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請君入甕(1)

繞了好幾圈的這種對話,顧淩波根本沒心思去琢磨,她直截了當地問:“有人下了圈套設計萬寒旌?那個柳丞相是什麽人?連自己獨生女兒的名聲都肯犧牲?這得是多大一個圈套啊?萬寒旌究竟多大來頭,值得人家下這麽重的本?”

她倒是機靈,一句話就問到了點子上,施人仰有些不知道該如何開口,萬伯倒是痛快,直接就回答道:“大人自有來路,別問這提刑司副使,就同小白你一樣,說是出身曠野,不也還指着查出那玉枕和玉扳指裏的秘密嗎?”

總而言之大家各有出身,這事兒就沒什麽好問的了。

難得顧淩波收斂起了好奇心,居然還真就不追問了,趕着重點就問了一句:“那咱們接下來該怎麽辦?”

施人仰淡淡地笑起來:“接下來就要靠你了,未過門的萬夫人。醢”

顧淩波這未過門的萬夫人身份,是經過官方認證過的。張聰作為萬寒旌的頂頭上司兼恩師,确實早就知道她的身份,至于她的出身,早就被做得同當初狐仙之案毫無幹系,只說是萬寒旌亡故之母早年間定下的娃娃親,待到他考取功名謀得這一官半職了才帶着信物找上門來,又因為父母雙亡,須得丁憂三年方可完婚,是以萬寒旌才婉拒多方說媒,為的是守住亡母之信。

有張聰作保,顧淩波探監倒是十分順利。

不過進得監獄去卻發現,萬寒旌這也完全不像是坐牢的樣子啊,好魚好肉地給他備着,牢房也裝扮得金碧輝煌的,知道的這是坐牢呢,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哪個客棧的天字號房呢缇。

萬寒旌對于牢房的印象已經是很久遠的記憶了,張聰親自送他進來時說的話還言猶在耳,他摩挲着養病時期顧淩波執意套回他腕上的那串菩提子,總覺得事情發展到現在,情感有些微妙。

真是萬萬沒想到啊,有生之年竟會因為桃色事件蹲大獄,對象還是丞相的女兒,張聰調笑道:“早給你說媒,總也不肯答應,自己招惹了那小白,又借口丁憂不娶人家過門,這下好了,怎麽着啊,認了這罪還是乖乖去迎娶人家柳姑娘?”

柳姑娘何許人也,萬寒旌見都沒見過,自然不會覺得人家是真想嫁過來,否則也不會鬧到抓人的地步,那麽他們究竟想做什麽?

張聰四處打量了一下,最後告訴他:“邱奎子說他要告假,沒說什麽事。”

萬寒旌沒有做出任何反應。

張聰又道:“施人仰主動請纓暫代你在提刑司的職務。”

他還真敢提啊……

張聰還道:“聽說你們家小白吵吵鬧鬧要帶領提刑司大鬧丞相府,為你洗刷冤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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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

“這件事我就壓下來了,不過她吵吵着要來看你,我看她憔悴了不少,也就答應了。”

張聰口中的“憔悴”,原本萬寒旌是根本沒放在心裏的,直到現在眼睜睜看着一坨什麽東西從牢門口沖過來,看得他有些眼花。

這回顧淩波還真是有些狼狽,一頭亂發,衣衫也有些褴褛,神色間也确實頗為憔悴,萬寒旌有些看不懂這變化,就問道:“這才多久沒見,想我到這份上了?早知道真該早日迎你進門的,我多憐香惜玉啊,瞧你這小模樣,真惹人憐愛。”

說着伸手想替她撫一撫亂發,卻被顧淩波直接揮手拂開:“少來這套!姓萬的,你真輕薄人家姑娘了?”

萬寒旌詫異看她:“原來不是心疼我?是吃味了?”

顧淩波:“……能正經點嗎?這是能說笑的時候嗎?”

自然不是,但這時候不說笑又能做些什麽?萬寒旌笑了笑:“人仰同提刑司一起調查,你無法參與,但難道你不知道奎子告了假?”

顧淩波在腦子裏轉了個彎,忽然明白過來:“你知道他去哪兒了嗎?”

“我不知道,”他玩味似的勾了勾嘴角,“難道阿黃也不知道?”

