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當我從10數到1的時候,你就會睜開眼睛,回到現實世界裏,你的大腦會清醒無比,也十分放松,你會清楚的記得之前的一切,現在,10——”
脫離了。黑色的世界正在慢慢遠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空白。
“7,6——”
耳邊某人在說話的聲音變得清晰起來,身體感到十分輕松,像做了一次全身按摩。
“4,3——”
眼前的燈光照射到眼皮上,有些亮,但還不至于刺眼。
“2——1。現在做個深呼吸,當你準備好時,請睜開雙眼。”
上條當麻睜開眼睛時,所見的一切還有些模糊,身穿白袍的女性醫生面帶和善的笑容坐在他床邊的椅子上。
“感覺如何?”她拿起手邊的電子病歷本問道。
“嗯……像是腦袋裏不好的數據都被清理掉一樣,感覺整個人都煥然一新了。”上條當麻坐起身開着玩笑。
“哎呀,這可不行,別忘了這次催眠的初衷啊。”女醫生打趣道:“那現在仔細回憶一下,剛才的夢裏你有沒有印象深刻的事情?”
上條當麻低下頭,茫然的看着醫用病床白色的扶手,他拼盡全力在可能被催生出的記憶裏搜尋,卻只看到了一片黑暗。
“好疼……”上條當麻喃喃自語着,用手指抵住了太陽穴——許久未犯的頭疼病就像陰魂不散的魔鬼一樣又過來糾纏他,一陣又一陣,好像只要他不肯停下,這樣的疼痛就會早晚把他的大腦鋸成兩半一樣。
女醫生敏感的察覺到了面前男人的異樣,扶着他重新躺回床上,輕聲安撫道:“如果覺得‘想不起來’‘很沉重’就不要去想了,放松,一切都會沒事的。”
上條當麻直直的看着治療室為了使病人放松神經而用全息投影裝點成淺藍色的屋頂,閉上眼睛長長吐了一口氣。
“說起來,我們已經一年沒見了吧。”女醫生翻閱着病歷本裏的資料說道。
“啊、好像是的。”
“我以為你的治療已經差不多了,畢竟大部分人和事都想起來了,繼續治療也只是給自己增加心理負擔。但是——”她停頓了一下:“但是為什麽又突然重新開始了呢?”
“那是因為……”上條當麻腦海裏出現了一方通行的臉,和偶爾看着他會突然一閃而過的片段:“有件事,一定要想起來。”
“這麽重要?”
“很重要。”上條當麻回答着,從病床上起了身,将搭在床邊的外套穿上:“下次催眠是什麽時候?”
“那個啊……”女醫生露出一個有些為難的笑容,旋即神色變得認真:“你最近壓力太大了,所以不管什麽治療都先暫停一周。最好的話我是希望你能暫時請個假,和家人、朋友去随便哪個度假勝地玩一圈回來,讓自己過度精神緊張反而一事無成,你懂的吧。”
“監視官的工作可沒給我修長假的權利啊。”上條當麻走向了治療室的門,頭也不回的揮了揮手:“下次見。”
“保持心情愉快,下周我會通知你的。”
——
被陰雨覆蓋了多日的天空在今天終于一反常态的放晴了,似乎只要是這樣就能将人心中的抑郁全部一掃而空那樣将太陽的光輝毫無保留的傾瀉下來,以至于讓人覺得有些心煩意亂。
“太陽光好強——”一方通行走在道路兩側種植着七葉樹的步行街上,長長的打了一個哈欠:“監視官——可以批準我找個地方睡一覺嗎?”
“怎麽想也不可能的吧。”上條當麻的聲音從便攜終端裏傳來:“還有犯人就在附近,稍微打起精神來啊。”
“好——”一方通行說着又像非洲草原上吃飽後無所事事的獅子那樣張開嘴打了個哈欠,鑒于頭頂的太陽着實使人腦袋發昏,他回答的又緩慢又無力。
平日裏雖然不算熱鬧非常但也人來人往的購物步行街此刻一片死寂,店門緊閉,沒有顧客,外部被自立機完全封鎖,反而是一方通行這樣不允許進行社會活動的‘獵犬’在街上大搖大擺的四處走動。
犯人的動機是什麽來着?
