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占蔔師與面包房與懷孕的店主
在我目前為止17年的人生中,并沒有經歷過任何偏離常理的事件。雖然偶爾會被人說,運氣是不是有點太好了,但也只限于一些不足為道的小事;比如隊伍排得再長也能讓我正好買到最後一個限量供應的布丁,忘了帶傘的時候絕對不會下雨,總能陰差陽錯地繞開事故發生地……最近的例子是,教室的窗玻璃爆掉,碎片飛濺到教室裏的時候,我正好彎腰撿書,一根頭發都沒被傷到。
然而奶奶曾經說過,每個人一生的人品是守恒的。我在這些小事上消耗的人品,終于在我風華正茂的17歲這一年,透支成了一個黑洞般的深坑。
童其誠,平凡且低調的土豪高中生,最近煩惱的問題是零用錢越來越不夠花了。
“什麽,你還在給那個神棍坑錢啊?”白波,腦袋被玻璃劃傷縫了五針依然活蹦亂跳的話唠NPC,喜歡的東西是美少女偶像。
“也還好吧,”我說,“也就是找她占蔔了一下我的事,還有……家裏人的事……什麽的,我覺得她說得還蠻準的啊。”
請她幫我算了什麽時候才能脫單找到女朋友這種事怎麽可能說出來。雖然後來想想她也就是憑空給我畫了個大餅,還順帶一番嘲諷。
“三五年內,你喜歡的美少女正好也喜歡你這種好事是輪不到你的了。三五年後嘛,要看你能不能遇上瞎眼美少女了。老老實實該幹嘛幹嘛去吧,人醜就要多讀書,別整天想什麽有的沒的——一千塊,多謝惠顧。”這是原話。
是的,我在某天不幸得到了一張醜到飛起的牛皮紙名片,緊接着放學路上的神秘塔羅占蔔師便堂而皇之地出場。姓名未知,性別應該是女,年齡大約二十出頭,身高令人憎惡地在一米七以上,黑發白膚,常穿看起來很高檔的黑色衣裙,目前在街心公園旁邊支了一個相當可疑的占蔔攤子。
老實說,我也不懂她的占蔔到底是準還是不準,畢竟目前為止應驗了的結果……都比較微妙。然而這個人又實在是讓我好奇。她說她不想被人看到,別人就看不到她;她用手摸摸優諾的臉,優諾就把該忘的東西忘記了;而最讓我想不通的是,她的價格是一個問題一千塊,說話又難聽到死,居然每天還能有這麽多生意?!
今天放學路過那裏的時候,又看到她的小攤前坐了一個女人——這麽一說她的主要客戶群應該是人傻錢多的闊太太們——她一副神叨叨的表情點着牌說着什麽,面前的女人不時點頭,很是信服的樣子。看樣子今晚她也有錢買泡面吃了。
我拐了個彎,走到馬路另一頭的奶茶店,要了兩杯飲料。這家店是優諾曾經告訴過我的。先前那件事結束之後,優諾果然回來上學了,看上去和以往也并沒有什麽不一樣的地方。只是到最後我也不知道,那個被她逼出超能力的不是人的老師是誰。
我提着飲料回去的時候,占蔔師的客人已經走了。她一邊收牌,一邊用摘了手套的右手翻看手機,看着看着眼神一亮,露出了一個……相當……少女的笑容。
我還以為她只會笑得像器官販子呢,居然也會這樣眯起眼來甜笑啊,光是看着就能感覺到她的心花噼噼啪啪地怒放;難道剛才那個客人一下子打了一萬塊?
這時她發現到我了,少女漫畫女主角的羞澀微笑瞬間消失,皺眉斜眼嘴角一撇,用眼神打了個招呼,順手把手套戴了回去。
我走過去把飲料放在她的折疊小桌上。她瞟了一眼,“幹嘛?我不喝甜的。”
“為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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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蛀牙。”
這樣啊,作為一個占蔔師意外的接地氣呢。于是我當着她的面“咕咚咕咚”喝掉了兩大杯,捏扁了杯子裝進原來的袋子裏,走到邊上的垃圾桶丢掉。
“今天又有什麽事嗎?”她問。
“你剛才看着手機笑得很蕩漾的樣子,是有什麽好事了?”我反問。
她瞬間眉毛一揚又笑了出來,然而才笑到一半,立刻收起表情白了我一眼:“關你什麽事。”
好吧,反正也不是真心想知道。我拉開椅子在她對面坐下,問道:“最近班上有些女生老在微信圈裏轉發什麽T國佛牌的廣告,招財招桃花之類的,那個真的有效嗎?”
她又用那種又嫌棄又同情的眼神看着我了。
“都說了人醜就要多讀書,你就安分點吧。”
“……我又沒說要買。”
“更何況,你就算買了那個牌子,你知道供的是什麽教的什麽佛嗎?”
這個……應該是佛教?
