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失望

“你去了之後,前景也未必美妙。”雲傾提醒。

“我不怕。到了這個境地,我還有什麽可怕的。”雲儀不為所動,“不管結果如何,總之我要搏一搏。”

“你便去搏一搏好了。”雲傾無所謂,淡然一笑。

雲儀目光盯緊了雲傾,“六妹妹,我是被逼無奈要搏一搏,你卻犯不着淌這樣的混水,對不對?”

雲傾嫣然。

原來這個雲儀巴巴的特地跑來一趟,就是為了告訴她這個麽?呵呵,真是多慮了。雲傾本來也沒打算去,她對大夏皇朝的宮庭半分興趣也沒有。

雖然根本不打算去,但雲傾對雲儀這個人本就不滿,雲儀今天冒然上門又很失禮,雲傾便故意逗雲儀玩,只是笑,對雲儀的問題不置一詞。

“六妹妹,有些事情你是不知道的,我不得不好心提醒你。”雲儀見雲傾這樣,便有些沉不住氣了,目光閃爍,“太後對宣王過于溺愛,人人皆知,但太後對宣王溺愛到了什麽程度,不明內情的人,恐怕難以想像。”

“例如……?”雲傾笑吟吟。

雲儀道:“比如說,先娶妻再納妾方是正理,王公貴族、皇室貴胄亦是如此。太後對于宣王,卻未必做此想。”

雲儀此時看向雲傾的目光,帶了幾分同情。雲傾前世只是寄居錦繡裏的孤女,所以很多事情雲傾是不明內情的,雲儀是杜氏寄予厚望的女兒,杜氏對雲儀十分看重,着意培養,什麽事也不瞞着她,雲儀知道的就多了。

前世杜氏曾帶雲傾進宮拜見過太後,雲儀不解,“六妹妹父母雙亡,注定是沒有前途的,提攜她做什麽?有什麽用?”杜氏自負的一笑,“傻孩子,你懂什麽?太後如今在為宣王選妃,王妃雖沒定下來,但十有八-九是于家的十八娘子了。除正妃之外,太後還要為宣王選兩位側妃,這兩位側妃卻是不管家世,只要才貌。六丫頭這個相貌誰及得上?一個側妃是穩穩的。”雲儀這才明白,原來杜氏帶雲傾進宮,是要把她獻給宣王。

後來宣王中毒,命在垂危,于家便不願讓十八娘子出嫁了。太後心疼孫子,也心疼娘家侄孫女,沒有逼迫于家,卻把原本要做側妃的雲傾聘為宣王妃,要雲傾這位絕世美女為宣王殉葬。唉,這件事說來當真凄慘,雲儀回想起來,也覺恻然。

雲儀覺得雲傾很可憐。前世的雲傾真的很可憐。

但雲儀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她只知道雲傾“病故”了,雲家為她辦了喪事,卻不知道雲傾實際上逃出去了,更不知道她在大雪中簌簌發抖滿懷希望的等候時,和四王子陸晟在一起的那位紅顏就是雲傾。

“傳聞太後已經在于家的千金當中選好宣王妃。六妹妹,以你的家世、容貌,若是被太後看中了,大概只能……”雲儀含蓄的笑了笑,接下來的話沒有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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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沒有說完,便意思已經很明顯了。雲儀是在勸說雲傾,如果你不想做宣王側妃,就別往太後跟前湊了,別進宮去參加什麽賽詩會。

“你怎麽進宮?”雲傾笑問。

她還是不答雲儀的問話,卻反問起雲儀來了。

雲儀矜持的微笑道:“我舅舅才升了三司使,他家中的女兒要麽已經出閣,要麽年紀還小,所以這次舅母會帶上我。六妹妹你知道麽?這次是舅舅派人把我娘和我哥哥、我接到京城來的。”

