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章節
村裏長大的。我了解有些在農村長大但後來出息了的人比較回避見到童年的朋友或者老家的來訪者,但我似乎只有在他們面前才能更放松。我常在老家附近玩,毫無顧忌,甚至還在離家稍遠處和發小一起随地小便。有些人的努力是為了擺脫自己原來的出身和環境,有些人的努力是為了證明無論出身和環境自己都可以,這都無可厚非。
你小說裏寫到的亭林有沒有虛構?
基本屬實,我還給亭林鎮寫了一首鎮歌。我覺得寫得很好,就差人譜曲了。當然,亭林鎮政府估計不會喜歡。
那鎮領導們應該很喜歡你吧?
這……這麽說吧,我常寫亭林鎮空氣質量差。我一個朋友告訴我,除了有些職能部門真的打算在未來慢慢治理以外(當然,這和我怎麽說沒有關系,我沒這麽大能量,是因為空氣的确太差了),還有某些人開會制定了應對措施,這些措施中甚至包括聯合一些專職黑我的人再次對我進行诽謗和攻擊。當然,最後這些沒有實施,因為他們發現所謂黑,都是無需組織的,我如果說飯能吃屎不能吃,他們都能捧着馬桶幹杯。于是就有了一些從沒來過金山區的人根據政府網頁上搜索到的照片大肆贊美金山的生活環境,并指責我胡說。我只想說一句話,這裏的空氣、這裏的河水、這裏的生活環境,生活在這裏的人最有資格發言。我在這裏30年,這裏什麽樣我最清楚不過,這裏的人民也最清楚,甚至很多上海市的市民也略知一二。也許我是為數不多的有名但是不太受家鄉政府歡迎的人,但無所謂,我又不拿他們的津貼。
當然,金山區很大,有一些鎮子受到化工的污染相對少一些,甚至一些偏遠地方還有水鄉美景。我就去過那個水鄉。我有很濃的故鄉情結,在我辦雜志那會兒,還希望把工作室放到那裏去。也有人說,如果我能請到餘秋雨老師來就好了。
當然,也有一些領導應該不反感我。我在老家就常常受到領導的接見……村長就住我家隔壁。
怎麽才能找到你?
這我就不說了,萬一你看見我随地小便呢。
《他的國》裏,雕塑園什麽的在哪?
你打開谷歌地圖,找到亭林鎮,往南兩公裏,會發現一大片空地,還有一些神秘的線條。這就是雕塑園。
雕塑園曾計劃要成為亞洲最大的雕塑主題公園,占地數百畝,經過艱苦的建設,終于爛尾。這個雕塑園的最大特色就是一尊雕塑都沒有。
你以後會不會生活在亭林鎮?
我一直想回去。等空氣好一些。
我很心疼自己的爺爺奶奶在這樣的空氣裏生活,但你知道,對于老人,這是他們生活七十多年的地方,就算空氣再差,你也不能說“爺爺,我給你買了個房子,你們搬到其他空氣好一點的區去吧”。對一輩子沒搬過地方的老人來說,背井離鄉的傷害會更大。但我不希望我的女兒在這樣的空氣裏生活。
我遲早會回去,找一個河邊的房子。雖然大家都走了。
我該怎麽辦?留在亭林鎮打工,和那些外來務工薪水特別低的人競争,還是去區裏、市裏找機會?
