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007

弗缇斯花了很久,才來到奧姆尼珀登附近的村莊裏。這座破落的村中種,四處都在述說着不久前那場驚心動魄的屠殺。

“叛軍的屍體在城牆下堆疊得像是小山,躲在壕溝裏的人都沒能從大火裏逃出來。”

“王軍潑出的焦油讓大火燒了三天三夜才停下來,附近的森林都燒得一幹二淨。”

弗缇斯披着黑漆漆的鬥篷,僅露出一雙眼睛。他穿過破敗的村莊,朝着村莊外的一條岔路走去。在路邊耕鋤的農夫瞧見他的身影,喊道:“你走錯路了。”

披着黑色鬥篷的男人似乎沒有聽見他的話,繼續往那條雜草叢生的小路深處走。

農夫擦了擦額頭的汗水,喃喃自語:“聾子嗎?不怕死的外鄉人?”

弗缇斯朝前走去,小路的深處是一座灰黑的森林。王軍放出的大火将叛軍連這片森林一起燒為了焦炭,還沒有散去的煙氣從森林的上方飄轉而起。這座原本生機勃勃、郁郁蒼蒼的深林,已經變得死寂一片

他的腳踏在已經炭化的枝幹上,咔擦将其踩為一團粉末。在這片毫無生命力的森林裏,只有他的呼吸聲在輕響着。

漸漸的,灰黑色的森林裏響起了其他的聲音。

“……看,那是弗缇斯。”

“是弗缇斯·加爾納!那個将靈魂出賣給魔女的家夥又回來了!”

“是阿芙莉亞走狗的味道……”

細細密密的聲音,帶着恐懼與厭惡,如同毫不平息的波紋,一圈未平,一圈又起。伴随着這幽冷瘆人的反複回響,焦枯一片的樹幹上冒出了一串蘑菇一般的小矮人。

它們竊竊私語,扇着背後漏光的翅膀,用謹慎的目光打量着這個男人。

弗缇斯将鬥篷的兜帽扯下,露出了自己的面龐。他用清水擦洗過身體,面孔不帶風塵仆仆之氣。這張英挺的、沉默的、帶着疤痕的臉,讓空氣寂靜了數秒。随即,愈發尖銳的叫聲響了起來。

“是阿芙莉亞的走狗!”

弗缇斯對這個稱呼沒有任何的表示。

他面無表情,問那些坐在樹枝上的小矮人:“我有三個問題。”

扇着翅膀的小矮人露出了嫌惡的神色,掩住鼻子紛紛後退。

“我們知道,我們什麽都知道。我們知道你想問什麽,也知道問題的答案。快閉上你的嘴,你身上有魔女的惡臭。”小矮人們厭棄地說:“背叛你的叛徒還活着,他正坐在奧姆尼珀登長官的面前接受拷打;你的弓還留在原地,除了将靈魂賣給魔女的弗缇斯,沒有人可以拉開那張弓;放着弓的地方,有人在等你。”

回答完這些問題,矮人們齊齊發出了尖銳的聲音:“快走吧——我們不想見到你。”

它們異口同聲的尖叫,讓整座灰黑森林發出了猶如哭泣般森寒的嗚咽。森林上方的天頂中,聚集起了鉛灰色的厚厚雲垛。附近村莊裏的人見了這一幕,紛紛停下手頭的事不安地低語:“是那座森林裏的亡靈和惡鬼又在發怒了嗎?”

弗缇斯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便朝着小矮人所說的方向走去。焦黑的森林後,是一座歪斜的山坡,通向奧姆尼珀登高高的壁壘。原本綠草豐茂的山坡,現在狼藉一片。山坡下的壕溝裏,堆疊着無數腐臭的軀殼。

而在那山坡的中央,突兀地插着一把弓。比弓更引人注目的,則是站在弓旁的女人。

她披散着黑藻般的長發,纖細雪白的雙臂交疊于身前。戰場上血與泥的遺垢無法侵染她的無瑕美麗,只能愈發凸顯出她的高不可侵。她的手指撫上自己的唇角,美麗的面龐上流露出甜美又寒冷的笑意:“弗缇斯……這把弓果然屬于你。”

侍奉着神明的聖女,也享有着神明的力量,足以将一切污垢從自己的體表淨除。她的裙角未染任何的塵埃,依舊白的耀目。黑色的泥土與濃稠的鮮血,都不能玷污她。

弗缇斯凝視着這個美麗的女人半晌,悄然合上眼眸:“我的主人,這不是你應該來的地方。”

“跪下吧。”她說。

“……”男人跪倒在了焦黑的土地上。

戴娅走到了他面前,用手指撫摸着他的面龐,雙唇間吐露出呢喃之語:“我與神做了交易,我答應他,用後半生的自由,交換了現在短暫的自由。現在,我命令你帶我去游玩作樂。”

不能離開神殿的聖女,卻出現在了千裏之外的奧姆尼珀登。她并不是背叛了所侍奉的神,而是與自稱神的化身者做了交易——名為“婚姻”的交易。

在那座清冷的神殿裏,她質問海穆拉他是否已經瘋了。而那個統治着帝國的國王陛下,卻微笑着給出了讓她難以拒絕的條件——“嫁給我,就讓你離開神殿,享受自由。”

戴娅的命令,得到了弗缇斯簡短的回答。

“我的主人,請恕我無法從命。我還有一件事要做。”

“你在違抗我的命令嗎?”

