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9-3

“姐,你跟時宇……最近怎麽樣?”

我和酒舒之間,無論親情友情,主動的人一直是她。小時候,她就是個善解人意的女孩子,每次我去媽媽家,流露出一丁點不舍得離開媽媽的情緒,她總會感覺到,然後緊緊抱住我,說服父母同意我留下來過夜,就好像她能讀懂我所有對母愛的渴望、理解我同為小孩子的脆弱。

她為我付出的也遠多過我為她做的,自從她和郁臨深結婚,我總是暗暗抗拒她的關心,每次聯系,都是她先打電話給我,很多時候我能不接就不接,能少說話就少說話。後來,她離婚,只身去外地,我也鮮少主動聯系她,因為時常覺得自己對郁臨深的感情是對她的“背叛”。我以為她比我擁有更多幸福,事情發展到現在,我才分外清楚地知道,我們倆離各自想要的幸福其實都有着一段抓不住卻又真實存在的距離。

“還好。”酒舒的聲音聽起來并不十分輕快,想來肯定和時宇之間的問題不小。

我關切詢問:“那他手術的事情安排好了嗎?”

“阿媚,我和他,估計沒可能了。”

她低沉憂傷的聲音讓我的心一疼,我想到媽媽的反對,于是問:“是不是媽還是不同意?”

她嘆口氣,苦笑:“豈止是不同意。我和媽媽已經很久沒聯系了,我想,她肯定失望透頂。可我管不了那麽多,時宇……我放不下他,也不可能放得下,但是現在,我突然不确定自己的堅持還有沒有意義了。”

“姐——”

“呵呵,”她的語氣苦澀,情緒頗為低落,“時宇說,如果我繼續和他糾纏下去,非要和他在一起,他就不做手術了,就這麽聽天由命算了。”

我沉默少頃,安慰道:“他也是心疼你,因為愛你才不願意你跟着他。”

“我知道,就是知道才難受,越難受越放不下。”

她的心情,我感同身受,世間萬物,單一個“情”字就帶來數不盡傷人的癡纏苦悶。我不知道還能說什麽來安慰她,事實上,我自己好像也不懂愛情了,一句“我愛你”,在愛情裏,輕如飄雪,我們原以為重要的,在各種困難和蜚語流言之下,幾乎不堪一擊。一時間,電話兩端的我們都安靜下來,我想了很多,思緒仍是白茫茫混沌一片。最後還是她先開的口,轉移了話題。

“別說這些煩人的事情了,你跟臨深進展不錯吧?”

我怔了下,繼而笑着說:“當然啦。”

我的心裏不是不煩惱的,可向現在的酒舒倒苦水,未免太自私了。

“那就好,我們兩個總要有一個人能得償所願。”

我聽得出她是真心祝福我,一個從未像此刻這麽強烈地要掙紮出來的念頭終于破土而出。雜物間的白織燈發着幽幽亮光,我鼓足勇氣,說出自己一直想說而沒說的事:“姐,我想坦白一件事,你……還記得你結婚那天穿的那雙婚鞋嗎?”

她沒回答,可我知道她肯定記起了那雙不翼而飛的高跟鞋。心髒劇烈跳動了幾秒,我閉了閉眼,才繼續說下去:“對不起,那雙鞋是我……偷走的。”

那天,婚禮結束後,我陪着酒舒回了她和郁臨深的新房,同去的還有兩方關系比較親近的親戚朋友,我隔着人群看着他們,心裏又疼又麻,心髒難受地仿佛随時會蹦出來,我只有撫着自己的胸口,才能保持正常的呼吸頻率。最後大家一個個地走了,新郎去了客廳,酒舒去了洗手間,而我,留在了他們的婚房裏,視線被那雙被主人踢到門邊的紅色婚鞋吸引過去,身體不受控制地走近它們,彎下腰,撿起來,塞進自己大大的單肩包裏,沒有一點遲疑。

酒舒回到房間,跟我抱怨婚禮的麻煩和難以忍受,在那幾分鐘的時間裏,我的大腦一片空白,身體也失去感覺,她說什麽,我聽着都是炫耀。她好一通抱怨,從頭到尾都沒有發現那雙不見了的婚鞋,而我竟然一點不害怕她發現拿走寫的人是我,可又并不能如釋重負,相反,內心不堪重負,雙腿也沉重地像綁了兩塊大石頭。

好不容易找了借口離開新房,我穿着自己的高跟鞋一直跑、一直跑,直到我确定自己身處一條偏僻陌生的街道上,周圍再不見別人,才敢取出“贓物”,給自己換上。鞋小了一碼,擠腳擠得我每走一步都像走在刀尖上,皮肉被磨掉了,我還是不願意脫下來。反反複複想起的,都是郁臨深給姐姐穿上這雙高跟鞋時的場景,眼淚肆無忌憚地流淌。

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做小偷,偷的還是親姐姐的婚鞋,過後的日子,它無疑是我無法擺脫的陰影。這麽久了,除了那一天,我再沒穿過,但我知道,它一直存在,成為一個遙不可及的夢,我有的只是做夢的權利。可不管怎麽樣,哪怕酒舒的婚姻只是一張紙,沒有實質意義,我依舊欠她一句道歉,也欠自己一個交代。

“阿媚,“長久的沉默後,她溫柔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既然你說對不起,那我就說沒關系。現在那雙鞋是屬于你的,它……本來就該屬于你,以後不用再為我愧疚了。”

我撫摸着這雙表面閃着細小碎鑽的紅色高跟鞋,聽着話筒裏姐姐柔軟的呼吸,終于可以原諒曾經那個不光彩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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