問你自己。
最後附上小說《他的國》中,我創作的亭林鎮鎮歌。
楓林/竹林/不如我們的亭林/樹林/森林/不如我們的亭林/東海邊的明珠/太平洋畔的水晶亭林/你的騰飛讓世界震驚/亭林/你的博大讓文藝複興
這裏湖面總是澄清/這裏空氣充滿寧靜/雪白明月照在大地/照出一地的GDP
亭林/亭林/你的前途/一片光明片光明片光明光明光明明明明
三個發展/四個必須/五個有利于/時刻牢記在我們的心
我們生是亭林鎮的老百姓/死是亭林鎮的小精靈
天下勢
韓三篇
我相信這些遲早會到來,我只是希望它早些到來。
談革命
最近翻看了很多問題,革命和改革兩個詞被頻頻的問起。平時媒體也很喜歡問,但是也只是一問一聽,無法見諸報端。寫下來無論什麽觀點,八成也是不保的命。但作為這次冬至回讀者問的第一篇,我就先用整個篇幅來回答我關于革命兩個字的看法。我綜合了讀者和一些內外媒的提問,在這裏一并作答。
問:中國最近群體事件頻出,你認為中國需要一場革命麽。
回答:在社會構成越複雜的國家,尤其是東方國家,革命的最終收獲者一定是心狠手辣者。很坦率地說,革命是一個聽上去非常爽快激昂并且似乎很立竿見影的詞彙,但是革命與中國未必是好的選擇……首先,革命需要有一個訴求,訴求一般總是以反腐敗為開始。但這個訴求堅持不了多遠。“自由”或者“公正”又是沒有市場的,因為除了一些文藝和新聞的從業者,你走上街去問大部分人,你自由麽,他們普遍覺得自由。問他們需要公正麽,他們普遍認為不公正的事情只要別發生在我自己身上就可以了,不是每個人都經常遭受不公待遇,所以為他人尋求公正和自由不會引發人們的認同。在中國是很難找到這樣一個集體訴求的。這不是需要不需要的問題,是可能不可能有的問題。我的觀點是不可能也不需要。但如果你問我中國需要更有力的改革麽,我說一定是的。
問:你為什麽不去領導一場起義呢?
回答:開玩笑,就算我認同革命,并在上海起義,而且還稍具規模,官方只要一掐斷互聯網和手機訊號,我估計不用政府維穩機器出馬,那些無法用QQ聊天或者玩不了網絡游戲看不了連續劇的憤怒群衆就足以将我們撲滅,你也別指望着能刷微博支援我,你三天上不了微博就該恨我了。
問:那難道中國就不需要民主與自由了麽?
回答:這是一個誤區,文化人普遍将民主與自由聯系在一起,其實對于國人,民主帶來的結果往往是不自由。因為大部分國人眼中的自由,與出版,新聞,文藝,言論,選舉,政治都沒有關系,而是公共道德上的自由,比如說沒有什麽社會關系的人,能自由的喧嘩,自由的過馬路,自由的吐痰,稍微有點社會關系的人,我可以自由的違章,自由的鑽各種法律法規的漏洞,自由的胡作非為,所以,好的民主必然帶來社會進步,更加法制,這勢必讓大部分并不在乎文化自由的人們覺得有些不自由,就像很多中國人去了歐美發達國家覺得渾身不自在一樣。所以,民主和自由未必要聯系在一起說,我認為中國人對自由有着自己獨特的定義,而自由在中國最沒有感染力。
問:我認為中國頑疾太深,改革已經沒有用了,只有來一場革命才能讓社會好轉。
回答:我們假設革命沒有遭到鎮壓,當然這本身就是不可能的。我們幻想一下革命,假設,革命到了中段,學生,群衆,社會精英,知識分子,農民,工人,肯定不能達成共識。而我們一直忽略了一個人群,那就是貧困人口,這個數目大概是兩億五千萬。你平時都不能注意有他們的存在,因為他們甚至從來不使用互聯網。既然革命能夠發展到中段,必然已經誕生了新的領袖。沒有領袖的革命一定是失敗的,白蓮教起義就是很好的例子,而有了領袖的革命,也不一定好到哪裏去,太平天國又是很好的例子。中國式的領袖,絕對不會是你現在坐在電腦前能想象的那些溫厚仁慈者。這樣的一個領袖,八成獨斷專橫自私狂妄狠毒又有煽動力,是的,聽着有點耳熟。但中國人就吃這一套,也只有這一套才能往上爬,這個社會習慣了惡人當道,好人挨刀。文藝青年們看好的領袖一個禮拜估計就全給踢出局了。而越是教育水平高的人,越不容易臣服與領袖。所以這些人肯定是最早從革命中離開的。随着社會精英的離開,革命人群的構成部分一定會産生變化,無論革命的起始口號有多麽好聽,到最後一定又會變回一個字,錢。說的好聽一點就是把應該屬于我們的錢還給我們,說難聽一點就是掠奪式的均富。你們不要以為因為我覺得自己有點錢,所以我慫了,害怕失去。在革命的洪流裏,你擁有一個蘋果手機,你是開摩托車的,甚至你會上網,你平時買報紙,吃肯德基,你都算是有錢人,甚至是有能力在互聯網上閱讀到這篇文章的人,都是充滿着原罪的被革命對象。有一億家産的人比起有一萬家産的人反而安全,因為他們打開家門,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