“恭喜你了。”雲傾笑道。

原來雲儀現在靠的是舅舅。

雖然雲尚書告老還鄉了,雲大爺去世了,不過有個做三司使的舅舅,雲儀應該還可以再拼一拼吧。雲儀是個不甘寂寞的人,見到名利權勢便趨之若鹜,誰也攔不住她的。

前世雲傾父母雙亡,杜氏收養了雲傾,把雲傾當作一粒棋子,從頭到尾皆是利用。現在雲儀失去父親,但母親杜氏還在,舅舅願意提攜雲儀,那雲儀就盡其所能往前奔呗。至于她的舅舅對她究竟是提攜還是利用,只有天知道了。

一個五歲多的小男孩兒蹦蹦跳跳往這邊跑過來了,“表姐,表姐!”

“阿岩,慢着點兒。”雲傾看到小表弟,眼角眉梢全是笑,親呢的叮囑。

雲儀看到有人過來了,心中焦急,忙低聲問雲傾,“六妹妹,你到底是什麽意思?咱們至親姐妹,你能給我交個底麽?”

雲傾不耐煩理會她,但知道不給句話雲儀是不會走的,她若硬要留下也是難纏,便含笑說道:“我自由自在慣了,不喜歡太莊嚴的場合。”

雲儀大喜,方才眉宇間隐隐的憂愁消失不見,喜上眉梢,喜氣洋洋。

她站起身笑道:“本來應該進去拜見三叔和嬸嬸的,但我今天來的太冒昧了。改天吧,改天我和我娘、我哥哥一起到府上拜訪。我先告辭了。”

雲傾自然不會留她,雲儀取出黑紗蒙在臉上,露齒一笑,轉身離去。

雲傾直搖頭。

“表姐!”阿岩撲到她腿上,親熱的叫道。

阿岩白白胖胖的很可愛,雲傾伸手捏捏他嫩嫩的小臉蛋,“阿岩想讓表姐陪你玩,對不對?”阿岩得意搖搖小腦袋,奶聲奶氣的道:“表姐你猜錯啦。姑姑蒸了米糕,讓我來叫你吃糕的。”雲傾一樂,“真是不好意思,表姐竟然猜錯了。”牽了阿岩的小手,“咱們回去吃糕。”

回去之後,何氏、周氏、雲仰都在,見了這表姐弟二人都笑道:“新蒸了糯米糕,香氣撲鼻,就等你倆了。”雲傾和表弟一起洗了手臉,和大家一起坐下來吃糕點,把雲儀來過的事略說了說,“……四姐姐說改天來拜訪。”

何氏淡淡的笑了笑,道:“随時恭候。”

周氏喂着阿岩吃糕,随口說道:“錦繡裏這位四姑娘也是稀奇的很。姑娘家一個人便到叔叔嬸嬸家裏來了,預先也不着人來知會一聲。來了又不拜見長輩,見見阿稚便走了。神龍見首不見尾,行蹤莫測啊。”

何氏嘆道:“錦繡裏那邊也不只這一件奇人奇事了,見怪不怪,我也管不了那麽多。”

這些說來雖是雲家的家務事,但周氏是何氏的嫡親弟婦,何氏便也不避諱什麽。

阿岩吃過了糕,雲仰帶他出去玩,周氏和何氏、雲傾談着天,周氏忍不住問道:“姐姐,方才你說錦繡裏奇人奇事多,說的是什麽啊?”雲傾也覺好奇,洗耳恭聽。

何氏笑得有些苦澀,“按理說這些事不能當着阿稚這小姑娘的面說。不過阿稚年紀也不小了,聽聽無妨。弟妹,錦繡裏的大姑娘你知道吧?說來倒是位性情溫和、招人疼愛的姑娘。可惜她命不好,早早的便沒了父親,母親又……唉,我二嫂子只有大丫頭這一個姑娘,要說不心疼,斷斷不會。可她在大丫頭的親事卻着實糊塗的很……”

