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2-6
第二天天氣晴朗,只偶爾吹來一陣風,不像前幾日那樣讓人冷的想縮起脖子,倒是輕柔的讓我感到很舒服。我按照約定好的時間,坐公交來到郁臨深工作的公司樓下。
酒舒和郁臨深舉辦婚禮前,我就從母親和酒舒的口中得知,他在一家研究和生産汽車制動系統的大公司裏做研發部門的經理,很受上司的欣賞和重用。除此之外,他還有非常好的家境,父母皆是A大的老師,他本科從A大畢業後,去德國留學讀研,一回國就直接到眼前這家公司做了經理。
和他這個經理相比,我這個“經理”可謂小巫見大巫了……
我站在一輛停在路邊的越野車旁邊,對着車窗玻璃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頭發和衣領,确保沒有失禮之處,才拿出手機,給郁臨深打電話。
很快,我就看到他拎着黑色公文包出現在公司門口。他穿着深藍色長款大衣,腳上的黑色皮鞋在陽光下閃着光,邁着大步往我這邊走。
他拉開我身邊的那輛越野車的後門,把公文包扔進去,擡頭看我:“上車吧。”
我發現他的臉色不是很好,眉頭微微皺在一起,沒敢問什麽,便拉開副駕駛的門坐了進去,然後我才發現自己剛才借來整理儀容的車子居然是他的,而我居然完全沒有在意這一點。
車子駛上主路,一路往東開去。
郁臨深自上車以後一句話也沒有說,只是抿着嘴沉默地開車,我不知道他遇到什麽事,但我直覺我這樣坐在他的車裏并不合适。
“姐夫——”
他側頭看我,眼神有一股駭人的氣勢,我一下子收住嘴,不得不再次提醒自己,他和酒舒已經不是夫妻。
我低下頭,從包裏找出那塊表放在中控臺上:“你的手表,我放在這裏,你有事先去忙吧,在一個好停車的地方把我放下來就行了。”
他沒有去看那塊表,還是一言不發地看着前方,我突然覺得待在這個車廂裏實在令人難以忍受,于是決定自作主張,随便指一個地方好叫他停車。
“你媽剛才打電話給我。”
我眼皮一跳,語氣僵住:“她知道了?”
他沒有回答,只是挑起嘴角,沒有什麽溫度地笑了一下:“你姐姐倒是灑脫,離婚了自己跑去H市,把爛攤子都丢給我收拾。”
我第一次聽到他用這麽刻薄的語氣說話,心裏一沉:“離婚又不是我姐姐一個人的錯,肯定是因為雙方都有問題。”
他嘴角的弧度揚起地更厲害,但眼神卻有點冷:“你們還真是一對相親相愛的姐妹。”
我沒來由地覺得生氣,他果然被離婚折磨地不清,現在怒氣都要撒到我這個局外的“前小姨子”身上來,這實在不符合我所看到的郁臨深的行事風格。
我還沒發作,他又硬聲硬氣地說:“你媽叫我去你爸家,把離婚的事說清楚,你和酒舒不是姐妹情深嗎?剛好去向你父母說明一下,離婚是你姐姐提的,我也沒有認識什麽不三不四的女人。”
我啞口無言,深知母親在電話裏肯定說了些十分難聽的揣測,才惹得一貫待人溫和的郁臨深這麽生氣。我不敢再吱聲,心裏後悔萬分,如果我知道我會莫名其妙攤上這樣的事,把自己陷入這種尴尬的局面,我死也不會去接酒舒遞給我的那塊表。
我一進門,明顯感覺到家裏的氣氛很壓抑。媽媽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和爸爸說話,因為背對着我,所以我不知道她的表情是什麽樣的,爸爸坐在她對面,看到我,驚訝地站了起來:“阿媚,你怎麽回來了?”
媽媽扭頭看向我,眼睛裏全是擔心和憤怒,我知道那是因為酒舒。
“媽——”我頂着壓力喊她,她的眼睛略過我,定在我身後,再看向我的時候,有一種淩厲的壓迫感。
我才想起,我是和郁臨深一起回來的。
“你們怎麽會在一起?!”母親的聲音尖利,似乎下一秒就要沖到我面前,揪我的衣領。
“媽,您別誤會,是姐姐臨走時叫我把手表還給姐夫,我剛才去給他送手表……”
我還沒說完,母親已經從沙發上站起來,用食指指着我,憤怒地說:“這麽說,你早就知道酒舒離婚了?”
“我……”
“你知道她要離婚,都沒有勸勸她,還幫她瞞着我們!?”
“雙怡!你冷靜點,”父親走到我面前,擋在我身前,把母親一直定格在半空中的手按下去,“臨深還在這兒呢,有什麽事你問臨深,他們夫妻倆的事和阿媚無關。”
母親跌回到沙發上,過了好一陣子,才紅着眼睛開口說話:“臨深,你和酒舒好好的離什麽婚哪!是不是有別的女人對你糾纏不清?還是酒舒不懂事,意氣用事,讓你傷心了?”
我知道母親是傷心了,除了酒舒結婚那天,她因為激動哭過,我從沒有在別的地方別的時刻見她哭過。但她的傷心再次傷了我,酒舒離婚并不是我的錯,當我知道這件事的時候,他們已經離婚,我對此完全不知情,最多算知情不報而已。
郁臨深站在原地,神色難辨:“阿姨,我和酒舒誰都沒有做錯事,我們只是不合适對方。酒舒她不是小孩子了,她既然作了和我離婚的決定,肯定是深思熟慮後的結果,或許您可以找機會和她好好聊一聊,了解一下她心裏的想法,弄清楚她真正想要的是什麽。”
母親在他開口的瞬間,肩膀就一直緊緊繃着,我想,那聲“阿姨”已經意味着一切已成定局。
看見她這樣傷心,我心下不忍:“媽,姐她一直很懂分寸,會這麽做,肯定有……”
“你閉嘴!”