戴娅的神色尖刻起來,她用指甲刮蹭着弗缇斯的面龐,口中是濃重的威脅之意:“你是我的奴隸,卻想去完成自己的事情?弗缇斯,你不是人類,你只不過是我圈養的一條狗罷了。”

弗缇斯微微地皺起眉頭。

他的主人并沒有允許他起身,他卻擅自站了起來。迎着戴娅羞怒的目光,他将這個嬌矜高貴的女人攏入懷中,在她張口發出命令前就用舌頭将她的話語封死。

“唔……”

他的深吻,讓戴娅的身體漸漸柔軟下來,只能從喉嚨深處發出輕淺的喘息。

“你這個……你這個……”她雙目略略地失神,口中卻還在掙紮着:“肮髒的、該死的……”

弗缇斯放開了她的身體,他用粗粝的指腹摩擦着戴娅的肌膚。

“主人。”他開口了,眸光沉如暗夜:“我還有一件事要做。”

他只是簡單地重複了一遍這句話,這一回,戴娅的态度卻沒有那麽強硬了。可是她仍然不想答應奴仆的請求,嘟囔着說:“我的命令才是……唔……”

不甘的話語,被盡數吞入唇舌之中。

他的親吻帶着奇妙的魔力,讓戴娅心甘情願地沉淪放縱下去。即使知道兩人之間身份差別猶如雲泥,她也願意短暫地沉淪于這時間定格的一刻。

山坡上的風吹了起來,帶來一陣死亡與**味道。弗缇斯松開了輕喘不已的戴娅,走到那把弓前,彎腰将它拔出了深插着的土地之中。

這把弓猶如深植在這滿溢着死亡氣息的土壤裏一樣,與周圍的地表渾然一體。它的周圍零散落着四五具形貌各異的屍體,都以痛苦翻滾、朝着弓掙紮伸出手臂的姿勢定格死去。半白骨化的軀體露在風霜之中,格外瘆人。

弗缇斯将鬥篷的兜帽重新戴上,對自己的主人說:“山坡上有一座森林,你就在那座森林裏等我回來,不要踏出去。”

“弗缇斯……!”戴娅抓住他的衣角,惱怒地說:“我恩準你去完成你的事情,可你竟然讓我去那樣髒污的所在,你太狂妄了。你不可能逃離我——你是我的東西。”

弗缇斯漠然聽完她的話,用手掌捧住她的面頰。

“山坡上的森林裏,住着讨厭人類的矮人一族。只要有它們在,就沒有人敢于踏足那座森林。而你不一樣……你身上有我的味道,它們害怕我。”

說着,弗缇斯的聲音低了下去。他湊近了自己的主人,在她的耳畔低聲說:“我不介意用其他的方式留下我的味道。但是,誠如我先前所言,那樣做是悖神的。我是光明之神虔誠而忠實的信徒,我做不到。”

說完這句話,他便扯緊了鬥篷,朝着奧姆尼珀登的方向走去。他黑色的背影,與那些堆疊的屍塊和高聳的壁壘合二為一,仿佛他走進了張開着大口、吐露着死亡之息的地獄之門。

戴娅輕蔑地哼了一聲,便轉過身朝着那座森林前行。她就像是滴落墨汁之中的一滴純白顏料,在一片黑灰中透着耀目的光。風卷拂而過,她烏黑的長發與白色的裙角被鼓起,烏發間的深紅寶石像是綻在黑色麥野裏的一朵玫瑰。

她和海穆拉做了一個交易。

她向國王屈服,答應嫁給海穆拉。而他給出的代價,則是讓戴娅獲得夢寐以求的自由——在婚禮之前,她可以盡情地四處游覽玩樂,縱情聲色。

“我割下弗缇斯·加爾納頭顱的那一天,”那時,海穆拉露着輕淺的笑意,對戴娅這樣說:“便是婚禮舉行的那一天。我會用弗缇斯的顱骨做成酒盞,為我們的姻緣慶賀。”

戴娅步入了森林,她的內心帶着淡淡的期願和憂愁——希望弗缇斯可不要倒黴地馬上就死了。

森林裏的小矮人們影影綽綽地浮現出了自己的身體輪廓。它們盯着這個美麗無比、猶如獲得神眷的女人,又開始了細密的竊竊私語。

“她是光明之神的侍奉者……人類的神官……”

“她身上有魔女阿芙莉亞的味道。”

“她背叛了她的神。”

作者有話要說: 專審大人,本篇只是親了一下嘴而已,求您讓我的男女主親一下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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