雲家二太太李氏把雲佩的終身許給她娘家一個不争氣的侄子,叫李加。後來她娘家兄弟沒了,李加回鄉守孝,因此上把婚事也耽擱了,雲佩還沒有過門。李家家境并不好,卻溺愛李加,把他養成了一個纨绔。在老家守孝期間他和一個丫頭好上了,那丫頭現在已生下一個女嬰,尚在襁褓之中。

若是換了疼愛女兒、有決斷的母親,李加既出了這種事,可見人品惡劣,絲毫沒有定性,這門親事便應該果斷的退掉,給雲佩再覓良緣。李氏卻是抱着雲佩哭了幾場,然後含淚勸雲佩,“加兒只是一時糊塗,以後定能改好的。好在他生下的只是個女兒,一個丫頭片子,不用在意。”還要讓雲佩嫁過去。

雲佩是個性情柔順的女孩兒,雖然心裏不願意,卻不敢和李氏多說什麽。時常一個人躲在房裏哭,整個人瘦了一圈兒。何氏心地善良,看到雲佩好好的一個姑娘家成了這樣,哪有不同情的?提起來便想嘆氣。

除了李氏之外,錦繡裏的雲五爺那一房也奇葩的很。雲五爺和妻子方氏成親多年,一直沒有孩子,原來雲尚書還有京城的時候,雲五爺倒是隐約有納妾的意思,卻被王夫人三言兩語便堵住了,“你若是官身,納妾納婢倒還罷了。你是個白身,有什麽資格納妾?”雲五爺懼怕王夫人,沒敢再提。

雲尚書和王夫人回鄉之後,雲五爺到禮部做了個小官,上頭又沒有雲尚書王夫人管束,心思便活泛起來,跟方氏商量,“我不是愛色貪花,但咱們沒個兒子,究竟不是辦法。不如納個妾吧。”方氏再三不肯,雲五爺提到這個她便要哭,“這些年來我跟着你是怎麽熬過來的?我才不過三十歲,何以見得不能生兒子,你這是咒我麽?”

方氏不光跟雲五爺哭,見了親戚朋友家的夫人太太們也哭,哭得老親舊戚人家都知道這件事了。何氏覺得丢人,“要說起來五郎和方氏還年輕,再等幾年也無妨。只是這種事情在自家商量便是,哭到外面算什麽?”她是隔了房的嫂嫂,不好管雲五爺和方氏這閑事,漸漸的便輕易不肯踏足錦繡裏。

方氏一個守寡的妹妹到京城投奔方氏,後來這妹妹竟然懷孕了,生下了一個男嬰。若是雲五爺幹脆把這妹妹娶作二房,倒也能把這件事情遮掩過去,偏偏也不知為什麽雲五爺沒這麽做,小方氏更聲稱是夜夢亡夫,因而得孕,這件事在親戚朋友間早已成為笑柄。

何氏更不愛和錦繡裏有什麽來往了。

不過,提到雲佩,何氏還是很心疼的。

雲佩才過十八歲生日,想想她以後還是要嫁到李家,和李加那樣的人共度一生,何氏都替雲佩覺得憋屈。

“我卻不知二嫂會是這樣的人,明知道是個火坑,也硬要自己的親閨女往裏跳。”何氏嘆道。

周氏也是嘆息,“我說句難聽話,姐姐這位二嫂有些愚蠢,太不為自己的親生骨肉着想了。不過,這樣的愚蠢婦人我見得也多了,我猜度着這位雲二太太必是想着夫家沒有親人,依靠不住,便想要依靠娘家了。但她這樣的娘家更靠不住,她卻渾然不知,到頭來害了自己親閨女。”

雲傾把母親、舅母的話全聽在耳中,雙手托腮,替雲佩犯愁。

唉,上輩子雲佩很可憐,這輩子已經設法讓她逃開高家那個混蛋了,可她還是會很可憐麽?