占蔔師很鄙視地眯細了眼,好在這一次并不是看向我,“現在的人啊,只要聽說對自己有好處,不管是什麽神什麽佛跪下就拜,又是佛牌又是魔法牌的。可是你要人家幫你,最起碼得信人家的教吧。不信道教的還在正月裏拜財神,不信佛教的整天求菩薩保佑,不信天主教的遇上什麽就念上帝,連梵文都不認識幾個的挂什麽佛牌,他們知道自己挂的是誰嗎,念得出人家的佛號嗎?”
——咦,好像有點道理?
“這就好像明明用的A公司的手機卡,卻想享受B公司的話費套餐一樣,簡單來說,就是想得美,”占蔔師忿忿地說,“有這錢還不如讓我賺了呢,至少我能說幾句有點實際意義的話。”
呵呵,我就知道是這樣的展開。
她又轉向我說道:“老實說你着什麽急啊,高富帥三個字,你至少有個富嘛。高中時候的女孩子不懂事,只喜歡長得帥的,你再等幾年,等工作了,遇到的女孩子就喜歡有錢的了,你的機會就來了。”
呵呵……我就知道她不會放過嘲諷我的機會。
然而她今天看起來心情的确很不錯的樣子,叽裏呱啦地不停往下說:“不過我猜你也聽不進去。好多人明明自己已經認定了什麽事,非要來找我聽幾句注定沒用的廢話,勸不勸都那樣,不過橫豎他們得給我錢。像剛才那個女的,明明告訴她現在還不能出手,她也說是是是,過兩天肯定還是忍不住手賤。你就等着看新聞上——”
她的手機響了。自我認識她以來持續時間最長的獨白終于結束。
她拿起桌上的手機,看到來電號碼,愣了一下,眼神慢慢平靜下來,摘下手套滑屏接通。
整個通話過程大約不到半分鐘,她交替使用“嗯”和“哦”這兩個語氣詞,偶爾出現“為什麽”和“知道了”,最後以“好的”結尾,挂掉了電話。
“現在我要走了,”她淡淡地看了我一眼道,“以後要是沒事的話,就別來找我,我可是很忙的。”
“好吧,”我說,“不過你叫什麽名字?”我總不能老是“你”來“你”去的吧。
她意料外地皺了皺眉頭:“名片上不是寫着嗎?”
這麽一說,我差點忘了她那張醜得要死的名片。用中文寫的“塔羅占蔔師”,下面是英文的crow,設計的家夥從小學開始美術課就沒及格過吧。
她收拾起了折疊桌和折疊椅,提在手裏準備離開;雖然動作熟練但看起來并不是很輕松。于是我上前接過她手裏的東西,遞過去一個充滿男子氣概的不計前嫌的眼神。
這一次她是真的意料外了。
“叫我科洛好了。”停了一會兒她說道。
我跟着科洛左拐右拐地走了一段路——說實話她那套桌椅還真是有點沉——最後在一條小商業街停了下來。确切地說,是一家面包店門口。
店面并不大的二層小樓,看起來是一樓營業二樓住宅的那種設計。店面裝修是面包店圈內十分常見的木質田園風格,雖然溫馨然而中規中矩,毫無新意。
我擡頭看了看頭頂的招牌:某人的面包房。
……這取名也太随意了吧。
這時店門被推開了,出來一個大着肚子穿着圍裙的年輕孕婦;圍裙上印着面包店的名字。我猜想她就是“某人”。
某人看到科洛身後的我——确切地說是我手裏的東西——小吃了一驚的樣子:“真稀奇,今天怎麽把你這套家當帶回來了,平時不都是随便找個沒人注意的地方一丢就算的嗎?”
科洛側頭瞟了我一眼:“哦,他非要幫我拿回來,随他高興了。”
……我現在把這堆破爛扔了是不是已經晚了?
某人更吃驚地瞪大了眼睛:“你居然還交到朋友了?”說着她一步上前把我往店裏拉,“來來來,正好出了一爐蛋撻。你喜歡紅茶還是咖啡?哦,手裏的東西随便找個地方丢了吧,讓她一會兒自己搬。”
我轉頭看看科洛,她皺着眉頭看起來不太高興的樣子。
“……不用這麽客氣啊娜娜,他馬上就走了。”她說。
“什麽客氣,”叫娜娜的某人回頭看了她一眼,“我可沒說是請他吃的,當然要付錢了。”
要不是這兩人長得完全不像,我簡直要懷疑她們是親姐妹了。
這個故事的結局是,我在某人的面包店裏被強行銷售了招牌咖啡、招牌雞肉卷,以及招牌奶凍;味道無功無過,十分平凡,與店名一樣寡淡。
而叫科洛的占蔔師靜靜地坐在我對面看着我吃完,然後起身去了後廚的倉庫,到我離開也沒有再出現。娜娜說那裏是她暫住的房間。
作者有話要說: 好冷啊連外站小廣告都不來的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