也是要上一道表章的。雲侍讀義薄雲天友愛孝悌,一定要代替堂弟;雲湍責有攸歸義無旁貸,一定不許堂兄代替。最後雲侍讀一再堅持,陛下無奈允許,雲尚書含淚點頭,雲湍感激涕零,這樣才能成就一段佳話。”

“我才不要成就這樣的佳話呢。”雲傾氣得小臉通紅。

阿晟安撫的看着雲傾,“雲尚書的如意算盤是這樣,但結果定會不同。你忘了麽?今天泰明樓的事觀者頗衆,其中有多名官員,朝中自有公論。況且雲尚書、雲湍在朝中未必沒有敵人,沒有要和他們做對的人。咱們現在便把能和他做對的人找出來,你說好不好?”

雲傾畢竟不是真的小孩子,不會只懂得發脾氣,歪頭想了想,“孟夫人還在我家呢。孟夫人很和氣,聽說她丈夫孟司谏為官正直,最看不得奸佞小人。”她拉過雲仰,“哥哥,你現在快回去,順便把爹爹被逼無奈要上表章的事說一說。要說得隐約含糊,不能太直接明了,明白麽?”雲仰點頭道:“欲言又止,吞吞吐吐,支支吾吾,閃爍其辭,我懂得。”雲傾又道:“若孟夫人問起我,便說我傷心爹爹要遠離,現在已經哭得不像樣子,沒法見人了。”當下便商量好了,雲仰又回去陪客人了。

孟夫人知道之後內情之後果然大為動容,茶也不及多喝一口,匆忙回了孟家。

雲尚書和丁侍中因政見不合一直不對付,阿晟用左手寫字寫出幅招貼,趁人不備貼到了丁府大門上。門房看到後大吃一驚,忙小心翼翼的揭了下來,禀報上去了。

騾馬巷有家不起眼的糧油店,阿晟知道那是胡勁在京城的一個暗樁。這天有兩個閑人說說笑笑從糧油店前路過,把雲家這樁趣聞逸事說了個清清楚楚。糧油店的夥計支着耳朵聽完,立即往泰明樓送信去了。

何氏一直命人到雲尚書、王夫人處打探着消息。

雲尚書也真狠得下心,竟然放任王夫人、雲大爺等人傳出了雲湍因在泰明樓受驚吓而高燒生病的消息。這個消息一傳出去,雲湍膽小沒用的名聲算是塵埃落定了,對他的仕途大有影響。不得不說,雲尚書和王夫人一樣,也是個溺愛孩子的家長。為了讓他的親生兒子雲湍不用出使高麗,不用做那個危險的使臣,雲尚書也是機關算盡,不惜血本了。

其實他愛護自己的兒子并沒錯,可是要自己的侄子代替,就太缺德了。

雲尚書久經官場,該做的表面功夫他還是要做的,雲三爺的表章遞上去之後不久,雲湍的表章也遞上了。雲湍在表章中慷慨激昂的表示,雖然他現在卧病在床,但他一定盡快養好病,按期出發,不辱使命。與此同時,雲尚書也沒忘了向宮中行賄,求皇帝最寵愛的林淑妃在皇帝耳邊吹吹枕頭風,為雲湍說好話。

程氏雖對雲湍萬分不滿,但雲湍畢竟是她的丈夫,現在不是和雲湍置氣的時候,先把人保下來要緊。為了雲湍,她回了趟定國公府向她的父母求援,定國公和定國公夫人滿口答應,“這有什麽?雲家三郎自己都同意代替湍兒了,難道陛下會攔阻不成?”定國公在禦前有幾分體面,打算若是事情順利還罷了,若不順利,定國公要幫自己的女婿雲湍說話。

程氏大喜,滿懷信心的回了錦繡裏雲府。她回雲府之後把定國公和夫人答應的話一說,王夫人、杜氏等都是歡喜,以為這事已是萬無一失了。只有雲儀憂心忡忡,“好像還不夠。祖母,娘,四嬸嬸,寧可多花些銀錢,把宮裏打點好。”她的意思是寵妃固然要打點,太後、皇後等人也不可輕忽,但是程氏等人以為目前的安排已經是萬無一失,便沒把雲儀這小孩子的話放在心上。這倒不能怪程氏等人大意,因為雲尚書已經把雲三爺收服了啊,雲三爺執意要代替自己的弟弟,外姓旁人誰能有話說?就算想說,會有用麽?