不,不能這樣。

這晚雲傾去了家裏放滿醫書藥書的小書房,在一張粉色書箋上寫下一行字:我想救大姐姐,讓她不要跳入火坑。

寫完,雲傾仔細的看了又看,将紙箋折好,小心的放到了左側書架上的一個小洞中。

雲傾跟雲三爺說了賽詩會的事,“爹爹,于十八要到宮裏比,我不願意,說在咱家比,爹爹會請幾位才子做評判的。”雲三爺點頭,“那是自然。”答應過雲傾之後,還不放心,再三交待,“阿稚,你和于十八娘這些小姑娘家的賭賽可上不得大雅之堂,到宮裏去是萬萬不行的。”雲傾知道父親心中所想,笑盈盈的道:“爹爹放心,我明白。”

雲三爺說到做到,果然請了幾位善詩文的同僚到石橋大街,給雲傾、于雅猛等人做了評判。

雖然只是閨閣少女,但她們的詩作各有特點,有的清新秀麗,有的氣勢磅礴,有的別出心裁,雲五爺的這些同僚倒也不覺得屈才,興致勃勃的為她們點評了,賓主盡歡。

這次詩會得到第一名的是毛莨,于雅猛屈居第二。

于雅猛獨自坐在紫藤花架下,看上去悶悶的。

雲傾笑着走過去,“得了第二名你還這樣啊?我不如你,可是我也不下氣啊。”

于雅猛不服氣的辯解道:“我不是因為這個。”又道:“說了你也不懂。”

于雅猛秀麗的面頰上現出又是羞澀又是悵惘的神情,“我家裏已經在為我議親事了,你呢?”

雲傾驀然驚覺,這個一直作對的于十八長大了,已經有了少女的風韻,也有了少女的心事……

“我不知道……”雲傾輕聲道。

“一點也不坦白。”于雅猛鄙夷,“我又不搶你的如意郎君,你還要瞞着我不成?”

“我真的不知道。”雲傾笑。

雲三爺、何氏對她的婚事肻定是有考慮過的,卻從來沒跟她提起過。他們有什麽打算,雲傾是真的不知道,倒不是在說謊騙人。

于雅猛低頭踢走一粒小石子,聲音少氣無力的,“我想要再無憂無慮的玩耍幾年,到十八歲的時候再議婚事。我娘卻說我孩子氣,說我們這樣的人家,注定是不可以的。”

雲傾默然。

于雅猛是于家嫡支嫡女,身份尊貴,于家對她的婚事會很看重,早早的便開始謀劃,一點也不稀奇。

“我還小,我不想嫁人。”于雅猛又低頭踢了粒石子。

雲傾有點同情她。

張英黎手裏拿着個小酒盅過來了,笑咪咪的道:“這是新釀的米酒,味道不錯,十八娘你要不要嘗嘗?”

于雅猛心情正不好,接過酒盅,一飲而盡。

張英黎拉着于雅猛過去玩投壺了。

雲傾幽幽嘆了一口氣。

宣王到了婚齡,以太後的性情,大概真的會在于家千金當中為他挑選王妃。于雅猛在于家的姑娘當中很顯眼,被太後選為宣王妃的可能性很大……

于雅猛也是個天真的小姑娘啊。

詩會過後的那天晚上,雲傾又去了書房,看到書架上的小洞裏有一封信。

她心情雀躍,飛快的把信拿出來,飛快的把信拆開,只見堅潔如玉細薄光潤的紙箋上寫着行龍飛鳳舞的大字:你大姐姐不會跳入火坑,你想救的人,必将得救。

雲傾把這行字看了至少三遍,臉上綻開暖暖的、舒心的笑容。

笑容很美,猶如一朵國色無雙的山茶花在黑夜中徐徐綻放。

她就知道,他是一定不會讓她失望的。

六年了,雖然他不在她的身邊,但所有她寫給他的願望都會得到滿足,沒有一件例外……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大家,明天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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