一方通行仰起頭想了一會兒,卻發現剛才上條當麻簡述案情時自己好像完全在神游天外——只記得是個不争氣的倒黴家夥在購物廣場那邊熱血上頭引發了警報,還順便挾持了一名路人,因為事發突然又在繁華地段,當場開槍抓捕很困難,最後費了半天力氣才把那家夥逼進了一片完全清空的購物街。
然後,就變成了獵犬們滿迷宮抓兔子的場面。
——
結标淡希通過筆記本電腦連接的步行街攝像頭看着完全沒有一點幹勁兒、慢騰騰向前挪動的一方通行,終于忍不住發出了內心的疑問:“他這樣沒問題嗎?!”
負責全局統禦所以只能站在封鎖區外圍的上條當麻沉默的別過了臉:“就算你這麽說,我也不能給他來一針興奮劑啊……”
“真是的喵!別在較真不重要的問題了!犯人現在究竟在朝哪個方向逃跑了喵?!”土禦門元春及時的打斷了這個話題。
想起了自己本職工作的結标淡希急忙調出其他幾個監控探頭的畫面,發出了短促的、小小的‘啊’的一聲。
“怎麽了喵?!”
“犯人……”結标淡希抓抓臉頰:“朝一方通行那邊過去了。”
——
‘嗒嗒嗒’的鞋底碰撞地面的聲音,和女性驚慌失措的啜泣混合在一起,在安靜又空曠的街道上顯得矚目異常。
挾持着街道上随手拉過的女學生,男人在奪路而逃的同時頻頻環顧身後以确保并沒有人追上來,但轉過一個十字路口的時候,他卻突然停下了步伐,手臂更加用力的勒住女孩的脖頸——
本應空無一人的步行街上突兀的出現了一名撐着拐杖的白發男子,看起來不像是顧客,但若說是警察卻又沒拿着支配者,甚至遲鈍的連眼神都懶得和他對上。
揮舞着右手拿着的小刀,他質問道:
“你是誰?!”
雖然早已察覺到了那些異常的響動,然而對抓捕一點都沒有興趣的一方通行擡起頭,面不改色的扯謊道:“不小心迷路了。”
“什、什麽?”顯然沒料到對方還能做出這樣的回答,男人一時間有些反應不及,連說話都結巴了起來。
“啊……什麽都沒有。”一方通行卻連重複都不想重複一遍,一邊保持着原來的步調向前走,一邊懶洋洋的應付道;“請走、請走。”
對面的犯人完全因為震驚愣在了原地,而一方通行所想的僅僅是避開這樣需要耗費大量體力的無意義活動,交給海原或者土禦門随便哪個家夥處理,只需要支配者‘biu’的一槍,萬事大吉。
感覺到自己在心裏講的冷笑話無比有趣,一方通行忍不住翹起了嘴角,順便心情頗好的在路過男人身邊時指點道:
“這個十字路口出去左拐是封鎖線,右拐是另外一個執行官,從我個人角度來說建議你後者,搏一搏沒準能把那家夥(土禦門元春)揍倒跑出去。哦,加油,努力奔向美好的明天吧。”
但男人挾持的女學生顯然不會放任自己好不容易看到的一點點希望就從面前溜走,她用力的掙紮起來,一口咬在了男人的手臂上,尖叫道:“求你不要走!救救我!你想要什麽我都答應!救我——!”
一方通行恍若未聞,繼續向前走,但男人卻被這一咬徹底的激怒了,也從剛才的那些話語中察覺出白發男人就是警察的事實,他想都未想持刀的右手擡起便刺向了一方通行毫無防備的背後。
然而就在他出刀的那一剎那,卻發現堂而皇之就對罪犯露出了整個背後的白發男人不知何時轉過了身,仿若鬼魅那樣躲開了刀刃,并反手箍住了自己的手臂。
“啧。”一方通行輕輕的啐了一聲,左臂仍夾着男人持刀的右手,松開拐杖後右臂彎曲一記肘擊撞在了男人暴露出的、對任何人來說都脆弱無比的肘關節內部。
手臂感到一陣劇痛的男人發出一聲慘叫,反射性的松開了刀刃,他再也管不上自己挾持的人質,左手伸出就要反擊,但一方通行卻不給他這樣的機會,格開毫無章法揮來的手臂,左手呈刀狀劈在了男人脖頸與左側肩膀連接的部分,這一擊也不知道觸及了哪個穴道或者哪塊肌肉,男人只覺得酸痛的觸覺從左肩爆炸開,一瞬間半個身體都動彈不得。
許久沒有和公用訓練室魔鬼教練黃泉川愛穗對戰過的一方通行思考着‘是不是應該重新開始訓練’的問題,後撤了兩步,一記跆拳道裏的後擺把面前不識相的男人踢翻在地,結束了短暫的戰鬥。
“完勝——”一方通行有氣無力的為自己的勝利喝彩,然後從地上撿起了拐杖,對着姍姍來遲的土禦門元春攤手:“我讓他去找你,他不聽,就變成這樣了。”
土禦門元春沉默:你難道不是個警察嗎。
“哦,說起來……”一方通行走到癱坐在地的人質女孩身邊,戳了戳她的肩膀:“你說我要什麽你都答應對吧?”