“結果會讓人滿意的。”阿晟告訴雲傾。

雲尚書打的确實是如意算盤。但是有孟司谏這樣的官員在,有丁侍中這樣要和雲尚書作對的人在,有胡勁這種巴不得雲湍倒黴的人在,雲尚書想要如願,難啊。

雲傾聽着阿晟耐心細致的一項一項分析給她聽,心中生出異樣之感。

阿晟……雖說和陸晟不一樣,陸晟姓陸,他姓晟,但是兩個人做事風格似乎有些相像……

雲傾心神有些恍惚,依稀仿佛又看到陸晟那挺拔傲岸的身軀,深邃漆黑的眼睛……

“在想什麽?”阿晟柔情的注視着她。

“沒想什麽。”雲傾不好意思的嘻嘻一笑。

瞎想什麽呢?眼前這少年面容還有些稚氣,陸晟卻是淵亭岳峙,鳳眼生威,很不一樣的呀。而且陸晟總是有些霸道的,眼前這少年卻細致體貼,哪裏是陸晟能比得了的?陸晟他……他真的很好,可他對她的愛像恩賜,像施舍,有很多時候會讓她不舒服,阿晟卻不是,阿晟年齡不大,卻很有風度,和他相處令人如沐春風……

雲傾嘻嘻笑。

陸晟亦是莞爾。

兩人笑得都很溫暖。

接下來的事情,和阿晟預料的差不多:雲三爺上了表章後不久,雲湍的表章也上了。本來皇帝是沒心情管這種閑事的,反正有使臣出使高麗就行了,這個人是雲家的老三還是老四,皇帝根本不關心。林淑妃向皇帝建議成全雲三爺的孝悌之情,皇帝也以為很有道理。但是谏院、禦史臺、翰林院等都有官員上書要求褒獎雲三爺在泰明樓英勇救弟的行為,孟司谏堅稱雲三爺因英勇救弟受了傷,再讓他代替雲湍出使高麗于情理不合,而且雲侍讀現在傷痛未愈,且膝下稚子稚女病弱,不宜遠行。丁侍中就不怎麽客氣了,把有人貼在他家門口的招貼呈到禦前,“據這招貼上說,雲三爺乃純孝之人,被叔叔撫養長大,便一心一意孝敬叔叔了。但他這次主動求替,似是有人挾恩以報的緣故。”丁侍中這話說的厲害,雲尚書聽了,汗流夾背,懷恨在心。

胡家那邊,因為不只被雲湍躲過一劫,而且還失了兩名出色的殺手,所以更是惱怒已極,不惜血本,用海運的利益賄賂于太後的娘家哥哥于太尉,于太後親向皇帝道:“雲家的事,我亦有所耳聞。雲潛雖是由他叔叔撫養長大的,可他已經救了他的堂弟兩回,不能說對不起雲尚書了。雲湍是自請出使的,年輕人雄心萬丈,陛下若命雲潛代替,豈不是寒了他的心麽?依我說,還是命雲湍出使的好。”果然于太後比孟司谏、丁侍中等人說話更管用,比林淑妃說話更管用,皇帝大筆一揮,朱筆禦批,決定仍舊命雲湍出使高麗。

消息傳到錦繡裏雲府,程氏呆了半晌,忽地眼睛翻白,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大家的支持,下一次更新是明天早上八點。

留言越多,更新越肥,多留言啊,愛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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