顧淩波出了刑部大牢,腳下生風地往包子鋪跑,心裏一個勁對自己說一定要找到阿黃一定要找到阿黃,找到邱奎子,就能跟他一起去幫萬寒旌洗刷冤屈了。

阿黃果然就在包子鋪,顧淩波就好像終于看到了曙光似的,猛地一下子沖過去:“老板再來一籠!全都給它!”

……阿黃發懵地看着突然遞到它跟前的一籠包子,很快将口中的咽下去,然後咬着蒸籠就開始跑,包子鋪老板跟着就開始追:“哎我的籠子啊!”

顧淩波直接從懷裏逃出一錠碎銀子扔過去,跟着它就跑了,阿黃這次跑得相當快,顧淩波幾乎要跑斷氣了才追上它,結果……它還真不是給邱奎子送吃的來。

她站在一旁扶着腰喘粗氣看着阿黃将那籠包子拱到一只渾身髒兮兮的母狗跟前去時,心都涼了半截。

阿黃你個見色忘義的蠢狗!

然而阿黃作為邱奎子養出來的狗,偶爾沒節操,但涉及到原則立場大義還是不會掉鏈子的,它“傳遞完愛心”之後,還是帶着顧淩波找到了邱奎子。

萬萬沒想到邱奎子竟然跑到一個偏僻的小山村裏打起了鐵,顧淩波覺得眼前的人和之前印象中的邱奎子完全就是兩個人了,他披頭散發地拿着把刀在火裏敲打着,發絲都濕漉漉地粘附在兩鬓邊,穿着也破破爛爛的,看上去很有些邋遢。

見她來了邱奎子也沒什麽特殊反應,見到老熟人似的打了個招呼:“來了啊。”

顧淩波一走近就被他身上的汗臭味逼退了兩步,捂着鼻子問道:“你這是在幹什麽?怎麽還躲到這兒打鐵來了?”

他随意擡起胳膊就着卷起的袖子擦了擦汗:“我來看看什麽樣的師傅能打出大人身上傷口形狀的兵器。”

顧淩波愣住了:“怎麽……不是刀傷?”

“不是。”

但這邏輯她還是沒弄明白:“可為什麽要自己來打鐵?你是想自己做一把那樣形狀的兵器出來?這樣可以找到刺客身份嗎?”

說完忽然反應過來:“不對啊,現在不是應該想法子将姓萬的從牢裏救出來嗎?為什麽要找刺客啊?”

邱奎子笑了笑,他……居然笑了笑,顧淩波看到這笑容不由得打了個哆嗦,覺得還不如板着臉來得痛快,他笑完便道:“大人猜到你會這樣問,所以留了樣東西給你。”

他将用帕子包好的東西遞過來,顧淩波接到手沒打開都知道是什麽了,頓時有些接受不了:“他這是幹什麽?留遺物給我?”

這……邱奎子彎腰在阿黃腦袋上摸了摸,然後直起身來頗為無奈地問:“為何會得出這樣的結論?”

“這是我的扳指對吧,放在你這裏調查對吧,後來被他看上了,死乞白賴要去了對吧,我怎麽讨都讨不回來對吧,他甚至因為這個都要娶我了對吧,”顧淩波越說越激動,“所以現在他這麽一句話都不說就還給我,不是留遺物是什麽?”

“大人并非此意,”邱奎子的臉抽搐了一下,“而是若是那次的刺客是沖這扳指而來,如今他身在大牢,一定不會再出現,若這扳指在你手中,很可能他們還會出現。”

本來他還有句話想說,希望她不要誤會,并不是置她安危于不顧,結果顧淩波就跳起來了:“好!我等着!我看他們這次還跑步跑得掉!”

……這位姑娘還真豪爽啊!

事實上,雖然萬寒旌幾經輾轉将這枚玉扳指交還到顧淩波手中,目的當然是引蛇出洞,但他也絕不會願意将她置于危險的境地,顧淩波自個兒可完全沒有這方面的顧慮,她現在滿腦子想的都是怎麽才能大張旗鼓地讓所有人知道,這個扳指現在在她這兒呢?

邱奎子原本的目的很快就已經達到,真正能傷出萬寒旌背上那樣的傷口,并非普通刀劍那樣的兵器,卻也不會相差太多,現在的問題就是,什麽組織、什麽人會用和普通刀劍相似卻又有所不同的兵器?