剛才為了不被抛棄情急之下就什麽都胡亂喊出來的女孩驚恐的點點頭,看着面前的男人下意識的以為自己剛出了虎口就又入了狼群,不安的蜷成了一小團。
“你那麽害怕幹嘛。我又不吃人。”一方通行對女孩勾勾手指,悄聲在她耳邊說了幾句話之後就站起來頭也不回的向集合的地點走去了,留下疑惑不解的女孩頂着滿頭問號。
在旁邊隐隐約約聽到了一兩句的土禦門元春下意識的看向無處不在的監控探頭:阿上你自求多福吧喵。
在電腦前觀看了從犯人出刀到被踢翻在地共計十秒的監控,結标淡希一把拽住了身邊要溜走的上條當麻:“我提議!”
“結标小姐你提議什麽?”上條當麻傻笑着問道。
“能者多勞!”
“勞什麽?”繼續裝傻。
“加班!”
“啊,他們回來了,我去看看。”上條當麻悄無聲息的逃離了結标淡希‘下次抓犯人他一個就夠了我們要休假’的死亡凝視,殷勤的跑到了自己‘凱旋歸來’的執行官身邊。
被一方通行踢到少說也是個輕微腦震蕩的犯人被送上了随行的隔離設施用車,而人質女孩的臨時檢查也并無異常,甚至指标都沒有上升到警戒區域。
“阿上喵。”土禦門元春很是郁結:“怎麽一方通行就可以像街頭霸王那樣說打人就打人啊。”
街頭霸王是個什麽比喻啊。心中如此吐槽着的上條當麻也表示無奈:“畢竟他不用支配者,要把犯人放倒也就只有這一種辦法了啊。”
“哦,那下次我也不用支配者了。”土禦門元春說着把手裏的支配者塞回了自立機的卡槽中。
不是吧,抓犯人又不是格鬥游戲為什麽要舍近求遠啊?上條當麻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最終無奈的嘆了口氣:“別給我添亂就好。”
誰讓他們都是無法用常理束縛的‘獵犬’呢。
“那、那個——監視官先生。”
不知何時出現在身後的聲音說道,上條當麻疑惑的轉過頭去,就見被救出的人質女孩紅着一張臉,低頭看着自己的腳尖。
“唔……身體不舒服嗎?”上條當麻心中隐隐約約有了不詳的預感。
“您……您今天……”支吾了半天沒有說出一句完整的話的女孩索性一咬牙,一跺腳:“您今天的指揮真是格外完美,人也是器宇軒昂,十分帥氣呢!”
上條當麻陷入了呆滞狀态。
“總之、總之——您這樣的人真是太完美了。”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好像被人莫名其妙就誇了一通。大腦完全一片空白的上條當麻下意識的回應道:“多謝誇獎。”
而以這句話為導火索,剛才就悉悉索索不停發出些怪聲音的執行官們像是約好了一樣爆發出驚人的笑聲,猶以一方通行和土禦門元春最誇張。
一個彎腰跪在了花壇旁,另一個向後仰頭到幾乎要躺在地下。
“阿上喵哈哈哈哈哈哈——他回答了哈哈哈哈哈——”
身邊的女孩早就因為過于害羞捂着臉跑掉了,默默聽着這放肆笑聲的上條當麻覺得額頭上的血管在跳,但還是對自己手下的四位執行官露出了可謂溫柔的笑容:
每天拿監視官找樂子可不行,一系該好好整頓一下了。
他想。
但還沒等上條當麻在心裏計劃出一二三四條,他口袋裏的手機就毫無預兆的響了起來,是個陌生的號碼。
好不容易止住了笑聲的一方通行轉過頭只看見不遠處的上條當麻像是被雷劈了一樣僵在原地,他有些惡劣的笑笑:“該不會被禾生壤宗開除了吧。”
上條當麻絕望的扶住額頭,長嘆了一口氣:
“我爸媽要過來。”