她口氣頗為嚴厲地打斷我的話,眼神裏是絲毫不加掩飾的厭惡。
父親坐在母親身邊,抱歉地看我一眼:“阿媚,別介意,你媽媽是太生氣太難過,才會對你發脾氣,”他又看向郁臨深,“臨深也是,她在電話裏說的那些話你別當真。”
郁臨深嘆口氣,看起來有點疲于應付這樣的家庭事務,臉色倒不像剛才那般陰沉了:“我跟酒舒是和平分手,我只能說,走到這一步,我很抱歉。”
“我知道,臨深,這事不怪你。”
父親又看了我一眼,用眼神告訴我不要介意,我扯出一個微笑,對他搖頭,告訴他我沒關系。他也苦澀地笑了一下,然後低頭低聲安慰起母親:”雙怡,兒孫自有兒孫福,酒舒這麽做,肯定有她的道理,我們都希望她能過得開心,等她從H市回來了,她會給我們一個解釋的。”
我不知道還能說什麽安慰母親,只能識相閉嘴。此時此刻站在這個我生活了二十幾年的房子裏,我突然覺得自己像一個不小心闖入的陌生人,哪怕郁臨深都能算作這個家的一份子,而我則完全是個沒存在感的局外人。
晚上,我在卧室整理衣物,把前段時間随手塞進衣櫃裏的衣服、襪子、內衣和其他雜物都一股腦拿出來扔在床上,再一件件疊好,分門別類地又塞回衣櫃。
每當我的心情特別低落的時候,我就會收拾房間,然後在機械地重複折疊和碼放的過程中,去想一些我不知道該怎麽解決的問題。雖然絕大部分情況下,做完這些後,我什麽結論也沒有得出,只是覺得更加疲憊,但我依然樂此不彼,它漸漸變成一種只有我自己能從中體會到平靜的儀式。
忙活了一個小時,衣櫃才重新恢複整齊,我雙手叉腰,對着衣櫃長籲一口氣,心情終于從上午的忐忑不安平靜下來。
躺在床上盯着衣櫃發了會兒呆,我起身,走出卧室,來到我平時很少踏進的雜物間。這裏擺着我不會再穿的鞋子和衣物,我不舍得扔,鞋子用鞋盒裝起來,整齊碼在靠牆角落裏,衣服疊收在收納箱裏,因為東西非常整潔,所以我一般兩三個星期才進來清一次灰。
收納箱頂端蓋着一張紅綠藍三色格子相間的厚硬布料,中間凸起一個方盒形狀。我掀開布料,抱起那個不大的方形紙箱回到卧室。
我盤腿坐在床上,打開床頭櫃上的紙盒,細細打量裏面的物件,我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将它們塞進盒子裏保留下來的,但我知道我為什麽那樣做,因為它不屬于我。
手機鈴聲在室內響起,這段鈴聲是我自己剪輯制成的,會選這首歌,沒什麽特別的理由,大概只因為《This Love》的歌詞一度唱進我心裏,或許是因為那時的我正在矛盾和彷徨的泥沼裏掙紮……我幾乎已經快要忘記我為什麽會陷入那樣的困境中,當我看到手機屏幕上“酒舒”的名字時,一瞬間,那些無處宣洩的苦悶好像又找到回來的路。
“阿媚,剛剛爸打電話給我了,對不起,媽媽只是太生氣,才會那樣說你,我應該早點向她坦白的。“電話一接通,酒舒就迫不及待向我道歉,我應該為這一點感到高興的,可實際上我一點也不覺得喜悅,相反,我覺得怪異,一種非常別扭的怪異。
我知道酒舒是怕我難過,所以刻意忽略這種奇怪的感覺:“沒關系,爸媽知道也是好事,你多給媽媽打電話,哄哄她。”
“我知道,讓她一下子接受不太可能,還是慢慢來吧,反正婚我已經離了。”
我不想談這個沮喪的話題,稍微提高聲線,用輕快的口吻說:“在那邊怎麽樣?還習慣嗎?”
“還不錯。別說我了,說說你吧。”她似乎不願意談到她在H市的生活,很快把話題引到我身上來。
“我有什麽好說的。”
“你和男朋友現在怎麽樣?”
“額……“這是她第二次問到我和鄭辛遠,但我依然不知道怎麽回答,“就那樣吧。”
她在那邊嘆了口氣:“阿媚,還記得我臨走那天和你說的話吧?一切跟着自己的心意走。”
我苦笑,酒舒居然比我還天真:“你現在追求自由成瘾了?”
“我只是希望你真的快樂,如果喜歡那最好,如果不喜歡,別勉強自己,我就是最好的例子,走入婚姻後,也許我們還有反悔的機會,但是代價卻是未知的。”
我看着面前打開的紙盒,突然想流淚,我捂住話筒,吸了吸鼻子,笑着說:“酒舒,別拿這些話吓唬我,我可不想還沒嘗試婚姻,就對它失去信心。”
也許她也意識到自己說的話太沉重,沒再繼續說下去。我們兩個又說了些無關痛癢的話,才挂了線。
我蓋上盒子,把它重新扔進雜物間,用布蓋好,折身回卧室,關上燈,在黑暗中凝視窗外的夜景,眼前一片模糊。
對我來說,跟着自己的心意走從來都是一種奢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