他慢慢眯起了眼睛……

顧淩波還在上蹿下跳的,跟阿黃兩個……還真有一家子的模樣,急起來的表情都一模一樣,邱奎子輕輕咳嗽了一聲,阿黃便老實下來,但顧淩波可沒這麽聽話,她還在上蹿下跳的:“我怎麽才能讓他們知道扳指在我手裏呢?”

總不能去大街上瞎嚷嚷啊。

邱奎子不動聲色地點撥了一句:“聽說大人現在入獄,府上周轉困難?”

可顧淩波沒聽懂啊:“你讓我去當了嗎?當了他們就去刺殺當鋪老板了啊!”

真是蠢到不忍直視啊……

“當鋪老板一般不會報實價,壓低一半是常有的事,你不是沒去當過東西,否則玉枕最後不會在大人手裏,”他嘆了口氣,“所以你去當是一回事,是不是當掉又是另外一回事。”

說到這份上,顧淩波終于明白了,她剛準備跑就被阿黃咬住衣角,邱奎子趕緊道:“你還真當自己有金剛不壞之身?先前的傷還沒好利索,何況那時還有大人在,此番若是孤身前去,有個三長兩短誰來幫大人翻案?”

顧淩波本來聽他先前的話還挺不服氣,聽到最後那句又覺得很有道理,她站在原地撓了撓頭:“那我要怎麽辦?”

邱奎子此時真的是連嘆氣都無力了:“施人仰不是主動請纓接替了大人辦理公務嗎?他手下就不能有人例行公事巡查一下?剛好走到你要去當扳指的當鋪是不是合情合理?”

最後顧淩波是帶着“我的天啊你們當官的心理都好陰暗哦好有心機哦我好害怕哦”的眼神離開的,邱奎子都要開始苦笑了,這麽沒腦子的姑娘,怎麽待在萬寒旌那樣的老狐貍身邊這麽久,都沒點長進呢?

但是顧淩波找到施人仰的時候,他卻說出了這樣一番話:“大人将扳指交給你究竟意欲何為,不一定如我們所料,否則你不是已經同他見過面了?他有說過讓你暴露出扳指在你手中嗎?明明可以直接對你說的話,為什麽還要輾轉将扳指給你?何不在你去探監時直接給你?”

顧淩波這時候腦子可清楚了:“他讓邱奎子将扳指給我在先,我去探監在後,沒想到我會去探監的時候想把扳指還給我,這有問題?”

施人仰一時無話可說。

“還是你懷疑邱奎子有問題?難道是他?”顧淩波瞪大眼睛看着他,滿臉不敢置信,“都說你們不對付,可也不能這麽诋毀他啊!”

“……小白啊,這件事你還是別管了,大人一定不會被冤枉太久,你放心吧。”

“你怎麽能保證?”

施人仰有些忍無可忍了:“大人讓你收着那扳指你就老實收着!消停點不行嗎?”

“不行!”顧淩波也怒目起來,整個人情緒非常不穩定,“你們都是他什麽人啊我憑什麽相信你們一定會去找證據為他洗刷冤屈啊?”

“那你又是他什麽人?”施人仰覺得不可思議,“我同大人這麽多年同僚情誼,竟還比不過你?”

顧淩波腦子一空,脫口而出道:“我是他未過門的夫人!”

施人仰:“……夫人您慢走。”

萬寒旌聽完施人仰的話,樂不可支地問:“之後她就真走了?”

“被阿黃追着大約是往邱奎子那邊去了,”施人仰板着臉,面無表情地替他斟酒,“大人為何要将扳指還她?難道真想用她來引蛇出洞?”

“我的為人你比誰都明白,小白同我什麽淵源你也清楚,這件事引蛇出洞是必落之子,她從一開始就沒辦法置身事外,否則我不會讓她留在身邊這麽久,若不是我故意露出破綻,也許他們就真沖她去了。”

施人仰皺着眉問:“那柳相之女……”

萬寒旌笑起來:“說來也真是……有趣,早些年我同柳相之女是在煙花之地遇見的,那日你也在,本是去辦公務,誰知遇見了她,當時還只道眼熟,這位姑娘……愛女子,想來也是愛美之心人皆有之。”

“那她怎麽……”

“那時我憐香惜玉,看她滿腹心事,一時心軟便答應了若是有朝一日她被逼無奈之下,我可以幫她,”萬寒旌無奈地摸了摸鼻子,“沒想到就碰得這樣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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